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爾將那繩圈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那繩子一下將他的脖子勒緊了,慢慢地將李爾往上提著。


    所有人都一臉神奇地看著李爾被提著,雙腳離開了地麵,繩頭被抻得筆直筆直的,將李爾吊在空中,就好像上麵有一根無形的房梁一般。


    李爾抓著脖子上的繩子,臉被憋得通紅,眼睛裏的血管也開始破裂,布滿了血絲。


    李爾“嗬嗬”發出怪叫,竭盡全力地呼吸著最後一絲空氣,繩子越勒越緊,勒進了肉裏,像是要把他的脖子勒斷。


    他本能地開始掙紮起來,兩隻腳在半空中亂踹,臉上的肌肉也開始抽搐起來。


    “趕緊救人。”


    旁邊的特警也顧不上考慮李爾為什麽主動要把繩圈套在自己的脖子上,也顧不上考慮繩圈為什麽能這樣把李爾吊在空中,隻想著再不把李爾救下來,那李爾就真的要死了。


    “住手!再看看吧。”


    羅田有趕緊阻止,雖然不明白李爾到底想要幹什麽,但既然他和馮有有選擇了李爾,眼下的情況也隻能相信他了。


    李爾的掙紮變得越來越弱,兩隻眼睛徹底充血,血紅血紅的,閃著詭異的光芒。


    “喀啦”


    李爾的喉骨被勒斷了,四肢停止了掙紮,無力地垂了下來,整個身子,隨著繩圈,在空中一蕩一蕩的。


    李爾好像做了一個夢。


    天邊有一抹橘紅色的光,那是初升的太陽,仿佛帶著血色,讓人的心情變得沉重。


    方瑩同平時一樣,習慣性地早起,洗漱完畢,將自己收拾得一絲不苟,她也習慣將自己收拾得一絲不苟,這樣能讓她看起來更加幹淨。


    眉頭的愁緒緊皺,讓她的眼角已經開始有了皺紋,皮膚因為長時間的睡眠不足,早已經開始鬆弛,黯淡無光,一身白底碎花襯衣和黑色的細布長褲,讓她看起來更加的顯老,像一個快五十歲的小老太太。


    可是,她今年也才不過三十不到。


    院子裏是滿滿一院子的花,迎著朝露,迎著朝霞,晶瑩剔透,有一朵紅的,有一朵粉的,有一朵黃的,倚靠著白的。


    方瑩深吸了一口淡淡的花香,讓自己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


    她安安靜靜地用剪子將花枝細心地修剪了一下,便背起了一個鋤頭出了門,她這個時代的人,該是農村的,就應該去下地,不然就沒飯吃。


    一個被太陽曬得皮膚黝黑發紅的老頭,此時正扛著鋤頭從地裏回來,黃膠鞋,藍色的短褲,穿著一件敞著懷的破襯衫,上麵的扣子已經全部掉光了,露出幹巴巴的胸膛,這是一副長期下地的模樣。


    “瑩子,下地去啊。”


    老頭看到方瑩,樂嗬嗬地打了個招呼。


    “嗯,陳阿伯回來啊。”方瑩微微笑著應了一聲。


    這怕是村裏唯一剩下的一個實在人了吧。


    一個老太婆正出門倒水,看到了這一幕,嘴角明顯帶著一絲不屑,故意將臉盆裏的水使勁往方瑩和陳老頭中間倒去。


    “嘿,儂個死老太婆,你要幹啥!”陳老頭連忙躲過,罵了一聲。


    方瑩沒有躲,她也不想躲,有幾滴水濺到了她幹淨的黑色布鞋鞋麵上,多了幾點更加深沉的黑點。


    方瑩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背著鋤頭,沉默地走了。


    “裝腔作勢,勾男人的臭鞋,呸,跟她一個村我都感到惡心,壞了我們村子的風水。”


    老太婆還憤憤地朝著方瑩離開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


    “人家瑩子也是個可憐人,你這又是何必呢。”陳老頭忍不住給方瑩說一句公道話。


    “可憐,可憐個屁,小孩麽生不出,不會下蛋的母雞你見過伐,當初穿得花枝招展曉得勾引男人,把自家男人都害死了,現在倒知道裝成一副貞潔烈女的樣子,給誰看啊?”


    “陳老頭你處處幫著她說話,你是不是也看上她了,想跟伊困覺啦?我跟你說,你好省省的,當心把你也弄死了。”


    老太婆的嘴臉極盡嘲笑之色,一點都沒給陳老頭留情麵。


    “我,我不跟你講了。”


    憨實的陳老頭論鬥嘴哪裏是這種老太太的對手,被擠兌得一張黑魆魆的臉隱隱發紅,恨不得把將手裏的鋤頭一把砸她腦袋上。


    但他顯然是沒有那個膽子的,砸死人是要吃官司的,他可不是村長,也不是村長的兒子。


    這時,又有一個老太婆聽到動靜,從家裏麵走了出來。


    “啊呀,你又碰到她了?啊呀,哪有噶晦氣啦,我跟你講,我為了避開她,我每天都晚起來半個鍾頭啦,啊呀,你眼睛好好要洗洗了。”


    “我也不想的,哪裏去曉得她今天這個點就出門了。”


    “老早跟他說過,外鄉人討不得,討了這麽個老婆,自己被克死了,種子啊沒有傳下來,造孽了。”


    “就是說,這隻破鞋倒是好端端地活了噶多年。”


    “叫人把她趕出去,去討飯,餓死,凍死算了,算是老天爺為民除害了。”


