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寬溝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一條胳膊已經不知去向。零下40度的氣溫,將他斷臂處的傷口完全凍結了起來。也幸虧是如此,才沒有讓他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在半道兒上。


    “哥,老林叔他沒了!”呂寬溝臉上一片青灰色,渾身顫抖著對我說道。


    “老林叔沒了?怎麽沒的?遇上熊瞎子了?”我聞言一驚,一伸手將搖搖欲墜的呂寬溝攙扶住了問他道。這個天氣,山裏最危險的就是個別沒有進入冬眠的熊瞎子了。大雪封山,想找點食物難之又難。陡然一群大活人出現在它麵前,難免會發狂。這個季節的熊瞎子,是攻擊力最強大的時候。


    “不是,不是,是屍體屍體。”呂寬溝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了,在山上走了一夜,又斷了一條胳膊。這個時候的他,已經接近油盡燈枯的階段。用獨臂拉著我的手,呂寬溝急匆匆說完這句,便昏厥了過去。


    “你們幾個,是和老林叔一起去放山的。老林叔在山上究竟遇到了什麽?你們誰能告訴我!”將呂寬溝送進電廠內部的診所緊急包紮過,又派車將他送往鎮子上的衛生院醫治之後,我找到了正窩在一起竊竊私語著的薑茂財三人。看著他們臉上閃過的一絲慌亂,我反手將房門帶上站在門口問他們道。老林叔出事了,呂寬溝重傷。就他們三個安然無恙的湊在一起,這裏麵一定有不為我知的事情發生過。


    “沒,沒遇到什麽啊。大兄弟,你可真會開玩笑。”薑茂財看了其他兩個人一眼,從炕上起身對我說道。他在說這話的時候,雙手一直不停的在褲腿上摸著。似乎我的問題,讓他覺得有些緊張。


    “我沒和你們開玩笑,也沒功夫和你們開玩笑。你們都知道老林叔和我關係不錯,他出了事,我自然是要過問一下的。你們不說不要緊,呂寬溝已經回來了。等他吃飽喝足,我就去問他。有些事情,自己說出來的結果可要比別人指出來好得多。”人說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門。薑茂財方才的那一番表現,讓我心裏著實有些起疑。他在緊張什麽?為什麽要緊張?


    “我欠老林叔一個人情,他送過我一支老參。我知道那支參是他放山所得,我收下了。他出了事,我有理由將事情弄明白。要是讓我知道有誰見財起意,在背後下黑手的話,我敢保證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陽。”我看著薑茂財等三人緩緩說道。我不知道老林叔為什麽會沒,也不知道呂寬溝為什麽會丟了一隻胳膊。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薑茂財他們一定知道些什麽,所以我開始在那裏詐起他們來。


    “我們一起上山,走到一個由青石板掩蓋著一半的洞口旁邊......”薑茂財終究抵禦不住我眼中的殺氣,拿起桌上的茶缸喝了幾口茶,抹了抹嘴在那裏緩緩說起了事情的經過。他一聽我說呂寬溝回來了,心裏就明白事情怕是藏不住了。在他眼中,我是電廠的保安大隊長,是吃皇糧的人。山裏人,不知道什麽是公務員,什麽是臨時工。他們隻知道,凡是穿著製服的人,都不好惹。對於惹不起的人,薑茂財選擇了實話實說。


    “然後,你們就撇下老林叔和呂寬溝自己跑回來了?回來之後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山上發生的事情?也沒有替老林叔他們去找人幫忙?你們就窩在這裏,喝著茶,吃著花生商量著怎麽把你們撇下同伴的事情給掩蓋過去?如果有可能,這件事情你們怕是準備這輩子讓它爛在肚子裏。然後旁人問起老林叔他們,你們就一推二五六,一問三不知對吧?”我將攏在袖口裏的雙手抽出來,一腳將薑茂財家的桌子踢翻,抓著他的衣領子喝問道。


    遇到這種詭異的事情,他們害怕我能理解。可是就算沒膽子留下幫忙,回來之後將事情對村支書匯報一下,商量一下對策總該是可以的吧?可是讓人失望的是,他們什麽都沒做。他們首先想到的不是找人去救老林叔和呂寬溝,而是想著怎麽將自己從事情裏摘幹淨。


    “我們這不是在商量麽?我,我們是想叫人去幫忙來著......”屋子裏的另外兩個人見我掐住了薑茂財的脖子,一臉猙獰的在那裏質問著他。連忙從炕上翻身下來哈腰解釋道。這種背棄同伴的事情,要是傳揚開去,他們今後不但放不山,還會被十裏八鄉的鄉親們所摒棄。甚至以後他們的子女想找門親事都難,沒人願意和這種有福一起享,有難別人當的貨色有任何交集。


