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慕容儁的此次一意孤行南下,一開始就是有很多反對聲音的。


    但絕沒有形成浪潮。


    這也歸結於鮮卑人在之前南下河北戰鬥之中的“一路順風”。


    入榆關、破冉魏、南下青州,他們一下子從之前蝸居渤海遼東、甚至還得打著遵從晉室的名號才能拉攏到一些流民的邊緣方國,搖身一變成為真正有能力問鼎天下的強大諸侯。


    這自然讓鮮卑人成為了不折不扣的暴發戶,隨之而來的還有爆棚的自信心。


    羯人,能把南蠻打的滿地找牙。


    冉魏,能把羯人殺得一幹二淨。


    那麽我們鮮卑能夠擊破冉魏,豈不是意味著,能夠把南蠻打的滿地找牙外加殺的一幹二淨?


    所以慕容儁要南下,朝堂內外對此一開始也是秉持樂觀態度的,否則慕容儁也收攏不上來如此多的兵馬糧草。


    結果誰曾料到,十萬大軍南下,現在卻落得這麽一個下場,更是直接把鄴城留守朝廷給推到了兩難的地步。


    是仍然想辦法以舉國之力救援慕容儁,把陛下給撈回來而不計損失,還是幹脆一點兒,直接把這位也不怎麽靠譜的陛下給換了?


    若是在太平時節,後一種想法基本上沒有什麽可行性。


    但是現在是亂世啊!


    亂世的好處,可不就是想要做什麽,隻要還能隨便找到一點兒理由就可以做麽?做不做的成功,根本不是什麽悠悠之口所能決定的,看的就是哪一邊的人多,哪一邊的拳頭大。


    之前沒有人提這件事,便是在互相等待,互相試探。


    作為封家少家主的封孚,此時所能代表的自然是封家的態度。


    他話說得好聽,要救援陛下,但是其實陰陽怪氣的,就差直接列陛下的幾宗罪了。


    封家要站到吳王這邊了。


    封孚這麽一表態,被震驚的不隻是在場的文武,而且還有慕容令本人。


    其實他剛剛丟出去的那些話,既是在發牢騷,也是在向下麵的文武們傳達自己的一些大膽想法。


    可是這也隻是在慕容令腦海之中冒出來的一些萌芽罷了。


    並不是他已經摩拳擦掌,準備直接把陛下給拉下馬。


    現在封孚這麽陰陽怪氣的一說,反倒是把局麵直接推進到了之前慕容令還真沒有料到的層次。


    我剛剛想造反,怎麽你們就已經開始表忠心,準備大幹一場了?


    真的隻是······剛開始想想而已。


    但下麵的文武們也已經都躍躍欲試,慕容令頓時有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因為很明顯,在這些文武們看來,上位者行事,肯定有他們的想法和打算,而聰明者的反應也定然有其緣故。


    慕容令的發牢騷,在他們眼中,顯然已經有了幾分“吳王在借世子向我們吹風”的感覺,封家小狐狸的表態,則更像是在響應這種吹風。


    當然,也有真正忠誠於慕容儁的將領,以及一些認為陛下不過是打了一個敗仗,我們就直接把陛下給廢了,實在是容易被恥笑的文臣們,臉上也都難免露出不悅神色,但他們在察覺到堂上氣氛不對之後,都趕忙換上和周圍同僚相差無幾的神情,一副義憤填膺,隻等著世子一聲令下,便直接殺上皇宮的架勢。


    而實際上,剛剛他們已經悄悄和幾個熟識的人確認過眼神,如果機會得到,那麽他們便會聯手平叛。


    封孚的話音已經落下了很久。


    然而堂上眾人心思電轉百回,一個個的都沒有說話。


    打破這一份怪異寂靜的,還是來自門外的聲音:


    “啟稟世子,關中使者求見!”


    慕容令頓時輕輕鬆了一口氣,萬萬沒有想到,把自己從這尷尬難解的氣氛之中拉出來的,竟然是不久之前自己還在心裏罵著的關中使者。


    不過梁殊來做什麽?


    莫非······連關中人都察覺了什麽,所以已經直接改換了討好的目標?


    “請他進來。”慕容令一邊說著,一邊揮了揮手,“救援陛下之事······有父王做主,我等先聽著就好。”


    “先聽著”。


    這已經是一個很含蓄,但是大家都聽得懂的表述了。


    如果吳王的決定稱心如意,那世子就聽,如果不合心意,那就再做決斷······十有八九是不聽了。


    而世子如此說,其實已經在變相告訴大家,他的選擇了。


    若是沒有二心,那麽救援陛下與否就不應該是一個還需要討論的問題。


    至於關中和河北的談判,現在還正是雙方圍繞著細節展開激烈爭辯的時候,所以個中機密,還不足為外人道也,除了諸如封孚等陪著慕容令上談判桌的少數幾個人之外,其餘人沒資格站在這裏聽梁殊和慕容令說什麽。


    文武將吏們懷著迥異的心情魚貫而出。


    而梁殊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堂前,他看著那些臉色陰沉的將吏們,甚至沒有人看向梁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讓梁殊無聲的笑了笑,舉步走入堂上。


    而在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個關中力士,手裏捧著一個長盒子。


    這長盒子,讓慕容令的眼皮忍不住一跳。


    豈止是似曾相識,他敢肯定,這就是那把金刀!


    梁殊拱手說道:


    “參見世子,不知世子正在匯聚文武商議軍機,叨擾世子和諸位了!”


    “無妨,隻是尋常聚將罷了,免得本世子離開軍營太久,這些家夥都憊懶起來。”慕容令輕輕咳嗽一聲,“更何況兩方談判,本來就是分內之事,職責所係,別的都可以先放一放。”


    “世子恪盡職守,令人敬佩。”梁殊趕忙說道。


    同時他心中吐槽,若不是六扇門早就已經知道淮北的戰況對於鮮卑人來說已經糜爛至此,餘還真信了你的鬼話。


    “梁兄前來,所為何事?”


    大家雖然在談判場上撕的厲害,但是談判場外的梁殊,長袖善舞,時不時的就邀請酒宴,或者登門拜訪,各種關中新發明的、市麵上有價無貨的新鮮玩意直接往府邸裏送,還是一視同仁的、免得別人覺得“你有我沒有、你是不是受賄?”的送。


    所以這就讓大家離了談判場,很難對這家夥心生多少恨意,直接便順著酒過三巡的常用稱呼,稱兄道弟起來。


    “為世子送刀。”梁殊徑直回答。


    封孚覺得有些不對,攔在梁殊身前:


    “此刀,原本是贈送吳王,吳王不納,為何此時又要贈送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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