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成上午受到錢侍郎斥責,老老實實借了順天府的班房,將判詞重寫,卷宗整理一遍,收拾好送去了刑部。


    錢侍郎接了卷宗,打開一頁一頁翻著,忽然,從卷宗裏掉了兩封信出來。


    他開了信看過內容,頓時麵露喜色,又迅速拆開另外一封,越看越是高興,匆匆收拾了卷宗去找上峰。


    第二日早朝,連珠炮似的八封彈劾任延輝的奏摺,呈到趙煜手中。


    「聖上,李執是任閣老的門生,所以他堅持重判,並非是出於律法的公正和他所謂的大局考量,而是護短。」


    「兩封信,皆是出自任閣老親筆書寫,可見他對李執這個門生的滿意。由此可見,任閣老在此案件上,所有評斷都是有失偏頗。」


    「胡言亂語。」任延輝出列,冷聲道:「李執是我同鄉後生,遇到難題心中苦悶,寫信給我紓解心情,我作為長輩給他寬慰開解,沒有不妥。」


    「對於此案,我毫無私心,更不存在護短一說。」


    兩方一個早晨都在爭論此事,趙煜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了坐在下麵的安國公。


    安國公是三朝元老,他年輕時跟隨仁宗攻打樓蘭,遭到對方伏擊,兩萬兵馬全軍覆沒。仁宗當時身受重傷,當時年僅二十歲的安公國獨自將他背了出來。


    聽說沒有水喝的時候,是他放血割肉餵的仁宗。


    等到援軍找到他們的時候,仁宗還活著但安國公卻已奄奄一息。但好在,最後仁宗和他都活著回到京城,仁宗感念他功勞,將當時隻是忠義伯的秦府,升為安國公府,授世襲罔替丹書鐵券。


    安國公也成為了仁宗的左膀右臂。後來仁宗離世,穆宗繼位,安國公又輔佐新主鞍前馬後,勞苦功高。


    猶記得當年太後生趙煜難產,恰巧安國公的長媳也同一天生產也是難產,家中來報了幾回,安國公依舊守在宮門外,索性太後安穩誕下趙煜。


    但不幸的是,安國公長媳卻一屍兩命。


    雖是兒媳,但安國公忠君之心令穆宗很感動,親自加封了他太子太師之職。


    但安國公為人低調,脾氣又好,所以,他一直充當魯章之和任延輝的磨心,隻要他出麵,兩方無論鬧的多麽凶,多少都會給他麵子。


    「各位,各位。」安國公今年六十五,但因習武所以精神很好,說話底氣十足,他抬著手拉架地道:「就一個案子,明天這不就是三司會審了嗎,到時候,有什麽公堂上辯個高下如何。」


    「現在說,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你們說是不是?」安國公笑著道。


    錢侍郎拱手,任延輝道:「國公爺說的是。案子的事還是公堂說妥當。」


    趙煜鬆了口氣,含笑道:「此事就不要再提了。」便換了話題。


    任延輝從金鑾殿退出來,他放在刑部的官員立刻跟著他去了班房,低聲回道:「閣老,此事下臣查過了,信是夾在寶慶縣令賀成送來的卷宗中。」


    「賀成?他是什麽來路。」任延輝問道。


    來人回道:「沒什麽來路,七品縣令換了四個地方,雖年年都是優,但依舊升遷無望。」


    「這麽說,他打算用這個案子來投誠魯章之?」任延輝冷笑一聲,道:「看來是覺得本官不如魯章之啊。」


    任延輝看了看時間,拂袖道:「找人去警告一番,他區區一個縣令,本官想捏死他,如同捏死一隻螞蟻。」


    話落,便帶著常隨往家去,到家門口家中小廝奉上了一封信,「老爺,剛才有人丟了一封信進來。」


    「嗯。」任延輝邊走邊看信,掃了幾眼,忽然停住了步子,目露寒光。


    他常隨問道:「大人,是什麽信?」


    「看來,今天卷宗裏的兩封信,隻是給提個醒,真正的在這裏!好,好的很!」


    「如此看來,馬玉娘當真留不得!」對方捏著他受賄的信件,馬玉娘又是李執的原配。這幾年馬玉娘和李執關係不好,但是以前夫妻二人也曾恩愛過的。


    馬玉娘知道的事情,不會少。


    ……


    賀成下午再去吏部,錢侍郎破天荒請他落座,書吏上了茶,錢侍郎道:「閣老對你今日所寫卷宗很滿意。」


    「多謝大人提攜。」賀成不清楚錢侍郎什麽意思,但是話裏話外的意思他還是懂的,「下官一定再接再厲。」


    錢侍郎很滿意,頷首道:「不過,判詞還是不行。你既想早點結案,輕判馬玉娘,那麽判詞就應該著重在兩人婚內虐暴和李執人品敗壞的點上,而不是繼續批判馬氏。」


    賀成突然抬頭看著錢侍郎,腦子懵了一下,這才真正明白了錢侍郎的意思。


    閣老,是指魯閣老。


    魯閣老誇他,就表示他可以進魯閣老門下。但魯閣老主張的卻是輕判馬氏……所以,錢侍郎才提醒他,讓他將判詞重點改掉。


    怎麽會這樣?


