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遍,是一式兩份。”


    “一整本的《政治常識》?你竟然抄寫了整整一本《政治常識》?抄這麽厚厚的一摞?這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抄完呀?你下課不要休息一會兒?你晚上不用睡覺了?”


    我一口氣不知道問了多少個問題,他給我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


    “沒事,耽誤不了睡覺。這麽多年,寫字的速度早就練出來了,權當我從頭到尾背了一遍。”


    他的語氣依然很平靜,好像真地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


    “這能一樣嗎?如果是學過了,抄一段兩段的能加深記憶。可是學都沒學過,一下子抄了一本,等後邊的抄完了前邊的早就忘了,整天學習已經夠累的了,你何必還要下這些功夫呢?”我是真地心疼他了。


    “唉,《政治常識》到底還是換了新課本了,我也是沒辦法。其實是真地不希望它換,去年一邊學著,一邊剛剛改了一部分,現在又來換,真地挺討厭的。”


    “真不知道我們學理科的為什麽要學政治。從小到大《政治》、《政治常識》、《青少年修養》、《馬克思主義哲學》、《辯證唯物主義》,還有什麽時事政治,換著花樣來,學這些有什麽用呢?我又不想當官。”我恨恨地說。


    剛說完,看看手裏的抄本,我又轉換了溫柔的語氣對他說:“現在就因為又換了這該死的課本,就要害你不眠不休地給我抄一遍。你也真傻,何必要費這麽多功夫呢?”


    “沒辦法。《政治常識》這一換課本,新課本的數量嚴重不足。現在班裏是四個人共用一本書,我實在是沒辦法給你弄一本書來。可是,我又怕耽誤了你學習,沒有別的好辦法,我隻好日趕夜趕地給你抄一本了。抄的時候,我就想:四個人一本書實在是不方便,不如墊上複寫紙,一式兩份,這樣不但你的書有了,我也有了自己的一本。所以你不必感動得以身相許,我也是為了我自己。”


    一開始聽他在那故作平靜地安慰我,心裏還感動地稀裏嘩啦的。可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我不由得臉又是一熱:“嗯,那個,人都說‘什麽嘴裏長不出什麽牙’來?你呀,明明是為了我才抄的,你的那份不過是‘摟草打兔子’,一個副產品。你心裏明明是對我好的,卻偏偏就不能好生說話,而偏要說那種話。”


    他低頭一笑:“你說得對。某些人嘴裏能夠長出那個什麽牙來。人家明明說的是好話,某些人偏偏卻要往歪處想。”


    我剛想反駁,大約是他知道我害羞,沒再故意逗我,轉了個話題問:“現在不怪我上星期天沒來了?”


    想到他竟然在兩個多星期裏,利用課餘時間,不眠不休地替我抄完了一整本書,我早在那兒感動得不知所以了。雖說他嘴裏說得輕鬆,可是那麽厚厚的一本書,需要多少時間才能抄完呢?心裏想一會,念一會,不知要怎樣報答他才好,哪裏還有半點責怪他的意思?更何況,剛才之所以嘴裏怨他不守信用,也不過是因為長時間沒有看到他,擔心他、想念他,故意耍耍小性子罷了,哪裏是真心地責怪他呢?


    “怎麽不說話?難道還真生氣了?好了,我給你道歉還不行?”


    見他誤會,我趕緊解釋:“沒有。我哪裏會生你的氣?剛才不過是設身處地地在想,如果要我抄完這一本書,那得要花費多少功夫?更何況你還得上課、寫作業,真是難為你了。”


    本以為他聽了我的話會繼續耍貧嘴,或者趁機搞點小動作什麽的。沒想到,他卻一本正經地說:“好了,你感動也感動過了,現在開始幹正事吧。我抄的是一式兩份,為了趕時間,兩份沒有分開,咱們一起把它們分開吧。”


    我乖乖地答應了一聲:“好。”


    每頁的右下角都有頁碼標號,要把兩份分開還是極容易的。分成兩份後,我拿出訂書機。可是,太厚了,根本就訂不透。


    “你不是會繡花嗎?針線功夫肯定不錯。要不,你用針縫吧?咱們也來個古色古香的線裝本。”他出主意說。


    看著一頁頁雋秀的小字,想到他每晚熬夜的身影,我可舍不得弄個古董的線裝本。


    我抬頭看了看他,嘴角微微地一彎,溫柔地朝他笑了笑,沒有說話,掰下幾個書釘,將書釘原先的腳掰直了,又估量了一下書本的厚度,重新將書釘折了兩個較長的腳,然後用圓規的尖在書本合適的位置上紮了幾個眼,再將折好腳的書釘按進去,把他抄的這兩本書給訂好了。


    “哦,原來書釘還可以這樣用。還是這樣好,線裝本的畢竟容易鬆散。”


    我接過他的話:“這個法子哪個高中生不會呢?我們哪個學期見不到厚厚的一大摞複習資料?”


    他笑著說:“我一科有一個文件夾,平常還真沒自己訂過這麽厚的東西。”


    我“嗯”了一聲,一邊翻著他的手抄書,一邊把自己正在想的東西隨口說了出來:“一諾,人家都說‘字如其人’,你說這話是不是真的有道理呢?你看你的字,初一打眼秀氣如女子,可是細看起來,那一撇一捺間卻又給人一種瀟灑又有力度的感覺。這是不是有點像你的為人呢?”


    “嗬,你的腦子轉得可真夠快的,怎麽就突然想起這個問題來了呢?我倒想聽聽,你從我的字裏能看出我的為人是怎樣的呢?”


    “不是還沒從你給我抄了這麽一大本書的震撼中醒過神來嘛。其實,我是想問問,你說到底別人這樣說有沒有道理呢?你要我說,我可說不好。”


    “對於我你都說不好?可見我在你心裏沒有什麽位置。”他明顯地麵上一滯。


    我假裝沒看見:“怎麽能這樣說呢?不是有一句古詩‘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嘛。就是因為我跟你太熟,這才說不好呀。”


    他臉上的不快一下子沒了,嘴角往上彎了彎,說:“貧嘴!說真的,我在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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