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桃幾乎被這撲麵而來的氣勢給震住了, 心跳立刻飆上200碼,戰戰兢兢地問:“道道道君……?”


    完蛋了, 要被吃了!


    心念電轉間, 寧桃幾乎立刻跪了下來:“請不要吃我!!”


    老者愣了一下,仿佛聽到了一個什麽驚天的笑話一樣,複又笑起來, 這笑聲震天動地, 山洞如顛簸,碎石撲簌簌而落。


    老者笑完了, 嗓音微啞,“小娃兒,送上來的血食我豈有不吃的道理?”


    話是這樣說的沒錯。


    可能看出麵前的老者並沒有打算立即吃自己,還有閑情大笑和自己打屁,寧桃又立刻趴低了點兒, 咬牙乞求道:“道君,懇請您放過我吧。”


    “放過你,”老者收斂了笑,沉沉地說, “你有什麽值得我放過你的嗎?”


    寧桃隻覺得脊背立刻就被汗水浸濕了,尤其目光在觸及到石階前那一堆散落的白骨時, 更加頭暈目眩, 緊張到幾乎嘔吐。


    那些散落的白骨,或許都是和她一樣被上供給這位道君的血食。


    剛出狼窩,又入虎口寧桃幾乎快哭了:“我我我……”


    鬼使神差地, 寧桃脫口而出:“我會講故事。”


    就像一千零一夜那樣……


    說出來寧桃就後悔了,她是豬吧!!但就算這樣,桃桃也依然堅強不屈地弱弱地,企圖補救。


    “道君若不嫌棄,我能為道君講故事,替道君解悶。我、我會很多故事的!那種虐的,甜的,打臉的,逆襲的,回家的誘惑之類的,ntr,我都會!!包君滿意,一定不會讓道君感到無聊!”


    “哈哈哈,小娃兒,說你是小娃兒你真是天真得可笑。我在此地待了數百年,從未有一日覺得無趣。”


    不、不無聊?


    目光落在寧桃呆愣的表情上,老者複又大笑:“因為恨啊。”


    這一笑,似乎扯動了身上的鎖鏈,鮮血汩汩而出。老者身軀微微顫抖,喘著粗氣,抬起眼,眼裏爆發出灼熱的光。


    “因為恨,因為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恨,恨閬邱那些老東西怎麽還不死,哈哈哈,嶺梅仙君,該死,該死,蜀山該死。”


    “小娃兒,過來,到我這兒來,獻祭給我的畜生就合該被我吸收消化。”


    “來,每多吃一人我這功力就更上一層,等我擺脫了這扃月牢,就是他們的死期。”


    糟了!


    眼看對方又是笑又是長嘯,一副癲狂之態,寧桃心裏咯噔一聲,不假思索,立刻拔腿就跑!


    “跑?”老頭兒喉嚨裏又“嗬嗬哈哈”地笑出聲,沉沉地說,“你又能跑到哪兒去呢?”


    就在寧桃動的同時,老者幾乎也動了,一覆手的功夫,一陣強烈的氣勁自山洞中蕩開!狂風如注,霎時吹得寧桃邁不開步子,被這龐大的氣勁所挾裹,拉回了老者麵前!


    對方伸出枯瘦的指,兩根手指,扼住了她咽喉。


    寧桃痛苦地皺緊了眉,臉蛋因為缺氧迅速漲紅。


    好難受,感覺快喘不上氣來了。


    老者眼神冷而矍鑠,根本沒有因為她的痛苦而放鬆了力道,反倒鉗製著桃桃頸骨的力道越來越大。


    他淡淡地說:“小娃兒,遇見我是你的不幸,下次,投個好胎吧。”


