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在夏言的高壓下,十分氣餒。這時,廣東鄉試出現舞弊大案,上百名學子聯名上書,狀告巡按禦使、鄉試主考餘光開始是索賂出賣考題,後來幹脆按受賂的銀子數額取榜,再按受賂銀子的數額排列中榜名次。狀告學正、副主考王本和布政使、副主考陸金對學子事先檢舉的事情不聞不問,以致餘光毫無顧忌,使鄉試僅僅成為一個名義。事情傳開,激怒了莘莘學子,各地的學子紛紛遊行,要求嚴懲舞弊者。聲勢浩大,全國震動。因為教育歸禮部管,嚴嵩是禮部尚書,職責所在,嘉靖皇帝就讓他到廣州去處理這個科舉舞弊案。


    嚴嵩來到廣州,首先提審被告巡按禦使、主考餘光:“餘光,本官這裏有數十學子的聯名告狀信,告你科場作弊,公開販賣功名,一萬兩銀子為鄉試第一名,八千兩銀子為鄉試第二名,可有此事?”


    餘光滿頭大汗,支支吾吾:“這、這……”


    嚴嵩:“餘光,紙裏是包不住火的,這封信裏列舉了大量的人證物證,一件件一樁樁都可以讓你掉腦袋。此事驚動了皇上,本官勸你從實招來,爭取從輕發落。若狡辯抵賴,待本官一一查實,那時可別怪本官不念同僚之情,從嚴懲處,毫不容情。”


    餘光 “撲咚 ”一聲跪到地上:“大人,下官一時糊塗,還請大人網開一麵,給下官留一條活路,下官感激不盡,終生難忘。”


    嚴嵩:“好,餘光,你的認罪態度老實,本官會酌情處理的。”


    餘光簽字畫押後被帶下去了。嚴嵩又令將王本帶了上來,問:“王本,你可知罪?”


    王本泰然自若:“大人,下官沒有參與作弊,請大人明察。”


    嚴嵩說:“餘光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那麽眾學子對你的舉報肯定也不是空穴來風了。本官問你,你是否接到過學子的舉報信?”


    王本:“下官確實接到過學子的舉報信,但這次鄉試,餘光是巡按禦使、主考,下官僅僅是副主考。朝廷的規矩,應該是他怎麽說,下官怎麽辦。所以,對於學子的舉報,下官總不能以下犯上去查餘光吧?因而無能為力。還請大人諒解。”


    嚴嵩盯著王本:“這舉報信上說,餘光曾拉你一起參與作弊,被你拒絕,這難道有假不成?”


    王本自豪地說:“確有其事。但下官食君祿報君恩,因而嚴辭拒絕了。”


    嚴嵩:“這就是說餘光作弊你是一清二楚的,他將犯罪事實已經擺到你的麵前了,你根本就不用以下犯上的去查,是不是?但你勸阻過餘光嗎?”


    王本有些尷尬:“這個、這個,下官確有情非得已的苦衷,請大人諒解。”


    嚴嵩:“本官可以諒解你是個好好先生,可誰來諒解那些十年寒窗的學子們?你雖然沒有參與作弊,但也沒有勸阻過餘光,事後又不向朝廷舉報,致使學子鬧事,造成極壞影響。本官將你官降一級,罰俸三個月,你們服不服?”


    王本有些激動:“下官不服!世人皆濁我獨清。下官潔身自好,拒絕參與作弊,大人對下官不能求全責備。”


    嚴嵩不高興了,說:“你身為朝廷命官,鄉試副主考,這是朝廷對你的極大信任。但是,你麵對學子的舉報無動於衷,將你官降一級,罰俸三月,算是對你求全責備了嗎?”


    王本歎了一口氣:“唉,話雖如此,可如今這世上如下官者,能有幾人啦?”


    王本是個迂腐學究,為官清廉,兩袖清風,在社會上頗有美譽。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不怕嚴嵩能把他怎麽樣。但是他覺得,餘光十分霸道,自己能夠頂著壓力不接受賄賂,不支持餘光的賄考作法就已經夠了,嚴嵩不但不嘉獎自己,還對自己作了官降一級罰俸三月的處罰,讓他從心底裏想不通。


    王本被帶下去後,陸金被帶到嚴嵩的麵前。陸金是夏言一黨,他深知夏言對嚴嵩的態度,覺得自己沒有參與舞弊,也沒有什麽犯在他的手裏,因而對嚴嵩的審問就顯得不陰不陽。當嚴嵩問他知不知罪時,他傲慢地回答:“下官不知身犯何罪。”


    “有學子告你,說餘光賄賣考題時就曾向你寫過檢舉信,你為何不及時勸阻餘光,致使事情發展到今天?”


    “下官是副主考,隻管考試的事情,不管其他。”


    嚴嵩拉長了臉:“這麽說你是不想悔悟了?”


    陸金鄙夷地說:“下官不知道做錯了什麽事需要悔悟,請大人明示!”


    嚴嵩忍無可忍:“陸金,本官現在代表朝廷先革去你的功名頂戴,回去等參吧!”


