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落下了帷幕,炎熱的黃金季節讓位給了陰霾的天空和雨水。伊莎貝爾一直專注於逃生路線的事情,幾乎沒有注意到天氣的變化。


    十月的一個寒冷的下午,她隨著擁擠的客流邁下了火車的車廂,手裏還捧著一束秋花。


    在她沿著大道行走時,堵塞了街道的德國汽車放肆地按著喇叭,士兵們雄赳赳氣昂昂地在那群被嚇得目瞪口呆、毫無生氣的巴黎市民身邊跨著大步,卍字旗在寒風中鼓動著。她快步走下了地鐵的台階。


    隧道裏人山人海,到處都張貼著妖魔化英國人和猶太人的納粹宣傳海報,鼓吹德國的獨裁者是全知全能的。


    突然間,防空警報咆哮起來。電力被掐斷了,把所有人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她聽到了人們喃喃自語的聲音、嬰兒的啼哭聲和老人的咳嗽聲。不遠處傳來了砰砰的重擊聲和隱約的爆炸聲。也許又是布洛涅-比揚古——為什麽不是呢?雷諾公司在為德國人製造卡車。


    當警報解除的聲音終於響起時,人群停滯了一會兒才再次挪動起來。這個時候,電力和燈光也都恢複了正常。


    就在伊莎貝爾準備踏上地鐵車廂時,口哨聲響了起來。


    她愣住了。隻見幾個納粹士兵正在法國通敵者的陪同下在隧道裏穿行。他們互相交談著,還伸手指向了一些人。這些人隨即便被拖到一旁,被迫跪在地上。


    來複槍出現在她的麵前。


    “證件。”德國人開口說道。


    伊莎貝爾用一隻手攥住鮮花,另一隻手緊張地在手包裏翻找起來。她手中的花束裏裹著要送給阿努克的一條消息。自從同盟軍開始在北非戰場上獲勝,德國人時常會在街道上攔人,要求他們出示證件。街道上、商鋪裏、火車站中、教堂內,沒有哪裏是安全的。她把自己的偽造身份證遞了過去,“我正要去和我母親的朋友吃午餐。”


    一個法國男人緩緩地走到德國人身邊,仔細端詳著她的證件。看到他搖了搖頭,德國人把證件遞還給了伊莎貝爾,開口說道:“走吧。”


    伊莎貝爾飛快地笑了笑,點頭說了一句“謝謝”,快步轉向列車,趁著車門關閉之前溜進了一節空曠的車廂。


    走出第十六區的地鐵出口時,她的心情已經冷靜了下來。街道上漂浮的潮濕霧氣模糊了四周的建築。駁船緩緩地在塞納河上移動。被薄霧放大了的聲音變得格外詭異。某處,一個皮球在蹦跳著(也許是幾個男孩正在街道上玩耍)。其中一艘駁船鳴響了汽笛,噪音經久不散。


    來到大道上,她在街角處轉身鑽進了一家小酒館——這是少有的幾家還亮著燈的店鋪。一陣狂風鼓動著雨棚,她穿過空無一人的桌子,來到外麵的櫃台處,點了一杯牛奶咖啡(當然了,裏麵是沒有咖啡也沒有牛奶的)。


    “朱麗葉特,是你嗎?”


    看到阿努克,伊莎貝爾露出了笑容。“加布裏埃爾,見到你真好。”伊莎貝爾把鮮花遞給了阿努克。


    阿努克也點了一杯咖啡。兩人站在那裏,嘬著咖啡感受著刺骨的天氣。阿努克開口說道:“我昨天和我的叔叔亨利聊了聊。他很想你。”


    “他生病了嗎?”


    “不,不。正好相反。他正計劃下個星期二的晚上開個派對呢,他要我幫他分發邀請函。”


    “需要我替你送他什麽禮物嗎?”


    “不用了,你幫我送一封信給他就好了。給,信封我都已經為你準備好了。”


    伊莎貝爾接過信封,把它塞進了手包的襯裏中。


    阿努克望著她。伊莎貝爾發現她的眼睛周圍蒙上了煙熏狀的黑影,雙頰和眉毛上也出現了新的皺紋。這種陰影下的生活已經開始折磨她了。


    “你還好嗎,我的朋友?”伊莎貝爾問道。


    阿努克的笑容雖然疲憊,卻十分真實。“很好。”她停頓了一下,“我昨晚見到蓋坦了,他會去卡利沃參加一個會議。”


    “為什麽要告訴我?”


    “伊莎貝爾,你是我見過最坦率的人。你的每一個思緒、每一種感受都會自然而然地從你的眼神中流露出來。你難道沒有意識到自己經常向我提起他嗎?”


