“……夏昭學大貪,乃留貳萬車,遂散於天下大商,換白銀八十三萬有餘,恐於事發,借昔日部眾,率眾詐降,事發牽累其餘兵眾,長邱諸郡相繼陷沒,禍國殃民……”


    “……自二十三年夏至日起,京城謠諑四起,察疑天亂者危言不計,謠諑之源,謂有心人廣散,經查,童莊樓,川海閣,開悟堂,同明樓等十三家京城酒肆茶樓,受命於夏家潘家,散布謠言,暗藏賑災糧款,通達叛亂州府,夏家潘家私欲窒塞,去善為惡……”


    “……其一麵表善,數次請纓,一麵為亂,通敵叛國,以掌蔽天,經截獲,共有一十四封夏昭學與南豐往來信件,以南境六州為籌,欲私聯南豐對抗北元,另有二十三封與燕蘇丞相趙壁之的往來信函……”


    ……


    ……


    一陣又一陣的北風獵獵呼嘯,朱峴迎著風雪,高聲念著定國公府罪狀。


    沈冽朝夏昭衣走去,隨著他的步伐,四麵八方的士兵們的目光齊齊望了過來。


    沈冽視若無睹,大步朝前。


    楚管事留下的傘被趙寧握著,微微傾斜,遮在女童頭上。


    “阿梨。”沈冽喚道。


    夏昭衣回頭,一頓:“你處理好了?”


    “好了。”沈冽說道。


    夏昭衣朝他身上看去。


    怕女童不信,他特意伸出手,手背上的三道傷口上了藥,包紮好了。


    “你身上的呢?”夏昭衣問道。


    “身上還沒,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沈冽如實說道。


    這裏到處都是士兵,全部都在提防監視她,誰都看得出,這些人會隨時準備攻擊和壓製住他們。


    而他身上的傷口,處理起來會很費功夫,沈冽有預感,幾道入肉數寸的傷口,布料已經黏在傷口四周了,撕扯下來會將傷口拉扯更大,實在有礙行動。


    夏昭衣彎唇笑了,眼眸明如皎月。


    “謝謝你,沈冽。”夏昭衣說道。


    “這個,”沈冽拿出小藥盒,“剩餘的可以都給我麽?”


    “你覺得好用的話,我多做幾個給你。”夏昭衣笑道。


    沈冽也不客氣,淡笑:“好。”


    那些士兵的目光都在他們身上,荀斐和陸明峰皆在不遠處。


    他們四周是趙寧帶來的數十個高頭大漢,皆是花重金雇來的死士。


    一行人站在這裏,就像是孤島被汪洋所攏。


    直到前麵的隊伍繼續前行,停滯的馬車一輛接著一輛朝前而去,到了此處中斷後,長街才變得空曠起來。


    不過不多時,孫逸客便領著五百兵馬從前而來,但並未在此逗留,徑直去往長橋,領著後續隊列往前,是官員們的家眷。


    大臣們愣住,回眸去看,眼睜睜的看著那些馬車跟隨長隊而去。


    孫逸客帶著兵馬回來,經過時騎在馬上,淡聲說道:“大人們,可要快點了。”


    大臣們看著他,目中不掩怒焰。


    “我們走。”孫逸客說道,拉韁繩往前。


    陸明峰想了想,翻身上馬,跟上孫逸客。


    孫逸客卻忽的停頓下來,目光看向馬車前的雪地上。


    那個跪在地上的人……


    孫逸客一愣,瞪大了眼睛。


    “安太傅?”孫逸客說道。


    “不用管。”陸明峰說道,聲音有些疲累,畢竟太晚了,他一直都是早睡的。


    孫逸客仍處於震驚之中,就跟方才過來的廖內侍一樣。


    陸明峰倒不覺得有什麽,他早已見慣位高權重的人在自己麵前跟一條狗一樣苟延殘喘,如今安秋晚這模樣,算得了什麽。


    思及此,陸明峰看向朱峴。


    朱峴現在所念的這些罪狀,聽上去有多令人切齒,當初定國公府的人在大牢裏所受的酷刑就有多切骨。


    天榮衛倒是沒插多少手,他們沒有那麽大的能耐去扳倒定國公府,能促成的,隻有安秋晚。


    陸明峰後知後覺的,忽然覺得慶幸,當初這事若是被皇上一口令下要他去辦,那現在跪在這裏的人,會不會是他?


    陸明峰看向人群裏的女童一眼,收回目光,跟隨孫逸客一起走了。


    大臣們陷入沉默,望著一輛又一輛過去的馬車。


    朱峴不為所動,開始對賬,對信。


    那些藥名後麵的數字非常精確,幾石幾鬥幾升,詳細至單瓶單箱,在最後麵還有一個匯總,對上數額,不攻而破。


    而不存在的信件雖無法去對峙,但是安秋晚和路千海的伏罪書皆在,以及,人證就在這裏。


    還有寧嬪,還有貪汙舞弊,還有結黨營私……那些分明所有人都知道,不過是欲加之罪的說辭,卻被條分節解,一件件縷清呈證,較真到極致。


    “大人們,還沒有結束嗎?”人海裏麵一個站著的掌櫃忽然叫道。


    隨著他的聲音響起,另有人也高聲說道:“大人們,還要多久?”


    “我們今後怎麽辦?”


    “皇上呢,皇上要去哪裏?”


    ……


    越來越多的聲音高聲說道,嘈雜聲起,漸漸像暗湧翻滾,吞並了其他所有。


    朱峴停了下來。


    抬頭望向前麵的人海,再轉頭望向自己的來處。


    “我們知道定國公府沒罪了,我們知道了,大人,我們怎麽辦?”


    “我們餓了一天了,大人,您不是我們的父母官嗎?”


    “皇上這是去哪?城門到底有沒有塌下?”


    “磨磨唧唧,煩不煩,定國公府人都死光了,你在這邊廢話半天,跟我們有關嗎!”


    “大人,我就想知道我們可以回家嗎?”


    ……


    朱峴嘴唇幹裂起皺,望著那些人,頓了頓,回過身來,繼續審案。


    “真的快結束了。”趙寧說道,目光看著朱峴。


    夏昭衣點頭:“嗯。”


    “他們很吵。”趙寧望過去。


    “他們在害怕,無可厚非。”夏昭衣說道。


    “可你苦苦追尋真相,尋找線索,如今卻要草草了結,會不會成心中憾事?”


    夏昭衣笑了,搖了搖頭。


    她抱有的想法要遠遠糟於現在,最壞的打算都已在她腦中,如今這樣,已是圓滿。


    “我覺得,”趙寧輕歎,“很難過。”


    “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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