    ……


    寧桃已經失蹤了五天了。


    這五天時間裏,吳芳詠和常清靜幾乎找遍了整個偃月鎮卻毫無寧桃的蹤跡。


    一如寧桃她背著個古怪的大行囊,突然出現一樣,少女又突然消失。


    這幾天,吳芳詠和常清靜幾乎晝夜顛倒地去找,累得倆人下頜都生出了點兒淡青色的胡茬。


    這是報應,吳芳詠忍不住想。


    他倆放棄了桃子,選擇了甜甜妹子,而現在,寧桃不見了,哪怕常清靜把這偃月鎮幾乎翻了個遍,都沒找到桃桃。


    其實,有一個想法不約而同地浮現在眾人心裏。


    寧桃可能已經沒了。


    這個想法甫一冒出腦海,常清靜渾身上下就忍不住顫抖起來,一股更加強烈的自罪和自厭感幾乎快吞沒了全身。


    這是他第一次,有這種無法掌控的無力感。在蜀山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在蜀山的時候,他是人人尊敬的小師叔,能將一切都牢牢把握在手中,安排得很好。


    而下了山,常清靜這才難堪地發現所謂的天之驕子,蜀山小師叔其實不值一提。


    他心中雖是想以刀劍雙絕的度厄道君楚昊蒼作為目標,風雷劍法卻到現在還沒學成。


    夜半,篝火將熄未熄,吳芳詠已經合衣沉沉睡去,但常清靜卻還沒睡,他一人坐下,坐姿端正,筆直,像經過了丈量,靜靜地坐在了崖邊。


    風從崖前吹過,崖下黑洞洞的。


    常清靜身姿清越,玄黑的道袍垂落在地上,黑色的長靴支在地上,風吹動袖口,一如鶴翅。少年情不自禁地垂下頭,隔著黑色的手套,摩挲著道袍上的紋路。


    微涼,寒意透過布料,絲絲縷縷地滲入了指尖。


    桃桃還沒回來。


    想到這一點,常清靜眼露茫然,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麵前好像又浮現出寧桃的笑。


    他在蜀山長大,蜀山更是被另外兩家戲稱為一門臭男人,桃桃是他接觸的第一個女孩子,她笑起來很暖和,笑容也很燦爛,碰到什麽好笑的事了,經常捂著肚子笑得直打滾,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女孩子會這麽笑的。


    她眼睛很亮,眼黑很多,黑黝黝的像葡萄。


    她是他見過的為數不多的女孩子裏最奇怪的,溫暖又明亮,像個無拘無束的太陽,字寫得很好看,那些想法那些見識,甚至讓和她走在一起的自己感到一陣自卑。


    遇到寧桃之後,他就有點兒奇怪,那股無法掌控的脫離感就更深,或許是有意或許是無意,他一邊想著與桃桃接觸想親手觸碰她口中那個美好的世界,想親手觸碰她周遭那些星星點點絢爛的文明,卻又像是畏懼與明月光輝的螢火,總是想要躲她遠一點兒。


    而如今,寧桃真的失蹤了。


    突然地,常清靜覺得一陣寒意,他沉默地坐在崖邊,看著這漫天星鬥在旋轉,星子一點點地黯淡,好像有寒意透過了肌膚,他血液也結了冰,在山頂吹久了,也不覺得冷了,渾身上下的血液又是流動,像是被太陽照著一樣,暖烘烘的。


    師父告訴他,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一想到寧桃,常清靜就感覺心口好像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好像有無數冰錐刺入了血脈中,刺得他全身上下一片江冷。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蘇甜甜躡手躡腳地走進,少年微微側目,眼角餘光一瞥,蘇甜甜立刻漲紅了臉。


    “小……小牛鼻子,你這樣坐在這兒會冷的。”


    說著,把手裏的披風遞給了他。


    常清靜微微一動,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坐了太久,已經做得星子漸漸暗淡,天際泛起了幽藍,而篝火的餘燼在寒風中撲瑟瑟。


    少年甫一轉身,蘇甜甜就忍不住微微一愣。


    常清靜的眼是烏黑的,眼裏落了點兒淡藍的天光,明亮又清冷到了骨子裏,像一朵冷焰。


    蘇甜甜想了想,幹脆拎起裙角,在常清靜身旁並肩坐了下來。


    “桃桃一定能回來的。”她猶豫著碰了碰常清靜的胳膊。


    好冰。


    懸崖前的風很大,但她靠在他身旁時,常清靜微微一愣,垂下眼,出乎意料地沒有拒絕。


    “蘇姑娘,多謝你。”


    蘇甜甜這幾天忙著找桃桃也有點兒憔悴,聞言動了動幹裂的唇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蘇姑娘多見外呀,叫我甜甜好了。”


