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陣型讓我心中生出些許不安,每次出任務,我不是身先士卒打先頭炮就是殿後掩護,這樣被夾在中間有點像被保護,甚至隱隱有種被挾持的感覺,說實話我非常不喜歡,可顧及到周米惠,也就打起十二分警覺。


    霧水可是慢慢變得濃重,一來是地勢高,二來是即將入夜。之所以選在危險係數較高的夜晚行動,是考慮到目標人物徐奎治晚上肯定不敢獨自行走山林,再者派出所方麵也做足了夜間作戰的準備。


    山林極為安靜,時不時有不知名的鳥鳴獸吼,一隊人也隻是積攢力氣行路,沒有交談的欲望和激情。


    洛泉山的脈絡蜿蜒綿長,此刻隊伍離神廟已經越走越遠,離我地圖上的紅色圓圈卻是越來越近。


    腳下的山路已經完全消失,靠著向導方世洲手中的砍刀開路,要不是他行進極有目的性,我倒是要懷疑這夥人是不是想把我騙出來害命拋屍荒野。


    就在我們艱難行進的同時,老神仙廟的後門打開了,一個高瘦男子帶領著七八個人一溜煙鑽進密林之中,靈猴一般朝神廟東南方向進發!


    方世洲揮舞手臂,一根布滿倒刺的藤條應聲而斷,剛想將已經勾住自己衣服的藤條扯下來的方世洲突然伏低身子,回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們趕緊蹲下,視線穿越隊伍查看前麵的狀況,而老李則無聲無息地半蹲著來到方世洲的身邊。


    “怎麽了?”我彎著身子挪上去低聲問道。


    方世洲用砍刀指了指前方的幾處地方,我不由心頭一緊。


    暮色濃霧的籠罩下,前方不遠處的好幾棵樹上都出現了疑似人影的大塊陰影,甚至能明顯地看到人影的衣物不時飄擺!


    “徐奎治還有同夥?”我心中疑惑道,不由想起了儀式廣場上神秘出現又詭異失蹤的人偶。


    抽出手槍,我選擇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影作為目標,由於可見度比較低,隻能瞄準陰影最為中心的區域。


    兩方人馬就這麽僵持著,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黑暗開始籠罩整個山林,範九格估計是肚腩太大,蹲著受罪,幹脆朝鄒新覺使了個眼色,貓著腰緩緩往前探,說是貓腰,實際上隻能是彎腰,肚腩太過礙事。


    離左邊樹上黑影大概還有五米的時候,範九格將右手的槍交到左手,右手撿起拳頭大的石塊往黑影方向用力擲了過去!


    剩下的人匍匐端槍,凝神專注,隻要一有風吹草動,立馬就能支援火力。


    意外的是對方根本就沒動靜!


    握槍的手酸麻也就算了,範九格暗罵一聲,竟然趴在地上,一個驢打滾就衝了上去!


    “警察!別動!”


    我們幾個是看著範九格的動作的,在範九格大喝之時,幾個人立馬起身,端著槍就衝了上去!


    “別動!”


    周米惠畢竟隻是接警員,沒見識過真槍實彈的圍捕,對槍械本來就不在行的她此時雙手抖得厲害,手槍握在手中感覺起碼十幾斤重。


    八個人有七條槍,方世洲手裏隻拿著砍刀,畢竟不是警員,能讓他拿刀已經不容易了。七條槍分別瞄準了附近幾棵樹上的黑影,可對方已經靜靜地藏伏在樹上,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應!


    我不敢大意,現在這種行動放在平時絕對是自殺式的傻子行為,將自己暴露在敵人的眼皮底下,可這也沒辦法,徐奎治目前隻能是嫌疑人的身份,對方沒攻擊,警方不能一言不發直接開槍射擊,隻能靠人數來震懾對方。


    單手握槍,我抽出了強光手電,電源開關往上一頂,我的汗就涼了,樹上哪裏是什麽人,都是吊死在樹上的一副副人骨架子!!!


    鄒新覺幾個也一一打開手電,此刻的情形就是七八個人對著七八個白骨架子,手電光往前麵再照了一通,附近影影綽綽不下二三十具這樣子的吊死鬼!


    “幹!晦氣!”


    老李吐了口唾沫大聲咒罵道,可手中的槍還是不敢放下來。


    我深吸一口氣,壯了壯膽子,將手槍塞回槍套,一步一趨地走到自己前麵的那架白骨下。


    “哢擦!”


