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銘煌[1]


    在蔣中正感情世界裏,依可靠的記載有四個女性伴侶,即毛福梅、姚冶誠、陳潔如、宋美齡。毛福梅是發妻,元配夫人。姚冶誠是妾婦,如夫人。陳潔如是良伴,也算是如夫人。宋美齡是明媒正娶,最後的蔣夫人。她們都陪伴蔣中正過一段生活,然而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和分量有輕重高下之別,也有愛恨情仇的不同際遇。


    1992年,《陳潔如回憶錄》在台北問世,號稱將會改寫中國現代史。2006年,《蔣中正日記》在美國胡佛研究所公開,掀起一波爭睹的熱潮。二者確實引起各方對蔣私密生活習性的好奇與興趣,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似未有顛覆性的改變。但是作為史料,仍然具有珍貴的參考價值。而且,互相對照佐證,有助於史實真相的還原。


    關於蔣中正的感情,過去已有學者專文論述:王舜祁、胡元福的《蔣介石的四房妻室》,陳進金教授的《從〈愛記〉看蔣宋情愛》,習賢德教授的《蔣介石早年日記中的感情世界(1917~1931)》,林桶法教授的《從蔣介石日記探討戰後蔣宋關係與關鍵的選擇》。這些書或參考蔣日記摘抄,或利用“國史館”典藏的《愛記》,或參閱胡佛研究所保存的蔣日記。摘鈔、《愛記》都源自日記。陳進金、林桶法兩教授論文強調不同時期的蔣、宋婚姻關係。彼此的探究各有旨趣,很有見地,卻一致地呈現了生活化與人性化的蔣中正。本文願追隨專家學者之後,野人獻曝一番。僅以兩天時間草就此文,疏失不周之處,尚請各位學者指正。  一 一張照片暗藏玄機


    《陳潔如回憶錄》開宗明義說:


    我正要出發作戰,請你不要哭泣,否則會給我帶來黴運。介石握著我的雙手,臉上露出一副愛憐之情,這樣向我說:“請你拿這張照片去加印二十份,等收到我的電報後,就帶到韶關來。這張照片對於我們的革命工作將具有很重要的曆史意義,所以務必將底片留在自己的手上……”


    當時我倆剛同大家照過團體相片後,站在黃沙車站的月台上,介石盯著我的雙眼,似想看看他所講的話對我有何影響。但是我卻為這次的別離太難過了,隻能哽咽著勉強對他說:“我會照你所有的指示去做,我祈求菩薩一路保佑你。我將急切的等你來電報。”


    哪一張照片對於他們的革命工作將具有很重要的曆史意義?原來是民國15年7月27日,蔣中正擔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準備從廣州黃沙車站出發,督師北伐。張靜江、吳稚暉等同誌齊集車站送別,於出發前留下的合影。照片中,蔣總司令立於中間左側,全體人員就以他的笑容特別燦爛。陳潔如,同誌眼中的蔣夫人,站在蔣的右側,表情略帶感傷。


    為何隻見蔣喜形於色?難道是因為今日從這裏他就要展開一段重要的政治旅程,而且有親密愛人送別的緣故,還是在照片背後,另有玄機?事實確是如此,他對宋美齡的愛慕,同時也在暗中悄悄地萌長。根據蔣中正民國15年(1926)6月30日日記載:“中午,往訪宋氏大三姊妹。”大三姊妹即為宋靄齡與宋美齡。7月2日日記又載:“上午,往訪美齡。下午,美齡將回滬,心甚依依。”可以窺見蔣已對宋美齡心生好感,而陳潔如當然還被蒙在鼓裏。


