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4>陳立夫定居美國</h4>


    且說蔣介石在龜縮海島後的日子裏,他以黨的改造為名,大開殺戒,剪除異己,搞得人人自危,雞犬不得安寧。這時,不少人跑了,有的人從地球上消失了。陳立夫的命運也不例外,他和長兄不但被擠出政壇,同時還受到責難。


    與其長兄陳果夫相比,陳立夫畢竟還是位少壯派。對於自己的政壇出局很是想不通。他躺在床上不吃不喝,隻是唉聲歎氣,到了第三天,可急壞了他的夫人孫祿卿。孫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吟詩作畫,描龍繪鳳,樣樣皆通。她見丈夫三天不吃不喝,十分著急。大哥果夫有病,不便行動,她便請大嫂朱明,來到家裏,好一陣開勸。


    “大弟,你這不吃不喝可是病啊。你大哥可不像你這樣,人能進也能退,人家可想得通。天底下的事,哪能事事如意呢,就像自己的五指一樣,伸出來也不一樣長。讓我說啊,你是一輩子沒受過委屈,受一點兒委屈就不行。那老百姓天天受委屈,日子就不過啦?”


    朱明一陣機關槍似地打去,陳立夫翻了個身坐起:“大嫂,不是我們男人受不了委屈,事情不是那回事。”


    “反正我是看你們陳氏兄弟失落了,心裏有氣不成。要我說,你們優哉遊哉慣了。”朱明又道:“天天管人,不能叫人管你一天。”


    “好,今天我受嫂嫂管。”


    “管,就要聽我的,是嗎?”朱明問。


    “是。”


    “人是鐵,飯是鋼,先吃飯再說。”


    就這樣陳立夫算是進食了。夫人孫祿卿對嫂嫂充滿了敬意。


    當晚,孫祿卿對丈夫說:“我知道你要強。你是鷹,有時候鷹是比雞飛得還低,但雞永遠飛不過鷹高。”


    陳立夫點點頭會意地笑了:“把那話寫出來,供我戒免。”


    孫祿卿笑了:好,我為你寫首詩吧。


    於是,陳立夫展紙,孫祿卿揮筆寫道:


    爭名奪利幾時休,


    起早眠退不自由。


    身騎驢騾望駿馬,


    位居宰相望王侯。


    不愁衣食擔勞碌,


    哪怕閻王就取鉤。


    續子蔭孫圖富貴,


    更無一個肯回頭。


    陳立夫細細品來,正潤心田。陳立夫感謝地望著夫人,使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孫祿卿見陳立夫情緒好轉,及時開導說:“我們都是身埋半截土的人了,什麽看不透,何必為名而活,何必為名所累,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身外之物?”陳立夫有些激動了,“我為黨國嘔心瀝血20餘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到如今卻被蔣一腳踢開,公理何言?”


    “事到如今,你應該看破紅塵了。既然你知道蔣家的為人,還爭一席委身之地幹什麽?有人說,少年氣盛要爭名,中年養老要掙錢,老年長壽要保身。我但求我倆一個好身板,安度晚年。”


    “夫人言之有理。”陳立夫歎了一口氣:“唉!安度晚年?如果在台北,恐怕不會有好的晚年可度哇。”


    孫祿卿說:“你覺得這裏不好,那咱們遠走高飛啊!”


    陳立夫展眉一驚:“遠走高飛?”


    孫祿卿道:“對,咱們遠走高飛。你想想,宋子文走了,孔祥熙走了,他們是發了國難財以後,在國民黨危急時刻走的。我們一生清正廉潔,上不愧黨,下不愧民,中間不愧自己的良心,而且我們一直追隨著黨,最後是蔣家拋棄了我們,我們走到哪都心安理得,踏踏實實。”


    “是啊。”陳立夫眼睛一亮。


    孫祿卿又道:“我已訂好了機票。”


    陳立夫再次睜大了眼睛:“真的?”


    “我還能騙你。”夫人的口氣很肯定:“我是想開了,為了你的身子,必須躲得老蔣遠遠的,這叫眼不見心不煩。”


    “我才服了,知我莫如妻。”陳立夫由衷地笑了:“什麽時間的機票?”


