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正笑著,他忽然“咦”地一聲叫了起來:“水裏還有魚鱗!”


    “哈……”雖然沒有喝水,還是笑得差點噴出來。


    唐思遠這家夥可太能逗了,白開水裏會出現魚鱗?那我們不是都得大便宜了?


    這回他喝起來更有意思了,捏鼻、仰頭、閉眼、屏息,咽下的間隙嘴裏還咕噥著:“這回就聞不見腥味了。”


    我正準備借題發揮,再說幾句風涼話,表達一下今春幹旱少雨造成的不便,抒發一下那種喉嚨焦渴,卻看著水不能喝的悶氣,沒想到有人捷足先登了。


    唐思遠的同桌許清泉把頭差點擠進唐思遠的杯子裏,故作驚奇地喊:“魚鱗在哪?魚鱗在哪?有沒有魚?你可別都自己吃了!”


    我正憋不住想笑呢,唐思遠把他同桌許清泉的腦袋往旁邊一扒拉,說:“別搶,別搶!都有,都有!”


    這時候,我看到班裏的好多同學都停下了手中的筆。唐思遠更來勁了,他把手中的杯子往桌子上一墩,左手在桌子上一拍,站起身,將左腳踏在了他的凳子上,學著街頭小販一樣的腔調喊:“瞧一瞧,看一看啦!西王母中學特大新聞:喝開水免費送魚湯啦!”


    有同學大聲笑起來,有同學跟著大喊:“免費魚湯來一碗!”


    唐思遠將他的杯子舉起來,轉了一個圈,嘴裏喊著:“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寬闊的馬路你天天走,這樣的機會不會天天有!”


    剛剛停住笑聲的同學們一愣,立刻又開始笑起來。這下子,班裏沒有哪個同學還有心思學習。那鬧哄哄的場景跟《紅樓夢》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逗得大家樂不可支的場景有的一拚。


    在同學們的哄笑聲中,唐思遠更加賣力地吆喝起來:“喝開水送魚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抓住機會得實惠,錯過機會會後悔!”


    從來沒有聽到過的新鮮語句引得同學們哄堂大笑,可偏偏始作俑者唐思遠一點也不笑。


    唐思遠這個家夥,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出來的。雖然知道平常他就有點小幽默,誰知道他竟然是這樣能搞笑。


    坐在唐思遠後邊的金一諾端著杯子走到唐思遠麵前,把手裏的杯子往前一伸,嬉笑著說:“老板,你這是魚湯嗎?多少錢一碗?”


    唐思遠看都沒看金一諾一眼,繼續繃著臉吆喝道:“該魚湯絕對是大沽河友情出品,不是魚湯不要錢,喝了魚湯也不要錢!”


    金一諾訕訕地縮回了手,拿著杯子走到水桶跟前,舀了一杯水,捏了捏鼻子,甕聲甕氣地說:“是清水啊,沒有魚腥味。大家可以放心大膽地喝。”


    其實,讓唐思遠這樣一喊,本來想喝水的同學也都喝不進去了。金一諾作為班幹部大約是想著辟謠來著,可是他的話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響應。


    我裝作不經意地抬起頭,向講台桌的方向掃了一眼,金一諾正把杯子又舉到了嘴邊。我在心裏說了一句:你就別喝了吧。可這話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守著人說出口的。


    就在這時,唐思遠又在那兒敲著桌子喊:“來!來!來!各位莘莘學子,不要徘徊,不要猶豫!徘徊猶豫你就等於白來了,該出手時就出手!此魚湯絕對新鮮味濃,隻要你捏著鼻子喝下去,我肯定你能回味無窮!”


    金一諾將杯子從嘴邊拿開,端在手裏,踢踢踏踏地向他的座位上走了回去。這時候唐思遠的新一套說辭正引來同學們的又一陣哄笑,金一諾此時往下走,仿佛同學們是在笑他似的。


    其實,一直以來,我對唐思遠的印象非常好,尤其是去年元旦之後,他的坦率、正直讓我非常地欣賞。雖然,我不希望有人說金一諾的壞話,可我知道唐思遠應該是為了我好,不會是為了破壞金一諾在我的心中的印象。


    可我更相信我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更願意相信我的心領會到的。金一諾已經走進了我的心裏,怎麽會因為別人的幾句說辭就讓我改變印象呢?


    今天,看到金一諾訕訕的表情,我理智的天平頓時向金一諾傾斜了,心裏多少覺得有點不舒服。


    唐思遠看到同學們一個個笑得前俯後仰,更加賣力地嚷嚷著:“快來喝了,快來喝了!喝開水免費送魚湯了!!今天,你在西王母讀書是你的幸運,不喝免費魚湯可是你的損失。快來喝魚湯了!實惠多多,優惠多多,就是機會不多!”


