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故意組成2000名婦孺隊,從東門逃出。項羽判斷劉邦藏於其中,立刻下令包圍攻擊之。果然見到劉邦坐在漢王的座車上迎麵而出,並大聲表示:“滎陽糧食已盡,漢王向楚軍投降。”


    和談中製造機會


    雖然中原變局和江南動蕩的情勢使項羽陷入不利,但滎陽戰場上的優勢卻讓項羽有個盲點,認為隻要攻破滎陽,劉邦的勢力便會被徹底摧毀。


    項羽在4月中旬便親臨滎陽戰場,準備全力猛攻。


    “攻下滎陽,我們便可獲得全麵勝利!”


    劉邦也幾乎盡其所能地防守滎陽,他將大多數兵力部署在滎陽及前哨站的成皋間,以此一犄角陣式來阻擋楚軍的猛烈進擊。


    但老經驗的範增很快就發現漢營防守陣線上的弱點。


    在滎陽東北方的黃河邊,有個名叫敖倉的城市。


    自古以來,這裏便是關中各地運送糧食的庫存站,因為當地有個非常大的穀倉,所以城市便命名為敖倉。


    蕭何從關中轉運來的漢軍糧食都囤積在此處。


    但這裏隻是個黃土高原上的小土丘,四方雖有足夠的防禦工事,但它和滎陽、成皋間卻是個台地,沒有可以駐軍防守的屏障。


    為了糧運的安全,劉邦仍采用一般的市道設施,用土牆來作保護,以防範敵人的突擊搶糧食。


    但對於強勢的敵軍而言,這種兩道的作用十分有限,反而很容易被切斷,所以必須在外圍部署機動性較大的騎兵部隊,以護衛南道本身的安全。


    巨鹿大戰時,秦軍的失敗便在蘇角保護兩道的策略錯誤,以致被英布和項羽南北夾擊攻破。


    因此前道的優點也經常成為致命的缺點。


    就在範增的策劃下,項羽故技重施,猛烈地攻擊漢軍在敖倉和滎陽間的市道。


    負責保護市道的是漢軍陣營中機動力最強的灌嬰騎兵部隊。


    灌嬰個性強悍又負責,他親自指揮騎兵隊作24小時的快速巡邏,並且全員整天待命,一有情況便火速馳援。


    情況雖危急,但陳平的反間計卻及時發揮了一點效果。楚軍中傳出不少謠言,說楚將鍾離眛雖然立功甚多,但項羽始終未讓他襲地封王,以致他已為劉邦收買而隨時可能叛楚降漢。


    項羽大為緊張,設法緊縮鍾離眛的兵權,使楚軍的攻擊動力減弱不少。


    陳平認為項羽已有內部困擾,便建議劉邦主動向項羽要求和談。


    雖然範增極力反對,但項羽一方麵心虛,一方麵也想暫時休息以重行整頓,便答應劉邦的休兵之議。


    雙方於是約定以滎陽為界,以西歸劉邦,以東歸項羽,並擇日洽商撤軍事宜。


    灌嬰也乘機修補市道,作好運糧之準備。


    範增接獲情報後大怒,堅決主張急速進攻滎陽,但項羽以內部整頓尚不穩定為由而拒絕之,雙方在意見上起了嚴重衝突。


    陳平反間,項羽中計


    其實,和談也是陳平的另外一條毒計。


    他這一次的目標是項羽的左右手亞父範增。


    陳平教劉邦派出使者去向範增要求洽商和談及撤軍細節,範增自然無法接受,但他帶著使者去找項羽,並且表示自己不接受私下交往。


    使者依照陳平交代,要求項羽派使者到漢營,以強烈表達自己在和談上的優勢立場。


    項羽和範增不疑有他,便正式派使者到漢營進行強硬交涉。


    負責接待楚國使者的便是陳平。


    陳平故意放出風聲說漢營派使者到範增處,而楚國的使者也是範增派來的,他並要求接待人員以最親切和隆重的禮節接待範增的人員。


    接待人員於是擺出招待最顯要貴賓時的太牢具,氣派非凡。


    陳平穿著禮服接見楚國使者,並不斷親切又鄭重地向範增請安,言談中不斷透露自己確認對方是範增使者,還有意無意地輕忽項羽。


    楚使者立刻表明他們是項王的正式代表。


    想不到陳平故意驚訝地表示:


    “哦,你們不是亞父的使者,而是項王的使者嗎?”