    “兩周後吧。”孫祿卿給陳立夫整了整衣服領子,又幫他理了理蓬亂的頭發:“所以,用不著愁眉苦臉,茶飯不思,也許我們後半生過回老百姓的日子,更有趣味呢。”


    陳立夫點點頭。


    孫祿卿高興了:“今晚你可以睡個好覺了。”


    陳立夫笑笑:“是的。夫人想得太周到了。我想到的夫人想到了;我沒想到的夫人也替我想到了,我嘛,還有什麽後顧之憂呢?”


    兩周後,陳立夫和家人登上了飛往紐約的航班。恰在上機前的一個小時,蔣介石派秘書送來了5萬台幣。這叫陳立夫不知是感激還是拒絕。據有人風言風語,說是老蔣怕陳立夫出走猶豫不決,才故意送來的,實際這是買路錢。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陳立夫此時此刻不知說什麽才好。


    機場上沒有鮮花,沒有人送行。


    天空中,有一塊烏雲,遮住了明媚的陽光。


    機場上空,有一隻掉隊的大雁,扇動著雙翅向南飛去,同時還不時地發出啊啊的叫聲。觸景生情。陳立夫感到自己多像那隻南飛的孤雁啊。這時飛機升空,陳立夫望著機場中的指揮塔尖,然後整個台北盡收眼下,淚水奪眶而溢。先前他從大陸飛往台島,今天又從台島飛往大洋的彼岸,故鄉越來越遠…… <h4>養雞專業戶</h4>


    陳立夫到達紐約後,在朋友們介紹下轉車到了美國新澤西州的湖林鎮。


    這是個美麗的地方,依山傍水,山水相映。當時的湖林鎮還未開發,生態原始,不是桃花源勝似桃花源。陳立夫和家人用了平生積蓄,再加上蔣氏送來的那5萬元錢,買下了一個山頭,再建房子,便定居了下來。隨著房子的突起,不久人們便發現這裏出現了一家私人農場。農場主是一位很斯文的老翁,他頭戴鴨舌帽,一身中山裝,英文口語雖不大熟練,但能把意思表達出來。他每天開著一輛老式汽車,悠然自得地跑來跑去,一天到晚不得閑,臉上還老掛著笑容。


    半年後,湖林鎮中的早市,又出現了一個吆喝賣雞蛋的老農,頭紮毛巾,一身當地老農的打扮,地道流利的當地話。他身前的幾筐雞蛋,召來了一幫老頭老太太們,圍著筐子揀雞蛋,漸漸地密不透風。那老農邊稱雞蛋邊道:“都是自產雞蛋,多一個少一點兒沒關係,都是鄉裏鄉親的。好,多一點兒我也不拿下了,明天再來。”樂得買雞蛋的老太太合不上嘴:“明天一定來買,同時還叫上妹子來。”


    和能生財,童叟無欺。就這樣,賣雞蛋的老農與這裏的鎮民成了好朋友。從此老農停止吆喝,每天把雞蛋筐一卸,就會召來一群人,不到一個小時,雞蛋準能賣完。


    有一天,不知是誰傳出來了,說賣雞蛋的老農正是舊中國官場的大佬陳立夫,驚得買雞蛋的老太太目瞪口呆:原來是他!第二天,一幫老太太為了證實此事,早早地來到早市,等待此人的出現。結果此人不但公開承認自己是陳立夫的真實身份,還說了一席知心話讓人深思:“以前的高官厚祿是過去,現在我是從零開始,專修心性,剛開始我還不適應,時間長了,自得其樂。”


    “修心性,很有意思,我是第一次聽說。”一位老大媽說。


    陳立夫道:“我剛開始賣雞蛋,手腳不是那麽利索,一位少婦等得不耐煩了,說笨手笨腳的還能賣雞蛋。順手掏出五元錢,讓我先練練手先做。反正什麽人都有,是練心性的好機會。說實在的,掙錢不是我的目的。錢有多少夠花,修性做人才是最重要。”


    “你是怎麽想到修心性的?”


    “說起這話還有點兒長。應該說歸功於我的好太太。”接著陳立夫講了一個不太遙遠而又現實的故事……


    任何事都有第一。說起第一次賣雞蛋,陳立夫做官多年,沒有勇氣去。夫人孫祿卿沒有責備,道:“一個人不管地位多高,都要修身養性。我送給你一本書吧。”


    “什麽書?”