    常清靜看了她一眼,移開了視線,嘴唇微微一動:“蘇姑娘。”


    ……


    不。


    她不想死。


    聽到這句話的刹那,寧桃的眼淚立刻噴湧而出,她奮力地,胡亂地蹬著腿,四處一陣撲騰。


    她還要回家,她不想死。


    或許是上天終於聽到了她的祈求,就在頸骨即將斷裂的那一瞬間,掐著她脖子的力道卻陡然一鬆,老者渾身一個哆嗦,突然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起來。


    寧桃順勢滑落在地上,捂著脖子,咳得眼淚鼻涕都飛成了一團。宛如一個蜷縮著的蝦子,幾乎快把肺都嘔了出來。


    驚魂未定間,寧桃看向前方。


    那老者的狀況沒比她好到哪兒去,不過比寧桃更觸目驚心的是,他咳得幾乎滿地是血。


    汩汩的鮮血順著嘴角流出,又迅速沒入了白花花的胡子裏。而老頭這一動,又牽扯到了身上的鎖鏈,洞穿了琵琶骨,肩胛骨各處的舊傷。


    見狀,寧桃痛苦地皺緊眉,又忙不迭地滾遠了點兒,一直滾到了個她認為還算安全的距離。


    老者或許是留意到了她的動作,卻一直沒空管她。


    就這樣,寧桃和他保持著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警惕又猶豫地觀察著他。


    他看上去十分憔悴,瘦骨嶙峋,白花花的胡子幾乎快垂到了膝蓋。


    這讓寧桃幾乎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天知道她每次放學回家,在路上看到那些乞討的老人的時候有多容易心軟。


    尤其像老者這樣,骨瘦如柴的,讓她忍不住想到自己的爺爺……


    一想到這,寧桃就猛地搖了搖頭。


    寧桃你清醒一點!麵前這老頭兒是要吃人的那種!這麽凶殘的老頭兒能和尋常人相比嗎?!


    但是,但是……看著這老者痛苦的模樣,桃桃再度動搖了。


    反正她靠自己也出不去了,不如趁機和這位道君培養培養感情,請他放自己出去呢。


    寧桃猶豫了一下,重新爬了起來,一點一點往前挪了兩步:“你還好嗎?”


    老者根本沒空回答她,他垂著腦袋,喉嚨裏發出“噝噝嗬嗬”的氣音。


    寧桃鼓起勇氣,咬著牙,輕輕繞到了老者身後,顫巍巍地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脊背。


    察覺到老者並沒有反應,又或者是沒空反應之後,寧桃大著膽子,又拍了一下,兩下。


    雖然她這動作收效甚微,但好歹也是能幫忙順順氣的。


    拍了兩下之後,寧桃想想,又去岩壁前接了點兒水,遞到了老者麵前。


    “喝點兒水吧。”


    老頭兒終於抽空抬起眼,看了她一眼,沉下臉,用力一揮。


    “拿開。”


    “我不喝!”


    “我不需任何人的憐憫!拿開!”


    她小心翼翼捧著的水,被老頭兒這麽一揮,全潑在了地上,寧桃忍不住皺緊了眉。


    老頭兒已經喘穩了氣兒,冷笑:“小娃兒,你就不怕我趁機吃了你恢複力氣嗎?”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寧桃其實有點兒生氣的,但這個時候她看了一眼這老頭兒,出乎意料地已經完全不氣了。


    桃桃幹脆一屁股坐了下來,“反正我也出不去,死在這兒和死在你手上也沒多大區別除非你能保證……”


    老頭兒喜怒莫辨,淡淡地問:“保證什麽?”