    老太婆越聚越多,種種惡毒的語言心安理得地從她們的嘴裏噴了出來。


    這裏麵有什麽呢?不過是現代潘金蓮的故事罷了。


    當方瑩從地裏回來的時候,自家院子的木門,已經被人從外麵強行踢開了,院子裏麵一片狼藉,她精心嗬護的花,被人一株一株地踩死,踩進了泥土裏麵。


    院子裏的門上,牆上,到處寫滿了狐狸精,破鞋,賤女人這種惡毒的字眼。


    方瑩臉色木然,仿佛沒有感覺一般,隻是默默地開始收拾,她喜歡一絲不苟的,她喜歡幹淨,當她的男人死了以後,她就更喜歡自己幹幹淨淨的。


    她將牆上的字都擦得幹幹淨淨的,如同她從未蒙塵的心一樣。


    收拾完一切之後,進屋給自己的丈夫上了一炷香,然後用事先買好的肉和菜,做了一頓豐盛的飯菜,甚至還準備了一瓶好酒。


    今天是她丈夫的祭日,她約了一個很重要的人,在她這輩子裏,除了她丈夫以外,最重要的人。


    做好這一切,她便木然地坐在桌邊,等待著那個人的到來。


    沒過多久,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鑽進了方瑩的院子。


    這是個長得精瘦,如同一隻瘦猴,相貌十分猥瑣的青年,梳著一個當下十分流行的瓦片頭,還打了不少的摩絲,油光發亮,熨得筆挺的列寧裝,在他身上鬆鬆垮垮的,顯不出一點精氣神。


    青年看到空空蕩蕩的院子愣了一下,也沒在意,迫不及待地走進了屋子。


    看到方瑩就坐在堂屋,搓了搓自己的手,淫笑了起來。


    “我就知道瑩子你忘不了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來吧,快來讓我摸一摸,從那次跟你睡了以後,我就一直想你,要再能跟你睡一次,我就算死了也值得,嘿嘿,哎呀,我都快等不及了。”


    說著,青年有些急不可耐地將手朝著方瑩的胸口摸去。


    “哎呀,你急什麽,這才中午呢,快先吃飯吧,你看我做了這麽一大桌子菜,來,快喝點酒。”


    方瑩假裝害羞,將青年推開,引著他坐上桌,倒上了一碗酒。


    青年抬頭看了一眼堂屋正中方瑩丈夫的遺像有些不自在,總覺得遺像上的男人正在對著他陰笑。


    但看到方瑩俯身給她倒酒時,露出的豐滿線條,頓時心下一熱,色令智昏,將什麽都拋在腦後了。


    “瑩子,我爸是村長,我跟你說,我爸有的是錢,隻要你跟了我,我讓你這輩子都吃香喝辣的。”


    “不要管村裏那些婆娘嚼舌頭,到時候我給你出氣去,你男人死了也沒好好操辦,到時候我出錢,給他好好做一場法事,也不枉你跟他一回。”


    看著方瑩小意奉承樣子,讓青年無比的痛快,頓時胃口大開,大口地吃肉大口地喝酒,還要出錢給方瑩的丈夫做法事,聽聽吧,這就不是一個“人”能說出來的話。


    看著青年喝下了一整碗酒,方瑩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青年也開始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對勁,疑惑地看著方瑩。


    “毒*鼠強的味道好嗎?”自從丈夫死後,方瑩第一次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青年一臉驚恐地看著方瑩,猛地站了起來,倒在了地上,整個人便開始扭曲起來,硬是將四肢扭成了一個詭異的樣子,然後開始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方瑩輕輕將大門鎖上,一直等到青年不再動彈後,便獨自上樓,換上了她嫁給她丈夫時所穿的紅襖,畫上淡淡的妝,鬢角上別上了一朵紅花,收拾成記憶中還是新娘的模樣。


    房梁上掛著一個繩圈,這個繩圈從她丈夫去世那一天開始,便被她掛在了那邊。


    方瑩從容地將自己的脖子放進了繩圈裏,踢倒了腳下的凳子。


    她叫方瑩,是個流浪兒,她有一個十分愛她的丈夫,也是一個孤兒。


    當一直流浪的方瑩遇上了同時孤兒艱難生活的丈夫,兩個小小的人兒從那天開始便相依為命,原以為能夠這樣一直相知相守到老。


    直到有一天她的丈夫外出,她被一個男人闖進家裏強奸了,她丈夫回來後,求告無門,活活氣死,隻因為強奸她的人,是村長的兒子,村長跟別人說,是她勾引的他兒子。


    丈夫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她成了人人口中的破鞋。


    陽光透過窗戶,投射到掛在空中的方瑩,一搖一晃的。


    這一幕幕,仿佛電影一般在他眼前演繹著,感受著方瑩麻木的表情之下,對丈夫的眷戀,對這個村子,對這個世界的絕望與痛苦。


    李爾用一個不知道吊死過誰的古怪繩圈,自己上吊死了,羅田有無法相信發生在自己眼前的這荒誕一幕。


    所有特警都張大了嘴巴看著羅田有,完全不明白羅田有為什麽要阻止他們將李爾救下。


    不管怎麽樣,總不能一直讓李爾這麽掛著,鬼嬰還在遠處看著這邊呢。


    一個特警伸手想要抱住李爾的腿,將他抱下來。


    一股陰冷的氣息卻從李爾身上傳了出來,向四周蔓延。


    隻見李爾微微抬起了頭,充血的眼眸沒有一絲感情地看著那個特警。


    李爾死了。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他成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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