    蔣中正與宋美齡認識已經5年了。[2]民國11年(1922)12月初,宋子文在上海莫裏哀路孫中山寓所舉辦小區基督教晚會,蔣、宋都參加,二人首次謀麵。[3]雖然蔣後來說:“餘第一次遇見宋女士時,即發生此為餘理想中之佳偶之感想,而宋女士亦曾矢言,非得蔣某為夫寧終身不嫁。”但僅止於心理上的傾慕。從目前可靠史料來看,蔣實際展開追求宋美齡行動,是在民國15年(1926)北伐前後。蓋因宋美齡的身世與學養不凡,斯時蔣也已取得相當政治地位。是年11月北伐軍克複江西,蔣乃致電宋慶齡,邀請三姐妹一同到江西南昌敘談,電文謂:“廣州宋部長勳鑒:轉孫夫人玉鑒:江西克複,東南可平,先生在天之靈,可以告慰大半矣。夫人如駕來,請由海道為便,到滬時,中再派專員巡迓,並請孔夫人與三妹同來一敘為盼。中正叩,庚午。”


    隨著北伐軍事進展,一位新蔣夫人逐漸浮現,而另一位蔣夫人則在消退之中。  二 羅家倫透露蔣中正與陳潔如秘辛


    蔣中正曾為陳潔如事與母親頂撞,且一度懷疑陳潔如在上海另結新歡,甘冒不孝之罪與醋意足以顯示他對陳的愛戀之情。


    羅家倫看過蔣中正民國13年(1924)和14年(1925)兩年的日記。當時蔣有意付印,所以拿出來與羅家倫商量。[4]羅認為蔣的日記“確是很誠實,有許多自己寫自己的話”。他就舉蔣和陳潔如的事為例說明,如日記記載:“昨夜與潔如糾纏”,羅很含蓄地解說是:“大約是他的性感問題(原文如此)的記載。”羅又指出,蔣還有許多疑心陳潔如對他不忠實的話。


    羅家倫所述是真有其事。2006年胡佛研究所首批開放蔣中正民國16年(1927)至20年(1931)的日記,之前本人曾奉命利用農曆春節到該所檢視日記。因受《陳潔如回憶錄》的影響,在好奇心驅使下,特別留意日記中有關陳潔如的記事。瀏覽之餘,隨手抄錄幾則,可資為印證羅家倫所言之不虛。


    下午,回部(黃埔司令部),終日與潔如作玩。[5]


    昨夜又與潔如纏擾。英雄氣短,自古皆然。[6]


    早醒,與潔如纏擾,七時後起床辦公。[7]


    可是,蔣也有節製的時候,如:“以後兩星期內,戒與潔如交媾,保重病體。”[8]


    關於蔣中正與陳潔如關係起自何時,《陳潔如回憶錄》斬釘截鐵地說是民國8年(1919)暑期。但是翻閱蔣當年日記,並無隻字記載“潔如”,續查民國9年日記,也一無發現。以當時蔣毫不掩飾記錄涉足花叢“逐色”的坦然態度,以及嫌惡“妓女”愛錢無情的深沉省思,對天真無邪的少女新歡陳潔如不至於未置一詞。或許是陳潔如後來刻意杜造,藉以拉長與蔣的情緣,亦不令人意外。莫非陳潔如除了乳名“阿鳳”之外,另有其他不為人知的名號,而在蔣日記中以密碼形式存在?不過,蔣日記裏以“潔如”名字出現,首見於民國11年11月27日的記載:“下午,訪潔如。”當時蔣人在上海,數日後赴寧波,探視姚冶誠與緯國。12月15日回到上海,記道:“抵申,回大東旅社。晚,潔如來陪。”其後出現“潔如”頻率與日俱增,如:“由上海出帆,十時,潔如送我。”[9]“披閱潔如箋,愛戀我之情,無異孺慕也。”[10]“複潔如函。”[11]“十一時到滬,潔如弟來陪。”[12]“下午與靜江商交易所事。晚,潔如來陪。”[13]“晚,潔如來陪。”[14]“晚,潔如來陪。”[15]“晚,潔如來陪。”[16]“靜江問潔如之病,複接潔如函,知其病已痊,心稍安。”[17]“八時到滬。下午,潔弟來談,十時後回大東睡。”[18]“今日在大東旅館與潔如弟談天。”[19]“下午,預備回甬(寧波)。晚與潔如、經兒乘車闘(兜)風。”[20]