    “保證殺我的時候幹淨利落,不讓我感到任何痛苦,我很怕疼的。”寧桃小聲地說。


    這話,其實倒符合她的真情實意。


    老者複又大笑起來,笑完了,闔上了眼,閉目養神,卻好像沒打算理她了。


    寧桃摸了摸脖子,這脖子上有兩個鮮紅的指印。


    比起死,她還是更想活。


    老者卻好像長了眼睛一樣,冷笑道:“放心,我如今舊傷複發,功體不穩,就算吃了你也克化不了。”


    寧桃鬆開手,試探著問,“那道君你能不能放我離開,反正,我如今對你……您也沒什麽用處,隻要道君你願意放我離開我什麽都能做。”


    “你以為我不了解你打什麽算盤?小娃兒,你說你什麽都願意做?我若真要你做事,你承擔不起。”


    寧桃漲紅了臉,梗著脖子,“隻要不是那種讓我殺了誰誰,超出我能力,道德,我做不到的事,我都能做。”


    老頭兒微微側目,張狂地大笑了三聲,“那從今天起,我要你侍奉我,何時侍奉得我滿意了,我就放你離開。”


    寧桃臉色“刷”地就白了:“侍、侍奉你?”


    是哪個侍奉?丫鬟的侍奉,包暖床的嗎?!古人說話一般都比較委婉,是她想的那個侍奉嗎?可是對方都這麽老了。桃桃渾身一震,忍不住胡思亂想。


    不過被關在這地方關了這麽多年,生理欲望無法排解倒也是正常的……


    老頭兒眯起眼:“你在想什麽?”


    寧桃也拿不準對方是不是這個意思,隻好吞吞吐吐地,含蓄委婉地囁嚅道:“侍、侍奉可以,但其他的,不行,你年紀都這麽大了。”


    老頭兒愣了一下,臉色也沉了下來,大喝了一聲,“蠢!!”


    “蠢貨!!”


    “我那兒子如今年紀都能做你爹了!我要你侍奉我?!我要你做我的丫鬟,我的奴隸,我的狗,照顧我日常起居!”


    寧桃臉色也漲紅了,但好歹是鬆了口氣,又想到對方如今吃不了她,忍不住大著膽子辯駁道:“那……那都是因為道君你說話說得不清楚。”


    老頭兒勃然變色,看起來想站起來教訓她,卻又扯動舊傷,劇烈地咳嗽起來。


    寧桃趕緊上前,又拍著他脊背,替他捋順了兩口氣。


    好不容易氣息稍定,老頭兒還沒忘扭頭冷哼嘲諷她,“說你是狗,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覥著臉巴巴地就湊了上來。”


    寧桃歎了口氣,“那是因為我想出去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嘛。”


    “這其實是我倆之間的等價交換罷了。”桃桃坦坦蕩蕩地表示,“沒啥可羞愧的。”


    這一晚上,寧桃是蜷縮在石階上睡著的。


    說是要她做他的丫鬟,老頭兒還真的不客氣。


    桃桃一晚上都沒睡好,這石階又硬又咯人,四周寒氣冷颼颼的,山洞裏潮濕陰暗,捱到後半夜,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一大早,就被顆石頭砸醒了。


    寧桃艱難地睜開眼,白胡子老頭兒大喝:“愚蠢!還不起來侍奉我?”


    寧桃忍氣吞聲地問:“道君需要我做什麽?”


    又一顆石子“啪”砸在了她身上,白胡子老頭兒冷喝:“連這點兒眼力見都沒有,我就該吃了你。”


    “我渴了,要喝水,你還不快為我奉上?”


    明明昨天給他接的水還被打翻了。


    寧桃認命地起身,在這神龕中翻翻找找,找到個瓦片,走到了岩壁下,小心翼翼地又滴了一捧水,遞到了老頭兒麵前,“道君請用。”


    等到老頭兒喝完了水,寧桃又回到原地,用這水抹了把臉。


    洗了把臉之後,這困意才總算消解了不少,寧桃精神奕奕地跑回來,主動開口問道:“道君,要我給你梳頭嗎?!”


    老頭兒沒有拒絕,寧桃就權當他同意了。


    沒有梳子,姑且用手作梳子。老頭兒不知道在這被關了多久,頭發都打結了,很難梳通,寧桃幹脆又接了一瓦片的水,沾著水打濕了,慢慢捋順。


    這是個艱巨的工程,不過眼下又沒什麽打發時間的事兒可幹,寧桃苦中作樂,幹脆把老頭兒當作了小時候玩的那種芭比娃娃,一邊哼著歌兒一邊兒替他梳頭。


    最後再將瓦片伸到了老頭兒麵前,示意他看水中的倒影。


    之前對方那副樣子實在有點兒像金毛獅王,現在頭發理順了,頗有有點兒帥爺爺的意思。


    目光觸及到瓦片中的倒影,老者沉默了半晌,良久這才移開了視線,又像是被突然惹怒了,粗聲粗氣地冷喝,“拿開!”