    “《老子》。”孫祿卿隨手從書架取了下來。陳立夫驚疑地接過來。


    夫人道:“你先靜下心來研讀。今天我去賣雞蛋。等回來我們再一起交流。”


    “好的,夫人。”


    夫人走後,陳立夫靜心潛讀。漸漸地他讀進去了,發現了別樣的天地。老子在《道德經》中一字講得最多,老子說: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穀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


    其致之,一也,謂天毋已請將恐裂,謂地毋已寧將恐發,謂神毋已靈將恐歇,謂穀毋已盈將恐竭,謂萬物毋以生將恐滅,謂侯王毋已貞而貴高,將恐蹶。


    ……


    這就是說自古以來得到一的:天得到一,因而清明;地得到一,因而安寧;神得到一,因而英靈;溪得到一,因而充盈;萬物得到一,因而茁生;侯王得到一,因而做天下的準繩。


    倘若發展到極端,天過度地清明,就怕要消歇;溪過度地充盈,就怕要枯竭;萬物過度地茁生,就怕要絕滅;侯王過度地以做準繩而貴且高,就怕要倒蹶。所以貴必定以賤為根本,高必定以下為基礎。因此侯王自稱為孤家、為寡人、為不轂,這就是以賤為根本呀。


    孫祿卿賣雞蛋回來後,問丈夫怎麽理解一和二、貴和賤?陳立夫撲哧一聲笑了,說:“我懂了,貴必以賤為本,萬物得一,因而茁生。明天我就實踐一,第一次賣雞蛋。”


    有了一就不愁二,陳立夫除了養雞賣蛋,最大的興趣莫過於著書立說了。於是他忙裏偷閑,完成了長篇回憶錄——《成敗之鑒》。在這部書中,他回憶了自己的政治生涯、人生曆程。其中有一部分,是寫他在美國湖林鎮所經曆的艱苦歲月,現摘錄如下:


    赴美定居後,有許多朋友都從事教職。


    當時我是學礦冶的,可教礦冶課,也能教哲學和中國文化。就在此時,我的女兒中學畢業,要去新澤西湖林城上大學,此地是一養雞中心,也是避寒的所在地,故有許多一流規模的大旅社,它們夏天歇業,冬季生意興隆,百分之九十是猶太人在做生意。


    我有一位朋友胡定安先生,是過去江蘇醫學院院長,提議到新澤西養雞,並邀我同去;恰值我女兒也去此地念書,我便答應了一起去養雞。


    在開業之前,我們去看了六個養雞場,最後選一較便宜者買了下來,成交要付47000美元,可先付兩萬元,其餘分期十年給付。


    這是一筆大數字,而我隻有4000元,不得已隻好向朋友告貸。


    孔祥熙先生很慷慨,答應借我8000元,與我合夥的胡先生也隻能拿4000元,剩的4000元還是其他朋友幫忙的。


    我為什麽要選擇養雞行業呢?因為我想想替政府已工作這麽多年,侍候了蔣公和黨內外不少人,而竟不受諒解,此後將不再侍候任何人!那麽去照料雞沒有這種感覺了。


    此時,美國的蛋價很好,故從事養雞業也頗能賺錢,而半年下來,我們賺了5000元。


    在美國養雞,飼料都是用機器定時傳送和控製,但我們的農場卻用人工,很不現代化及科學化,且飲用水也不夠,乃以所賺之錢購買了部輸送雞糧機器和開掘一口深水井,5000元就這麽花掉了。


    我們共養了5000隻雞,飼養很忙碌,所幸三個兒子都抽暇幫忙,那時我小兒子才8歲,不過,養雞也有方便的一麵,就以飼料來說,隻要一通電的話就會送來。


    那時我健康良好,100磅的飼料,我一彎腰就能扛起來。甚至過去有的脊背疼宿疾,經養雞勞動後,也不再有複發的感覺了。


    我經營養雞業是一麵工作,一麵學習,總算運氣好,沒碰上如雞瘟等的麻煩事。


    養了三年後,有一次雞生了喉嚨病,那時共有10大間雞舍,每間飼養500隻,計有5000隻雞,如都生起病來,那真會一發不可收拾,幸虧醫治得早,傳染不普遍,所 以並無大礙。


