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開設的書院,無疑是火爆的,以至於書院已經開始準備通過入學考試選拔人才。


    毛穆之一時興起,也要拉著親隨們一起去見識見識。


    結果拿到卷子之後,大失所望,原來卷子上想要測試的根本就是最簡單的一些認字、寫字的技能,當然還有一些《四書》、《五經》上的典故,但是並非是要求背誦原句,而是能夠根據上下文的提示,寫出來大差不差的意思就可以。


    在卷子的反麵,則是考了一些算術、生活經驗之類的題目,甚至還有一道附加題,是計算一個籠子裏麵有幾隻雞、幾隻兔子。


    這倒是讓毛穆之還算露出了一些興趣,畢竟行軍打仗,有時候就是在做算術題。


    當然,也並不完全是在做算術題。


    一個主將可以把自己的士卒當做一個個數字來計算軍隊的行軍速度和所需糧草,但是如果真的隻是把士卒當做冷冰冰的數字,那麽距離失敗也就不遠了。


    “考的這些內容,在江左,三歲小兒便知之。”毛穆之又把卷子翻回來,指著正麵的內容說道。


    “但是在蜀中,恐怕有些人活到死都不知道。”一道聲音突然從身邊響起。


    毛穆之打了一個激靈,他自然知道自己在大街上大搖大擺的走,明裏暗裏有諸多關中士卒和六扇門護衛。


    名為護衛,實際上也是監視。


    而這道聲音的主人能夠堂而皇之的穿過明暗兩層防線,出現在自己的身邊······


    毛穆之側過頭,看著這個年輕人,再看看跟在年輕人身邊左顧右盼、清麗可愛的少女,其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敗軍之將,參見郡公。”毛穆之拱手行禮。


    嚇得他身邊的親信將領們也都忙不迭的見禮,同時一個個又難免有些好奇的微微抬頭,想要看一看這位已經真真切切做到威震天下的長安郡公,是否真的有三頭六臂。


    杜英含笑說道:


    “怎麽,餘看上去是不是和料想之中不同?”


    他這一開口,頓時讓那幾個偷偷抬眼的親隨們尷尬不已。


    毛穆之也臉色微變,冷聲說道:


    “爾等不可無禮!”


    這幫家夥,現在是無官一身輕了,結果思想上也開始放飛自我。


    “哈哈無妨,餘也隻是一個有胳膊有腿的普通人罷了!”杜英一邊伸手虛扶毛穆之,一邊笑道,“諸位都不用客氣了,想看就看,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杜某生在陽光中、長在紅旗下,可不是從地獄裏來的夜叉。”


    雖然不可能理會到杜英的“用典”,不過杜英的言辭輕鬆,這些人自然也都跟著微微鬆了一口氣。


    杜英同時側身指了指跟在身邊的少女:


    “內人,司馬道福。”


    少女抿唇微笑,微微躬身見禮。


    但毛穆之等人哪裏敢含糊,站在關中都督府這邊來說,這是主母,站在朝廷這邊來說,更是朝廷長公主。


    “參見······”兩個字剛剛冒出來,毛穆之他們便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了,一下子幾個沙場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直著急的百爪撓心。


    新安公主倒是先笑著為他們解圍:


    “既然是在都督府的轄區內,本宮還是更喜歡‘杜夫人’這個稱呼。”


    毛穆之等人如蒙大赦,忙不迭“杜夫人”的叫了起來。


    與此同時,新安公主的這番話落到了他們的心底,登時覺得不是滋味。


    大司馬府一直和關中都督府一樣以朝廷的忠臣自居,隻不過都督府在過去的一年開始,已經明顯不再對朝廷保持既有的尊重,在其轄區內,朝廷的存在逐漸被弱化,在關中的宣傳材料中能夠明顯的感覺,大都督杜英已經完全取代了陛下的位置。


    關中百姓本來就對朝廷無感,除了幾個愚忠,以及打著忠誠於朝廷的旗號,其實是別有所圖的世家餘孽之外,沒有誰會把如今生活上的改變和社會的富足同朝廷聯係起來。


    做到這些的都是都督,和朝廷有什麽幹係?


    所以自然也不能指望著這些完全是被關中都督府解救的百姓能夠對朝廷懷有什麽好感。


    但是大司馬府這邊的情況自然就不一樣了。


    大司馬府一直以來麵對的都是荊州、淮西等地的百姓,這裏的百姓從生下來至少還是在朝廷的管轄之下,所接受的宣傳和教育也是忠誠於朝廷。


    這就導致大司馬府為了收攏人心,還是必須要盡可能的將自己和朝廷捆綁在一起。


    換而言之,杜英可以選擇走篡位的路,也可以直接走“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造反之路,隻不過走篡位的路更容易獲得所要征服之荊州和江左等地的世家和百姓認同感而已。


    但是桓溫卻隻能走篡位的路,這也是為什麽桓溫幾次提兵抵達建康府城下,卻遲遲沒有率軍入城。


    不入城,那就是向朝廷耀武揚威一番,從朝廷這裏獲得想要的官職、更上一層樓;一旦入城,那就是擺明旗幟的要造反了,朝廷這邊反倒是不怕桓溫,因為桓溫不見得願意承受這般舉動所帶來的風險和罵名。


    曹操一生未曾篡,尚且毀譽參半;董卓入城換皇帝,同樣未曾篡,但已經罵名遠揚。因此哪怕桓溫也如同曹操和董卓這般隻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也很可能成為天下之敵。


    這也是為什麽桓溫提兵抵達建康府,朝廷甚至還能僵持一會兒,爭取到桓溫方麵最大讓步的原因。


    同樣也是為什麽杜英上次提兵抵達建康府外龍潭——這裏可比桓溫駐軍的越城遠多了,朝廷卻緊張莫名,朝廷內外的幾股勢力以最快的速度擰成一股繩,蓋因大家都清楚,杜英真的有可能直接造反啊!


    話說回來,大司馬府的這般束手束腳,自然也讓毛穆之這種中高層將領天然的對皇室還存幾分疏遠但尊重之意。


    所以得知長公主當麵,他們還是願意主動見禮的。


    可是現在當意識到連長公主都不願意以長公主自居的時候,也意識到杜英或許真的有可能不隻是單純的搶走了會稽王之女、以為內寵和傀儡的時候,毛穆之等人在心裏不得不開始審視天下群雄之間的關係。


    眼前的這位杜都督,好像是皇室的駙馬,還是陳郡謝氏的女婿,所以實際上關中都督府、皇室和南渡世家之間,互為姻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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