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靜快步衝到了後台, 吳芳詠氣喘籲籲地追上,著急地問:“怎麽樣。”


    然而常清靜卻沒開口, 宛如被釘在了原地, 目光死死地落在了地上那一潑血和血裏的星星手鏈上。


    地上這一潑鮮血宛如憑空一個巴掌,響亮地打了常清靜一耳光!


    常清靜兩扇纖長的眼睫微動,臉色煞白, 貓眼兒圓睜, 目光落在了這後台的幕布上。


    剛剛,寧桃是站在這兒。


    這個念頭宛如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心上, 又像是一耳光扇得他臉上火辣辣的,無地自容。


    常清靜努力按下內心紛亂的心緒,閉上了眼。


    而他,被一幫妖怪攪亂了心神,竟然沒有分出半個目光投向這兒, 哪怕隻有一眼。


    看到這寧桃從不離身的星星手鏈,吳芳詠臉色也白了:“……桃……桃子。”


    他們,他們都想錯了,本以為能拍下甜甜妹子, 卻沒想到寧桃被人帶走了!


    常清靜默不吭聲地彎腰撿起了那星星手鏈,牢牢地攥在了手心, 又突然反手從袖子裏摸出了一遝符籙, 往吳芳詠手中一塞,傳音入密:“待會兒我用遁術送你帶著蘇甜甜先走,這裏由我殿後, 出去之後,去追那豬妖,這些符籙足夠你用來對付那隻豬妖。”


    這也是之前他就想好的辦法。


    現在去追,或許還不晚。


    吳芳詠看向麵前的少年,少年目光冰涼,仿佛倒映著決絕的劍光,不由一愣:“清靜!清靜!!等等!”


    光常清靜一個人,怎麽可能殺得出來!!


    “我是蜀山小師叔,”常清靜皺眉沉聲,“我師尊是蜀山張掌教,看在師尊薄麵上,我或許會吃些苦頭,但不至於送了性命,你不必憂心。”


    “等等!”就在兩人傳音入密的時候,蘇甜甜呆在了原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睜大了眼,“你們、你們沒錢嗎?”


    吳芳詠、常清靜:……


    蘇甜甜緩緩張大了嘴。


    畢竟常清靜之前喊得這麽篤定,這麽霸氣,她還以為他有錢來著!


    蘇甜甜訝然地張大了紅唇,頓了頓,飛快地走到了常清靜麵前:“其實不用這麽麻煩,我是鳳陵仙家的弟子,待會兒隻要將這三百萬記在鳳陵仙家的賬上就行了。之前那人不信我出自鳳陵,我身上又並無令信,小牛鼻子你身上有沒有蜀山的令信?我再想想辦法,蜀山令信或許能湊合著用上。”


    作為修真界三大仙門世家之一的鳳陵仙家,是當之無愧的土豪世家,比蜀山那一門窮道士闊氣了簡直數倍不止。


    既然有鳳陵仙家出錢就好多了,吳芳詠帶著蘇甜甜去交錢,常清靜則直接追了出去。


    ……


    少年是披著白霜,到早上才踏著熹微的晨光回來的。


    一看到常清靜這又臭又硬的神色,抿緊泛白的唇,吳芳詠立刻就明白了追出去的結果,然而比起寧桃,眼下卻又一件更加棘手和迫在眉睫的事。


    吳芳詠:“是……是甜甜……”


    一想到蘇甜甜的情況,吳家小少爺整張臉都紅了。


    常清靜嗓音喑啞,耐著性子問:“什麽事?”


    吳芳詠無奈地讓開一步:“你自己看吧,我和甜甜妹子交完錢出來之後,才察覺出來不對,也不知道他們給甜甜妹子吃了什麽,這一晚上……”


    目光觸及吳芳詠身後,常清靜瞳孔猛地縮成了針尖兒大小。


    蘇甜甜正趴在床榻上,雙頰酡紅,香汗淋漓,費力地喘息。


    常清靜手裏的“行不得哥哥”差點兒沒拿穩,那清淩淩的眸子裏立時浮現出錯愕與尷尬,瞳術加成,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媚|藥發作的跡象。


    蘇甜甜似乎也察覺出來了自己的不對勁,扭著身子在床上翻滾。她的肌膚好像在這一刻變得格外敏感,蘇甜甜羞恥得幾乎快哭出來,望著常清靜的目光中又含了點兒撒嬌哀求,她哭道:“小……小牛鼻子……”


