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說著,看向謝道韞。


    自己的一些用詞或許有些現代,但謝道韞跟在自己身邊時間久了,耳濡目染,自然也能夠理解自己的字麵意思,所以他微笑著說出最後一句話:


    “可如果在這一個大群體內挑撥離間、拉攏一派並且打壓一派,那麽倒還是很簡單的,這也是餘現在能夠笑出來的原因。”


    謝道韞這才重新坐下,握緊了杜英的手,籲了一口氣:


    “夫君心中早就有定數,那妾身就放心了。”


    杜英伸出手,撫平她的眉梢:


    “天塌下來了,有我頂著,地塌下去了,有我墊著,不用怕。”


    謝道韞“撲哧”笑了出來,輕輕捏了捏杜英的手:


    “妾身又如何舍得讓夫君墊在下麵呢?”


    “是不舍得,看出來了。”杜英瞟了一眼隨風輕輕浮動的綠紗櫥。


    謝道韞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畢竟大家都已經是拍拍屁股就知道要換個方向的關係了,哪裏還不明白這家夥心裏都是什麽花花腸子,所以直接狠狠捏了一下他的手。


    一點兒都不可能會冤枉他。


    雖然這個力道對杜英仍然沒有多大威脅,杜英還是很配合的呲牙裂嘴了一番。


    表演有些誇張,以至於謝道韞看穿之後,無奈的搖了搖頭。


    夫君總覺得自己是個小姑娘,用哄騙小姑娘的手段來哄自己,所以看穿了他的把戲之後覺得他有些可笑。


    但是這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就像是夫君,現在雖然已經站到這個位置上,可是心中卻好像一直都是一個喜歡搞怪的少年。


    當小姑娘,總比成了老姑娘的好。


    而當一個少年,自然也要比當一個滿腹陰謀詭計的梟雄來的好。


    現在茂兒那丫頭,大概就一直在心中誠惶誠恐,什麽時候才能結束自己小姑娘的身份。


    現在還不是和謝道韞卿卿我我的時候,杜英重新拿起來文書,緩聲說道:


    “巴蜀那邊的一潭死水,也算是被我們給攪動了,隨著巴蜀本地的世家紛紛要求加大和關中之間的貿易,巴蜀官府已經沒有辦法阻止,甚至為了避免這些世家造反,官府還要擺出來積極推動和我們之間貿易的態度。


    這也就免了餘對巴蜀局勢的最後一點兒擔憂。”


    杜英之前已經做好了強勢插手巴蜀的準備,因此在梁州匯聚了不少兵馬,一旦巴蜀的局勢被益州刺史周撫以強硬手段鎮壓,那麽杜英就必然會直接動兵入蜀,到時候外有大軍壓境,內部還有作亂的世家,杜英還很想知道周撫怎麽破解這僵局。


    而如今周撫選擇避開了大家直接撕破臉皮,而是仍然想要以溫水煮青蛙的方式盡可能的再往後拖一拖,那麽杜英也是樂得見到這般境況的。


    關中的空虛,讓杜英心中也有些擔憂,巴蜀局勢平緩下來,杜英也就可以在梁州維持一部分兵馬仍然對巴蜀保持壓迫,而剩下的兵馬先撤回關中,以加強關中的防備。


    “不過還是要留一手,”杜英接著說道,“根據從梁州送過來的消息,周撫一直在悄悄加強巴蜀各處關隘要衝的防護,說明周撫對於我們絕對不至於一點兒防範之心都沒有,更不是完全放棄了抵抗,餘也有些擔心,周撫可能隻是想要憑借這種方式來讓我們放鬆警惕,從而給荊州等地兵馬進入蜀中加強防備做準備。


    古往今來,巴蜀以天險為天下所知,但也因為固守者往往孤立無援,且蜀中憑借天府之國,能夠保證糧食,甚至也能夠保證鹽鐵,但是除此之外什麽都需要和外麵有貿易,短期的封閉不會造成問題,可長期以往,定然會讓巴蜀內部矛盾重重,百姓也更向往能夠和外界有貿易往來,世家更是會想盡辦法推動此事。


    這也就導致固守巴蜀的人,往往都是自造墳墓,逐漸被中原所排斥,為百姓所不喜,因此入蜀之人,往往都會很簡單,而入了蜀再想要出來,就不是那麽簡單了。


    周撫在巴蜀擔任刺史的時間也不短了,可是時至如今,餘稍微有多挑撥,巴蜀上下便出現了很多對周撫的反對聲音,甚至逼迫周撫不得不反過來向我們妥協、做出讓步,這更足以說明周撫在這麽長時間都沒有建立起來對巴蜀的有效控製。


    作為一個曆經多朝的上一代老臣,他應該以雷霆手腕鎮壓,令巴蜀的世家百姓跪伏在刀下才是,能讓他感到棘手的局麵,可想而知。


    因此為了破局,周撫大概也會傾向於引入大司馬,讓我們和大司馬在關中鬥一個你死我活,這大概也是他能夠從中牟利的唯一機會。


    現在別說周撫是這麽想的,其實朝廷也抱定著類似的想法,就要看大司馬和我們會不會願意上鉤了。


    請神容易送神難,既然已經引狼入室,不知道周撫是不是還有這等本事和決心把人送走。”


    “大司馬和夫君,都不是能輕易招惹上身的。”謝道韞含笑說道。


    這讓杜英不爽的挑了挑眉,總覺得自己在她口中就跟陰魂不散的惡鬼一樣。不過轉念一想,對於以周撫為代表的的朝廷人來說,他和桓溫,大概就真的是噩夢之中的惡鬼吧?


    “但是也並不是沒有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夫君之前不就做到了麽?”謝道韞的神色之中露出些驕傲。


    仿佛那個讓桓溫和王羲之在長安交鋒卻又最終雙雙退走的人,是她而不是杜英一樣。


    杜英微笑道:


    “那隻是因為大司馬和王右軍勢均力敵的時候,王右軍另開戰場,迫使大司馬隻能抽身而出,先保荊州罷了,餘當時還隻是一個小人物而已。”


    “那夫君有沒有撿到便宜?”謝道韞反問。


    “這是自然。”


    “既然如此,現在的益州刺史,在大司馬和大都督之間,豈不也是一個沒有兵權、甚至都不怎麽得人心的小人物?”謝道韞接著說道,堵住了杜英反駁的可能,“所以周刺史未嚐不是沒有可能成為又一個夫君一樣的人物。”


    讓杜英愣在那裏啞口無言,謝道韞心中也有點兒小小的驕傲。


    燭火輕輕搖曳,倒映在她如玉的臉頰上。


    佳人斜靠,手臂輕抬,淺笑嫣然。


    杜英一時間看的癡了,直到謝道韞伸出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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