    王本和陸金都覺得自己沒有參與舞弊,都不怕嚴嵩把自己怎麽樣。兩人出於不同的心情,都覺嚴嵩對自己處罰過重,因而忿忿不平。男人們尚感到自己委屈,頭發長見識短的女人們就更想不通了。兩人的夫人湊到一起一合計,便各自帶了兩個丫環來找嚴嵩喊冤。王本的夫人說:“我家老爺為官正直,兩袖清風,大人對他官降一級,罰俸三月,我們家以後的日子還怎麽往下過呀!這天下還有沒有道理可講啊!”


    陸金的夫人說:“是呀,徇私舞弊的事又不是我們兩家的老爺幹的,大人要罰要抓就去罰該罰的人,抓該抓的人得了。罰我們家老爺,實在冤枉啊!”


    嚴嵩見自己跟他們說不清楚,就幹脆不理了。兩位夫人以為嚴嵩理屈詞窮,便不顧自己的身份,放潑耍賴,哭得鼻子眼淚一蹋糊塗。


    兩個女人一場哭鬧,算是把嚴嵩對王本、陸金的懲處公之於眾了。科舉三年一試,全國同步進行,多少莘莘學子望穿雙眼啦!按照慣例,如果什麽地方出現了舞弊,那麽該地的考試就作廢,但不補試,算是棄權,想考的就隻有等三年以後再考了。那些學子對舞弊的當事官員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都盼著嚴嵩能從重處理三人。當大家聽說嚴嵩對王本僅僅隻作了個官降一級,罰俸三月的處理,陸金更是模棱兩可,等參。一時群情激憤,數百學子齊聚嚴嵩的住處,推薦了幾名代表,要嚴嵩給個說法。這幾名代表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們指責嚴嵩官官相護,徇情枉法。弄得嚴嵩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


    王本和陸金聽說學子們齊聚嚴嵩住處,要求對自己從重處罰,火冒三丈。他們也趕到嚴嵩住處,王本指著學子們大罵:“冤有頭債有主,你們連該告誰不該告誰都分不清,還想科舉哩,都回家去種紅薯吧!一群沒有腦袋的蠢豬!”


    陸金更是氣焰囂張:“告吧告吧,朝中自有夏相爺為我作主,我倒要看看你們在嚴嵩這裏到底能把本官怎麽樣!”


    “打死這兩個狗官!”有人振臂一呼,學子們立即高呼著口號,上前揪住王本、陸金就打。


    王本言語無狀,激怒了學子遭到毆打,咎由自取。陸金的囂張則是對嚴嵩的一種挑戰。嚴嵩百般阻止了學子們的過激行為,為防再發生意外,隻好先將二人收監,然後再慢慢調查詳情。


    陸金被收在監中,不但破口大罵嚴嵩,還寫了一封信,對前來探監的夫人說:“我寫了一封信,你趕快派人送到京城交給夏相爺。夏相爺見了,必然會下一道手諭讓嚴嵩放了我,那時我看嚴嵩還敢不敢在我的麵前人模狗樣!”


    有一次,嚴嵩提審陸金,見他滿嘴酒氣,醉眼朦朧,對自己甚是無禮,便鄙夷地說:“在千夫所指中還能醉生夢死,我不知道這樣的人還知不知道什麽叫廉恥!”


    陸金一點也不客氣:“弄頂香葉帽戴在頭上,人不人鬼不鬼地去討好皇上,我不知道這樣的人知不知道什麽叫廉恥!”


    嚴嵩勃然大怒:“陸金,好匹夫,你也不拉脬稀屎照照自己是個什麽狗東西!有娘養無娘教的王八蛋!還公然汙辱本官。本官本來還有意周全你,你既然不識抬舉,那你就看看你的下場吧!”


    陸金:“那我等著,看你能把我怎麽樣!”


    嚴嵩:“本官今天就要將你與餘光同罪,看誰能把本官怎麽樣!你這個狗東西,本官已經代表朝廷革去了你的功名頂戴,你見了本官,還不跪下!”


    陸金:“呸,你休想!”


    嚴嵩:“來人,這個狗東西,辱罵本官,咆哮公堂。先將這個狗東西打跪在地,再掌嘴二十。”幾個衙役上前,幾腳將陸金踢倒,強行按跪在地上。又左右開弓,將陸金打得滿嘴是血。


    陸金被打得滿嘴是血,態度仍很輕蔑:“嚴嵩,你一手遮不了天,我倒要看你到時怎麽收場!”


    嚴嵩冷笑道:“本官怎麽收場,用不著你操心,你還是好好地想一想,監牢的日子該怎麽過吧!”令人將陸金押回監牢,叫來監牢典吏,說:“從今天起,陸金關在監中,嚴加看管,與囚徒同樣火食,誰敢再讓人往獄中送一粒飯一滴酒,決不輕饒!”


    王本跟陸金不一樣,他沒有投靠誰做後台,隻是為官清廉,覺得自己是個副主考當不了家,不與餘光同流合汙就行了,所以,他對於嚴嵩的處罰感到委屈,但對嚴嵩並沒有無禮的行為。與陸金相比,這倒讓嚴嵩覺得對王本的處罰過重,有些歉意。於是便將王本官降一級,罰俸三月的處理改為僅僅罰俸半年,而對陸金決定官降三級,罰俸半年。然而,同一件案子同一樣的性質,對兩人的處罰卻天壤之別,嚴嵩辦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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