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史料記載,女真族屬肅慎族係,其先人世代居住在黑龍江、鬆花江和烏蘇裏江流域及長白山一帶,後有一部分南遷至遼河流域。女真人原本與契丹人沒有什麽恩怨,但當契丹人建立了大遼國後,便開始對女真人進行盤剝,遼國統治者每年都向女真人索取供品。特別是遼天祚帝繼位後,契丹族對女真族的壓榨變本加厲。


    “天祚帝是一位十分愛好打獵的皇帝,特別喜歡獵鷹和獵犬。當時,在女真人境內,今天的俄羅斯遠東地區以東的大海裏,有一種大如子彈,小如梧桐子的珍珠,遼國人非常鍾愛。珠蚌每年十月成熟,但此時海邊已堅冰數尺,人們無法鑿冰取珠。當地有一種天鵝,專以珠蚌為食,它們食蚌以後,便將珍珠藏於嗉內,而獵鷹海東青正是捕捉這種天鵝的能手。遼國人為得到珍珠,便馴養海東青來捕捉此種天鵝,多年強行取鷹鷂,訓練它。這就是過去常說的熬鷹。契丹人令捕海東青於女真之城,取細犬於萌骨子之疆,讓女真人吃了不少苦頭。


    “與此同時,為了四處暢意畋獵,天祚帝還經常派遣使者,佩戴銀牌,稱之為銀牌天使,到女真部落強行索取獵鷹海東青。這些使者每到一處,除了向女真人榨取財物之外,還要他們獻美女伴宿,銀牌天使既不問美女出嫁與否,也不問門第高低,任意淩辱她們。稱之為薦枕席。契丹貴族的殘暴行徑,大傷了女真人的感情,激起了女真人的無比仇恨。


    當時任女真部落的聯盟長叫阿骨打,是女真族反抗遼王朝的一麵呼拉響亮的旗幟。他不僅作戰勇猛,在政治上也很有見識,在外交上很有才幹,同時也不畏強權。他最顯示大無畏氣概的要數當年他在魚頭宴上的一番行為了。”


    鄭省長把話打住,喝了一口茉莉花茶,潤了潤喉嚨,聲情並茂地繼續講了起來。


    “公元1112年,遼國天祚帝春捺缽地(遼帝遊獵時的行營)鴨子河濼一帶。也就是今天吉林省大安縣附近的月亮泡。天祚帝下令,讓東北地方各部落的首領在千裏之內者,都來朝見並貢獻貢物。時仁女真首領的阿骨打與其它部落首領按慣例朝見。


    “一日,天祚帝在月亮泡親自鉤取了一條大魚。他異常的興奮,令部下按遼朝習俗舉行被稱之為魚頭宴的盛大宴會。這就像我們現在喝的魚頭魚尾酒吧!可能出處就在這裏。李衛江和眾人一起大笑起來,也沒有了約束。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天祚帝便命令各部落首領歡歌起舞,以助酒興。輪到阿骨打時,阿骨打想到是受到了一種侮辱,端立直視,辭已不能,說自己不會歌舞,拒絕了天祚帝的命令。與座者都十分懼怕再三勸說阿骨打,他就是不從,大失天祚帝的麵子,搞得魚頭宴是不歡而散。


    “宴會結束後,天祚帝壓了一肚子的氣,他把一個叫蕭奉先的樞密使叫到室裏商議說:‘魚頭宴上阿骨打意氣雄豪,顧視不常,咱們可以在邊境上製造個借口殺掉他,否則,後患無窮。’平日裏狡詐此時卻顯愚笨的蕭奉先卻說:‘阿骨打是個粗人,不知禮儀,而且沒有什麽大錯就把他殺掉,恐怕會傷害歸順之心。即使他有野心,一個彈丸小國,還能有什麽作為?’天祚帝聽了覺得也有道裏,這件事也就被遺忘到了腦後。