    皮鞋踩到一根手臂的尺骨,白骨應聲而斷,清脆得很。


    地上好些爛皮靴子半掩半現地埋在腐葉枯枝堆中。


    抬頭一看,白骨架子靜靜地懸在樹上,身上衣物已經高度腐爛,懸掛屍骨的並非繩索,而是鐵絲,鐵絲上還有倒鉤,像戰爭年代拉的鐵絲網上拆下來的那種鐵絲,鐵絲已經嚴重鏽蝕,跟屍骨頸椎骨緊密地粘在了一起。


    其他人懸著的心也落了實地,可這場景卻瘮人驚駭,夜幕下的荒山野林,周圍全是吊著的屍骨,離了十米就全是黑暗,山林靜謐得要死,這樣的場麵是人看到都好受不到哪裏去。


    我將手電的光圈移到白骨胸前的衣物上,上麵有個發白的方塊,隻是離得遠了,看不清是什麽。


    “啊!!!”


    “砰!”


    剛想將那方塊扯下來仔細查看的我突然端槍轉身,因為身後傳來撕心裂肺的驚叫和突如其來的槍聲!


    後邊一個人抱著一團黑影在地上撕扯,很快就將黑影蹬踹到了一邊,所有的手電光都集中在了那一處!


    葉太梅眼神呆滯地坐在地上,褲襠已經濕了一大塊,旁邊被她踹飛的白骨架子幾乎被踢散了架!


    原來葉太梅看到自己前麵的白骨架子胸口掛著一個銀牌,就想扯下來,誰知鐵絲斷了,白骨架子一下就落在她身上,她還以為自己犯了死人的忌諱,死鬼要抓自己,情急之下就開了槍,結果槍聲愣是把自己給震懵了!


    我也看出了個大概,瞥了一眼葉太梅濕了大片的褲襠,十分不滿地看了鄒新覺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鄒新覺讓老李扶起葉太梅,後者哭著大罵了一陣,情緒也就緩和了下來。


    我可沒什麽興趣觀看這樣的鬧劇,回到剛才的白骨前,輕輕扯下了那塊白色方塊。


    “番號牌?”


    我努力辨認著方型步塊上的字跡,可惜模糊地無法辨識,可我還是看到了極為重要的標識,一個青天白日勳章!


    “這是國民黨的軍人!”我低聲驚呼道,這可是個重大的發現,哪怕跟案情無關也極為重要的發現啊!


    “錯,這不是國民軍,而是皇協軍!”方世洲一連扯下好幾具白骨,鐵絲線早已鏽蝕,用力一扯整具屍骨就嘩啦啦地掉在地上,破爛不堪的衣物上還有些肩章銘牌依稀可見,不是國民黨的青天白日,而是鬼子的狗屁膏藥貼!


    “漢奸部隊?”麵對方世洲萬分肯定的表情,我疑惑地問道,周米惠身子微微一震,但並沒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沒錯,就是漢奸!”方世洲朝屍骨吐了口唾沫狠狠道。


    “鎮上一直傳聞山林有一處漢奸墳場,還以為隻是口耳相傳的無聊傳說,原來真有這麽一處地方!”鄒新覺也是一臉震驚。


    “刀子給我!”我朝方世洲伸手道,後者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將砍刀遞了過來。


    我緊握刀子,將屍骨上麵的爛布刮開,手電照在了白骨上麵。


    “天呐!真是難以置信!”


    我的鼻尖幾乎貼到了白骨上麵,如同欣賞一件稀世珍寶一般盯著白骨。白骨上麵布滿了淺淺的刻痕,上麵扭曲的痕跡就像極其遠古的符文咒語,更為讓人吃驚的是,白骨上的符文跟邵飛宇家中發現的裸體男屍身上出現的簡直就是如出一轍!


    符文刻痕很淺,邊緣已經模糊,所以我推測,這些符文是屍體新鮮的時候刻上去的,隨著時間的流逝滿滿地被風雨打磨圓滑,那就意味著,這些符文是在這些人死後不久甚至未死之前就刻上去的!


    接下來的推測就更加讓我感到頭皮發麻了,因為要想在骨頭上刻上符文,那就必須把血肉全部剝幹淨!哪怕這些是在人死之後刻上去的,那也足夠駭人聽人令人發指!!!


    然而更難以想象的是,這些幾十年前的符文,如今卻刻在了邵飛宇家中那個可憐蟲的屍體上!


    這些符文到底是什麽,到底隱藏著什麽天大的秘密和玄機?幾十年前流傳下來的恐怖手法再次出現又將會帶來什麽後果?


    這些我都毫無頭緒,可我心裏隱隱覺得隻有一處地方能將這些東西聯係起來!更讓我不安的是,我覺得接下來的旅途會凶險萬分,沒有推測,而是赤裸裸的直覺,對危機的感應!


    “誰!!!”


    方世洲大喊一聲,手電照射向右邊的密林,一條黑色人影快速地鑽了進去!


    “是徐奎治!快追!”


    鄒新覺大喊道,其他人熱血沸騰心中卻警惕萬分,因為徐奎治跟他們一樣,手裏有槍的!


