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良一愣,扶起戴笠說:“雨農兄,你怎麽叫我副總司令,這不太見外了?委員長寢食都很好,不信你可以去看看他。”


    戴笠從張學良的態度、口氣裏揣摩出他沒有要傷害委員長的意思,於是一邊抹淚,一邊道:“漢卿兄,委員長在哪裏?快讓我去看他。”


    張學良見戴笠急不可待的樣子,當即簽了手令,交給他的副官道:“譚海,你護送這位戴先生去見委員長。”


    張學良的辦公室離軟禁蔣介石的高桂滋公館不遠,戴笠進去,蔣介石一眼看見他,怒不可遏地罵道:“你來幹什麽?給我滾出去!”


    戴笠很久沒有挨蔣介石的罵了,今天挨了罵,心底備感親切、溫馨,深深體驗出了“罵是愛,打是疼”的滋味。心裏一熱,眼睛潮濕了,裝成畏怯的樣子,手扒著門縫不敢進去。


    宋美齡見狀,忙道:“達令,難得他一片忠心,在很多人恨不得你死的時候,他冒死來救你,就讓他進來吧。”


    蔣介石的心情何嚐不是這樣?來西安前,他沒有聽戴笠勸導,今天他又冒死來救,內心早就感動不已。


    蔣介石嘟著嘴,把臉別向一邊。戴笠這才將手指頭從門縫裏抽出來,走進去對宋美齡道:“夫人,校長還好……”


    話未說完,戴笠已泣不成聲,抽抽搭搭道:“校長被禁,都是我的責任,萬一校長有事,我就是千古罪人,嗚……”


    蔣介石吼道:“我人還沒死,你就哭什麽喪?我不要見到你,給我滾出去!”


    蔣介石罵著,把戴笠往外推。戴笠自找台階道:“夫人,你要好好照顧校長,全拜托夫人了。”


    戴笠出得門來,被一些東北軍人認出,這些人高呼口號:“打倒特務,打倒戴笠!”


    戴笠嚇得屁滾尿流,在陳昶新的護送下跑進張學良的辦公室,哭道:“漢卿,你怎麽處死我,我都無怨言,可我千萬不能死在亂槍冷炮下。”


    張學良先是一愣,才知道他是向自己請求保護,於是道:“這樣吧,陳科長,雨農兄這幾個晚上就住你家裏,千萬保密,不要走漏風聲。”


    陳昶新當即應諾。


    12月23日,宋美齡、宋子文代表蔣介石與張、楊及中共代表周恩來談判。談判結果,蔣介石接受了張、楊提出的六項條件,並對張、楊及其他軍官生命安全作了保證。


    12月24日,戴笠被蔣介石秘密召見。


    蔣介石因12日事變那天從一堵高牆往下跑摔傷了筋骨,這些天來非常痛苦,連說話的聲音都是有氣無力的:“今晚漢卿在新城大樓舉行宴會,我和美齡、子文他們都去。你趕回南京去,給我辦一件事情。”說著,招手叫戴笠過來。


    戴笠會意,附過耳朵,聽蔣介石如此這般一番密授。說完,蔣介石又不放心地問了一句道:“聽明白了沒有?”


    戴笠說:“明白了!”


    蔣介石又道:“千萬別走漏風聲。”


    12月24日晚上9時,戴笠從南京機場剛停穩的飛機舷梯上走下來,早有賈金南、張嚴佛、毛人鳳等人開了專車迎候他。


    車上,戴笠嗬欠連連,隻對張嚴佛道:“到了家裏你馬上把劉乙光叫來。”然後,閉目不語。


    到了雞鵝巷53號寓所,張嚴佛吩咐把劉乙光找了來。此時,戴笠正在內室與秘書趙藹蘭、情人周誌英打鬧,出來後精神顯得特別旺盛,像剛過足了毒癮似的,有說有笑。


    戴笠說:“張學良明天送校長回南京,我已經和宋部長說好了,張學良一下飛機,就由我和宋部長接他到北極閣宋公館去。這事千萬要保密!”接著又小聲對劉乙光道,“你趕緊在特務隊裏挑出十個人來,要機靈可靠、儀表好的,都穿藍色中山服,佩帶2號左輪。”


    劉乙光疑道:“幹嗎?”


