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破四舊,那首當其衝的就是村頭的小廟子。這簡直是封建迷信的代表物件,這幫孩子帶著鍬鎬就去了村頭。村裏的老人攔都攔不住。各家的爺爺奶奶叫罵著自己的孫子,可是一群人麵前,這些孩子誰也抹不開麵子聽家裏人的話回去,反而擰著脖子硬充自己是為了響應上頭號召與封建家庭割裂的先進分子,一幫人一起哄,這小廟子就被砸了。事後聞訊趕來的龐家人捶胸頓足,劈頭蓋臉的將孩子們一通罵。孩子們看村支書都不支持他們的行動,積極性立馬打了折扣,灰溜溜的跟著各自的家人回家了。聽說,回到家挨鞭子的不在少數。


    二姨是聽我回來提起這事兒的。聽了以後皺眉道:“這麽不懂事兒啊。小廟子砸了,村裏又要不安生了。”


    我說:“這算什麽,咱們屯裏龐大爺有正事兒,他壓著,算沒出亂子的,你沒聽說二道河子,他們那鬧得狠。說什麽上頭指示要鬥地主,你說咱們莊戶人家都是自己一根壟一根壟的刨出來的山地,就是地多也是自己辛苦賺來的,哪有什麽地主?他們屯子就為了爭先進,非要弄個指標出來。就把屯裏地最多的老侯家給報上去了。這可好,老侯頭天天要去公社挨批鬥,沒幾天,一個想不開就掛了房梁了。你說他招誰惹誰了?”


    二姨道:“這都是命數啊,他命理有這一劫。看來是化解不開了。可憐他媳婦和孩子了。”


    我接著說:“可不單單是他,他們那一個新出馬的媳婦兒也被當成牛鬼蛇神的,也不知道從哪學來的新鮮法,天天戴帽子遊街呢。屯裏的小廟子也給燒了。咱們屯子我就聽說隔壁老劉家曾經有保家仙兒的。幸好龐家良心不壞,要不容著這幫孩子胡鬧,沒準我劉叔家也得受牽連。”


    二姨忽然抬頭衝我笑道:“你就不怕因為我受牽連啊?”


    “二姨你又不是領神兒,是真本事,他們能給你咋樣。再說你是我姨,你有事我還能幹看著麽。找你就先衝著我來,還牽連不牽連的。”我有些惱怒二姨的玩笑。


    二姨抿嘴笑笑。不再說話。這麽些年,二姨在屯裏攢下的人品足以保證屯裏沒人去告什麽密了。不過說什麽來什麽,真的有人找上門來,還是公社的人。卻不為二姨的本事,而是因為當年二姨曾經給胡子做過軍師的事情傳出去了。於是一幫人就說二姨曾經也是胡子,禍害過百姓。隻不過二姨年歲太大,他們怕動武鬧出人命,就讓我去公社代為交代罪行。整個過程二姨就盤腿坐在炕上,靜靜的瞅著他們,也不爭辯。


    我倒是不怕的,去就去,我二姨一輩子幫了多少鄉親的忙,這都是有目共睹的。她是沒做過壞事對得起良心的。這話我到哪裏都敢說。


    正被壓著要往出走呢。龐爺帶著夥人趕過來,看到要帶我走,愣了一下,忙問怎麽回事。那人就說我二姨是胡子,要帶著她的親屬去代為交代罪行。“這都搞什麽亂!”一位性急的爺爺頓著拐杖罵著說,“要帶人帶走我。你們這幫東西還反了天了,成天正事兒不敢就搞沒用的。”“您可別妨礙我們辦公事。”來人冷下臉來,但眼前是個老頭,他又不敢動手。“你們誰能證明她沒罪啊?”龐大爺立馬拍著胸脯打包票說:“別的不敢說,二姨可是全村人都敬重的人,你要是想說她是胡子霍霍過百姓,我們屯裏的人都不服,我們都能跟你去公社對質。我個人也敢擔保,她就算去過胡子窩,也是為百姓做好事去的。你想帶走桂芬,我們全屯子人都不能答應。”跟著龐大爺趕來的鄉鄰們都紛紛出聲響應。那人看,竟然這麽多人保住二姨,一時也沒了主意。他隻不過想借一事邀功而已,並沒有膽量熱眾怒,於是色厲內荏的說:“你們這是妨礙公務,我可以回公社反映的。”龐大爺斜著眼睛看著他說:“你去吧,我看看你能編出點啥瞎話來。我活了這麽大把歲數,吃過的鹹鹽比你吃的飯都多,我還能怕你嚇唬我呢?”那人見嚇唬不了,灰溜溜的想走。二姨隔著窗戶說話了:“那個先生,你也別太急,咱們還有見麵的時候呢。到時候怕是你要求著我了。”那人不答話,氣匆匆的走了。


    於是過了幾天的平靜日子。這年的秋天,地裏莊稼正結子上漿的時候,又鬧旱災了。連著一個多月的晴天,明晃晃的太陽照著葉子打蔫枯黃的莊稼,將人們的希望一點點的蒸發出去。在這樣下去,又要絕收啊,那時候可不又是饑荒了?龐大爺撐不住了,來我家找二姨嘮嗑。


    “她二姨,你說最近這老不下雨可咋整啊,不是又要像前幾年似的鬧大旱吧?我心裏一點沒底啊。”龐大爺道。


    二姨正吃著一個脆生的蘿卜。切了塊,跟水果一樣生著吃。二姨牙口好,到老了還是什麽都能吃的動。她遞給龐大爺一塊,說:“這都是那幫小子造的孽。誰讓他們把小廟子砸了。”


    “啊?和這有關係?”龐爺驚訝了。


    “你知道咱們小廟子供的是白家仙兒,是條蛇仙。後來劉奶奶請回家去保家,劉奶奶沒了就劉嬸接著供。前幾年鬧鬼子,白家仙兒進山修煉去了。這不世道太平了,它又回來了。隻是沒回老劉家,又回到了小廟子。你們都不知道。那天砸了小廟子,把白家仙惹怒了,直接就走了。你當這白家仙兒管啥的?咱們這一片兒沒有大河能供養龍神,這白家仙兒就是掌管咱們這一片兒的水神。你把水神氣走了,還想下雨呢?”


