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現在謝安態度未明,但至少他沒有把郗曇攆走。


    個中意味,顯然也是不希望完全和關中決裂的。


    至於大司馬這邊,口號喊得響亮是一回事,通過淮西商路賺錢是另一回事,小動作小摩擦不少,不過小錢錢大家一起賺。


    反倒是皇室,現在杜英榮升為會稽王的女婿了,結果這老丈人還真的沒有點兒表示,但雙方之間總歸是有關聯的,甚至是更高於王謝、荊州兩家基於利益的關聯。


    藕斷絲連,親人成仇,倒也是晉末的常態了。


    杜英笑道:


    “再說這件事本身,餘借助郗曇和顧昌以及會稽王攪亂朝堂,避免朝堂上下擰成一股繩對付關中,也隻是些輔助手段罷了,最後能不能成事,依靠的還是北伐能不能成功。”


    這終究是一個拳頭說話的亂世。


    新安公主自然也知道,杜英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也算是對司馬氏仁至義盡了。


    其實父王所需要的,也不過是在肩負著皇室存亡的情況下,給予整個司馬氏一個交代罷了。


    天下大勢如此,司馬氏子弟們早就已經看得明白,否則也不會大部分人都已經處於躺平的狀態,反倒是司馬昱和司馬恬之類的少數人還在做著最後的掙紮罷了。


    她鄭重說道:


    “妾身會和父王好生說一說的,多謝夫君。”


    “那應該怎麽感謝夫君呢?”杜英也一本正經的問道。


    但是他的一些平地起驚雷的反應,已經告訴新安公主,他現在的想法一點兒都不正經。


    俏生生白了他一樣,她轉過身,就要滑下去,但是杜英一把按住了她的肩頭,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新安公主先是瞪大眼睛,旋即做賊心虛似的回頭看了一眼謝道韞。


    謝道韞哪能不知道這是殿下妹妹在向自己示警?


    她暗叫一聲不妙,轉身就要開溜,但是還是棋差一著,因為杜英本來就沒打算指望著新安公主能縱身撲上去抓住謝道韞,所以早就等著出手呢。


    謝道韞轉身之際,杜英的手已經握住了她的腳踝。


    用力一拖,謝道韞“嗚嗚”兩聲,就被大氅給罩住了。


    “身為家中大姊,指導一下小妹,情理之中吧?”杜英如是說道。


    過了一會兒,車簾突然被掀開。


    車廂中傳來一高一低兩聲低呼。


    走進來的郗道茂打量著鼓鼓囊囊的大氅。


    杜英露在外麵的腦袋,笑的有點兒奇怪。


    看這架勢,郗道茂大概猜到,裏麵應該是藏著一個人。


    隻不過這也是杜家後院的常態了,郗道茂並不覺得奇怪,但是杜英的臉皮一向比自己更厚,為什麽反倒是他笑的古裏古怪的?


    “嘶!茂兒,怎麽了?”


    聽聲音郗道茂就已經了然,也不知道是哪位姊姊或者妹妹作怪,啃了他一下,不過此時自然不好揭穿,當即強忍著笑說道:


    “是彭城那邊的荀刺史送來消息,想要和夫君見一見。”


    “荀羨終於忍不住了麽?”杜英笑道,伸手拍了拍大氅,“阿元,你怎麽看?”


    被點到名的謝道韞,不情不願的從大氅之中鑽出來,她的俏臉上還帶著一絲紅潤,不滿的伸手悄悄擰了杜英一下,接著抓起來桌子上的水囊潤了潤唇,迎著郗道茂揶揄的目光,故作鎮定:


    “荀羨如今孤軍在外,所能作出的選擇無外乎兩個,其一就是和朝廷南北夾擊,將夫君徹底驅逐出兩淮,但是這還需要大司馬的配合。


    狡兔死、走狗烹,如今的大司馬在兩淮居於弱勢,貿然和夫君撕破臉皮,最終有可能會誘發關中和荊州的全麵戰爭,然而此時的荊州,承受不起和關中開戰的風險。”


    杜英頷首:


    “打不打得過,要投入多少兵馬才能打過是一回事,現在關中舉起來北伐的旗幟,則阻撓關中,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大司馬既然想要得其位且得位正,則必不可能行此般事。”


    謝道韞應道:


    “既然其一,和大司馬攜手對抗夫君行不通,那麽荀刺史走其二,聯合夫君先平定中原戰事,則是上佳之路。


    於其內心,其遊擊於北方久矣,所以本就有蕩清胡塵之意,所以傾向於北伐;於其職位,本就有收複青徐兗三州之重任,和夫君攜手北伐是符合其職位要求的,誰都挑不出錯誤。


    當然,於荀刺史之前的所作所為來看,其對於皇室也沒有太大的好感,之前隻是宮闈之中的傳聞,如今倒是有人可以問一問,殿下等會兒過來了······”


    說著,她擠眉弄眼對杜英使眼色,意思是萬萬不能把殿下喊出來。


    “殿下你說呢?”杜英就當沒看見,徑直低頭問道,接著,他臉色驟變,倒吸一口涼氣,憤怒的一掀大氅:


    “過分了!”


    霎時間,整個馬車內一片寂靜。


    郗道茂震驚的看著大氅下因為方才被杜英驟然喊了一嗓子,一時緊張下操作失誤而訕訕發笑的新安公主,又艱難的將目光挪向謝道韞那邊。


    這不是在自家後院,是在馬車上,是在行進的路上,你們都玩兒的那麽花,合適麽?


    而且還不帶我,還想瞞著我。


    謝道韞臉紅的像是血色的夕陽一樣,扭過頭,就當沒看到郗道茂的目光。


    新安公主知道因為自己沒有控製好力道,差點兒挖了家裏的根,瑟瑟發抖,乖巧低頭認錯。


    杜英本來想直接把她扯過來行家法,不過想了想,還是穿好衣服,又給她拉了拉衣領,方才被伸進去的手給撐開了些。


    畢竟是自己惡作劇,嚇到了殿下,殿下沒有經驗,情有可原。


    新安公主以為杜英生氣了,惶恐的喚了一聲:


    “夫君······”


    “沒事。”杜英撫了撫她的頭,就像是在安撫闖禍的貓咪,含笑說道,“先談正事,晚上再讓你阿元姊姊上課。”


    “不上了!”謝道韞憤憤的說道。


    “哦,那換你茂兒姊姊上課。”


    “想都不要想!”郗道茂哼道。


    “殿下,你好慘呀,兩個姊姊都不喜歡你呢。”杜英當即陰陽怪氣。


    謝道韞和郗道茂麵麵相覷,旋即齊齊上前,將新安公主給拽開,謝道韞正色說道:


    “殿下坐在我們這邊,不用想著挑撥離間或者激將法。”


    被一左一右兩位姊姊護著,終於逃脫了杜英的魔爪,新安公主反倒是心裏有點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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