    戴笠附著耳朵把蔣介石的密令轉述給劉乙光。


    12月25日,戴笠帶領一群武裝特務,在南京機場等了一天,下午5時,戴笠的秘密電台報告:委員長一行已飛抵洛陽,因天晚,改於26日下午回南京。戴笠隻好領眾人返回雞鵝巷。


    12月26日下午3時,蔣介石一行飛抵明故宮機場,由林森等軍政大員歡迎後簇擁而去。


    二十分鍾後,又一架飛機徐徐降落,戴笠、宋子文馬上迎上去。飛機停穩後,張學良走下舷梯,戴笠搶先攜了張學良的手,道:“漢卿辛苦了,我給你安排在宋部長公館裏休息。”


    張學良道:“謝謝。”然後,又和宋子文握手。


    汽車直驅北極閣宋公館。下車後,隻見宋公館戒備森嚴,裏裏外外站滿了著藍色中山服的警衛人員。


    張學良一愣,止步不前,戴笠抬手道:“漢卿兄別多心,這是我私人派給你的警衛。在西安得你照顧,我也得保護你的安全。”


    戴笠把張學良安頓好,告辭道:“我先走了,我會常來看你的,漢卿兄不必相送。”


    一連幾天,戴笠再沒有露麵,這期間,張學良如要出門,穿藍色中山服的人都緊隨左右保護他的安全。


    1936年12月31日,一群憲兵衝進宋公館,粗魯地將張學良的秘書、警衛人員的槍支全部搜走。張學良道:“你們這是幹什麽?”


    憲兵三團團長羅友勝走過來道:“對不起,張先生,我們是例行公事!”說著把一紙命令遞了過來。


    張學良接過,那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特別軍事法庭判決書》,上麵寫道:


    張學良首謀夥黨,對於長官以暴行脅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剝奪公民政治權利五年。


    此令。


    張學良頓時感到一陣暈眩,跌坐在沙發上。


    一會兒,戴笠領著周偉龍等一批人進來,張學良迎過去道:“雨農兄,這……”


    戴笠攤著手搖搖頭,表示無可奉告。接著將張學良一行送到太平街孔祥熙公館,自此,張學良開始了他的囚禁生涯。


    蔣介石在西安受了驚,摔斷了筋骨,自然會拿一批人開刀。


    第一個挨刀的就是曾擴情。當初,蔣介石把他派到“西北剿總”任政訓處長,目的是讓他監視張學良、楊虎城。結果,事變前,他沒有察覺出一點動靜,尤其是事變發生後,蔣介石馬上希望有軍隊把西安包圍,救他出去,曾擴情倒好,反而按照張學良的意思向南京廣播,說不要用武力解決西安。


    第二個挨刀的是“西北剿總”參謀長晏道剛。此人也是被蔣介石派去監視的,事變前毫無察覺,被撤職查辦。


    關於曾擴情,蔣介石把戴笠叫去,道:“這家夥太無恥了,我一向把他當好學生看待,沒想他身為老大哥,從來沒有起過好的帶頭作用,這回還幫著漢卿說話,你馬上把他扣押起來!”接著又是一通咒罵。


    等蔣介石罵完了曾擴情,戴笠趨前一步,道:“校長,曾擴情固然可恥,可有的人就說不清了。”


    蔣介石說:“你是說何應欽吧?我知道,夫人和宋子文已經說給我聽了。他暗地裏成立了什麽‘討逆’大軍,想盡快逼漢卿殺我,想做皇帝。呸,盡做美夢!”


    戴笠說:“不是的,我說的是賀衷寒。他以前老是說校長看不起他,不如對琴齋、對我重視,積怨已久,這次趁機糾集鄧文儀、劉健群、桂永清等黃埔將領,公開站到何應欽一邊,聯名通電‘討逆’,企圖置校長於死地。”蔣介石聽了,氣得眼睛圓睜,嘴哆嗦,一拳打在桌子上。


    戴笠進一步道:“賀衷寒那段時間可猖狂了,四處活動,對不想站在何應欽一邊的他就威脅、恫嚇,造謠說‘張學良決心殺校長啦,南京的天下是何部長的了,何部長的話不聽你去聽誰的?’校長,真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賀衷寒人麵獸心啊!”


    蔣介石喉嚨裏嗯著,皺著眉。戴笠忙道:“校長,是不是腰又痛了?要不要我幫忙叫醫生?”