    我看著鄒新覺幾個衝了過去,本能地彈了起來,可眼角卻閃過一絲銀光,倏然停住腳步,眼前一亮,我伸手將枯枝落葉堆中的東西撿了起來,快速塞進褲兜,拉著周米惠追了上去!


    “徐奎治完全可以開槍,出其不意地射殺我們其中的一到兩個,可他為什麽要逃?密林暗夜,為什麽方世洲一眼就能認出那個人就是徐奎治?”耳邊風聲呼呼,我腦中不斷考慮著這些,或許這就是我的優勢之處,處亂不驚,就算是危及生命的最危急時刻,也能找到疑點和做出最為客觀的推理!


    前麵等待著我的將會是什麽?是喪心病狂的嫌疑人?還是處心積慮的隊友?


    第十五章老瘋子


    荊棘和樹枝將我的警服都勾出了好幾道口子,前方手電光不斷閃爍,地麵根本就沒有下腳的地方,連著被絆倒了幾跤的我心頭火大,好在看似柔弱的周米惠關鍵時刻沒有掉鏈子,緊緊跟在自己身後,不愧是山裏長大的孩子。


    鄒新覺那群人已經離我們很遠,七拐八拐之後手電光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線中,呼喊聲也越來越弱,最後山林又恢複了安靜。


    我停下腳步,豎起耳朵仔細聽了一會,那些人是徹底沒了影,更不用說突然竄出來的疑似徐奎治的人影!


    “這可麻煩了...”我心中擔憂道。


    “所長,跟我來!”周米惠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朝我說道。


    “去哪裏?”我沒有跟上去,站在原地問道。


    “帶你去見個人。”周米惠想了一下還是答道。


    “見個人?”我猶豫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上級根本就不可能知道這裏所發生的事情,這根本就是活生生被困在了這個山鎮裏了。唯一的辦法就是揭開一切謎團,讓事情得到解決,因為事情沒了結,我覺不相信自己能走出這個鎮子。


    如果說周米惠要帶自己去追捕剛才那個人,我絕不皺一下眉頭,可線索好不容易出現之時,周米惠卻要帶自己去見什麽人,這就跟臨陣逃脫差不多,實在有點不符合我的原則和作風了。


    “所長,你要猶豫什麽?從你進鎮子到現在,有哪一件事是正常的?非常時期就需要非常手段,雖然我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麽,但裏麵絕不簡單,現在隻有我們能救自己了!”周米惠一臉坦誠道,這番話確實打動了我。


    “你看得懂嗎?能告訴我現在我們所處的位置嗎?”我略一沉吟,還是掏出了那張皺巴巴的地圖。


    “所長,這圖哪來的?!”周米惠吃驚道,因為她第一眼就分辨出了那個紅色圓圈的位置,那是他爺爺的隱居地!


    看到我並沒有回答的意思,周米惠果斷地告訴我,她要帶我去的地方就是地圖上那個圓點,可心裏卻擔心起那個老頭子,雖然自己跟他感情並不好,但並不代表她不關心爺爺的安危啊。


    “所長,我們要加快速度了。”周米惠輕車熟路地在叢林裏穿梭,我要不是體能和翻越障礙考核都滿分,實在有點跟不上她的速度,心裏除了對周米惠另眼相看之外,反而還有點懷疑這妹子的底細了。


    另一方麵,此時的鄒新覺等人個個生龍活虎,完全沒有當初的疲軟樣子,反而個個表現得異常凶悍,風一般穿梭在山林裏,竟然朝著神廟的方向進發!


    “老大,那小娘們不會有什麽問題吧?”範九格朝鄒新覺問道,腹部的大肚腩竟然收縮不見了!聽說有種練氣功夫能讓人改變體型,範九格顯然就是這樣的練氣武人!


    “神廟那邊已經收到風,估計現在大部分人馬都去找那老瘋子了,我們趁虛而入,拿了東西立馬走人!那變態老瘋子再加上姓庚那小子,足夠神廟那群人喝一壺了,就算他們能全身而退,我們老早跑路了!”鄒新覺邪笑道,帶著十足的穩操勝券表情。


    “老大你還真牛,連那個老瘋子的孫女都敢威脅啊!”雷耀宗嘖嘖道。


    “那傻娘們還真相信他老爹在我們手裏,不騙她沒天理啊,這就叫空手套白狼,還是老大高明!”方世洲諂媚道,腰間赫然插著一把手槍!


    “別拍馬溜須!此行我們必須成功,不然落入老瘋子手裏非把我們活剮生煮了!”鄒新覺一個縱身翻過一塊半人高的山石,身手矯健,呼吸平穩!


    汗水早就濕透全身的我終於跟著周米惠來到了一間林中木屋。


    木屋不大,外牆長滿了青苔藤蔓,裏麵黑燈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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