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前日光正暖,斑駁的樹影投撒斑駁的老牆,似是有幾分應景的安靜與曆史感。


    由於這片土地上的動亂衝突與外族入侵,留存於國內曆史悠長的學校已是不多,這裏,是其中之一。


    南江四中到底不是什麽重點名校,這一點可以從學生們的發型衣著上看出來。


    陸大鵬在學校後門附近見著了兩位硬生生把及膝的學校製服裙子穿成短裙的女學生,也不知是她們故意剪短了還是自己把裙子在腰間卷了幾圈,生生露出了細嫩白皙的半截大腿。


    總之那本來還略顯呆板的西裝校服穿在她們身上居然又展現了幾分嬌俏嫵媚,如果不是她們那奇形怪狀的燙染頭發和濃重的眼影唇彩,陸大鵬本人應該還是對“西裝短裙”這種嚴肅中透露著誘惑的成熟打扮頗具有幾分欣賞,隻是這番濃妝豔抹下,高中妹子們的清新嬌嫩被遮蓋的蕩然無存。


    陸大鵬對於這兩個女高中生的打扮品味持幾度鄙視態度,他曾是賣苦力的平麵設計師,雖然隻是個無名小卒,但凡是審美相關的事物他也說出些道道,在品味方麵上還是有些自傲的,就算是死了又活,畢竟也從係統得到了足以開宗立派的藝術才能,上一世的他不願投身藝術,如今記憶不存而能力和品味尚在,這兩個女學生的妝容和發型的的確確是將他雷到了。


    原來世紀初流行這樣化妝,他倏地想起,雖然關於當代流行元素的記憶並不太清晰,總有些大事情還是記得的,比如這個年代,這是一個發騷的年代,無數騷包青年脫掉了90年代的花襯衣喇叭褲,將自己的小胖腿硬是塞進了逼仄擁擠的緊身窄腳褲中,他們丟掉了搖滾的憤怒與遊子的放浪,開始了表麵我很高冷,實則我很心痛,勇敢放手,忘了愛,開始了牛逼哄哄的八年潮流運動——在生活與發型之間做個抉擇。


    這一年,受到國外文化的衝擊,湧入了海外的邋遢係、視覺係、emo等等打扮風格,村口燙頭的王師傅將它們取精去粗,取短補長,形成了全天下獨一份的社會主義城鄉結合風。


    同年,王師傅發了財,無數迷蒙無知的少男少女們在王師傅們的巧手下頂上了鮮豔的雞窩或是掃把,抹黑了眼圈,塗黑了嘴唇,輕哼著令人心碎蛋更碎的網絡歌曲,穿上了複仇者聯盟一樣的緊身衣,每逢節假日,城裏的主幹道上百鬼日行。


    對於這些收到王師傅荼毒的孩子們,這隻貓心存同情。


    他刻意湊近了想看個清楚,待看到了兩個少女的尊容後他不由心裏感慨,‘這些孩子將來長大了以後,要是哪天看到了現在的照片會不會羞恥的拿頭撞牆?’


    倒不是這兩個少女長得醜,其實以他兩世的眼光來看,她們兩個去掉濃妝後底子應該也是不醜的,隻是炒菜加鹽不錯可加多了也會鹹得發苦,看見她們搭配不對,手法業餘,槽點頗多甚至毫無美感的妝容,他也隻能默默的想,‘少女,你們的濃妝齁到本貓了。’


    濃妝少女們正在吃飯,快餐盒盛放的炒菜蓋飯,造成這些高中學生中午要用這麽簡單的食物來填飽肚子的原因並不是食堂關閉而是食堂太難吃。


    學校裏流傳著校長把食堂承包給了小舅子的消息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而叛逆程度正是巔峰的高中生們才不會乖乖的等著挨宰,紛紛外出下館子,在學校封鎖了方便外出就餐的後門以後,由於學校正門外麵是還沒修成的荒地,而且與開有許多飯館的九龍街方向完全相反,中午下課後要從教學樓出來兜到九龍街上恐怕花上十幾二十分鍾,外出吃飯的學生確實減少,但一牆之外小小的九龍街上的外賣業務就迎來了爆發式的增長。


    四中的學生大多家裏條件好,能用得起手機的也不多見,此時的手機還算是半奢侈品,能用得起手機的學生不用懷疑,一定是家境極好,所以學校裏能用得起手機的學生們肯定會慢慢在周圍形成一個個小團體,他們倒不是排斥他人或是彰顯個性,說到重頭的原因大概也隻是為了中午能拜托同學幫忙叫個外賣不至於尷尬不好開口罷了。


    每到了中午下課時間,送餐的打工者開始各顯神通,後門一到這個時間肯定是有老師值守的,為的就是不讓學生們領取外賣,不管值守的老師願不願意,總之校長大人可是冠冕堂皇的說了那就要去做,“為了保障學生們的食品健康,不能讓這些食材來源不確定,加工環境不衛生,包裝飯盒不安全的三無盒飯走進校園。”說的確實是非常有道理,如果不是食堂裏的飯讓幾十個學生吃的集體拉肚子,老師差點就信了。


    所以老師們值守時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送餐的不在後門當著他們麵送也就懶得管了,隻等著自己守完了這一班,好趕緊的去取下課前點的外賣,如果去的晚了讓送餐人跑了,中午就隻能回宿舍煮方便麵了。