    陳平立刻火速離開現場,令接待人員撤下太牢具,然後派出自己的副官去接待使者,並進之以最簡單的菜肴。


    使者深感受辱,自然暗中詳細地向項羽回報這件事情。


    項羽自然非常不高興,但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向範增求證,隻好自己在心中生悶氣,在行動上自然也顯現出對範增的疏遠。


    範增見使者的和談似乎沒有進展,於是要求項羽對劉邦采取行動。


    但項羽心中有鬼,對範增的積極態度乃抱不置可否的冷淡態度。


    敏感的範增很快就察覺項羽態度有異,不過他無法想像項羽會對自己產生懷疑。


    前些日子的鍾離眛事件,已使範增對項羽的猜忌心感到非常地憤怒和不滿。


    當他知道項羽也對自己產生懷疑時,更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老人家氣得全身發抖,心想自己這麽大年紀,竭盡心力,拚死拚活,為的到底是什麽?不過是對楚國的一點使命感而已。然而從項梁到項羽,從巨鹿大戰到滎陽攻防,他的辛苦又得到了什麽報酬?


    項羽到底太年輕了。驚人的作戰天才和領導魁力,使他二十八歲即成為全國性的軍政領袖,但是自負和任性,也使項羽無法感受人性間的黑暗麵。由此看來,他和範增間的代溝實在太大了。


    基於相同的貴族背景,項羽仍視範增為前輩而給予應有的尊重,甚至尊其為亞父。而範增表麵上似乎位高權重,其實項羽一點也無法和他溝通,也無法了解老人家的心意和想法。


    傷心之餘,範增決定辭職。他對項羽表示:


    “天下事大致已底定,君王自己一定能成功的,我的年紀太大了,請準許我退休回鄉吧!”


    項羽其實也不想範增離開,但他不知道怎樣來留住範增;何況項羽也認為範增倚老賣老,太不尊重他了。


    因此,項羽並沒有挽留範增,他批準了範增的辭職。這時,項羽的心中感到非常悲憤,他認為大家都不了解他,大家都在背叛他。


    範增並不想離開,但現在又不得不離開。


    他隻帶一個仆役,準備先到彭城將自己的東西整理一番,再返回故鄉築屋隱居。


    但心中的怨恨、痛苦和不滿,使他心火上升,宿疾背疽(癰瘡)惡化,尚未到達彭城便死於半途中。


    史料上並沒有記載,項羽對範增的惡耗反應如何。


    項羽這個人的個性強悍,自我意識濃厚,但其貴族出身卻使他對人彬彬有禮且重視士兵的感覺,反而不喜歡虛偽好鬥的將領和臣屬。因此他寧可將自己的感情投諸士兵,也不願和臣屬們有任何情誼。


    項羽雖頗富領導魅力,但其實他是非常孤單的。


    金蟬脫殼,滎陽棄守


    範增去世後,項羽將一肚子悶氣出向劉邦身上;不但拒絕進一步和談,還每天自率前鋒部隊突擊敖倉到滎陽的甬道。灌嬰雖全力反撲,但損傷十分慘重,運糧的工作於是逐漸陷入癱瘓狀態。


    滎陽守軍過分眾多,若缺乏糧食,士卒們立刻會潰不成軍。


    張良主張放棄滎陽,退入關中後再謀重舉大業之事。


    但如此眾多軍團一起撤退,是件非常危險的工作,若項羽乘機追擊,漢軍可能會再重演彭城大戰時的潰散情形。


    陳平乃建議劉邦先撤退,並且讓項羽知道此事,便可減輕滎陽的壓力,亦能借此機會重行部署大軍,以調整兵力過分集中滎陽所造成的糧食嚴重匱乏。


    但如何讓項羽知道劉邦已經撤軍,又不致有被追擊的危險?