    民國12年(1923)8月,蔣中正奉派赴蘇俄訪問,自上海起程,陳潔如送行。是月16日記載:“正午,兩兒及果、、甘三侄、潔如,皆在大東送行。一時由大東出發,一時十五分登榊丸,二時啟碇。”蔣訪俄回國,入宿大東旅館,12月15日日記載:“上午七時,船入吳淞口,九時著岸登陸。回室,潔弟猶未起也,與之同睡。”由蔣在民國12年日記關於陳潔如的記事,兩人在上海並未同住一處。蔣獨居大東旅館。


    從蔣日記的直接記載以觀,他與陳潔如關係,在民國11年12月已經明朗化。當然,這並不能據以作為他們兩人交情之始。民國10年就有接觸和交往,應為較合理的推測。《陳潔如回憶錄》記載:她與蔣於民國10年12月5日在上海永安大樓大東旅館的大宴客廳舉行半西式半中式的婚禮。蔣送她一台柯達照相機,她送蔣一隻waltham牌金質懷表。[21]結婚是人生大事,才15歲的陳潔如必然沒齒難忘。很遺憾的,蔣日記卻了無記錄。謂蔣故意隱瞞,顯然不符合他的習性。何況當時蔣正在溪口忙於張羅母親墓葬之事,不可能違反禮俗舉行另一場婚禮。隻要查對蔣當天日記記載:“晚,輯先妣哀思錄。”[22]真相便見分曉,上海結婚之語,純為陳潔如故弄玄虛,故意塑造她與蔣擁有實質的夫妻關係,甚至有意藉此貶損蔣的道德形象。拿日記對照民國16年(1927)9月蔣在上海報紙刊登的啟事:“民國十年,原配毛氏與中正正式離婚,其它二氏本無婚約,現已與中正脫離關係。”蔣的說法可信度較大。


    結婚一事有待商榷,但蔣中正與陳潔如在民國10年滋生愛苗,是可以接受的論點。如上所述,蔣日記中稱“潔如”,固首見於民國11年11月27日,其實在此之前,陳潔如已走進蔣的生活。她是以本名“璐”出現在日記中。最早提到“璐”的,是9月9日的記載:“下午,發緯兒諭,惠寄璐妹書。”[23]其次為11月17日的記載:“下午籌辦喪事。給訊璐妹。”[24]由於服喪期間,蔣對她僅止於通訊,不敢逾越。不過,等到母棺於23日下葬後幾天,蔣即與親戚商議和毛福梅離異事,似乎有意討好陳潔如。12月13日上午,蔣到上海,投宿大東旅社。“晚,璐妹迎侍。”[25]迎侍之語,耐人尋味,可能是他們發生親密關係的開始。此後,兩人交往頻繁,感情日益密切。民國11年日記有關記事明顯增多,可以為證。這一年,蔣中正常在粵、桂,襄助孫中山北伐,不時通信,蔣還特地照相寄給“璐妹”,表達思念。[26]蔣到上海,二人約會、出遊、觀劇,如膠似漆。6月,陳炯明叛變之際,蔣中正奉孫中山電報催促,尚置身上海,曾記道:“晚,與璐妹並坐汽車,遊覽夜景,以粵難無法解救,聊以寫我憂耳。”[27]次日(6月25日)毅然南下廣州護駕。8月,蔣隨護孫中山到上海後,與“璐妹”往來更切,有時夜宿璐妹家,甚至“日夕,訪璐妹三次”。[28]兩人私會,都在旅社,可以想見關係非比尋常。人在寧波的姚氏得知消息,嫉態時現,讓蔣不樂。