    這天晚上,整個晚自習的空隙裏,我們教室裏都是同學們的笑聲。


    以前,一直沒有注意到金一諾是否跟唐思遠有交往。不過,從今天晚上他們兩個的動作來看,他們兩個應該沒有什麽交集,唐思遠好像還有點厭煩金一諾的樣子。


    等大家都笑夠了,我故意問他:“唐思遠,你剛才喝的是河水還是養魚的水?這樣的水你怎麽也能喝得進去?”


    “誰像你?扭捏作態。我是‘是真名士自風流’。”


    以前還沒有同學這樣當麵說過我呢。我臉一紅,略微有點尷尬:“你倒不客氣。說人家扭捏作態,說自己就成了什麽‘是真名士自風流’。”


    “我這叫做‘不打自招’。”


    唐思遠的話讓我一下子笑噴出來:“真沒聽說過,誇自己還說是‘不打自招’。你不覺得臉紅?”


    “我臉不紅,是白裏透紅的。”唐思遠繼續他波瀾不驚的語氣。


    聽他說的有趣,我剛才那一瞬間的尷尬自己跑丟了,笑他道:“你可真能給自己往臉上貼金。白裏透紅?你還成花了呢。”


    唐思遠認真地看著我說:“怎麽,在你心裏,我的臉沒你的白是不是?”


    “誰跟你比?”見他這麽一本正經的“表揚”自己,我的臉又紅了,不好意思再跟他對戥下去,訕訕地低下頭看起書來。


    唐思遠卻也沒再賣他的“魚湯”。


    大約是唐思遠“賣免費魚湯”的一個星期後,忘了什麽原因,我從教室外麵匆匆忙忙地向教室裏就走。我沒想到,也沒看到唐思遠剛好從教室裏往外走。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我差點和剛剛一腳跨出教室門外的唐思遠撞個滿懷。


    也幸虧我走路的速度還不算太快,身子又靈活,看到他出來,我急忙刹住腳步,往旁邊一閃。唐思遠也停住了腳步,卻是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的站在那兒不再動彈。


    想到剛才差點撞上,我臉一熱,說:“什麽時候換你當門神了?”


    沒想到唐思遠更有話說,“那也比你急著投懷送抱強!”


    我大窘,不知道他是指的剛才,還是意有所指。我有點惱羞成怒,說:“你的臉皮夠厚的,說這話也不嫌臉紅?”


    “一點也不紅。白裏透紅剛剛好。”他依然一本正經,拿出“賣魚湯”那天晚上的說辭來回答。


    我感到又好氣又好笑,沒好意思再臭他,也沒好意思讓他讓開路,轉身低著頭又往教室外邊走去。


    我不相信他能老是堵在門口。


    說實話,唐思遠的臉真的挺白的,他的白不同於我這種類型的白,我的白是東方人皮膚那種白,白中略帶一點黃,而唐思遠的白,卻是歐洲人皮膚的那種白,白得細膩、白得毫無渣滓。金一諾也是白皮膚,可是他的跟唐思遠的又不一樣。


    也不怪唐思遠自己說,他的皮膚真的是白裏透紅的。隻是他的臉很小,很瘦,如果不是他說,看到他的人就光看到他的小臉了,注意不到他的皮膚。


    不過,再怎麽好,自己說出來總有種“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意味。


    我剛一轉身,唐思遠也不當門神了。他將另一隻腳也跨出了教室,又往前緊走了兩步,在我的身邊輕聲說:“我那天跟你說的話你根本就都當成了耳旁風,是吧?”


    我一震,腦子裏馬上記起了元旦那天晚上的情景。我怎麽會忘呢?他的話經常會在我的腦子裏回響。隻是潛意識中我不願意相信就是了。


    我的腳步一頓,沒等我回答,唐思遠又說:“你媽就沒教過你‘不聽好人言,吃虧在眼前’?”


    我停下了腳步,有點強詞奪理地說:“誰的臉上也沒刻著‘好人’兩個字,誰的臉上也沒刻著‘壞人’兩個字。我怎麽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唐思遠哂笑道:“我跟你說,我就是實打實的好人,我讓你離著他遠點的那個人就不會是個好人。”


    我沒想到唐思遠這次把話說得這樣明白,我欲待反駁,卻又無話可說;要自己就此相信他,卻又是不可能。正在猶疑,唐思遠說:“你將來不如嫁給我吧,至少我不會害你。你考慮一下,我等著你。”


    我完全沒有想到唐思遠會說出這樣的話,一下子愣在那裏。唐思遠卻沒再說什麽,自顧自地走了。


    唐思遠的這番話仍然沒有引起我的足夠重視,不過,我也沒有認為他是故意來挑撥我和金一諾的關係。實際上,盡管我沒有接受唐思遠的意思,可是從那以後,我對他卻有種親切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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