    “真的嗎?我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呢。”


    “其實這樣很好。這讓我想起了我們是在為什麽而戰——簡單的東西: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以及他們的未來。”她吻了吻伊莎貝爾的雙頰,然後低聲耳語道,“他也時常提起你。”


    對伊莎貝爾來說,十月末的這一天是幸運的,因為卡利沃下起了雨。


    沒有人會在這種天氣裏格外留意別人,就連德國人也不例外。她翻起兜帽,把外套的紐扣扣到嗓子眼上。即便如此,大雨還是重重地打在她的臉上,在她拖著自行車走下火車、穿過站台時,冰冷的雨水順勢灌進了她的領子裏。


    來到鎮子的外圍,她跳上自行車,選擇了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巷,路過了卡利沃廣場。在這樣一個秋季的雨天裏,很少有人在街上出入,隻有婦女和兒童還站在領取食物的隊伍中,外套和帽子上滴著雨水,而大部分德國人則留在了室內。


    到達貝爾維尤旅館時,她已經筋疲力盡了。她跳下車子,將它鎖在一盞街燈上,走了進去。


    頭頂上的鈴鐺發出了刺耳的聲音,宣告著她的到來。隻見大堂裏正坐著幾個享用午後咖啡的德國軍人。


    “小姐。”其中一個軍官邊說邊把手伸向了一片薄薄的金色巧克力麵包,“你的身上已經濕透了。”


    “這些法國人就是不知道要躲雨。”


    他們哄堂大笑。


    她掛著笑容從他們的身邊走過去,來到旅館的前台,按響了呼喚鈴。


    亨利從後麵的房間裏走出來,手裏還舉著一托盤的咖啡。看到她,他點了點頭。


    “稍等,夫人。”亨利邊說邊從她的身邊悄悄地溜了過去,把托盤送到那兩個像豬一樣坐在那裏、身穿黑色軍裝的黨衛軍特工麵前。


    亨利回到前台時說了一句:“傑維茲夫人,歡迎回來。很高興再次見到你。當然,你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請跟我來……”


    她點了點頭,跟著亨利走進了狹窄的走廊,爬上樓梯來到旅館的二層。到了那裏,他把萬能鑰匙插進了鎖孔裏,輕輕一轉,打開房門,露出了一張隻擺著一張單人床、一個床頭櫃和一盞燈的小房間。他把她領了進去,用腳踹上房門,把她擁入懷中。


    “伊莎貝爾。”他把她緊緊地摟在身邊,“見到你太好了。”他鬆開她,向後退了一步,“羅曼維爾那裏出事之後……我很擔心。”


    伊莎貝爾撥開頭頂上濕乎乎的兜帽,“是呀。”在過去的兩個月時間裏,納粹已經對所謂從事破壞活動的人和抵抗者實施了鎮壓。他們終於開始認清女子在這場戰爭中所扮演的角色,並在羅曼維爾逮捕了超過兩百名法國婦女。


    她脫下外套,把它掛在了床腳上,伸手從襯裏中掏出一個信封交給亨利。“給你。”她就這樣把軍情九處的撥款交給了亨利。他的旅館是他們的組織設立的關鍵安全屋之一。伊莎貝爾喜歡把英國人、美國人和抵抗者們藏在納粹的眼皮底下。今晚,她將是這間最小的客房裏的住客。


    她從一張滿是劃痕的寫字台下麵抽出一張椅子,坐在上麵,“會議被安排在今天晚上?”


    “晚上十一點,在安格勒農場的廢棄穀倉裏。”


    “會議的內容是什麽?”


    “我也不清楚。”他在床腳上坐了下來。從他的表情中,她看得出來他將要嚴肅地切入正題了,嘴裏不禁抱怨起來。


    “我聽說納粹正在絕望地尋找夜鶯,傳聞他們正試圖潛入逃生路線。”


    “我知道,亨利。”她挑起了半邊眉毛,“我希望你不要告訴我這有多危險。”


    “你出動得太頻繁了,伊莎貝爾。你一共去了多少趟?”


    “二十四趟。”


    亨利搖了搖頭,“難怪他們會不顧一切地尋找你。我們聽說了另一條逃生路線,途經馬賽和佩皮尼昂。這條路線也很成功。我們會有麻煩的,伊莎貝爾。”


    令她感到驚奇的是,他的關心深深感動到了她,而且聽到有人呼喚自己名字的感覺竟是這樣的美好。她很高興再次做回伊莎貝爾·羅西尼奧爾,很高興能和某個了解她的人坐在一起,哪怕隻有一瞬間。她的大部分人生都被消耗在躲藏和逃跑上,身邊總是安全屋裏的一群陌生人。


    盡管如此,她還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討論這個問題。逃生路線是無價的,值得他們去冒任何的風險。


    “你一直都在關照我的姐姐,對嗎?”


    “是的。”


    “那個納粹還在征用她的房子嗎?”