    賀成從刑部退出來,一路都在想這個。


    哪裏出了問題,讓魯閣老突然看中他這個微不足道的知縣?


    他的判詞改不改,如果改,那他豈不是自打了臉,如果不改,那他是不是就此得罪了魯閣老?


    「這事……怎麽這麽蹊蹺?」賀成想不明白。


    賀成恍恍惚惚找了間茶館坐下來,等他同窗前來。


    就聽到茶館裏,許多人也在低低議論馬玉娘的案子。


    「這案子沒戲,人總歸是殺了啊。自古以來,還從來沒有哪個殺人犯,因為可憐被輕判的。」


    「豈止是輕判,簡直就是免刑啊。寶慶來的那個杜訟師寫的訴狀上,請求定罪三十鞭子賠十兩銀子。」


    「這不可能,有罪就是有罪,十兩銀子,打死一頭牛也不止這麽判吧。」


    「那也不一定,在這京中,什麽事都有可能。」


    眾人議論的熱火朝天,賀成低頭喝茶,沒有想到京城的百姓對此案也這麽關注。


    笞三十,賠銀十兩。這簡直是荒謬至極,也就杜九言那種狂妄的人才會提出這種訴求。


    「現在怎麽辦?」賀成心裏既猶豫又暴躁,要是以前,魯閣老願意收他,他求之不得,等於抱上了一棵大樹,讓他跟著牽馬他都願意。可現在這種情況,他真的不想站在魯閣老這邊。


    為了自己能贏,居然連律法都不顧了。


    「都是杜九言。」賀成氣憤不已,若非她要翻案,若非她提出這種匪夷所思的判罰,他們也不用來京城。


    難道……魯閣老是故意的?


    表麵上對他示好,顯露出想要收他做門人的意思,但實際上,是想讓他改變判詞?如果他的判詞改了,魯閣老想贏任閣老肯定易如反掌。


    想到這裏,賀成再也坐不住了……作為一個官員,他必須堅守自己的原則,決不能委屈求全,來扭曲和改變自己的觀念。


    律法就是律法,容不得半點有私。


    一介婦人殺了朝廷命官,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被輕饒。這件事那麽多人關注,如果真的輕判了,以後這世上所有的女人會認為,她們可以不以夫為天,可以隨意打罵甚至虐殺夫君。


    「不可以。」賀成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快步出了茶館,去了大理寺拜見吳大人。


    吳大人是任延輝的同科,兩人同進同出關係很好。明天三司會審,吳大人也會親自上堂,他一定要提醒吳大人,「大人,方才下官去刑部,錢侍郎讓下官將判詞改了,下官越想越不對,所以立刻趕來這裏,和大人您回稟此事。」


    吳大人就看著他,眉梢略挑了挑,「賀大人為何不遵從錢侍郎的意思呢。」這個賀成,區區一個縣令,居然敢兩頭跑,這邊夾著任閣老的書信投誠錢侍郎,轉頭又將錢侍郎賣了。


    「下官認為,律法是鐵麵無私的,絕不是誰可憐就同情誰。所以,下官才拒絕錢侍郎,不想隨波逐流,丟失信念和為官底線。」賀成道。


    吳大人微微頷首,道:「此事,本官知道了。你先回去該怎麽做,還怎麽做。」


    賀成看了一眼吳大人,心頭莫名的跳了一下……吳大人的態度不對啊,好像並不高興。


    吳大人看著離開的賀成氣怒不已,摔了手中的筆,道:「一個小小縣令,還想踩著兩位閣老出頭?」


    此刻,今日值班的魯章之正低頭在看卷宗奏疏,任延輝負手進來,在自己的位置後麵坐下來,掃了眼魯章之,「魯閣老,辛苦了。」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為人臣子何來辛苦。」魯章之放了筆喝茶,「任閣老沒為自己的好門生運作。人死雖如燈滅,可做過的事卻不會消失,你的好門生給你留了不少好東西。」


    丟到院子裏的李執寫給他的信,果然是魯章之讓人做的。信中附言寫著孝敬的錢財,雖隻有一封,但若拿出來,足以讓他摘不清。


    事情是小事,但惹上的騷卻是真是騷。


    「魯閣老好手段,從一件微不足道的案子,都能扯出這麽多事,又是告密又是彈劾如今還威脅了。」說著,似笑非笑道:「這裏沒外人,你想怎麽樣,就直說吧。」


    魯閣老挑眉,對任延輝退讓的態度露出戒備,案子沒上堂,他為什麽會說這種話。


    告密,彈劾,威脅又是什麽意思?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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