    在劉邦的將領中,有一個長得很像劉邦——高大雄偉,一副美髯須——他的名字叫作紀信。


    劉邦沒有權力叫紀信作替死鬼。


    張良的道學修養使他不想隨便犧牲任何人。


    陳平則沒有這個包袱,於是他直接找紀信商量,要求紀信犧牲自己,以拯救劉邦及滎陽守軍。


    紀信很慷慨地答應作劉邦的“影武者”。


    他親自來到劉邦帳營,對劉邦說:


    “事急矣!請讓我假扮您欺誑楚軍吧!大王可伺機脫離這裏!”


    當夜陳平故意組成二千名婦孺隊,企圖從東門逃出。項羽判斷劉邦會藏於其中,立刻下令由四麵八方包圍攻擊之。果然見到劉邦坐在漢王的座車上迎麵而出,並且大聲表示:


    “滎陽糧食已盡,漢王向楚軍投降。”


    楚軍大呼萬歲,全集結到東門外,爭相觀賞劉邦的投降。由於紀信的長相極像劉邦,加上他又穿著漢王的裝扮,因此楚國將領不疑有他,便進行搜身和軟禁,等待項羽前來接受投降。這樣耽擱了很長一段時間,使漢軍有足夠的空檔由西門火速撤走。


    為安全計,首先由真正的劉邦領數十騎火速撤向成皋,準備進入關中休養生息。


    接著大部分滎陽守軍分批向成皋撤退,並準備和英布的守軍會合。


    滎陽城中僅留下韓王信、魏王豹、劉邦同鄉的大將周苛和樅公等人,率領部分軍團準備堅守。


    項羽聞報也火速趕往前線,並在滎陽城外的臨時陣地準備接待劉邦。


    看到紀信著漢王服飾出現在眼前時,項羽知道受騙了。他厲聲問道:


    “漢王在什麽地方?”


    紀信冷靜笑道:


    “已安全逃出去了!”


    項羽不禁大怒,下令在滎陽城外火燒紀信。


    由於不知劉邦行蹤,楚軍仍以包圍態度緊緊盯住滎陽。


    在城牆上的周苛判斷楚軍不會放棄滎陽,他擔心楚軍攻擊時滎陽內部若有人反叛,將造成重大禍害,因此向樅公商議:


    “我等奉命守城,不論勝敗如何都應盡全力而為之,但魏豹卻讓我感到非常不安。他一向傾心項王,如今因戰敗不得不向我軍投降,現在楚軍緊緊將我們圍住,萬一他利用這種情勢煽動城內叛變,將會釀成大禍的。”


    樅公也覺得有道理,便立刻和韓王信商量,派人暗中殺害了魏豹。


    屢敗屢戰,劉邦纏鬥項羽


    在成皋略作休息,並重新整編滎陽撤出的部隊後,劉邦便和張良、陳平等重要幕僚人員先行返回關中。


    連續兩次被迫棄守,劉邦不禁對自己的作戰能力有點氣餒,但鎮守和經營關中地區的蕭何卻毫無怨言。他隻是將編組好的生力軍和糧襪全交給劉邦,讓劉邦自己去決定是否要卷土重來,出關和項羽再度一決生死。


    劉邦心中無限感激,他決心讓自己表現得更好。


    他和張良等商議,希望更有計劃地來進行爭奪天下的楚漢大對抗,因此他將張良等人留在關中進行思考、規劃,自己則率領漢軍重行出關。


    參謀轅生向劉邦建議:


    “漢軍長年和楚軍在滎陽相對抗,漢軍由於補給困難,常陷入斷糧之窘境。因此陛下不宜再往滎陽去冒險,希望這次我們可以出武關、入宛城,項王見此也勢必引軍南下,這樣子滎陽和成皋間的守軍便得以休息。陛下再令韓信安撫河北趙地並聯合燕、齊軍隊,由北方威脅牽製楚軍,陛下便可再入滎陽和楚軍正麵對抗了。