    亨利的眼神從她的身上悄悄移開了。


    “怎麽了?”


    “薇安妮不久前從教師的崗位上被開除了。”


    “為什麽?她的學生們都很愛她,她是個出色的老師。”


    “傳聞說她當麵質問了一個蓋世太保軍官。”


    “這聽上去可不像是薇安妮的作風。所以說她沒有收入了,那她靠什麽過活?”


    亨利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別扭,“我聽到了一些流言蜚語。”


    “流言蜚語?”


    “有關她和那個納粹。”


    一整個夏天,薇安妮都把瑞秋的兒子藏在勒雅爾丹宅院裏。她會確保自己不要冒險帶他出門,連去花園裏都不行。在沒有證件的情況下,她是無法假裝他不是阿裏埃爾·德·尚普蘭的,於是隻好讓索菲留在家裏帶孩子,這樣一來,每次去鎮裏都成了令她傷透腦筋的事情,恨不得早點回來。她告訴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人——店主、修女、村民——瑞秋和她的兩個孩子都被驅逐出境了。


    這是她能夠想到的唯一一件事情。


    今天,在漫長而又辛苦地排了一整天隊之後,薇安妮被告知貨架上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她懷著挫敗的心情離開了鎮子。傳聞將有更多的人被驅逐,而且整個法國還將進行更多的圍捕行動,上千名法裔猶太人都將被關進俘虜收容所裏。


    回到家,她把濕漉漉的鬥篷掛在前門邊的室外掛鉤上。她對它能在明天之前晾幹已經不抱希望了,但至少它不會把水滴得到處都是。她脫下沾滿泥巴的橡膠靴,把它們放在門邊,走進了屋裏。和往常一樣,索菲正站在門邊等待著她。


    “我沒事。”薇安妮說。


    索菲嚴肅地點了點頭,“我們也很好。”


    “你能不能在我做晚飯的時候給阿裏洗個澡?”


    索菲伸出雙手把阿裏抱了起來,離開了房間。


    薇安妮解開頭發上的絲巾,把它掛了起來,然後把菜籃放進水池裏晾幹,走到樓下的儲藏室裏挑選了一根香腸和一些格外嬌小、有些發軟的土豆和洋蔥。


    回到廚房,她點燃爐灶,預熱了一口黑色鑄鐵長柄平底鍋,在裏麵加了一滴珍貴的油,準備煎熟香腸。


    薇安妮低頭看了看鍋裏的肉,用木勺把它切分開來,看著它從粉色變成了灰色,最後變成了誘人而又焦脆的棕褐色。這個時候,她把切成塊的番茄和小粒的洋蔥、大蒜放了進去。洋蔥在鍋子裏蹦跳了起來,變成金黃色之後散發出濃鬱的香氣。


    “聞起來很美味。”


    “上尉先生。”她低聲說,“我沒有聽到你的摩托車聲。”


    “是索菲小姐讓我進來的。”


    她調小了爐子的火力,蓋住了平底鍋,轉過身來麵對著他。兩人一直都心照不宣地假裝那一夜在果園裏什麽也沒有發生。盡管誰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情,可那種氛圍卻仍舊飄蕩在兩人之間的空氣之中。


    自從那一夜起,事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如今,他幾乎每個晚上都會和她們一起吃晚飯;吃的幾乎都是他帶回來的食物——數量一向不多,雖然隻是一些火腿切片、一袋麵粉或是幾根香腸。他會坦然地提起自己的妻子和小孩,而她也會聊起有關安托萬的話題。這些話語似乎都是為了加固一道已經破裂的圍牆。他多次好心地向薇安妮提出要幫她郵寄補給包給安托萬,因此她總是盡可能地為他省出一些小東西來——過大的冬季舊手套、貝克留下的香煙和一罐珍貴的果醬。


    薇安妮會確保自己沒有機會與貝克獨處,這應該是最大的改變。她不會在夜裏單獨到後院裏去,也不會在索菲睡覺後熬得太晚。因為她不信任自己若是單獨和他相處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我給你帶了一件禮物。”他說。


    他拿出了一組證件——其中有一張出生證明,出生日期寫著1939年6月,父母的名字分別是埃蒂安和艾美·莫裏亞克,孩子的名字則是丹尼爾·安托萬·莫裏亞克。


    薇安妮看了看貝克。難道她曾經告訴過他,自己和安托萬想要給他們的一個兒子取名為丹尼爾嗎?她一定說過,不過她已經不記得了。


    “如今撫養猶太孩子已經不安全了,或者說很快就會有危險的。”


    “你為了他冒了很大的風險,為了我們。”她說。


    “為了你。”他低聲回答,“這些都是偽造的文件,夫人。記住這個故事,他是你從一個親戚那裏收養過來的。”


    “我永遠也不會告訴他們,這些證件是你給我的。”