    常清靜神情定住了,手裏的劍攥緊了又鬆開,努力捺下寧桃的事兒,這才垂下眼,耐著性子走到了蘇甜甜身前,猶豫了半刻,將她扶起來。


    “蘇姑娘,麻煩你坐好,我替你化解這藥勁。”


    蘇甜甜懵懵懂懂地睜開眼,隻覺得常清靜離自己好近,好近,從未有這般近嗬。


    他與她相對而坐,伸出手,替她運功。平常這小牛鼻子就像天上白玉神仙,精神清冷。但現在她甚至能看到他臉上那細小的絨毛。


    於是,蘇甜甜情不自禁地露出個綿軟的依賴性的笑,“好,我都聽你的。”


    從常清靜掌心流出的那一股純陽沛勁,順著她丹田在她體內遊走運行。恍若有溫厚寬大的手掌在緩緩摩挲著她的肌膚。而常清靜又如同冰雕成的,透著股涼意。


    蘇甜甜腦子裏亂成了一團漿糊,忍不住貼近了點兒,伸出光潔□□的雙臂,輕輕環住了常清靜的脖頸,像貓兒一樣蹭著他。


    蘇甜甜這時候神智不清醒,常清靜身形一僵,流露出一瞬的慌亂來,卻沒有大動作,強自穩定了心神,繼續專心致誌地輸送著靈氣。


    這一瞬的慌亂在蘇甜甜眼裏,反倒格外可愛。


    她覺得這時候的常清靜真可愛,怎麽都可愛。忍不住撅著紅潤潤的嘴又貼近了點兒,鼻尖輕輕在少年秀挺的鼻梁上蹭了兩下,又去親少年烏黑的鬢角。


    常清靜那烏黑的鬢角,漸漸有汗滑落下來。


    感受到溫軟細膩的身軀緊貼著自己,常清靜手上的動作一頓,腦子裏一轉,卻又是後台前那一潑鮮血。


    那麽近的距離,桃桃肯定看到了,她將台上的一切都盡收入眼底,而他被妖精圍著鬧洞房。


    常清靜張了張嘴,心髒好像被隻大手攥緊了,嘴唇緊抿,額角汗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一股強烈的自我厭惡之感油然而生,幾乎是在傳送完靈氣的刹那間,就霍然站起身,這一動,直接將蘇甜甜撞翻在了地上。


    ……


    寧桃走啊走,走得腳底都磨出了水泡,忍不住又問。


    “豬大哥,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去哪兒?”豬臉妖頭也不回,“去個好地方。”


    眼看著他們都已經走出了偃月鎮的地界了,寧桃心裏更焦急了。


    常清靜再不來,說不定她真的就回不去了。


    然而,等到太陽再次落山的時候,寧桃終於死心了。


    她重新冷靜了下來,不肯放棄,“孜孜不倦”地繼續自救大業。


    比如說,“豬大哥,我想上廁所。”


    “憋著。”


    寧桃漲紅了臉:“憋……憋不住了要拉在裙子裏了。”


    豬臉妖冷笑:“那就拉唄。”


    “豬大哥,走這麽遠了,你不停下來歇歇嗎?”


    眼看這些都不成,寧桃又覥著臉企圖和豬臉妖攀交情,然而還沒等她和豬臉妖培養出感情來,他們的目的地到了。


    這是一處山洞,看起來是一處平平無奇的山洞。


    豬臉妖粗暴地一把將寧桃推進了山洞裏:“進去。”


    寧桃一個趔趄,趕緊站穩了,伸長脖子去看,心裏好像被一根細線高高吊起。


    豬臉妖將她推進了山洞裏之後卻沒有跟來,隻在門口喊:“道君,我將新的血食送來了。”


    “血食”這兩個血淋淋的字讓寧桃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一看麵前這幽深黑暗的山洞,想都沒想,調頭就跑!卻在撲向洞口的那一刹那,洞口前“蹭蹭”亮起了水波紋般的光膜,將她出口牢牢地封死!


    察覺到寧桃想跑的動作,豬臉妖在洞口冷笑:“這山洞隻能進不能出,別折騰了。”


    說完,竟然一轉身,就走了!!!


    走了!!


    寧桃哆嗦了一下,不可置信地跳起來:“喂!!大哥!”