    桃桃愣了一下,“不好看嗎?”


    “我叫你拿開,聾了?”


    寧桃默默地移開了瓦片,這下終於有點兒忍無可忍了。但她還沒生氣呢,老頭兒反倒生氣了,不等她反應,又踹了她小腿骨一腳,叫她去收拾神龕裏的碎石。


    這是故意的!寧桃悲憤地想。


    他自己在這待了指不定有百八年了,都沒想著收拾自己這居住地,偏偏指示她去收拾,更可恨的是,她還不敢反抗,隻好老老實實地去搬動這些石頭,將神龕重新收拾得整潔。


    做完這一切之後,桃桃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了,就算老頭兒勃然大怒指示她,她也懶得再動一下,像條鹹魚一樣趴在地上,默默把頭埋在臂彎下,裝作已經累得睡著了一樣。


    接下來這幾天,老頭兒更是變著法的奴役她,就算沒事兒也要找出點兒事來。


    而寧桃是真的沒有力氣了,她快餓死了,而老頭兒明明看出來她餓得要死,卻還是冷眼相待。


    在山洞裏待了這麽長時間,她就光靠常清靜教她的那些靈氣撐著。


    再不吃飯她就要死了。


    “起來。”老頭兒冷哼。


    “不起不起。”寧桃痛苦地捂住胃,在地上翻滾,“我好餓,道君你把我殺了吧。”


    寧桃自暴自棄道:“或許殺了我我就不餓了。”


    “好餓,好餓,”蹬著腿,桃桃絕望地滾來滾去,“我真的好餓。”


    老頭兒忍無可忍,“閉嘴!我叫你閉嘴!吵死了,蠢貨。”


    “好餓好餓好餓我真的好餓!”


    “好餓好餓好餓我真的好餓!”


    “那就去吃這些蝙蝠和蛇!!”


    吃那些蝙蝠和蛇不如讓她去死,一想到這蛇皮膚下的寄生蟲,寧桃就一個哆嗦。


    “絛蟲、蛔蟲、線蟲這些蟲子誰愛吃誰吃,有病毒的!”桃桃振臂抗議,“病毒!”


    眼看寧桃死皮賴臉地就是不肯起來,老頭兒終於屈服了,不耐煩地喝罵道:“起來,我說你蠢,你真蠢得無可救藥,明明是風雷雙係,卻連辟穀都做不到。”


    辟穀?


    寧桃腦子裏當當當作響,一個鯉魚打挺,立即坐起來,期待地問:“道君你要教我辟穀嗎?”


    “教你辟穀?別說得這麽好聽,我隻是不想少個侍奉我的奴隸。”雖然這麽說,老頭兒還是丟了塊石頭,正中桃桃膝蓋。


    “坐下!”


    寧桃揉了揉膝蓋,幹巴巴地反駁:“其實,其實我也不蠢的。”


    “好啊,那你就去做,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蠢得無可救藥。”


    “要是你死了那正好!反正我也厭倦了你這個蠢貨!”


    ……


    這個世界的“辟穀”就是靠吸納靈氣,運轉靈力來提供每天的活動所需要的能量。


    和老頭兒學了辟穀之後,寧桃終於感覺好受了不少,丹田裏有靈氣運轉,飽滿,暖洋洋的,令人饜足,不再像之前那樣,餓得她前胸貼後背。心情大好的寧桃看著老頭兒都覺得可愛了不少。


    或許是真怕她餓死了,老頭兒出乎意料地今天沒再支使她,桃桃一個人蹲在岩壁前,順著岩壁去摘岩壁上黃色的不知名的小花。


    這些黃花生長在陰暗潮濕的岩縫中卻還開得很燦爛。


    接下來這幾天,寧桃開始試著用石頭壘出個桌子,椅子,又壘出張床,枕頭,並且還在枕頭邊上擺了朵黃色的小花。


    老頭兒對她這行為表示不屑一顧。


    寧桃本來都已經雙手交叉,放在肚子上,安詳幸福地躺了下來。聽到老頭兒的冷嘲熱諷,又一屁股坐起來,認真且一本正經地說:“生活要有儀式感。”