    “你們就這樣商量了一夜?行了,這事指不上你們,你們愛咋咋地去吧!”我弄明白了事情經過,也沒興趣和這幾個貨繼續糾纏下去。說完之後,轉身拉開房門走了出去。等我走後,薑茂財這才摸了摸喉嚨,咽了兩口唾沫站直了身子。他剛才真的感覺到了死亡的感覺,甚至他還感覺到了怪物將老林叔拖進洞裏時的那種不寒而栗。恍惚間,他覺得我和那個怪物似乎沒什麽區別一樣。


    “哎呀,樓的勁兒挺大,你看這捏的。薑啊,待會煮個雞蛋敷一敷啊,你瞅瞅這都青了。那個啥,沒啥事兒我們就先走了哈?那哈,走了哈?”看著薑茂財脖子上烏青的指印,另外兩貨對視了一眼,說著話就往門外邊走去。事情既然已經暴露出來了,他們留在這裏也沒什麽意義,反倒不如各自回家和家裏的婆娘商量商量接下來該怎麽辦。


    “滾!不是你們倆,我能撇下老林叔和呂寬溝麽?”薑茂財摸著脖子上被掐得火辣辣的地方,一伸手將炕上的瓜子花生全掃到地上跺著腳吼道。本來他已經打算好了,老林叔和我有交情。他隻要和老林叔處好了關係,等電廠招工的時候讓他找我說道說道,沒準能捧上這個旱澇保收的飯碗也不一定。


    到那個時候,再托人在十裏八鄉的幫忙說個水靈的妹子做媳婦兒,這小日子也就過起來了。可是一時腦子發了混,老林叔這事兒他做得不敞亮。眼下別說進電廠了,以後在屯子裏還做不做得出人來都是兩說。思來想去,禍根就在屋裏這兩貨身上。一口氣沒處發,薑茂財索性和人撕破了臉。


    “老林叔沒了,呂寬溝胳膊斷了一隻。這山上有古怪,我想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要不然日子久了,等我們走後電廠這邊怎麽辦?這可是關乎國家大計,出不得半點差池。”回到電廠,我將燈草他們全都召集到一起簡短的將事情說了一遍。我心裏擔心的是那個洞裏的怪物,有一天會下山來。山下就是電廠,萬一要是跑了進來,電廠裏還真沒能對付它的人。電廠要是被破壞了,損失可就大了。與其到時候再來亡羊補牢,不如趁著現在人都在這裏,未雨綢繆的好。


    “那就上去看看,這事沒遇到就算了,既然遇到了,我們不能不管!”燈草將燈芯抱在懷裏,輕輕撫摸著它的腦袋對我說道。這和尚的心腸,越來越慈悲了。而侯爽爽和霍晶瑩兩人也是這個意思,這都出了人命,要是不去探個究竟,她們於心不安。況且老林叔平日裏隻要放山,回頭的時候總會帶些山珍口蘑下來給她們。聽得老林叔出了意外,兩女心中也存了為他討個公道的心思。


    “今天天色不早,我們各自去準備一下可能會用到的東西,明天早上我們上山。”我看了看天空中有些發白的太陽,回頭對燈草他們說道。事情已經出了,倉促上去於事無補。反倒不如做好準備,明日一鼓作氣替老林叔把仇報了,還電廠左近一個平安。


    “我們要出去幾天,電廠的保衛工作就交給你們了。還有,大家要緊密配合好武警同誌們的工作。”第二天一早,我就召集了保安大隊下麵幾個小隊負責人開了個短會。保安隻負責廠內的治安,至於各門崗和廠外則是交給了武警。我不想我走後,這些個保安隊員和人家起了什麽衝突。


    “隊長,你就放心吧。有啥事盡管去辦,咱們弟兄辦事啥時候給你丟過人?”幾個小隊長聞言紛紛在那裏拍著胸脯說道。電廠的待遇不低,對於這些保安來說,能夠找到這個飯碗讓他們覺得很滿意。同樣的活兒,他們掙得比其他同行要高出一倍不止。主要是,平日裏電廠的領導班子成員對我的態度很是客氣,這讓他們覺得是不是我上頭有人罩著。


    這麽一琢磨,他們認為我在保安這塊兒幹不長,過個不久等電廠投產,沒準就會被提拔去坐辦公室。這個時候和我打好關係,等我坐上交椅的那一天,來找我幫個忙什麽的也好開口些不是?於是我在保安大隊裏說的話,很成功的達到了令行禁止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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