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初中的時候是寄宿的,因為學校離家很遠,一般隻有周末的時候才會回家。


    那天約那個女孩出去玩,正是周五放學之後。


    本來想纏綿一番,結果鬧個老大不開心,搞得我心裏很膈應,對手傷的事情越發感到好奇,後來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我一邊吃著晚飯,一邊追問爸媽關於手傷的事情。


    父親被問得心煩,瞪著眼,搬出慣例的那句話:小孩子不懂事,不該問的不要瞎問!


    這話要是擱在以前,對我還有些效果。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這個時候十五歲,那是什麽年紀?


    正直青春叛逆期,天皇老子我都不怕,還怕這句話?


    當時我也火了,一下子跳起來,對父親嚷道:什麽叫不該問?什麽叫不該問?我自己的手傷了,我怎麽就不該問了?你說我該不該問?是不是明天有人把我頭剁下來,我也不該問?!


    聽到這話,父親也是被問住了,好半天的時間,方才歎了一口氣,和母親對望了一眼,對我道:你真想知道的話,就去問你爺爺吧。


    當時心裏火大,感覺這麽多年,一直因為這個事情憋屈著,也是有點受不了了,禁不住把碗筷往桌上一頓,說了聲:去問就去問!


    然後我掉頭就往外走,趕往山上去找爺爺。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有些黑了下來。


    爺爺所住的山頭其實離村子並不是很遠,大約也就幾裏路的樣子,山也不高,隻有一百多米的樣子,但是山上密林覆蓋,荒草掩徑,所以路比較難走。


    以前我都是白天過來,沿著山林小路往前走,方向還算是比較清晰,但是現在是夜晚,天上也沒有月亮,隻有幾點星星,樹林裏光線很黑暗,我臨時出來也沒帶手電筒,隻能憑著感覺,黑燈瞎火一路往山上摸。


    結果摸來摸去,走了大半天,感覺早就超出了應有的時間,發現還沒有到達爺爺的小屋,方才明白過來,我這是走岔道了,現在都不知道在什麽地方了。


    當時停下來,正好是一片黑樹林,山風吹得呼呼響,氣氛有些陰森,最要命的是,山裏人那時候還沒有公墓的概念,人死了,都是火化之後,骨灰用棺材一裝,抬到山上,找個地方一埋,地上堆個墳頭,也就算了事了。這黑樹林裏,滿眼望去,雖然光線黑暗,但是卻依舊能夠隱約看到很多墳頭的輪廓。


    可以想象當時那情況下,我一個人站在那裏,是一種怎樣毛骨悚然的感覺。


    就算這世上真的沒有鬼,自己心裏隨便想想,也一陣陣的害怕,無形中手臂上就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然後我就幾乎是有點逃亡的感覺,一路手腳並用,往山上衝,總之就是見著高坡就爬,感覺爺爺總歸是住在山頭上,隻要爬到最頂邊,應該就可以找到他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總之我已經是跑得渾身冷汗,猛抬頭是,方才望到前麵的樹林裏傳來一點燈火的光亮。


    當時看到那燈光,我知道我這是找到了,真不知道,要是還找不到的話,我自己會不會被活活嚇死。


    順著那燈光,一路往前走去,很快發現麵前一片豁然開朗,天光照下來,雖然很黑,卻也看到林間空地上矗立著一座低矮的小草屋,草屋外麵圍著一圈籬笆牆,這就是爺爺的住處了。


    不過,讓我感到奇怪的是,我所看到的燈光卻不是從草屋裏麵發出來的,而是來自於屋子後麵的方向。


    我有些好奇,暗想莫不是爺爺半夜起來去樹林裏抓什麽東西不成?


    當時在農村,春吃槐花夏吃蟬,秋打山棗冬挖蓮,山裏的野味比較多,四季不缺,這個時節是夏末,正是吃蟬的時候。


    這裏說的蟬,不是那種長了翅膀,渾身發黑的蟬。那種蟬,在咱們農村人的口中,就是俗話所說的老了,沒法吃,殼太硬。特別雄蟬交配過了之後,雖然還嘰嘰尖叫,但是肚子兩側已經開始長出綠鏽,進入了死亡狀態,最終會直接趴在樹上變成一團黴幹,這就更不能吃了,吃了不但沒好處,還有毒。


    真正能吃的蟬,有兩種,一種是夜晚剛剛從土裏爬出來,沿著樹幹往上爬,準備褪殼的蟬幼蟲,我們當地方言叫解根兒。這種蟬的殼雖然也比較硬,但是油炸出來,很香脆,特別是未脫的蟬蛻是大補,當時在農村深受歡迎,甚至有的飯店專門下鄉收了去做菜,賣得死貴。