    蔣介石擺擺手,道:“我這痛一陣一陣的。嗯,賀衷寒嫌我不重用他,我看他的政訓處長也不能當了。還有複興社,這個組織也不可靠,沒一個肯聽我的話。”停了一會兒,道,“還有什麽情報沒有?”


    戴笠說:“漢卿被判刑後,社會反應很強大,要求無罪釋放。”


    蔣介石聽罷沉默不語,戴笠轉動著一雙狡黠的眼睛,小聲道:“校長,據我所知,這次西安事變,漢卿是上了楊虎城的當。楊虎城非常狡猾,借抗日之名,利用漢卿年輕無知,慫恿他出麵。後來,我的部下探得楊虎城主張殺您,漢卿堅決不同意,還自己派衛隊,嚴密保護校長。”


    蔣介石說:“我知道了,楊虎城我是不會便宜他的。漢卿這裏,就以‘勇於改悔,自行詣京請罪’的名義特赦。”


    戴笠喜道:“那我就回去放他了。”


    蔣介石粗聲道:“不行,要交軍事委員會嚴加管束!”然後,又對戴笠如此這般一番私語,戴笠這才明白蔣介石的真正用意。


    沒幾天,曾擴情從西安回來,曾擴情自知蔣介石會遷怒於他,情緒相當低落,主動找戴笠問道:“雨農,校長打算如何處理我,你聽說了嗎?”


    戴笠不吭聲,一副頗為難的樣子。這時,一旁的毛人鳳根據戴笠事先的吩咐道:“校長說你公開背叛他,非要殺你不可,雨農為你的事腿都跑斷了。”


    曾擴情一聽,急了,抓住戴笠說:“雨農,是不是這樣?”


    戴笠說:“那是校長氣頭上作出的決定,後來還是被我說服了。這是校長的手令。”


    曾擴情看清是撤職查辦,交戴笠執行,才鬆了一口氣。


    戴笠說:“擴大哥怎麽那麽糊塗,漢卿要你喊廣播,你不考慮就去喊。”


    曾擴情爭辯道:“這沒有錯,我完全是出於愛護校長才去廣播的。怕一旦打起仗來,校長的安全就成問題了。”


    戴笠說:“可校長就不這樣認為。他隻知道你是照漢卿的話去做,就是阻止軍隊去救他。”


    曾擴情長長歎了口氣,不再言語。


    戴笠說:“校長的火氣很大,晏道剛、賀衷寒撤職,何應欽的軍政部長位置準備由陳誠頂替,漢卿也關了起來。現在就剩下一個楊虎城了。擴大哥,我真弄不明白,你就在漢卿身邊工作,事前一點感覺都沒有?”


    曾擴情苦笑道:“他們知道我是校長派去的親信,肯定要背著我嘛!”


    戴笠無話可說了,最後道:“你自己也知道了,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囚犯,我已經在羊皮巷看守所裏吩咐手下收拾了一間房子,一切布置盡量弄好一點。除了不能外出,你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看守員不順你的意可以換,還可以打。我會經常去看你的,需要什麽,有什麽要求可以直說,對了,你還有很多同學、同事、親朋,他們也可以看你。”


    曾擴情本是個重義之人,一聽戴笠如此說,先是眼潮、流淚,繼而泣不成聲……


    戴笠見收到了預期的效果,心裏暗暗得意,背過臉去,默誦道: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話說戴笠此次西安之行,因驚嚇加上幾天幾夜難以成寐,飲食不調,導致慢性盲腸炎發作,痛得他徹夜在床上翻滾,急得葉霞翟深夜去請張簡齋。張簡齋道:“我隻會治下麵的病,這肚子痛最好是去西醫院。”


    戴笠緩過來了,額頭上滲滿汗珠,對張簡齋道:“你去幫我拿點止痛片,頂過今晚,明天我去上海,上海的西醫比南京強。”


    張簡齋照辦。第二天,戴笠由葉霞翟、毛人鳳、賈金南、趙靄蘭擁著,乘飛機去了上海。經英租界寵恩醫院的英國醫生診斷,為慢性盲腸炎,需要動手術割除。


    戴笠躺在病榻上,天天由趙靄蘭、葉霞翟悉心照顧。戴笠很感動,動情地問她們道:“如果你們都做我的太太,會不會像現在這樣這麽要好?”