    龐爺對二姨的話深信不疑,忙問怎麽化解。二姨卻搖頭說:“現在都破四舊了,也就是你,我跟你說實話,那幫小子和上麵的人誰信這個?我就是告訴了你方法,也做不到啊。”


    “你就說怎麽辦,至於辦不辦得成是我的事。”龐爺撂下話。


    “帶眾人祈雨。”二姨就說了五個字。


    龐大爺犯難了。這算是頂風作案了吧?全國轟轟烈烈的破四舊,你個支書帶頭領著屯裏人求雨。


    但是看著越來越嚴重的旱情,想著挨餓那幾年死去的鄉鄰,龐大爺咬了咬牙,說:“就這麽幹了。你說要準備啥,怎麽做。”


    二姨倒是沒想到龐大爺這麽幹脆。不過隨後就釋然了,到底是屯子裏的當家人,關鍵的時候就是為了屯子著想啊。於是告訴了龐大爺怎麽辦。


    求雨的當天,龐大爺先將那天帶頭鬧事的幾個小子押到修好的小廟子前,讓他們磕頭認錯。迫於家裏的壓力小子們不情願的跪著給小廟子磕頭。接著,龐大爺帶著大夥去了西河溝。這西河溝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幹旱,已經由小溪變成了涓涓細流。有泉子的地方還好些,其餘的地方僅僅剩下了淤泥渾水了。


    龐爺吩咐大家每人盛上一碗水,回到小廟前。龐爺親自拿刀殺了隻大公雞,將雞血滴在大家的碗裏,然後讓每人向小廟子潑一碗雞血水。同時將死雞擺在石台上,點燃了香,帶著大夥跪拜祈求白家仙兒回來。


    這都是二姨教龐大爺的法子。不是道家的方法,就是平時請野仙兒做保家仙的路子。二姨也不確認白家仙兒是否能回來。他們沒啥交情,要說白家仙兒忌憚鄧姑姑是真的,可是對二姨就沒啥看法了。第二天,大夥去小廟子前看時,死雞紋絲未動。二姨知道,白家仙兒真的生氣或者看透了亂世,又回山間修煉去了。沒辦法,隻好試試鄧姑姑教得求雨咒了。


    二姨好久不做法術,準備了好大一陣的功夫。單是畫符二姨就耗費了好大的精力。然後在村口擺好供桌。大家都屏氣看著二姨怎樣做,都覺得新鮮。二姨並不介意眾人的目光,手中捏訣,口中念念有詞,都是拜請天尊的話語。隻聽見二姨喊了一聲:“疾!敕令水神歸位。”


    白家仙兒忽然就出現在二姨麵前。吐著舌頭問:“怎麽是你將我召喚回來的?還以為那小女人走了再也沒人能動得了我呢,看不出你的本事也能請動天界助法啊。你要我來可是為了下雨?”


    “正是,”二姨說道。他們的對話,旁邊人根本聽不到,大家隻看到二姨念念有詞的低聲嘀咕。


    “我要是不幫忙呢?別看你是帶著大帝的敕令來的,我可不怕。”白家仙兒悠悠的說。


    “我是求你可憐這幫鄉親。那些孩子不懂事,你活了這麽大巴年紀還要跟他們計較麽?再說他們也認錯了。前幾年死的人夠多了。你不想再來一次吧。你也是這山頭上修煉得道的,這兒怎麽說也算是你的家鄉了。”


    這話兒二姨說的懇切,那蛇仙兒低頭想了一會兒,答應了。說是第二天早上開始下雨,下到第二天晌午飯後結束。然後就忽的消失了。


    二姨抹了抹汗,對大夥說明天會有雨,將時間也說好了。大夥半信半疑,三三兩兩的往家走。二姨已經累得脫力。龐大爺過來攙著二姨回家。第二天,果然雨準時的落下。這一場雨可解了旱災了。地裏的植物喝飽了水。葉子也支楞起來。


    說也奇怪,得到雨水的就二姨的屯子和後屯。其餘的地方,半點沒下。要說那麽大的雨,是不可能像夏天的驟雨一樣說下就下說停就停的啊。大夥紛紛稱奇,都知道是二姨祈雨的功勞。


    上次來我家找二姨麻煩的公社社員,聽說了這事,硬是要過來。卻不是找茬,而是為了核實真實性,待大夥都給了保證說不是騙人,這社員腆著臉來到二姨跟前,原來他自己的屯子也受了旱災,如果再不下雨,就隻能顆粒無收了。他想求二姨再次求雨,我在一旁拚命的使眼色想讓二姨拒絕,這人也不想想之前是怎樣趾高氣昂的過來要捉二姨去審問的。可是二姨的善良和大度不是我能比的。二姨也想著不能隻照顧自己一個屯子,旁邊的屯子要是發生饑荒,一兩個屯子有收成根本不管用。再說真的欠收了,又餓死人怎麽辦?於是再次求雨。等下了這場雨,二姨在床上足足躺了兩個禮拜,才將身體恢複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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