    這5000隻雞,若以七折計,每天即可生蛋3500個,可謂利潤甚豐。


    幹哪一行,必須了解哪一行。就拿養雞業來說,買小雞也是一項大學問,最主要的是對小雞能辨別雌雄的問題,因為買了雌雞才會生蛋,如買來公雞就虧蝕老本了。通常我們難以辨雌雄,必須專家們以顯微鏡辨識。出雞殼的小雞,在24小時以內他們才能分辨出雌雄來。當然,這也難保是百分之百的準確,偶爾也有一二隻看走了眼的,在這方麵,日本人很是權威。


    天生萬物似有一定規律,以雞的雌雄來說,如有5000隻新生的小雞,雌雄大概各占一半,差不多51%與49%之比例。


    小雞難養,冬天又怕冷,要有保溫設備,待慢慢大起來後,並須請專家打針,然後放到屋外,且應嚴防黃鼠狼類,使蛋能維持一定重量,不使過小者摻雜其中,並加以洗灌,以維護生產品質與信譽。


    為保持其新鮮度,須當天裝箱,以供收買者取貨,就近由新澤西去供應紐約市場所需。


    奈何好景不長,待東西高速公路完成通車後,蛋價暴跌,原因為西部地區養雞,是放飼於田野間,雞蛋成本低廉,業者用貨櫃車用冷藏方式,把蛋連夜運往紐約廉價銷售,與新澤西養雞中心競爭蛋市,原有市場大部分被其搶走。


    幾年以後,使新澤西養雞場生意冷落,紛紛倒閉。我隔壁是一家猶太人,他很有眼光,告訴我說:“高速公路一通,西部蛋源源運來,競爭困難,我們不能養雞了!”


    於是,那猶太人把雞場斷然賣掉。


    但我卻不敢做此打算,賣掉養雞場幹什麽?此時,每個月比過去最少減收3000元,生活越來越困難,會用機器不用人工的養雞業者,還可勉強維持,而人工飼養者便無法維持下去。


    開始與我合夥的胡先生在經營三年後已離去,我的大兒子也去念書進修,最後隻剩下我的內子及小兒子合力經營,盡管一再節省開支,但還是周轉不靈,乃向朋友借貸維持,而我所借的錢,大都言明兩三個月一定還,從未失信過一天。


    我的養雞生涯自1953年開始至1961年,實無法再繼續下去,乃不得不關閉養雞場,結束了為期八年慘淡經營的養雞業。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真應驗了這句話,就在我關閉養雞場後,碰上了一樁倒黴的事。


    我開始養雞時,連房舍一並投保16000元,現在雞不養了,保險公司的人因我已有八年的交往關係,便好心地對我說:“雞不養了,何必再保這麽多險呢?可以少保一點兒嘛。”


    於是,我決定隻投保4000元。


    孰料退保不久,卻發生一場森林大火。恰巧,那天我們全家應邀到紐約朋友家做客,火順風蔓延到我的養雞場。


    我的那片農場共有30英畝大,房舍占了三畝地,那時地上落葉遍地,久不下雨,大火就燃燒著落葉一路燒過來。


    說來也是不幸中之大幸,就在做客前夕,把我房子四周落葉掃淨,不料,竟因此使燃燒未延伸過來,房子乃未被大火波及,而三排雞舍被焚,隻剩下半排雞房,我一部新坐車,放在飼料室旁邊,也燒成灰燼,那是因為去紐約朋友家做客,往返是搭當地朋友的便車去的,故把車停放家中車間裏,不料竟遭此意外。


    逢此火災,適值減投保之後,隻保了原來的四分之一,因此賠償也減少了!此非始料所能及。


    1964年10月,那場森林大火,把陳立夫的農場化為灰燼。


    正如他在文章中所雲:“此非始料所能及。”這場無情的大火,把他平淡的田園生活燒焦了,連同他的十年創業。麵對焦土塵煙,麵對狼藉一片,陳立夫的心也似乎被燒焦了。陳立夫後悔自己偏偏在這一天去紐約朋友家做客。孫祿卿安慰他:天災人禍,誰也躲不過。


    陳立夫又後悔自己不該提前退了12000元的保險金,不然會減少一些損失。


    兒女們勸他:錢財是身外之物,隻要沒燒著人就算是幸事。


    陳立夫曾一度情緒低落,在政壇上失意被迫遠走他鄉,原想在平淡無奇與世無爭的田園生活中得到一些慰藉,誰料,躲過了人禍,又遇上天災。


    大火後,有人建議陳立夫把地皮賣掉。陳立夫經過再三考慮之後,沒有那樣做,盡管30英畝土地能換回不少的錢,完全能夠掙回這場大火造成的損失,但他不想那樣做,他反倒把眼光放得更長遠。