    蔣為陳璐另取“潔如”昵稱,亦在此時。民國12年的日記,再無“璐妹”稱呼。潔如,以新的名號,豐富蔣中正的軍旅生活,成為無法抹除的標記。蔣一生最足以表現恒心的,不外寫日記,自民國4年(1915)至1972年,除非生病,幾乎每天記日記,總共55冊。其中民國13年日記,羅家倫曾經看過,但如今尚不知流落何方。蔣後來指稱係被中共偷取,謂:“回寓檢閱十五年以前舊日記,彌足珍貴。惜十三年日記為共匪偷取,故不能全備為憾也。”[29]這一年,蔣日記如何記載與陳潔如互動,也就無從了解。但從年初蔣寫給促成他與陳潔如結緣的張靜江一封信,透露蔣、陳二人感情出現裂痕。是年1月16日,國民黨在廣州舉行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前夕,蔣偕姚氏及緯國到廣州。“蔣夫人”陳潔如在上海知情,甚感不稅,向蔣表達要斷絕關係。蔣次日即趕緊發信叩請張靜江出麵調解轉寰。信謂:


    今接璐君函,以緯國、冶誠來粵,彼即不與吾相見,並作永遠之辭。未知如何?現尚在滬否?其意究竟如何?請電複。[30]


    三角糾紛,棘手難解。蔣深知單靠書信,緩不濟急。2月21日,突上呈孫總理與中央執行委員會,請辭籌辦黃埔軍校職務,並即赴上海。表麵上理由是財政經費問題,事實上有難言之隱。回到上海,處理感情危機,未嚐不是他辭職的考慮之一。為此,孫中山於2月29日致電上海執行部,轉蔣中正,催其回粵複職。一時間,廖仲愷、胡漢民、汪精衛、戴季陶等同誌紛紛馳電催駕。及財經問題獲得解決,4月21日,蔣偕陳潔如抵黃埔軍校視事。


    相處日久,齬齟必生。兩人關係,到了民國14年(1925)發生變化,可說愛恨交加。摘錄蔣日記有關記事如下。


    4月18日,他6時前起床,往碼頭迎接陳潔如,未到,不勝懊喪。次日,6時起床,又往接潔如,同回黃埔司令部。二人雖有床笫之歡,可是蔣對陳潔如在上海的行事起了疑心。4月20日,記載:“探測潔如心理與其在滬行動。”4月21日,記載:“六時到校辦公,接潔如自白函,心稍安。”4月26日,記道:“下午,攜潔如赴汕船次,為情魔纏絆,憐耶,惱也,殆無已時。”[31]28日,記道:“既不能舍之,又不肯諒之,大丈夫之於一女子,何情癡乃爾乎?”5月5日,記載:“近日與潔如不睦。”22日記道:“昨夜又與潔如吵鬧,兒女情長,英雄氣短,而乃至於此。”25日,記道:“又與潔如賭氣,不能安眠。”顯然,陳的自白並沒有讓蔣完全釋懷。次日,二人相偕乘車遊行。


    到了6月,蔣的醋意仍糾結不開。6月5日,記道:“疑心太重,終不放心潔如在滬。恨之又愛之,憐之又痛之也。奈何。”6月15日,“又為潔如事猶豫不能決。特令緯國母子來粵”。次日,記稱:“為潔如事呆思許久,男女關係令人之不能解決,如此誠不知其所為也。”蔣要如何解決與陳潔如的事,並未明說,但心裏十分困擾。他身在廣州,心掛念上海,等候陳潔如來會,更形焦躁難安。如6月23日記道:“今日暴戾過甚。聞潔如須月初方到,心更著悶也。”26日記道:“今日恐潔如在港不能來省,思慮半日,望如雲霓也。”6月28日,心情尤其複雜,記稱:“想起潔如前事,痛恨不堪,幾乎暈倒。今日以潔如未到,暴戾不堪。不能耐忍至此,如何作事。”


