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沒有接話,在等著於談繼續說。


    於談也沒有含糊:


    “隻有建康府亂起來,卻沒有直接爆發衝突,導致會稽王和謝尚書的目光始終都隻能注視在對方的身上,才能適合少主在巴蜀渾水摸魚。”


    杜英滿意的笑道:


    “正是如此,除此之外,還有大司馬,其在青州也已經憋屈很久了,所以六扇門也應該努力讓大司馬嚐點兒甜頭,該配合的就暗中配合一下,讓大司馬能夠盡快和慕容儁決戰。”


    “但如今的慕容儁也隻是據險而守,屬下擔心······”於談喃喃說道,若是桓溫過於輕鬆的戰勝了慕容儁,那麽整個青州將會納入桓溫的掌控之中。


    屆時······於談的目光下意識的投向牆壁上的輿圖,這就意味著杜英所控製的壽春、京口等地將會被從青州到荊州的一把刀直接切開,雙方都是兵馬雲集在兩頭,中間的兩淮地區兵馬不多、犬牙交錯,到時候或是大司馬先發製人,直接完全占據兩淮,或是雙方在兩淮直接爆發一場大戰。


    至少以現在關中在壽春和京口等地存留的兵馬,還不足以抵擋桓溫的進攻。


    當然,桓溫掌控的是青州和荊州兩頭,而杜英卻不隻有關中和京口這兩頭,河北一樣是重兵雲集,隨時可以南下威脅到青州的側後,王猛作為關中都督府的二號人物,其存在於河北,就代表關中至少一支主力一定集結在河北,隨時可以向四方出擊。


    杜英也伸手在巴蜀比劃了一下:


    “高屋建瓴、以威脅側翼和牽製後方,如今師兄已經做到了,就看餘的了。”


    於談恍然,一旦關中王師拿下巴蜀,那麽順江而下,整個荊州都會為之震顫。


    所以杜英務必迫切而堅定的要入蜀。


    “少主寬心,屬下一定竭盡全力,助少主拿下巴蜀。”於談果斷的說道。


    杜英的成功就是他這個家臣的成功,今日經過杜英這麽一點撥,於談已經意識到拿下巴蜀對於整個關中來說意味著什麽,所以更是激動異常。


    能不能壓住大司馬、問鼎天下,現在就看這一戰了!


    杜英笑道:


    “即使是如此,六扇門行事,還是要注重方式,可以采取一些極端的手段,但是其前提是避免大規模且無謂的傷害,尤其是不能傷害到百姓,哪怕百姓站在我們的對立麵。


    因為隻要他們還是百姓,還是那樣的出身,那麽他們頂多是被世家或者其餘別有用心的人煽動而混亂和難以辨別對錯,六扇門不能因此就把他們當做必須消滅的敵人,而是要想方設法把他們變成自己人。


    一定要清楚,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


    頓了一下,杜英忍不住又補充一句:


    “若是能夠化幹戈為玉帛,那更是天大的功勞,餘也很想看看六扇門能不能做到這件事。”


    於談苦笑,想要把百姓和寒門子弟變成自己人,這並不困難,但是想要把那些所謂的敵人也變成自己人,恐怕隻是憑借六扇門還有些困難。


    不過他不會拒絕杜英的提問。


    這種努力,本來就是付出的成本不高,但是一旦有所收獲那就足以賺的盆滿缽滿的那種。


    因此沒有理由不試一試。


    “至於落在這巴蜀上,巴蜀不隻是巴人世家的巴蜀,也不隻是漢人的巴蜀,還有巴人、氐人和羌人參與其中。


    最終如何處理和維持和這些民族之間的關係,迄今為止,都督府也隻是有一些初步的規劃,頂多就是把關中的那一套原樣搬過來罷了。


    但是適用於關中的,不一定適用於巴蜀,否則就沒有‘入鄉隨俗’和‘因地製宜’這兩個說法了。”杜英的目光也落在輿圖上,他看著輿圖上星星點點的那些標注,那是在標明蜀中各個大小部落的位置。


    零散、各自為政且多半互不統屬,是這些部落的統一特征。


    “屬下明白,在此之前,六扇門就已經嚐試派人前往各處部落,看是否能夠與其商議聯絡,隻不過當時以刺探其虛實為主,所提出的也隻是和其通商貿易的建議。”於談緩緩說道,“當時和一些大部落商議的還算順暢,也因此,當聽說少主要護送少夫,哦對,長公主南下的時候,這些部落也都派出人前來參見,以示友好。


    但是現在如果貿然和這些使者或者前往部落商談是不是要讓他們全麵接受關中的指揮和領導,恐怕這些人不能接受。


    蠻夷不受教化久矣,屬下也······”


    看於談一臉為難的神色,杜英歎道:


    “蜀中三方,一方不定則蜀中不定,若是不能讓這些巴人氐人下山耕作,那麽蜀中其實也麵臨田地荒蕪的問題,此內憂外患也,就算是拿下巴蜀,也是為都督府平添累贅。”


    於談點頭表示明白:


    “屬下盡力而為,聯係巴人各部,先試探一下其態度。”


    看於談臉色沉重,杜英寬慰道:


    “餘會讓通事館、商部和參謀司全力配合。”


    ——————


    於談離開了,整個議事堂上已經空蕩蕩。


    唯一的一支蠟燭燃燒著,照亮了牆壁上的輿圖。


    杜英坐在影子裏,看著輿圖上的勾勒和標注,一言不發。


    腳步聲輕輕響起,疏雨一身勁裝,應當是剛剛查哨回來,環顧四周,看到了杜英孤零零的身影,她鬆開按著刀柄的手,在杜英身邊坐下:


    “天色已深,公子還不去休息?”


    “等你們呢。”杜英笑道,“巡查完了?”


    “嗯,無虞。”疏雨頷首。


    “那就等殿下過來吧,她估計還在忙。”杜英微微頷首,“蜀中資料文書錯綜複雜,想要從中理出來一個頭緒可不輕鬆。”


    疏雨雖然對於新安公主這個後來者談不上什麽好感,但是現在杜英這麽壓迫勞動力,也讓她忍不住說道:


    “夫君口口聲聲說要幫助百姓推翻頭頂上的大山,沒有想到竟然還是在壓迫人。”


    杜英搖頭:


    “有的是被迫,有的是自願,不一樣,就像餘現在蹲在這裏看著輿圖,就像你們站在門口警惕戒備一樣。”


    疏雨撇了撇嘴:


    “反正公子總是有一些歪理,頭頭是道。”


    杜英還沒有說話,新安公主就甩著袖子跑了進來,提著裙子跳過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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