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漁民對著話筒說了幾分鍾,便衝我揮了揮手。“嘿,聽著,弗蘭克,我要回船上去了,”他大聲喊道。“明天再來,好嗎?”不等我回答,他就衝出門去了。我把鉛筆還給侍者,請他給我結賬。“你需要一支鉛芯黑一點的鉛筆。”我說,一邊指著我在銀行取款支票背麵寫下的字。那些字勉強能夠看清。


    我沒有把支票撕掉,而是把它放回了口袋,事後證明我的這個舉動既愚蠢又僥幸。我回到房間,把它扔在攤開的支票簿上,然後換了衣服,給那個姑娘打了電話。我們在尤裏卡郊外某處高高的紅杉林裏找了一家高檔餐館,過了十分愉快的一晚。


    那個夜晚實在太美妙了,第二天早上我坐下來偽造另外三張泛美假支票時,仍然對昨夜的分分秒秒回味無窮。在尤裏卡及其周圍隻有三家銀行沒有領教我巧妙的騙術了,我不想怠慢其中的任何一家。我完全沉浸在在我的新計劃中。大隊人馬在追蹤我的恐懼都被忘到了腦後。我也完全忘記了前一天下午的那個年輕漁民。


    第一張支票偽造好了,我把它塞進那個已被使用過無數次的信封。不到兩個小時之後,我就完成了另外兩張,準備在我離開尤裏卡前搞一次最後襲擊。這次襲擊十分順利,我下午三四點鍾回到汽車旅館的房間時,旅行箱的內襯裏塞得鼓鼓囊囊的現金中又有了差不多1500美元的進賬。


    那天晚上,我對那個姑娘說,我第二天就要走了。“我大概要從舊金山或洛杉磯起飛,現在也說不準,”我對她撒謊道。“不管怎麽樣,我都會很快回來的。我隻要租一架小型飛機就可以過來。我們可以從高空俯瞰那些紅杉林,換換口味。”


    她對我的話深信不疑。“就這麽說定了。”她說,然後提議去碼頭吃海鮮。她似乎饑餓勝過惆悵,這使我大為寬慰。可是海鮮吃到一半的時候,我朝窗外望去,看見一條漁船正往碼頭開來,我突然想起了那個年輕漁民。我還想起我當時在一張銀行取款支票背麵草草地寫了我的真實姓名和我在紐約的地址———至少是我父親的地址。一想到這裏,我就隱約產生了一種不安的感覺,就好像有人用手捅了我的敏感部位。我後來怎麽處置那張支票的?我一時想不起來,我一邊努力回憶,一邊還要假裝充滿激情地與女伴談天說地,這使我和那姑娘在一起的最後一晚變得不堪回首。


    我回到房間,到處尋找那張空白支票,但沒有找到。我有許多空白支票,但它們還留在支票簿上,沒有撕下來。最後我無奈地斷定,我把那張空白支票偽造成泛美費用支票,送進了那三家銀行中的某一家。可是我又對自己說,這不可能呀,我需要在每張支票後麵簽字的呀,肯定會注意到後麵有字的。然而我真的會注意嗎?我記得那支鉛筆顏色有多淺。即使是在下午明亮的光線下,我寫的字都看不太清。我在支票背後簽名時可能沒有注意,忽視了那些潦草寫下的字,尤其是我在尤裏卡形成了一套特殊的行為程序。我發現當我把出納員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而不是去關注支票時,我兜售支票就要順利和迅速得多。而要贏得一個女人的注意,你就必須也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我坐在床沿上,強迫自己回憶導致這個局麵的來龍去脈,很快就理清了頭緒。我把那張散支票扔在攤開的銀行取款支票簿上。第二天早上偽造三張假費用支票時,我忘記了與那個漁民相遇的事,首先拿起了這張支票。假支票炮製好後,我立刻就把它塞進了那個偽造的信封,如此看來,它一定是三張兌現支票中的第一張。這時我想起了那個為我兌現支票的出納員。我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現在看來是太過分了。


    尤裏卡的某家銀行收到一張偽造的泛美費用支票,後麵的簽名是一位冒牌的副駕駛員,但這張支票背麵又有小弗蘭克阿巴納勒的簽名,還有他父親在布朗克斯的地址。一旦這張支票被發現是假貨,即使不是福爾摩斯也能發現其中的聯係,破獲這個案子。


    我突然感到坐立不安,覺得自己是在劫難逃了。我又一次開始考慮逃往國外,越過邊界進入墨西哥。或者到南邊更遠的地區去。但是,這次我盤算這個念頭時心中很不情願。我在尤裏卡精心設計了我認為很了不起的作案新手段,比用假骰子賭博獲利還多。我被這個計劃的成功弄得飄飄然,把恐懼拋在了腦後,不再擔心被人緊密跟蹤,我使自己相信我像北極的浮冰一樣安全。我打算沿著一條條海岸線、一道道邊界實行我的支票詐騙。一想到我因為愚蠢地暴露身份而不得不放棄這個美好的計劃,我就覺得十分惱怒。


    但是真的必須退出這場遊戲嗎?到目前為止,我真的暴露身份了嗎?既然我沒有注意到支票背麵草草寫下的字,別人大概也沒有注意到。


    而且,那張支票很有可能還在銀行裏。我是下午一兩點去兌現的,它恐怕要到明天才會被送到紐約。如果它還沒有離開銀行,我也許可以把它再購買回來。我可以對他們說泛美這張支票開錯了,我不應該拿它來兌現的,或者諸如此類精心編造的故事。我相信隻要支票還在,我肯定能編出一套天衣無縫的謊話。我反複盤算著種種說得通的借口,慢慢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我收拾好行李,把箱子搬到汽車上,付清汽車旅館的費用,就打電話給那家銀行。我要求與出納主管說話,接線員把電話轉給一個女人,她用輕快的語調自稱是“斯特拉韋林”。


    “韋林夫人,泛美公司的一位飛行員昨天在你們銀行兌現了一張支票,”我說。“您能不能告訴我……”我話還沒說完,她就打斷了我。


    “是啊,一張假支票,”她說,一下子變得怒氣衝衝,也沒有問一問我的身份和我打電話的原因。“我們已經通知聯邦調查局了。他們說要派一個調查員來取那張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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