    “阿骨打在魚頭宴上受辱之後,心中憤憤不平地回到了完顏部,並決意和遼朝公開抗爭,他多次派心腹之人到遼刺探情報,加緊了抗遼的準備。


    “公元1114年9月,阿骨打率諸將召集所征諸路精兵2500人,會合於來流水南岸,也就是今天的拉林河南岸,吉林省扶餘縣徐家店鄉的石碑崴了,舉行了誓師大會,這就是曆史上有名的“來流水誓師”。誓師後,阿骨打率領軍隊向遼朝發起進攻,並於1125年將遼天祚帝擒獲。至此,不得不向遼朝求和的強大的王朝煙消灰滅了。”


    鄭省長笑了笑接著說:“當然了,金與遼的興衰更替,不僅僅是因為海東青結下的仇恨,而是遼統治者昏庸腐 敗導致的必然接果,因此,我們大家都要保護野生動物,更要保護好這些身具傳奇色彩的鷹王海東青了。”


    小崔秘書安排鄭省長先洗個澡休息一下再吃午飯。他對李衛江書記說:“李書記,咱們璦琿有那個鷹王海東青嗎?它可比蒼鷹珍貴多了!”


    “不清楚,應該有吧……,不過,崔秘書請放心,省長給我們講了這麽有意義的曆史典故,海東青應該是我們三江流域的驕傲,一定要親眼看見它。如果可能,做一個海東青的標本,那可就寓意深刻了。”


    李衛江看著走進一號樓秘書小崔的身影,心裏閃過一個念頭,一個今後接觸省長的絕好機會和由頭。他招呼自己的秘書小張,讓穀有成、範天寶晚上到賓館來見他。


    李衛江很會來事,中午的菜譜臨時進行了調整,要做一條三斤以上的黑龍江大鯉魚,紅燒整條放盤,取名魚頭宴。晚餐不變,山珍野味,尤其是次生林帶榛棵中的榛蘑,一定要鮮的。


    鄭副省長到璦琿縣的頭一頓宴會圓滿成功,皆大歡喜。穀有成領著衛生防疫站的人員看到李書記陪省長進了一號樓之後,他那顆懸掛著的心才算落到了胸腔裏。聽李書記說,下午檢查團到樺皮窯林場,然後聽縣營林局匯報,如果這一下午沒有人跑肚拉稀,晚宴就不用這麽提心吊膽了。


    穀有成是越渴越吃鹽,傍晚檢查團一回賓館,李衛江書記和省長的秘書小崔怒氣衝衝地把穀有成大罵了一頓,這一下午省長和省林業廳的同誌上了幾次廁所,全都跑了肚子,奇怪的是咱們璦琿當地的陪同人員,全都好好的,大家吃的都是一樣的飯嘛!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必須向省長說清楚,不然,小崔秘書說,晚飯就要換地方。


    穀有成嚇壞了,他又把衛生防疫的站長大罵了一頓,並限令晚飯前找出原因。


    副省長鄭仁聽說要換地方吃飯,便狠狠地批評了秘書小崔和李衛江書記:“不就是鬧肚子嗎?肯定是水土不服,明天準好。再說了,省長有什麽了不得,也是血肉之軀,食五穀雜糧,不要大驚小怪的。”


    話是這麽說,李衛江的腦門還是滲出了汗水,他心裏想,這工作檢查的好壞都是次要的,省長的身體一旦有了毛病,責任就大了,幾天的努力和準備就全都前功盡棄了。省長怪罪下來擔當不起呀!就在這時,防疫站的站長找出了原因,化解了這一場危難。原來是省長他們初次喝五大連池礦泉水的緣故,五大連池礦泉水號稱世界三大名泉,有蘇聯的高加索,法國的唯西和中國的五大連池。他們同屬火山爆發後的重碳酸鹽低溫冷泉,礦泉水裏含有豐富的礦物質、微量元素,尤其是含鐵高,水的重量沉,人們初次喝它,都具有刮腸子的作用。因此,就會跑肚拉稀,屬正常的生理反應,晚餐繼續喝就好了。


    鄭省長笑著說:“我說是水土不服嘛,這回好了,給我們這個檢查團每位同誌洗了洗腸子,消了消毒,好事嘛!”