    這些送餐人別看年紀都是三十多四十歲往上,看樣子就不像是能跑能跳的,可這兩米多高的學校圍牆他們隻要後退兩步,一個助跑就能輕鬆爬上,屆時騎在牆上,領略不通風光,三輪車裏的外賣被助手掛在鉤索上,再由牆上的人提起,送進圍牆的另一邊,錢就被裝在一個小網兜裏原路提回,若是帶著學生證跑去人家店裏做個實名認證,每天的飯錢還能記賬月結,這些人的生意頭腦也是沒誰了。


    後來食堂承受不起每天兩位數的用餐量,同時也是迫於那些吃壞肚子學生的家長的壓力,終於是關門歇業等待下一個接盤的,雖然不知道下個承包商良心能有幾成,但後門的封鎖終於是解除了,這是學生們頑強抗爭的一小點勝利,足夠他們高興半個星期,每到中午十二點響鈴時分,學生們乳燕投林般的衝進小小的九龍街,原因是街上的小飯館大多規模不大,有幾家手藝好分量大的若是去的晚了就連一個下腳的地方也難找。


    至於有些學生不願意著急忙慌的去搶位子,加上這段時間養成叫外賣的習慣一時難改,所以雖然後門是不再封鎖了,街上的外賣業務依然紅紅火火。


    一個臉頰略顯方正有著蓬鬆煙花燙發的少女,嘴裏含著一團米飯含糊的對似乎食欲不振的同伴問道:“不舒服嗎?”


    她詢問的那名同伴留著披肩的大卷長發,如不是妝畫的不好,應該也是一位少有的美人,此時她正盯著打開的泡沫飯盒雙眼出神,朋友的關心詢問並沒有聽見,待身旁的人推了推她才反應過來。


    “沒事,昨天喝多了。”


    方臉少女一邊往嘴裏扒飯,一邊又是有些擔心的對好友說:“你又和學校外麵那些人出去玩啦?”


    “嗯。”大卷少女揉了揉由於宿醉還有些發脹的腦門,她本不是怎麽能喝酒的人,由於年齡也小,身體尚未完全發育成熟,喝了一夜的酒隻覺得腦袋裏裝了一個絞盤,所有的神經都被絞盤卷著越拉越緊,扯得她周身無處不疼。


    方臉少女看著自己的好友很不舒服的模樣,不由得小聲勸說道:“你還是別和他們走近了,我聽我哥說了,去年高三那個瘋了跳樓的可能就是他們害的,雖然一直沒有證據,但是那個女的就是和他們走得近……”


    “行了我知道,有虹姐在他們不敢拿我怎麽樣的。”大卷少女抬高了些許聲音,打斷了好友的話。


    方臉少女囁嚅著,最終還是忍不住繼續道:“虹姐罩著你又有什麽用,她自己還不是給別人做情婦的,她的話根本……”


    “夠了!”正在揉腦袋的少女厭煩了同伴的勸說,她生氣的打斷了對方將要說的話,又將手裏還沒吃過的餐盒往地上一擲,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走了。


    方臉少女呆呆的看著走遠的好友,似乎沒反應過來大卷少女突然的怒火,然而好友的狀態終究是讓她放心不下,整日和那些不像是好人的家夥一起,肯定早晚會吃大虧,她把手裏剩下不多的飯菜扒進嘴裏,扔掉餐盒後小跑著朝好友追去。


    兩人都走遠後,後門這邊基本上就看不到人了,已經到了午休時間,上學算是比較費腦的活動,所以大多數的在校學生都有午休的習慣,就算是擠出時間來睡十分鍾,對於下午的精神狀態也有莫大的幫助。


    一隻小貓從角落裏鑽了出來。


    ‘所以說我這就是白撿了一頓飯。’陸大鵬看了看地上的餐盒,少女到底是沒有用多大的力氣去扔這個餐盒,雖然裏麵的湯汁和米飯撒了些,但是還有個大大的鹵雞腿保存完好。


    看著這個鹵的醬香油亮的雞腿,這隻貓的眼睛仿佛變成了心形,他有些心虛的環視了一周確認沒有誰會和他搶這隻雞腿,這個曾經被全世界年輕人視作老公或者幹爹的人物,因為這段時間的無依無靠食不果腹,雖說尊嚴不可放下,但終究是明白了食物的寶貴,掉在地上的食物也是食物,比喝西北風不知道要高到哪裏去了。


    很好,安全!陸大鵬埋頭就是一通猛啃!他沒忘了把皮撕掉隻吃肉,因為鹵雞腿含鹽量高,幼貓的內髒攝入鹽分過多可能會引起肝腎受損,他隻能心疼自己一下,還年紀輕輕呢,腎就不行了。


    吃完了雞腿又吃了些米飯,就連那些白水燙熟的西蘭花也啃了幾塊,陸大鵬一直吃到肚子撐不下為止,以前從來沒有為吃飯發過愁的他,這些天下來也是明白了飽餐的幸福,吃飽的感覺真好。


    2001年11月的某一日,重生為貓的陸大鵬在陌生的南江市裏的第四中學裏享用了美美的一餐,正北方的太陽終於在升的最高的時候將這片陌生的大地照耀溫暖。


    ‘困了。’


    小貓叼起吃的差不多的餐盒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裏,又找了個灑滿陽光的僻靜角落縮成一團,他打了個大大的嗬欠,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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