    趙靄蘭偎到葉霞翟身上,攀著她的肩道:“我和葉姐是最要好的姐妹,如果成了一對,我們也會相處得很好的。”


    戴笠聽到這話很欣慰,然後歎道:“難得你們如此開通,不過我是革命者,一生遵守一夫一妻製,好在如今是新時代了,你們沒有了三從四德的約束,如果我和你們其中的一位結婚,我死後你們可以馬上嫁人。”


    葉霞翟嗔道:“不許你說不吉利的話,你不會死的。”


    正說著,杜月笙來了,一進來就認真把戴笠上下瞧了一遍,然後拉著戴笠的手道:“雨農,你瘦了,要好好調養,我給你帶來了一條吉林產的特大野人參。葉小姐,你要督促雨農吃。”


    葉霞翟道:“平均每天至少有十幾人來看雨農,送的都是人參、燕窩一類的東西。這裏快成藥店了。”


    杜月笙正尷尬,戴笠說:“你說的是什麽話?杜三哥和別人不同,我們是生死與共的結拜兄弟,他送東西來是出於真正的兄弟感情,不像別人,是出於其他目的。”


    杜月笙道:“雨農,不要太大聲說話,免得動了傷口。”


    戴笠說:“不妨事,快好了。這算得了什麽?我在西安有人知道我來了,到處都喊打倒特務,睡在陳昶新家裏,前前後後都是要殺我的!”


    杜月笙道:“雨農這次冒險救委員長,可是立了一大功,危難之中見忠貞,委員長以後不知會怎樣恩寵你。”


    想到這一點,戴笠心裏不知多舒服,自西安回來後,蔣介石明顯對他的話言聽計從,把他擺在一個極端重要的位置上。


    這時,門外的賈金南慌慌張張跑進來,告訴戴笠說:“處長,蔣夫人來了!”


    戴笠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要爬起,宋美齡已在女侍陪伴下走了進來,舉手製止道:“雨農,不要起來,別動了傷口!”


    戴笠執意要坐起來,宋美齡那凝香聚玉的纖手已按在他的肩上……一股異樣的香味撲鼻而來,並彌漫了整個病房。


    這時,宋美齡接過女侍手中的鮮花,插在案幾上的花瓶裏。


    杜月笙知趣地告辭退下,宋美齡坐在戴笠的身邊道:“傷口拆線了沒有?感覺怎樣?”


    戴笠被宋美齡的關懷感動得哽咽,話哽在喉嚨裏出不來也下不去,葉霞翟隻好替戴笠回答了問話。恰好一位醫生進來查看病號,宋美齡走上去用英語和醫生說話。


    戴笠聽不懂,問秘書趙藹蘭道:“夫人和洋醫生說些什麽?”


    趙藹蘭道:“夫人說,這位病號是我國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醫院一定要精心治療。醫生說,明白。夫人又說,告訴你們院長,如果病人沒有痊愈,一定不準他出院。”


    一會兒,醫生檢查完了戴笠的傷口,詢問了有關情況後離去,宋美齡走過來親自替戴笠蓋上被子,道:“好好躺著,別動。”


    這時,戴笠終於吐出一句話來,道:“夫人這麽忙,還來看我,真是過意不去。”


    宋美齡道:“哪裏,是達令聽說你病了,急得在家裏團團轉,嚷著非要親自來看你。可他的骨折還痛得厲害,我好說歹說,才說好由我代他來看你。”


    聽到此處,戴笠又一次感動,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來,道:“校長……校長他好嗎?”說完,已泣不成聲……


    宋美齡離去後,胡宗南隨後趕到,當他從葉霞翟口裏了解到宋美齡代表蔣介石來看望戴笠的情形,驚得很久說不出話來。但從他臉上的表情裏,可以看出他的內心是羨慕且嫉妒的。


    胡宗南向戴笠道喜,戴笠表麵上不露聲色,但他內心的喜悅是難以抑製的。胡宗南走後,戴笠對葉霞翟道:“如果沒有這次西安之行,這種恩寵連做夢都不敢想。”


    戴笠痊愈後從上海回來,蔣介石又急忙召見了他。看到蔣介石的身體恢複得很好,戴笠便放心下來。


    一見麵,戴笠先開口道:“校長的傷好了沒有?”