    “要知道,生活不止有眼前的苟且,還有詩與遠方。”


    對於她的雞湯,老頭兒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作為回應。


    幫老頭兒梳了這幾天頭發之後,再之後幾天,寧桃興致勃勃地對老頭兒的胡子發動了攻勢。


    一邊梳,一邊繼續哼歌。


    從那些抖音神曲,一直唱到了《紅日》,這可是她的經典保留曲目。


    “命運就算顛沛流離,命運就算曲折離奇,命運就算恐嚇著你,做人沒趣味。”


    老頭兒本來是沉默的,後來突然出聲:“唱的什麽?”


    桃桃替這白花花的胡子編了個精致的小麻花辮:“這叫《紅日》。”


    老頭兒斷然命令道:“再唱一遍。”


    寧桃勤勤懇懇地繼續編小辮子,一邊編,一邊唱。


    “一生之中兜兜轉轉哪會看清楚,彷徨時我也試過,獨坐一角像是沒協助


    在某年那幼小的我,跌倒過幾多幾多落淚在雨夜滂沱”


    老頭兒沉默地聽了一遍之後,又突然像是被激怒,哈哈大笑。


    “哈哈哈,唱得好,唱得好,這詞寫得好!”


    “但這世上,是黑白不辨,是是非不分,就算母親也能對自己兒子下手,就算兄弟也能親手殺了自己哥哥,就算至交好友,也能為利反目成仇。律法算什麽?是對弱者的踐踏,對權貴的庇護。卑賤者,辛勤半生被欺辱被冷眼,出生高貴者,就算蠢鈍如豬都有資格傲慢輕視旁人!!”


    “這世上沒有黑白,沒有是非,到處是壓迫欺淩,鞭笞嘲弄!”


    “這世上哪有老天,不過是旁人掌握你的命運!這歌也不過唱給自欺欺人之人聊以慰藉罷了!”


    寧桃幾乎已經習慣了他這間歇性大笑抽風,老頭兒明顯受過什麽背叛傷害,有過一段慘痛的過往,有時候說話就和莎劇一樣。


    說不好奇那是假的,但桃桃雖然好奇,卻也不想打聽別人的慘痛的過往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於是,寧桃裝作沒聽見一樣,鎮定自若地編完了這一排麻花辮又往這胡子上別了幾朵小黃花。


    老頭兒笑完了這才意識到寧桃究竟幹了什麽。


    寧桃伸出瓦片給他看:“道君您看好看嗎?”


    老頭兒立刻變了臉色,勃然大怒:“你想死?”


    “解開,給我解開!你若想死,我現在就成全你!”


    寧桃鬆開手退後了幾步,舉起手,明智地準備開溜:“我去給道君接水喝!”


    “給我滾回來!現在怕了?”


    “怕了也晚了!從今日起,你別想再踏出此地半步!”


    奈何四肢被鐵鏈牢牢束縛,老頭兒氣得麵色鐵青卻毫無辦法,最終隻發出了一道劍氣,一劍削下了自己這恥辱的胡子。


    寧桃剛一轉身,立刻就怔住了。


    “道……道君?”


    媽呀!麵前這美大叔是誰?!這還是之前那像她爺爺的老頭兒嗎?


    寧桃震驚地看著美大叔。


    那白花花的幾乎快曳地的胡子被削得還挺仔細,隻在下頜和唇前留了短短的胡茬。


    美大叔長發披散,冷冷地看著她,眉眼是風刀霜劍雕刻出的滄桑,薄唇劍眉,英挺俊美,眼裏輕狂傲慢,渾身上下張揚霸氣,散發著股睥睨天下的氣勢,隻是眼角的細紋暴露了對方的年齡。


    老爺爺秒變美大叔什麽的!