    陳潔如在上海是否出軌,必定有人向蔣提供訊息,疑心既起,便難以平撫。8月1日,蔣日記記載:“與潔如糾葛,不勝憤悶。”13日記稱:“七時回部,潔如未回,心又躁急矣。”經過數個月紛擾,蔣心緒始見平和,8月15日記道:“上午早起,發氣。近日性質燥急,怪僻已極。潔如耐性侍候,毫無嫌惡之心,亦可恕其過去之事矣。”這一期間,蔣中正督師東征軍次,兵戎纏身,心情難免愁悶,而對正值豆蔻年華的陳潔如,獨留十裏洋場的上海,放心不下,乃人之常情。但是,心結已成,陰影難除。


    除了懷疑陳潔如不忠之外,後來蔣對她的生活態度及治家無方,亦頗有怨言。民國15年(1926)北伐前後,蔣不惜筆墨在日記中寫下內心的不滿。6月20日,記載:“潔如不知治家之道,完全如一小孩時,不如吾意也。”7月10日,記道:“今日見潔如治家無方,毫無教育,觀之不勝沉悶。”30日,記稱:“七時後起床,以潔如無了,心甚懊悶,致函規之讀書、治家。”而這一天就是在7月27日黃沙車站送別後的第三天,蔣還致書張靜江,坦白指稱對陳潔如不願學習又不知治家的不滿,請張囑她:“不管閑事,安心學習五年,或出洋留學,將來為我之助,如何?”[32]可見蔣已在暗中盤算如何安排陳氏的後路。11月12日,蔣在北伐前線,接到陳潔如來信,“知其遷租七十二元大屋,不勝憤恨。招搖敗名,年少婦女不得放縱也”。隨著他對陳潔如感到心煩不耐程度增強,間接也反映轉向宋美齡示好。從他已對宋美齡悄然示意的舉動,即可理解其中變化的因由。 三 置“悍妾”姚冶誠 蔣悔恨不已


    蔣與姚冶誠關係勢同水火,由侍妾變為“悍妾”。在陳潔如之前,姚氏是蔣的良伴。蔣中正納妾,意在服侍。如民國7年9月7日日記記載:“午後四時,以寂寞,乃接緯國母子來,乘船遊玩,聊解寂寞。午後三時,緯國母子上岸,告別。”次年6月,曾經帶她與緯國同赴廈門鼓浪嶼,投住台人林祖密豪邸“宮保第”3個多月,打麻將、遊覽風景,十分愜意。


    他們的關係,至民國8年10月,因姚氏好賭,蔣開始感到不耐。如10月18日日記記載:“冶誠等博奕不休,悵甚,惱甚。”10月21日記載:“上午,往事務所……下午……往訪季陶。姚妾之無禮,實為可惡,怨恨不堪。”蔣的日記,民國9年1月分明有些破損,多處空白而不易明白文意。據稱1月1日,蔣早晨未起床時,瞟見樓下燈火尚明,甚恨姚氏不知治家,痛罵一場,不禁感歎:“娶妾之為害,實不勝言。”[33]姚氏迷賭,與她出身青樓不無關係。因賭生恨,蔣有意要了結與姚氏關係。3月21日日記,記道:“今日以冶誠作梗,貪橫不堪,心甚憤恨、暴躁、抑鬱、疑慮、怨恨。”但姚氏可能以提出苛刻條件來反製,讓蔣無法接受,使他惱火。


    蔣更不能忍受的是,連他生病時,她都不加聞問。5月16日日記記稱:“近日以冶誠好賭而不侍我病,出言背謬,行動冷淡,見之憤恨難堪,故心甚不定。出外覓屋,又無相當之處,牢騷甚矣。乃遷至一品香暫住。”


    5月20日,蔣感染傷寒,發高燒至39度,由一品香遷入“筱崎醫院”療養。22日,姚氏探病,蔣怒氣未消,在23日日記記道:


    見之憤恨,病狀反重。餘特令其回寓,不欲其侍候也。不料,彼竟吞生亞片,以為恫嚇,幾乎傷命。嗚呼,妒婦悍妾之險惡陰狠,一至於此,固由社會習慣所致,是亦餘命焉乎?罪過深重,卒遭此逆境,懊惱不及矣。