    蔣介石說:“好不好一個樣,一把年紀了。”


    戴笠說:“都是學生的不是,讓校長受驚。校長飛往西安後,我就守在電訊台前,關注校長的行蹤,偏偏12日那天呼叫一天都沒有人回電,當時我就知道情況不對,焦急起來。”


    蔣介石說:“這事一定要查辦,以後再也不能發生類似的情況了。”


    戴笠說:“學生已經查清楚了,問題全部出在陝西小站站長兼西安警察局局長馬誌超身上。他一身兼二職,為了工作方便,把省站電台搬到警察局內,結果事變那天被十七路軍城防司令孔從周包圍了警察局,把電台抄去了。馬誌超我一定要查辦,把我的臉都丟盡了。不過,千不是萬不是,總是我的不是,如果我的工作做好了,校長也不會受驚負傷,我是來請求處分的。”


    蔣介石說:“處分肯定是少不了的,不過現在不談。”說到這裏,蔣介石語聲平緩道,“坐,我要問你個事。”


    戴笠雙腳一並,道:“校長請講,學生站著舒服,已經習慣了。”


    蔣介石說:“這次西安之行,我的那些侍從沒一個起作用的。你下去打聽打聽,有合適的推薦給我。”


    戴笠竊喜,蔣介石讓他推薦侍衛,意味著對他的信任已經到了毫無防範、疑慮的程度,但他嘴裏卻道:“這事不能操之過急,侍衛牽涉到校長的人身安全,必須挑選最忠實可靠的同誌。”


    蔣介石點頭道:“嗯,是這樣,做侍衛,忠實是最重要的。”


    戴笠又道:“我聽乃健說,希特勒之所以有今天這樣的成就,最主要的是手下有一幫忠實的追隨者,他們為了保護元首的安全,隨時準備獻出自己的生命。對一些有懷疑的食品,他們先嚐,看會不會中毒。為了防止敵人謀害元首,除了仔細檢查準備去的地方,還先去坐坐椅子,睡睡床鋪,有一次還真發生了爆炸,死了幾個侍衛,希特勒卻安然無恙。”


    蔣介石眼裏射出柔和的光,道:“嗯,選侍衛就是要選這樣的。在西安,槍聲響了很久,還沒有人來管我,幸虧漢卿不是有心殺我,要不早就沒命了。”


    戴笠說:“校長放心,我會找最忠實的人來保衛您的。另外,本事也很重要,有本事才能對付敵人。”


    蔣介石亦步亦趨道:“嗯,有本事也很重要。這次蔣孝鎮、蔣孝先、施文彪正是吃了沒本事的虧,一聽到槍聲人就慌了,還沒有我這老頭子機靈,結果都被打死了。”


    從官邸出來,侍從傭人一個個和他打招呼。戴笠背了蔣介石,就變了另一副情態,嘻嘻哈哈,見人就說笑。


    這次蔣介石的侍衛死了不少,戴笠一眼看見侍衛副官居亦喬,兩人親熱得如久別重逢的老朋友。兩人各述了當天的經曆,戴笠感慨道:“老哥,我是冒險去的,你雖然被軟禁在新城大樓,但還算安全,我那幾天,真是膽戰心驚、度日如年嗬!”


    居亦喬道:“你別撿了便宜喊吃虧,你去聽聽風聲,都說西安事變收獲最大的是你,現在委員長對你不知有多信任,開口閉口都是雨農,真是到了幾天不見就心慌的地步。我們呢,爹不疼,娘不愛,受著委屈,天天挨罵。算了,等會兒你又去告訴委員長,他現在可信你的話了!”


    戴笠擺起麵孔道:“我絕對不是那種愛打小報告的人。不過,你這話太沒道理了。手背手心都是肉,委員長就沒親誰疏誰。我也不曾想要討好誰,隻一心把工作幹好,為校長盡犬馬之勞。”


    戴笠說到此處,見王世和在走廊裏探頭,一下又縮了回去。戴笠會意,丟開居亦喬,有意走了過去,他心底湧起當初跑單幫時的屈辱,牙齒恨得咯咯響,暗道:“我忍耐了七八年,總算熬出頭來了!”


    原來王世和是要去蔣介石的書房,半路碰見戴笠,便有意躲避,沒想到戴笠故意來會他,眼見已到了走廊的盡頭,再無退步之地了,隻好硬著頭皮站立不動。


    戴笠占了上風,王世和有意回避,證明他已經認輸了。


    擦身而過時,戴笠昂首挺胸,然後轉過身裝腔作勢道:“這不是王侍衛長嗎?”