    “我擔心的不是自己,夫人。阿裏必須立刻變成丹尼爾,徹徹底底。你也必須倍加小心。蓋世太保和黨衛軍們……是殘忍的。同盟國軍隊在非洲的勝利對我們的打擊很大。猶太人遭受的這最後一擊……這樣邪惡的罪行令人無法理解。我……”他停頓了一下,低頭凝視著她,“我想要保護你。”


    “你已經做到了。”她也抬起頭來看著他。


    他開始朝她移動過來,而她也湊上前去,即便她知道這是個錯誤。


    索菲跑進了廚房,“阿裏餓了,媽媽。他一直都在抱怨。”


    貝克停了下來,伸出手繞過她的身邊——蹭到了她的手臂——從櫃台上拾起了一把叉子。拿著這把叉子,他紮了正好可以一口吞下的香腸,一塊酥脆的棕色土豆還有一大塊焦黃的洋蔥。


    他一邊嚼一邊低頭望著她。此時此刻,他靠得是那麽近,以至於她都能感覺到他的鼻息輕撲在自己的臉頰上。


    “你是個非常出色的廚師,夫人。”


    “謝謝。”她的聲音有些緊張。


    他後退了一步,“很遺憾我不能留下來吃晚飯,夫人。我必須走了。”


    薇安妮將視線從他的身上轉移開來,朝著索菲笑了笑。“去準備三個人的餐具。”她說。


    不一會兒,趁著晚飯正在爐子上冒著熱氣時,薇安妮把兩個孩子召集到床邊。“索菲,阿裏,到這裏來。我有話要和你們說。”


    “什麽事,媽媽?”索菲問道,依舊是一臉擔憂的表情。


    “他們將會驅逐在法國出生的猶太人。”她停頓了一下,“孩子也不例外。”


    索菲猛地吸了一口氣,看了看正在床上歡快蹦跳的三歲大的阿裏。薇安妮想,他還太小,學不會接受新的身份。就算她從現在開始告訴他,他的名字叫作丹尼爾·莫裏亞克,他也是不會明白為什麽的。如果他相信自己的母親終有一天會回來,並且一直等待著她,早晚是會犯下讓自己遭到驅逐的錯誤的。何況這個錯誤還有可能害他們全都送命。她不能冒這個險。為了保護他們所有人,她不得不傷透他的心。


    原諒我,瑞秋。


    她和索菲交換了一個痛苦的眼神。她們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可一位母親怎麽能對另一個女人的孩子做出這種事情來呢?


    “阿裏。”她輕聲喚道,用雙手托起了他的小臉,“你媽媽已經去天堂和天使們住在一起了,她不會回來了。”


    他停止了跳躍,“什麽?”


    “她永遠地離開了。”薇安妮重複了一遍,感覺自己的眼淚正在眼眶裏打轉。她願意把這句話說上一遍又一遍,直到他相信為止,“現在我是你的媽媽了,你的名字要改叫丹尼爾。”


    他皺起眉頭,吵鬧地咬著自己嘴巴的內側,張開手指,仿佛是在數數。“你說她會回來的。”


    薇安妮討厭這麽說。“她不會回來了,她死了,就像我們上個月失去的那隻生病的兔寶寶一樣。還記得嗎?”為了埋葬它,他們還在院子裏舉行了一個隆重的儀式。


    “像兔寶寶一樣死了?”眼淚從他棕色的眼睛裏溢了出來。他的嘴巴顫抖了起來。薇安妮把他抱進懷裏,揉搓著他的後背。可她怎麽安慰他都是不夠的,也不能放他走。最終,她小心翼翼地推開阿裏,看著他問道:“你明白嗎……丹尼爾?”


    “你將是我的弟弟。”索菲的聲音也有些顫抖,“真的。”


    薇安妮感覺自己的心都碎了,但她知道自己沒有其他方法能夠保證瑞秋兒子的安全了。她祈禱著年幼的他終有一天能夠忘記自己曾經叫作阿裏,這個悲傷的願望讓她有些不能自已。“說出來。”她平靜地說,“告訴我你的名字。”


    “丹尼爾。”他說話的樣子顯然有些困惑,似乎是想試圖取悅她。


    那天晚上,薇安妮讓他重複了不下十幾遍自己的名字——在他們吃著晚餐的香腸和土豆時,在他們洗碗時,在他們換好睡衣準備睡覺時。她祈禱這樣的詭計足以拯救他,讓他的證件通過審查。她再也不會叫他阿裏或是甚至把他當作是阿裏了。明天,她要盡可能地剪短他的頭發,然後到鎮上去告訴所有人(首先就是那個愛多嘴的海倫娜·呂埃勒),自己從家住尼斯的過世表兄那裏領養了一個孩子。


    願上帝保佑他們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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