    “楚軍由於所需防備的戰線增多,力量分散,經由長期休養的漢軍力量必大增,如此擊敗楚軍便不會那麽困難了。”


    劉邦覺得有道理,便依照轅生之建議由武關出軍,並部署於宛城和葉城之間,和成皋的英布大軍遙相呼應。


    項羽聽到劉邦在宛城駐守,立刻率主力軍南下,企圖擊潰劉邦。但劉邦堅壁清野,不與接觸,項羽也無可奈何。


    依張良規劃,劉邦在出關後應立刻和在梁地打遊擊的“大盜軍團”彭越相聯係。


    彭城潰敗後,張良便建議劉邦結交英布和彭越,以牽製項羽勢力的擴張。


    英布原為項羽陣營,經隨何說服反叛楚軍後,和漢軍聯手部署於成皋間,成為劉邦重要的盟友。


    彭越在彭城大戰前便曾和劉邦聯盟,但他卻未參加彭城大戰,因此所率領的軍團未曾受到傷害。


    劉邦撤至滎陽時,彭越也放棄他在梁地占領的城池,引軍北上到黃河北岸打遊擊。


    楚漢在滎陽對抗時,彭越常帶兵南下突擊楚軍糧道,讓項羽非常頭痛。


    盜賊出身的彭越最討厭項羽這種講氣派的貴族,因此無形中會對劉邦的“江湖大哥大”作風較為傾心。


    於是項羽特派大將薛公到梁地北部剿討彭越,彭越也乘劉邦出兵宛城、項羽主力軍南下之機會,主動攻擊在下邳城的薛公和項聲軍團。


    薛公自然不肯示弱,出城迎戰。


    但彭越經驗老到,製造金處疑軍,讓薛公不得不分隊防備之。彭越隨即再正確抓到薛公的主力軍所在,集結數倍軍力一舉而擊破之,結果薛公戰死,項聲則僥幸逃出以奔告項羽。


    在項羽強大的壓力下,英布放棄了成皋而和劉邦會軍於宛城。


    接獲下邳緊急軍情後,項羽令終公守成皋,自己立刻率軍東向攻擊彭越,以免危及大本營彭城。


    劉邦立刻北上猛攻成皋,終公罷兵棄城而出,劉邦大軍遂人成皋,再度和周苛的滎陽守軍互為犄角。


    六月,項羽大軍回防下邳城。彭越聽到楚軍主力東返,立刻下令向北撤退,項羽又撲了一次空。


    滎陽前線回報劉邦已返回成皋,項羽擔心再度陷入拉鋸戰,乃火速引軍攻擊滎陽。


    周苛等雖全力防守,但楚軍人數眾多,滎陽不久便被攻陷了,樅公戰死,周苛及韓王信被捕。


    項羽親自對周苛表示:


    “著成為我方將領,我會以你為上將軍,封三萬戶。”


    周苛卻大聲罵道:


    “楚軍不會是漢軍之敵手的!項王難道還看不出您的力量已日漸薄弱了,總有一天楚軍會向漢軍投降的。”


