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茹本來還想著將母親、陰婆婆找個安全的地方暫時安頓下來,然後孤身潛入城中,去尋找父親。


    可沒想到,剛一到北部口岸,就看見了眼前這一幕。


    北陰親自披堅執銳,讓自己的近衛押赴著父親上了港口。可憐自己的老父親,披枷帶鎖,痛失雙目,身形枯槁,猶如受盡淩·辱一般。


    蘇茹滿腔悲憤。


    無論如何,自己的父親也是個部洲使,就算做錯了什麽,按照曆來的規矩,也沒有這麽對待他的理由。


    更何況,他是北陰啊!


    “怎麽會是你?偽君子。”


    蘇茹雙眼含淚,咬牙切齒,她猛地一攥手,那手中的冥刀就被攥的變了形。


    “你明明說過,允許南贍部洲暫時中立的啊!”


    “你明明說過,會命令軍士,不再妄攻南贍部洲。”


    “你還說過,隻要我們不降魔族,你就同意我父親暫時獨領南贍部洲。難道你看不出來,這是奸佞小人在中作祟嗎?還是那些話都隻是為了麻痹我,然後突然發動襲擊的謊言?”


    蘇茹此時已經沒了淚水,她的臉色變得格外·陰沉。


    “北陰,你休想再殺我父親!”


    蘇茹呢喃一聲,猛然拔刀,就要衝出去殺了眼前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可就在這時候,陰婆婆忽然低聲喊道:“大小姐,老夫人她……”


    蘇茹驚慌不已,趕緊回頭,就看見母親已經急火攻心,命懸一線了……


    “母親……”蘇茹悲痛到了極點,聲音顫抖,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蘇母本來就是個沒有什麽修為的老婦人,被囚禁了這麽久,早就鬱氣成疾,此番一路北來,親眼目睹了南贍部洲人的慘死,城池的破敗,眼下又眼睜睜看著天闕雙目使命,死期將至,頓時萬念俱灰,眼看著三魂破碎,就要命喪當場。


    “丫頭,這都是宿命啊,你父親太偏執,他信了一輩子的天道,可卻偏偏死在了天算上。你離開這裏,以後再也別說自己是南贍部洲人,好好照顧自己……”


    “母親!”蘇茹哽咽道:“你放心,我會救出父親的……”


    “傻孩子,落入他們手裏,怎麽可能還能活呢。你父親一個天算未來歸屬魔族,就給自己判了死期,就算北陰有放他之心,其他人也不會讓他活的。我死後,你不要給我們報仇,自己隱姓埋名,好好活著……”


    蘇母一句話沒說完,就閉上了眼睛,三魂瞬間瓦解,逸散在了空氣之中,永遠消失在了眼前。


    “母親!”蘇茹痛不欲生,忘了一切,忍不住悲號一聲。


    陰婆婆見狀,趕緊一把將蘇茹抱在懷裏,隱藏在了礁石之後,低聲勸慰道:“大小姐,別喊,千萬別喊,那些畜生可都還在呢,他們會殺了你的啊……”


    蘇茹不怕死,時至今日,死對她來說甚至是種解脫,在這個沒有了親人的世界上,活著也不過是心理煎熬罷了。


    可她也明白,自己不能就這麽死了。


    她得報仇。


    她現在心裏全是恨意,他恨帝俊,恨北陰,恨每一個到過南贍部洲的人。


    在這一刻,她再也不是那個肆意張揚的大小姐,她要內斂、冷靜,她要帶著滿心的憤怒活下去。


    她趴在陰婆婆的懷中,死死咬著自己的手,讓自己的嚎啕變成哽咽,他把所有的眼淚都吞進了嘴巴。她要用這種鹹澀永遠記住今日之仇恨。


    於此同時,站在港口上的北陰,突然好像遠處傳來了一聲呐喊。


    這聲音雖然縹緲,但卻有些熟悉。


    他猛然怔住身,回頭張望,目光從城關和海灘上一一掃過,可除了正在撤退的冥兵,空無一人。


    “你們……你們剛才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他有些失望地朝身邊的近衛問道。


    所有近衛都搖了搖頭,皆是滿臉茫然。


    “大帥,您是聽見了什麽嗎?”


    北陰歎了口氣,搖搖頭,像是喃喃自語般朝著空氣道:“若她活著,一定恨死我了。以前覺得這世界不公平,於是就起兵,就抗爭,後來擁有了自己的人馬,可以說一不二了,可結果,眼前的形形色色卻更加複雜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思,到最後,還是不公平……但願你能理解吧。”


    北陰有些疲憊和落寞地上了冥船。


    作為一個石胎樹孕的“怪物”,他從來就沒想過,自己會在某一方麵有特定的情感。直到冥船緩緩離開了這片原始的大陸,他才被那種恍然若失的感覺觸動到了自己的某根神經。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相見正當時,機緣不湊巧。君笑如魘花,驚鴻萬古宵,奈何空餘恨,徒為傷人刀。魘花不逢時,愚夫無心擾。冥海波蕩盡,隻恨未見早。若能異空見,浮塵皆可拋。願為鴆魂酒,渡你三生好。”


    北陰苦笑一聲,轉身進了船艙。


    他屏退左右,朝天闕正色道:“上岸之後,我會打發幾個兵勇,送你去西牛賀洲。那裏戰事已定,沒有多少兵勇,你隱姓埋名,自己求活去吧。”


    天闕卻一點都不感激,冷淡道:“我都已經這幅模樣,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北陰,甭裝了,你把我裹挾而來,目的和那帝俊一樣吧,你無非也是想讓我對外宣稱,未來之主是你北陰吧。”


    “你想多了!”北陰正色道:“當時我起兵,心中想的隻是冥間各族黎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我成王成帝。今日走到這一步,是非我願,我都有些厭惡現在的角色了。至於你說的未來之主,一來我不信命,二來,我也沒有興趣。說不定天下太平那天,我還心安理得去死呢。”


    “哈哈哈,我不信!”


    “我沒有必要讓你相信,我也沒有興致讓你來相信,隨你吧!”北陰淡淡道:“我隻想說,抱歉,今日之事,實非吾願。”


    “你要麽馬上殺了我,給我個痛快的,要麽就把我關進大牢,等著驗證我的天算的那一天到來!”天闕歇斯底裏狂喊道:“你殺了我一族之人,現在卻要放我,你這是最惡心的假慈悲。”


    北陰沉思片刻,他也有些遲疑,如果放了天闕,自己對帝俊那似乎沒法交代。天闕若是逃了還好,萬一再落入魔族或者帝俊手裏,那才是麻煩呢。不管是他們哪一個,都會借助天算的借口,繼續妖言惑眾……


    “魁隗!”大帝喊了一聲。


    殿外一個麵容俊朗的鬼將閃了進來。


    “義父,您喊我?”


    “上岸之後,你帶著可靠的人,見他鎖入新建造的地獄之中。記住了,不許和任何人說,如果有人問,就說我在冥海上,已經將他斬殺了……”


    “是!”


    北陰看著被拖下去的天闕道:“或許,我這一代還無法驗證最終的結局,但總有一天,你會知道,這世界決定著歸屬的,從來不是天地,而是一個個有著雄心壯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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