    蔣甚至考慮要了斷兩人關係,但又顧念緯國的養育問題,進退兩難。5月31日日記表露他的心境,謂:“處置冶誠事,離合兩難,再三躊躇,卒無良法,乃決以暫留分住,以觀其變。如果脫離,一則緯兒無人養育,恐其常起思母之心,令人難堪。一則恐其終不能離也。”蔣頗費思量,黨內同誌張靜江、戴季陶、居覺生亦來共商,依然無解。6月15日,記道:“往訪靜江。又為冶誠事煩惱不堪。餘於此事,殊覺自慚,竟至一無決心。為其逼迫汙辱至此,是豈以兒女情長之言可以自恕乎。”次日,蔣母到他下榻的大東旅社,談及姚氏,稱:“舉動之凶狠,殊令發指。”自認如再不決心斷絕關係,“是誠冷血之流”。中午,他到張靜江家中用餐,“為冶誠事,討氣受辱,實難為懷也。”下午,“又為冶誠事,悶想半天”。當晚,外出逐色。


    6月22日,蔣母瘧疾複發,寒熱大作,他感到心慌,自承不孝之大罪,甚且責怪於納妾,他說:“為始不慎,置此悍妾,竟致母親動氣擔憂,病重如此,可不悔恨乎。”蔣侍母病之間,姚氏又來討氣,日記稱:“彼婦凶悍,忍(應為任之誤)性不可名狀,得罪於我,得罪於我母,使我母病重。心恨我置妾之罪大矣。悔恨何其有極。冶誠去後,憂愁憤悶,抑鬱牢騷,自出世以來,未有如此之甚也。痛苦極矣。”當晚,又外出逐色。


    蔣對姚氏的嫌惡,到民國10年仍未消除。是年5月3日,日記記載:“六時起床,冶誠嫌惡之態複發。其心思之狠,口舌之毒,令人憤恨不堪。上午痛訓,猶不足泄我憤忿也。”盡管蔣憤憤不平,但為了緯國的養育,還是強忍下來,沒有和姚氏分手。  四 蔣為與發妻離異頂撞母親


    如前述,蔣中正與陳潔如關係開始於民國10年,較為可信。這一年4月間,蔣為與發妻毛福梅離異事與母親發生爭執。這對於講究孝道的蔣來說,是不可思議的舉動。據推斷,與陳潔如走入蔣的生活脫不了關係。是年4月3日,蔣日記記載如下:


    經國母子不遵教回家,見其母之人影足音,刺激暴發,嫌惡之情不可製止。而又惜愛其子,不準教訓,與我為難,痛恨之心,無以複加。逼我爭鬥,竟與我對打。此恨終身不能忘卻,決計離婚,以免痛苦。毆打之後,自傷元氣,誠自尋苦痛,犯不著也。當日即令妻妾大小兒子均出去,以清家規。為此終身怨恨母親,亦無所惜也。


    次日,蔣即親書千餘言長信,致毛氏胞兄毛懋卿,專訴退婚理由。聽說毛氏尚未出門,“急極,對母親又發牢騷不敬之語”、“時出生死不慎之言,以對母親,雖非此不能決母親準我離婚之心”。不過,蔣也自知:“然而不孝之罪,上通於天,實無以舍罪也。”反省之餘,立誓:“以後對母親及家庭之間,總須不出惡言。無論對外對內,憤極怒甚之時,不動手毆人。此誓終身守之,冀免昨日不孝之罪也。”及6月間,母親王采玉病重,腹痛、喘急更甚。蔣深自悔過,謂:“嗚呼,為何而害我母之病,一至於此。罪惡重大,不孝之過,上通於天。迄今後悔不及矣。”[34]由於母親袒護,蔣再嫌惡毛氏,離婚之事一時未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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