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真快,我還有許多知識需要學習鞏固呢,明天就要出發到縣城安泰去了,一年一度的高考來臨了!


    初夏的風輕緩地吹著,心裏涼絲絲,又暖洋洋的。


    可是,總覺得還有另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在潛滋暗長。是什麽?離愁?對,是離愁。我體會到了一種揪心的感覺,好像過了今晚,我便再也見不到他了似的。


    我很怕過了今晚,我就再也見不到金一諾了。


    忘了跟金一諾是怎麽約好了的,我們最後一次到了校園南邊的田埂上。


    上次出來時剛剛拔節的麥浪已經早就收割完顆粒歸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畦畦的玉米幼苗。今春的幹旱少雨影響了玉米的生長,此刻,夕陽下的田地感受不到一絲酷熱,尚屬幼年的玉米苗卻還都是那麽無精打采,中間的三五片葉子努力伸展著指向天空,其餘的葉片卻懨懨地蜷曲著。


    我和金一諾走在整齊劃一的田埂上,心裏卻是充滿著喜悅、甜蜜,以及對未來的期待。當然,也有些許淡淡地迷茫。


    有那麽一段時間,我們單獨在一起時,金一諾一向最討厭我一開口就說學習。可是,這次在校外一會合,他就問我:“感覺準備得怎麽樣?”


    “我現在的狀態挺好的,可惜前兩年把時間白白地耽誤了。不過,這一段時間心情還不錯,我是真的學進去了。可是,兩三個月的時間怕進步不會很大,要說信心,我可是一點都沒有。你呢?應該信心十足吧?”


    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雖然在談論要決定我們一生的高考,可身經百戰幾乎被大考小考烤糊了的我們,還是像在談論一次隻是略微重要點的考試一樣,心情都比較平靜。就算這最後一次摸底考試,我才取得了上高二以來的最好成績,就算那個成績隻是班裏的第十二名,可我也沒有沮喪,總覺得到了考場尚可一搏,根本沒有曾經想象中的忐忑不安。當然,也沒有很快就要如釋重負的感覺。


    “你以為我是天才?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呢!現在高考錄取率這麽低,一百個人爭三五個名額,考得不光是能力,還有命運呀。”金一諾平靜地說著,卻給了我當頭一喝。


    他說著話,蹲下身子,將一棵略微瘦小的玉米苗連根拔了起來。我剛要製止,就看清了原來那一兜裏並排長了兩棵,他拔掉的是更加瘦小的那棵。與其兩棵一起爭營養,與其兩棵最終都長不好,還不如拔掉一棵,給另一棵留下較為充足的空間。在農業種植上,這叫間苗。


    內心裏略微一動,我還是讓剛才心裏的話脫口而出:“胡說,成績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怎麽又迷信起來了?高三這一年,你從來就沒掉下過前十名,如果連你都能出意外,那咱們學校今年還不得擼光頭?”


    “這可不是迷信。你想想,同樣難度的兩份題目,答a卷得了90分,答b卷就可能得95分或者85分,這一上一下差了就有10分。你能說答a卷或者b卷時水平不一樣了?隻不過是一份題答起來順手不順手罷了。”金一諾狡辯道。


    他這樣說好像也有點道理啊,什麽事情確實都存在著一定的不確定性。


    不過,我還是覺得成績才是硬道理。我還沒反駁呢,一陣晚風吹來,有點蔫頭耷腦的玉米苗隨風搖擺了一下,仿佛在讚同他說的似的。


    我微微一笑,沒有反駁他。或許,高考完了就再也看不見他了呢。


    金一諾搖了搖手裏的玉米苗:“我們現在的高考製度是一棰定輸贏。三天考完,上線了,從此以後你就跳出農門,山雞變鳳凰;不達線,哪怕隻差1分半分,喏,你就成了我手裏的這棵被間掉的玉米苗,就被淘汰出局了。或許,有朝一日,這棵玉米苗也可能跟別的秋收後的玉米秸一起被當成飼料,可是,這麽瘦小的一點,又經過了長時間的風吹日曬,早就不夠一頭牛一口吃的了,基本上不會被人正視,更沒有權利向往秋日的果實了。一旦進不了大學校門,我們農村孩子能幹什麽?就隻有回家修理地球,那時候,我們十多年的日夜苦讀就白費了。”


    看來他是深有體會啊,說的言簡意深。


    “你別嚇唬我!”剛出來時,我心裏還挺高興的呢,這會兒讓他說的我心情有點黯然。


    可我知道,他說的都是事實。


    “小傻瓜,這你就怕了?我嚇唬你呢!”他朝著我呲牙一笑,露出一個此時西方天空中的夕陽一樣的笑容,“其實,考上考不上,重要的還在於水平。學校最後一次摸底考試,我們倆的成績都還不錯,這說明我們還是有希望的。到了考場上什麽都不要想,保持一個好的心情,保持你現在好的狀態,隻專心擠出你腦子裏所有的東西就行了。大不了咱們再複習一年。”


    “還沒考呢,你就連複習都準備好了?”我揶揄他。


    高三的日子是不好過的,誰願意再複習一年呢?考不上當複習生多丟人啊!更何況,有些人一旦有機會遠離,這輩子都不希望再看到他。


    “算上今天晚上,還有100個小時就畢業了,不知什麽時候會再見到你。有時候我真的想,不如咱們都考不上,一起再複習一年,還能天天在一起。”金一諾多愁善感了起來,低垂著頭,看著他的腳下幽幽地說。


    高三的日子苦著呢,他竟然會這麽說。


    想到就要分手,我的眼睛像吹進了細塵。心血裏也像加了醋,加了冰渣,酸酸的,涼涼的,硌得疼。


    我仰起頭,勉強綻出一個笑臉:“不要這樣說,你我之間又沒有銀河。況且有鴻雁,你可以給我寫信;有交通工具,你可以去找我呀。”


    話是這樣說,可我知道,畢業之後,不同性別的兩個同學要再見麵是很難的。我肯定是沒有勇氣去找他的。


    一時間,我們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金一諾輕輕地擁住了我。我掙紮了一下,便沒有再反抗。


    一年了,我天天違背他的心意,違背自己的心意,真的很累。


    我輕輕地靠在他的懷裏,說出我很久以來就想問的一個問題:“金一諾,你說實話,這一年裏你跟我交往,為我做了那麽多事,到底有沒有耽誤你的學習?”


    “每天有你在我耳邊‘哼哼’教導,我敢耽誤嗎?”


    一絲絲的熱氣吹在臉龐,如同一隻被焐熱了的羽毛輕柔地掃過。


    “人家不是跟你開玩笑,人家是問你真心話呢。”我嬌嗔著。


    “本來就是真心話呀。你怎麽會耽誤我的學習呢?你不知道你給了我多少鼓勵,多少信心。就是為了在你麵前表現自己,我也得逼著我自己使勁地學習呀。”


    “我看你有時候並不高興。”


    “小傻瓜,那是為了騙你的同情的。誰叫你心腸總那麽軟呢。”


    “沒想到你這麽‘壞’。”我覺得很不自在,在他的懷裏輕輕動了動。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呀。難道你沒聽說嗎?我還有更壞的呢,要不你現在就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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