    “豬大哥!!!”


    “豬大哥等等我!”


    然而“豬大哥”卻十分殘忍,頭也沒回,甚至走得更快,好像在擔心“道君”突然出現追上他一樣。


    獨留寧桃和這道結界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血食”這倆字聽上去太恐怖,“道君”這個名字聽上去正氣,但西遊記裏不是有不少妖怪名字都挺正氣的嗎?寧桃脊背上迅速爬上了一層寒意,一刻也待不下去,硬著頭皮趕緊檢查自己的丹田。


    正巧趕了一晚上的路,豬妖走後她體內的藥效漸漸散去,寧桃驚喜地發現,她又能運用□□了!!趕緊忙不迭地搓出雷球,企圖砸碎麵前這道結界。


    可惜,她明顯低估了這道結界的堅固,砸了半天,直到她靈力都耗空了都沒砸開。


    這一天,寧桃也不敢往前走,是蜷縮在洞口睡的。


    寧桃一連砸了三天,終於絕望了。垂頭喪氣地靠著結界坐下,寧桃絕望地捂住了胃,認清了一個殘酷的現實。


    在沒砸開結界前她很有可能先把自己餓死。


    山洞裏倒是有滴水,這幾天她就一直靠喝岩壁上的水為生。但吃的卻近乎沒有,除非那些倒吊著的蝙蝠。想到蝙蝠身上的病毒,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著想,寧桃想,就算餓死她都不可能吃這個的!


    眼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桃桃內心掙紮了一會兒,將目光緩緩投向了山洞深處。


    她還沒忘記那豬臉妖臨走前說了什麽。豬臉妖說,這裏麵有個“道君”要吃“血食”,而她很悲催的就是這豬臉妖買下來送給“道君”的“血食”。


    如果她往前隻走一段路去找找吃的,不往深處去呢?


    在饑餓的促使下,懷揣這樣的想法,寧桃舔舔幹澀的唇角,扶著岩壁,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越走,桃桃的心就越涼。


    這山洞裏除了蝙蝠就什麽都沒有了,倒是有蛇,天知道剛剛看到蛇,她一顆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裏,差點兒叫成了隻慘叫雞,又顧忌那位深處的“道君”,隻能悲慘地硬生生憋住。


    她現在這身體狀況,走了那麽久無疑是天大的消耗,不甘心就這樣兩手空空的回去,寧桃小心翼翼地又往前摸了一段路。


    直到一個喑啞、威嚴又陰冷的嗓音響起。


    “畏首畏尾這麽多天。”


    “小娃兒,你終於敢出來見人了?”


    這一聲如天崩地裂,眨眼之間,山洞內地動山搖,從四麵八方傳來一陣剝剝輕響,山洞裏竟然躥出了明亮的火光,清楚地照出了她四周的環境!


    就在剛剛黑暗遮蔽了一切,此時火光一亮,寧桃這才猛然發覺,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走到了山洞深處。


    麵前是層層疊疊的斑駁的石階,石階被滴水經年累月穿透,留下坑坑窪窪的傷痕。


    這數百層石階一路往上鋪設,兩側火把高掣,竟然通向了一個宏偉的石台,但見附近的石壁內嵌著兩尊怒目圓睜的披堅執銳,描金塗彩的神像,一人執斧頭,一人執寶劍,拱衛著石台,隻是或許因為時間久遠,這神像身上的金箔也剝落了。


    月光從頂部照落在石台中央,位於石台正中央,是個類似於神龕的建築。


    寧桃如遭雷擊般怔愣在原地。


    在這山洞深深處,神龕中央竟然束縛著一個披頭散發的老者!


    老者脖子上被金鎖拴住,鎖上連著的鐵鏈,深深嵌入神龕中的玉柱子裏,他琵琶骨,肩骨,膝骨被一指寬的鐵鏈洞穿,長長的鐵鏈拖曳在地。


    他須發皆白,從那亂糟糟,毛蓬蓬的白胡子裏抬起頭。


    峨冠博帶,白發如霜。


    寧桃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


    他的年紀可能五六十了,也可能更大,胡子很長。


    他雖然狼狽邋遢,亂糟糟的,目光卻如風雷般爍爍,身姿清越,容貌冷峻。


    他雖然被鐵鏈束縛在這山洞深處,卻如同踏馬萬裏江山的戰將,依然威勢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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