    項羽大怒,當場烹殺了周苛。


    韓王信身為諸侯,項羽不敢輕易殺害之,便下令暫為拘禁。


    單身奪韓信軍,劉邦將將自本事


    攻破滎陽後,項羽的主力部隊火速向成皋的劉邦守軍施加壓力。


    劉邦於是要求趙地的韓信增援兵力,韓信雖答應,卻遲遲未派出援軍。


    項羽大軍已到達成皋附近,劉邦判斷無力防守,唯恐重蹈滎陽大敗之覆轍,乃囑咐英布情況危急時可以放棄成皋,率軍退回宛城。


    他自己則和夏侯嬰率少數侍衛軍出成皋玉門而北渡黃河,親自去向韓信調軍。


    由於英布率漢軍主力仍駐守成皋,項羽並未發現劉邦已渡河進入趙地,因此也未派兵追擊。


    劉邦當夜宿於修武傳舍,有意不驚動韓信。


    隔日淩晨天未亮時,劉邦便和夏侯嬰快馬駛近韓信駐營,自稱為漢王使者,急馳進入韓信大本營。


    韓信和趙王張耳均猶在睡夢中。


    劉邦向值夜將官顯露身分後,就到韓信臥房內奪其將印,井當場召令軍團各將領開會。


    張耳和韓信驚醒過來,聽說劉邦已到大本營,大驚,也立刻整裝前來晉見。


    劉邦順利地奪得韓信統領下的趙地漢軍指揮權。


    韓信和張耳實在搞不清楚劉邦為何親自到這個地方來,隻好乖乖地聽他指揮。


    難道是由於不及派出援軍,劉邦對他倆不再信任,所以親自前來罷奪自己的軍權嗎?


    但劉邦仍命張耳駐守趙地,又拜韓信為趙國相國並統領部分兵力,指示他即刻準備東征齊地。因為隻要齊地納入漢軍陣營,劉邦便可由東、北、西三方麵夾擊楚軍,讓項羽陷入困境。


    這段時期,英布也成功地讓駐守成皋的漢軍逐步安全撤出,項羽再度奪得成皋。


    劉邦也立刻派軍南下駐守於鞏縣,再與英布等人會合,重行部署防線以阻止項羽繼續向西擴張勢力。


    7月,臨江王共敖去世,項羽在江南的最後一個忠實盟友喪失了。


    劉邦的反攻策略


    劉邦編組大多數韓信的主力部隊後,再度引軍南下,駐軍於小修武,準備渡河會同英布主力,和項羽麵對麵地決戰。


    此時郎中鄭忠勸諫劉邦勿與楚軍決戰,而應高壘深塹以待項羽,再聯合友軍(彭越及成皋漢軍主力)從各方麵侵擾楚軍並斷其糧給,那麽項羽久必自敗。


    劉邦聽從其計,乃派遣劉賈和盧綰將步兵2萬人及騎兵數百,渡過白馬津後進入楚地,與彭越的遊擊隊合力襲擊楚軍糧道,造成項羽主力部隊補給糧食的嚴重困難。


    項羽也派出副將率軍追擊劉賈等,但劉賈堅壁守城不與戰,楚軍一點辦法也沒有。彭越的遊擊部隊至此已順利控有彭城和滎陽間楚國重要的補給線。


    彭越在得到劉邦增援後,聲勢大振,連下梁地17個城池,包括軍事重鎮睢陽、外黃等都落人其掌握中。


    9月,項羽在成皋附近的軍團,補給上陷入了嚴重困境,項羽不得不準備回師。他將前線交給楚軍大司馬曹咎,並囑咐道:


    “謹慎地守住成皋前線防地,就算漢王前來挑戰也絕不可出戰,隻要擋住漢軍之東進即可。15天內,我一定可以平定梁地,再度和將軍會合的。”


    項羽的主力部隊火速返回梁地,並立刻對彭越軍展開攻擊。彭越為確保軍隊實力,仍不願和項羽打硬戰,於是下令所有部隊棄城返回黃河岸,包括陳留、外黃、睢城等均再度回到項羽的掌握中。


    劉邦對滎陽和成皋的軍事布局頻遭項羽輕易擊破一事,深感頭痛,甚至打算放棄這裏的防線而改屯於鞏縣一帶,以與楚軍相對抗。


    酈食其也由關中再度到達前線,他對劉邦表示:


    “臣聽說‘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凡為王者以民為天,而民則以食為天。敖倉自古以來便是糧食轉運站,據傳其間儲存有大量糧襪。


    “楚軍攻陷滎陽後卻認為他們的糧食補給路線在東方,因而不願堅守敖倉,隻將重軍安排在成皋以阻擋我軍,這無疑是上天對我們特殊的資助啊!


    “如果我們不去奪回這塊地方,反而放棄上天給我們的恩寵,臣認為這是非常錯誤的策略。


    “而且楚漢雙雄對峙,已陷入相持不決的膠著狀態,因而導致海內動蕩不安。於是農民耕種誤時,婦女也不再紡織,天下人之心浮動不安。像這樣的時期,保有糧襪是最重要的工作啊!