    王世和過去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臉一掃而光,滿臉堆著笑,道:“戴處長過來了?”


    頓時,戴笠感到失望極了,本指望王世和仍像過去一樣氣勢洶洶地和他對罵,然後自己再給他一番羞辱,出出積怨了七八年的惡氣。


    可如今……戴笠的感覺,恰如做好充分準備去捕捉一隻老虎,沒承想走到近前,那隻老虎原來是一頭牛。


    戴笠說:“我哪裏是什麽處長,一個小癟三罷了,侍衛長如此抬舉我,真是擔當不起。”


    王世和笑道:“戴處長休要再提往事了。過去多有得罪處,世和已悔恨不已。”


    俗話說,“動手不打笑臉人”,戴笠本欲再進一步挖苦,見如此情形,也隻好作罷,心想:你王世和現在算啥?老子在醫院開刀,胡宗南、宋子文、杜月笙天天來醫院看望,楊虎不但天天來看,還叫他的姨太太天天燒我愛吃的菜,甚至連委員長都派夫人來探望,如果你王世和病了能有這許多人關心嗎?


    回到雞鵝巷,戴笠經過認真思考,認為特務處裏的陳善周、黎鐵漢兩人適合當蔣介石的侍衛官。兩人均是黃埔畢業生,忠實可靠,加之會拳腳,槍法準,也算是自己的心腹,讓他們到蔣介石身邊工作,對自己大有好處。於是,戴笠當即將兩人找來,把蔣介石交代從官的事透露給他們,然後反複強調:“校長一切以我主事,希望你們去了以後不要丟我的臉。”


    是夜,戴笠突然又回憶起八年前,自己每搜到一份情報,為了躲避王世和在總統府門口立於晨風中瑟瑟發抖的情景……接著,王世和的破口大罵也在耳旁回響:“戴某人,我下次看到你私闖官邸,非把你關起來不可!”


    想著想著,兩行淚水奪眶而出……戴笠咬牙,罵自己道:“戴笠呀戴笠,你怎麽如此心慈手軟,王世和這種不共戴天的仇不報,你枉為男人!”又想,王世和之所以改變態度,正是他的可鄙之處,他並不是一頭牛,他是一個變化無窮的魔鬼,當你是雞時,他變作狐狸;當你是梅花鹿,他就是老虎;當你成了獵人,他馬上變成老實的耕牛……這號人才是世界上最可惡最無恥的東西,放過他,等於給自己留下一條禍根。


    幾天後,蔣介石又召見戴笠。


    蔣介石說:“這回我找你來,主要是通知你很快就要舉行五屆三中全會,討論西安事變答應的六條。唉,這仗看來不打不行啦,再不打,國人都要罵我了。日本人也真是的,得寸進尺。三中全會後,還要和中共談判,研究共同抗日的事。所以,你的工作不能和過去一樣,重心要轉移。你要靈活,找到新的事做。”


    這一點戴笠早有心理準備,聽到蔣介石如是說,一點也不驚慌,並作好了抗日的打算。


    蔣介石又問道:“我上次吩咐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戴笠說:“已經辦好了,陳善周、黎鐵漢這兩個都是黃埔生,一向忠於校長,而且武功好,人也機靈,是神槍手,學生認為再沒有比這兩位更合適的了。”


    蔣介石說:“好吧,你過兩天帶他倆來見我。”


    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沉默一會兒,蔣介石見戴笠沒有要走的意思,問道:“雨農,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說?”


    戴笠得到鼓勵,趨前一步,道:“學生最近聽得侍從室的閑話很多。”


    蔣介石說:“噢,是不是這次在西安死了不少侍衛,他們心裏不安了?”


    戴笠說:“那倒不是。侍衛大多是忠於領袖的,覺得替領袖犧牲是一件光榮的事,心裏沒有半點怨言。”


    蔣介石說:“那麽他們還有什麽閑話?”


    戴笠吞吞吐吐。蔣介石急了,道:“到底是什麽閑話,你快講!”


    戴笠說:“學生不敢講,講出來也怕校長不信。”


    蔣介石說:“他到底是誰?就算是講夫人的什麽,你也沒有什麽不敢講的!”


    戴笠說:“我要講的人是王世和。”


    蔣介石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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