    當時,陳立夫的長子陳澤安在威斯康星大學已獲博士學位。次子陳澤寧也完成了博士學業,服務於電子公司。女兒陳澤蓉雖在念大學,但已結婚,搞半工半讀,不需家庭負擔,老四陳澤寵在普渡大學研究所攻讀航空工程,也即將畢業。


    他的兒子們早就希望父親能放棄農場,與他們一起生活。這次,兒女們知道農場失火後,都紛紛要求陳立夫夫婦到他們那兒去。


    陳立夫知道兒女都很孝順,也有能力養活他,讓他安度晚年,但他不想去和兒子們一起生活。陳立夫過慣了這種“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的田園生活。失火後不久,陳立夫又開始揮鍬,整理荒地,蓋起了房舍,並重新買了少量的雞來喂養。同時,他們還在家中做起了皮蛋、鹹蛋、豆腐乳、粽子等副業,將這些產品運到紐約,賣到那裏的華僑餐廳。


    就這樣,陳立夫夫婦又開始了新的生活。  <h4>返台定居</h4>


    花開花落,歲歲重陽。


    時間到了1966年9月,陳立夫平靜的生活又添波瀾。


    這天陳立夫正在書房看書,大孫子喊著“爺爺、爺爺”,像隻小鳥飛進了陳立夫的書房。


    “什麽事啊?我的樂樂。”陳立夫停下看書,把頭轉過來問。


    “信,你的信。”


    陳立夫接過信,和樂樂親吻了一下,道:“玩去吧。”樂樂高興地跑走了,陳立夫展信閱讀起來。


    信是蔣經國來的,大意是說,明年是父親蔣公的八十大壽,準備要好好慶賀一番,父親還惦記著你,讓我寫信,一是邀請你們全家返台定居,二是參加父親的八十大壽慶典。


    麵對著新的波瀾,夫人孫祿卿說:“我也拿不準,不行開個家庭會吧,聽聽孩子們的意見。”陳立夫也稱好。


    陳立夫與孫祿卿共生育三兒一女,並且皆以成婚。他們意見像事先商量好的似的,一致不同意父親回台定居。理由是這麽多年都過來了,生活安定,全家和睦。孫祿卿也說,孩子們一個個事有所成,都很孝順。我們也能老有所養,要我說就不必回台定居。


    開完家庭會的這一夜,陳立夫睡不著覺了,往事一幕接一幕地回憶起來,乃是一部理還亂、剪不斷的蔣陳情結……


    1951年長兄陳果夫在台逝世,蔣介石來電傳報噩耗,沒有允許陳立夫返台吊唁,鑄下陳立夫的終生愧疚;1961年2月,父親陳其業病危,蔣介石又發來電報,允許陳立夫回台探望。他到達台北鬆山機場的時候,蔣經國、陳誠、朱家驊、李石曾、莫德惠、陳啟天、孫亞夫、黃國書等到機場迎接。麵對著這些軍政大員,麵對著這沸騰的場麵,陳立夫激動得流下了眼淚。想不到自己在政治上失意離台十年,在美一直過著隱居生活,清心寡欲,不問政治,而一朝回台後,卻受到如此隆重的歡迎,真有受寵若驚之感。第二天,他就去拜見了蔣介石,蔣介石十分客氣,親自給他倒茶,詢問了他在美的生活,言語間透著關切之意,隻是閉口不談政治。告別時,蔣介石送他到了府外,挽留他在台多待幾日,既來之則安之,走走轉轉,訪親問友,多年不見,肯定要有話說。


    陳立夫也滿口應承,但靜靜地思忖,便咂出了蔣的話中有話,其實是提醒陳立夫不要涉足台灣政事,因為蔣經國的根基還需培植。隨後陳立夫又對媒介進行觀察,發現自己返台的事,各大報紙反應冷淡,正像《公論報》的概括所雲:“新聞界對陳氏行蹤及尊翁病況略有報道外,其他甚少評論。以陳氏過去之顯赫,受其扶掖提攜者自不乏人,似不應相喻於無言中,顯出如此寂寞。尤其與陳氏關係極深的中央報,竟無一詞一字歡迎之意,不得不令人有冷暖炎涼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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