    “希望陛下仍應盡心整頓兵力,努力收複滎陽並再度擁有敖倉。若陛下能據守成皋之險,杜絕太行之道,以防諸侯西向,拒兵於蜚狐山口,堅守白馬津渡口,將楚軍限製於梁楚之地,便可向其他諸侯顯示我方已取得絕對優勢,這樣天下人便知道應向哪方靠攏比較有利了。”


    酈食其的策略在於顯示漢軍戰略上的優勢,以彌補其戰術方麵的一再失敗。


    楚漢相爭之際,項羽雖憑借作戰天才而屢戰屢勝,但在戰略方麵卻讓劉邦掌有漢中、關中,韓信又已攻略魏、代。趙之地,江南大本營的九江王英布叛離,衡山王、臨江王保持中立。項羽自己正陷入滎陽、成皋之戰局,補給線又屢為彭越的遊擊戰攻破,不得不東西來回疲於奔命。他將戰場局限於自己統有的梁地,在自己家裏和敵人打仗,自然是愈來愈不利,而明顯地露出敗象來。


    一般人大都會著眼於實際戰場上的勝負,而忽略了這兩年中劉邦已取得絕對優勢的事實。酈食其的建議便在將此一事實明白顯露,使天下諸侯能下定決心叛楚向漢,以求徹底解決雙雄對峙、陷入僵局的困境。


    【陳文德說評】


    老子(道德經·第三十九章):“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穀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其致之。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穀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貴高將恐蹶。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是以侯王自謂孤、寡、不穀,此非以賤為本邪?非歟?故至譽至譽,不欲琭琭為玉,略略如石。”


    道是天地萬物生成的總原理,故稱為一。自古以來,天因合乎於道而清明,地因合乎於道而寧靜,神因得乎道而靈顯,穀因得乎道而充盈,萬物因得乎道而化生,治理人事的侯王也因得乎道而天下正。


    天若不得乎清明,一切將分裂。地若不得乎寧靜,可能爆發災禍。神若無靈顯,恐怕將要喪失神性。穀若不得充盈,恐將枯竭。萬物若不能生生不息,則一切將會滅絕。王侯不得天下正,不保守高貴情操,天下可能陷於大亂。


    以道之自然,貴必須以賤作為根本,高必須以下作為基礎,因此侯王們必須以“孤”、“寡”、“不穀”自稱,便是以賤下為高貴之基礎,表示不忘謙下之本。


    是以最好的美譽,是沒有美譽。以“真實”為主,而不求虛有的華美,不要像美玉一樣地璀璨而為人尊崇,而要像堅石一樣黯淡而為人賤視。


    一切都合乎道,不用特別造作,使天地萬物趨向於自然。


    楚國貴族出身的項羽,原本對這種老莊道學應頗有體認才是,但由於其本身條件特別好,年紀又太輕,反而讓他的所作所為顯得造作而不自然。


    最嚴重的是他的自負和驕傲,造成其個性上的固執和不安。對項羽而言,周圍的友伴沒有一個有他一般的能力,於是事事都要他煩心,沒有人作得比他更好,每樣事情到最後都不得不由自己出馬。因此,從一開始他便疲於奔命,沒有一位夥伴能獲得他完全的信任。


    項羽不願封賞有功之人,因為在潛意識中他認為大家都在依靠他,真正有功的隻有他一個人。


    這樣的想法,的確也一再出現在真實世界上,大家都變得愈來愈不可靠。英布的叛變使他在諸侯中不再有可靠的盟友,最後連自己陣營也出了問題;不但大將鍾離眛失去信任,連有亞父之稱的範增也不得不背他而去。


    相反地,劉邦如同一個大垃圾桶,什麽人物他都欣然接受。原本的弱勢及條件不佳,讓他更渴求盟友的幫忙。他不滿繁文縟節和虛有的氣派,一切以實利為根本,反而較合乎自然之道。他讓夥伴和部屬們自己去發揮,力量在穩定中自然成長,主戰場上雖一再敗北,但實力卻生生不息,反而逐漸擁有了絕對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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