    不怪寧桃之前看不出對方的真實年齡,之前對方胡子亂蓬蓬的,頭發散亂,幾乎遮擋住了五官。


    “來啊,過來!不是想死嗎?!”美大叔怒氣橫,長嘯一聲,“我成全你!來!”


    ……


    蘇甜甜一直陪著常清靜到下半夜。


    等到下半夜的時候,常清靜袖中的傳信玉符突然亮了起來,隨即又響起個欣喜的嗓音。


    常清靜一頓,將這玉符拋到半空之中,半空中,即刻幻化出了兩個少年的音容樣貌。


    都是黑手套,黑腰封,黑長靴,烏發束冠的打扮,一樣的俊俏禁欲。


    “小師叔!”這是之前在王家庵時見到的玉真和玉瓊兩人。


    玉真和玉瓊本姓孟,其實是一對兄弟。


    瞥見了常清靜身旁的蘇甜甜,玉真驚訝道:“誒,蘇姑娘!”


    蘇甜甜抿唇甜甜地笑了:“好久不見啦。”


    玉瓊微微一笑,“蘇姑娘好久不見。”


    說著說著,孟玉瓊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目光越過了蘇甜甜,微微一頓,頗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誒,寧姑娘呢?”


    “對了。”孟玉瓊也一臉疑惑地擠了過來,“寧姑娘呢。”


    話音剛落,傳音玉符前那兩個少年就明顯察覺出來氣氛有點兒不對勁。


    常清靜倏然僵立在了原地,眼睫像是覆了層霜雪般微冷。


    “寧姑娘怎麽沒陪在小師叔你身側?”孟玉瓊驚訝地問,“反倒成了這個蘇姑娘了?”


    老實說,孟玉真和孟玉瓊對常清靜身邊兒的寧桃頗有幾分好感的。


    少女雖然樣貌清秀,但見識大,性子乖巧,心地善良,有禮貌又懂進退。


    蜀山劍派對門下弟子找道侶這事兒規矩不嚴。


    小師叔有個寧桃陪伴在身邊,將來結為道侶,他們也是樂見其成的。


    聞言,蘇甜甜目光黯淡,臉色立刻有點兒尷尬。


    “這、這其實是我的錯。”


    蘇甜甜又愧疚又無地自容,磕磕絆絆,漲紅了臉解釋:“都是我不好……我……”


    從蘇甜甜這顛三倒四的語句中,終於還原了事情的本來麵目。兩個少年麵麵相覷地對視了一眼。


    孟玉真一愣,臉上立刻有點兒一言難盡。


    心地善良,單純雖然是好事兒,但這毫無防備之心,未免就有點兒害人害己了。


    但兩個少年倒也不好指責什麽,隻是心裏對這位蘇姑娘的好感不動聲色地降了幾分,孟玉真無奈地笑了一下,話到嘴邊,隻稍微提點了兩句,“蘇姑娘,下次行事可萬不能如此莽撞了,否則,終將害人害己,不可收場。”


    蘇甜甜麵色蒼白,神情立刻有些尷尬,但也知道自己這一切的確是因自己而起,抿緊了唇,沒多說話了。


    “我、我知道了。”


    孟玉瓊說完,移開了視線,不再看蘇甜甜,又看常清靜兀自懵懵懂懂的模樣,心裏更是歎了口氣。


    他們這位小師叔什麽都好,就是親人去得早,被張掌教一手撫養長大,小小年紀就是受人尊敬的小師叔,被架得太高,腳不沾地,自然就不通人情世故。說來說去,隻能說是教養得有禮,看著能糊弄人,接觸久了,日子一長,這榆木腦袋的性格,一大堆的臭毛病就暴露無遺了。


    按下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孟玉瓊關切地問:“那小師叔近日可有什麽眉目了。”


    常清靜俊美的麵容僵硬,頓了頓,這才輕輕搖頭:“並無。”


    又收攏衣袖,蹙眉問:“你們半夜找我做什麽?”


    蜀山清規森嚴,蜀山長大的弟子,行為舉止俱都克製守禮。傳信玉符那頭的少年立刻嚴肅了神情,恭敬地說。


    玉瓊:“小師叔,我聽說你最近在偃月鎮?”


    “實不相瞞,我們兩個來找小師叔,實際上是因為和那位道君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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