    還有另外一種蟬,算是最受歡迎的,那就是剛剛褪了殼,從殼裏爬出來,渾身都是嫩黃嫩黃的,肢體也很柔軟的蟬,這種蟬,油煎出來,酥鬆香脆,稍微撒點鹽巴,能饞得人舌頭吞掉。不過這種蟬,捉住之後要及時下鍋,因為時間一過,它的殼就變硬了。


    爺爺從來都是生活在山裏,自然也是吃蟬的高手,所以這時候,有可能是提著馬燈去樹林裏抓蟬去了。


    當下明白這個事情,我就繞過小草屋,往那樹林裏走過去,本來是想和爺爺打個招呼的,結果,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當我走進去一看,卻發現爺爺並不在那樹林裏。


    那樹林中央埋著一座大墳,墳上荒草叢生,然後就在那墳頭上,正靜靜地放著一盞馬燈。


    所謂的馬燈,其實就是煤油燈,不過外麵加了一層玻璃罩子,形狀和今天的可口可樂瓶子有點像,稍微年輕一點的孩子可能都沒見過這東西。不過在七八十年代,馬燈在農村可是特別流行的,因為這燈不但防風,上麵有把子,可以提在手上,最妙的是,底下有個發條,可以擰動燈芯,控製火光的大小,總之是方便又便宜,大家都很喜歡。


    當時那馬燈立在墳頭上,淡淡的光芒照耀,使得林間一片朦朧,那情景給人的感覺有點陰涼。


    我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但是大約認出來那馬燈是爺爺的,估摸著可能是爺爺要去方便,就把馬燈放在墳上照亮。


    當時我正要出聲喊他,結果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墳堆那邊傳來了一陣低沉的話語聲。


    笑娘啊,我又來看你啦,你最近過得可還好哇?是爺爺的聲音。


    爺爺一直稱呼奶奶為笑娘,原因是因為父親的名字叫劉為笑。


    農村夫婦之間,有了孩子之後,互相的稱呼會發生改變,比如孩子的名字叫龍,那麽,女方稱呼男方就是龍他爹,時間久了,順口就叫龍爹,女方也自然就是龍娘。


    當然了,農村叫狗的也很多,原因一般都是因為孩子可能出生之後身體弱,名字就得取得賤一點,因為傳說名字越賤的人,命越硬,越好養活。這種情況下,狗娘、狗爹叫著不好聽,於是就不叫,而是叫孩兒他爹、孩兒他娘。比如我的名字叫劉一手,這名字就不好順口叫,所以我爸媽都是互相稱呼孩兒他爹,孩兒他娘。


    說起來我這個名字是爺爺取的,估計是因為我有一隻手受了傷。


    當時,我一下子就聽出來那是爺爺在說話。


    原本我以為這是爺爺跪在墳堆另外一邊說的話,心裏於是也沒覺得有什麽,倒是對那座墳比較好奇,因為,自打我懂事以來,每年上墳的時候,給曾爺爺曾奶奶燒過紙,磕過頭,但是卻一直沒見過奶奶的墳。以前也好奇問過,結果父親他們都是瞪瞪我,說小孩子不懂事,不要瞎問,於是我也就沒敢再問。


    沒想到奶奶的墳居然在這裏,就在爺爺的屋子後麵,距離這麽近。


    這麽看來,這是爺爺對奶奶太過眷戀,所以就一直住在山上守著奶奶。


    當下我聽著爺爺的話,知道他正是傷心的時候,不想冒然打攪他老人家,於是就悄無聲息拐過墳去,想要過去安慰安慰他老人家,順道也給奶奶磕個頭,結果,讓我沒想到的是,當我拐過墳頭之後,卻發現墳堆後麵壓根就沒有人。


    這一下我傻眼了,怔在當場,好半天沒能反應過來。


    正好這時,爺爺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那樣低沉,而且還甕聲甕氣的。


    笑娘啊,一手長大啦,你教給我的那些手藝,我也經常琢磨,經常練,就等著傳給這娃啦。你在那邊可以安心啦。爺爺說道。


    當時聽這聲音的方向,我赫然發現那聲音不是來自別處,居然是從那墳堆裏麵發出來的。


    這一下驚得我不小,立時感覺心裏一抖,頭皮發麻,身上的汗毛瞬間都豎了起來。


    片刻之後,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大喊了一聲:爺爺你別嚇我,你是不是在墳裏?你快出來!


    結果我剛喊了一聲,就聽到那墳裏咕咚一下,似乎有人摔倒了。


    這讓我更加確定爺爺就在墳裏麵,一時間驚得牙齒打顫,不知道該怎麽辦。


    然後也就在這時,突然我感覺後脖頸一疼,似乎被什麽蟲子咬了一下,然後我頓時隻覺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兩眼一黑,便一頭栽倒在地,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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