    李衛江臉色也有了笑容,晚餐總算是一帆風順。他等鄭省長進了一號樓休息下來,又讓廚房給下了點麵條,他沒有吃飽。


    李衛江書記在他下榻的三號樓裏召集了穀有成和範天寶,商量捕捉海東青的方案。李書記說:“這件事無論怎麽困難,於家的工作怎麽難做,那是你們兩人的事情,我隻要一隻海東青。捕捉時最好用網,不能用槍,獵槍的沙彈會打壞鷹皮,影響鷹王標本的質量,完成任務的時間嘛……給你們充裕一點,最晚不能超過明年開春,最好在今年一入冬,春節前給省長送去。這個火候最重要,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穀有成和範天寶一同回答,兩人接過來這件差事,如同一塊燙手的燒土豆。


    於金子的死讓於毛子再次陷入痛苦的漩渦裏,陰雲一片片地罩在他的頭上,有增無減。縣裏鄉裏的哥們爺們很少有人再蹬於家的門,就連從不光顧的黑老鴉,也在每天的早晨落在院裏那根高大的楊樹上,呱呱地叫著,帶來一天天的晦氣,有時氣得於毛子實在沒有了辦法,他隻好取出雙筒獵槍照樹上胡亂打上一槍,嚇走了那群討厭的黑老鴉。


    於白氏又老了許多,頭發全白了,腰也彎了,但她那做人的骨氣仍舊像當年的白姑奶奶的一樣。她教育兒子要振作起來,經得起磨難,不能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不讓打獵咱幹別的不挺好嗎!媳婦錢愛娣跑回了上海,咱們再找。這不金子的媳婦王香香,為丈夫守孝出了七期,便搬到了於毛子屋裏過上了。穀部長給了個特殊照顧,光給工資不用她去上班。這不是自己也給自己找到了樂趣,話雖是這樣說,於家的日子和白二爺那邊的處境確實是雪上加霜。


    誰家過年都吃餃子,沒有不開張的油鹽店。秋後,臨江鄉的範鄉長來了,坐著那輛李衛江書記換下來的吉普車,停在了於家小院的坡下。他拎著四瓶璦琿大曲,割了幾斤豬肉,興衝衝地來到了於家門口,人沒有到嗓門先到。


    “於大媽,於毛子,看看誰來了,怎麽不歡迎呀?”他邊喊邊進了堂屋。於大媽榮辱不驚,她平靜地挑開門簾看了鄉長大人一眼。


    “噢,是範鄉長啊,你可是稀客了。”


    “瞧你於大媽挑理了不是,前一段工作忙,接待省裏來檢查工作的鄭省長,他們一走,縣委李書記特意讓我代表他看看你們。”範天寶強笑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歉意。


    “於毛子呢?”範天寶問。


    “你可真是官大眼高呀,俺兒毛子不就躺在炕上嗎?”於白氏往炕角上一指,於毛子蜷縮在炕角上蒙著花被子。


    “怎麽病了?這麽壯的漢子還能有病,起來,起來,讓我看看,是不是得了心病呀!”範天寶掀開捂得嚴嚴實實的被窩。


    於毛子確實是犯了心病,不痛快。他巴不得範天寶下來作指示,鄉長一來肯定有事,於毛子的病也就好了一半,他借坡下驢,翻身坐了起來,“範鄉長來了。”


    範天寶從背包裏掏出一盒嶄新的步槍子彈遞給了於毛子,毛子打開蓋一看,金光燦燦的子彈,晃得他眼睛笑成了一線,眯眯得彎成了月牙。久旱逢雨,於毛子的病全好了。


    “鄉長快說,縣裏都要什麽?自打封山以後,山裏的獵物都海了去了,應有盡有,肥得流油,說呀,鄉長,要什麽?”於毛子恨不得馬上就要進山去。


    範天寶欲言又止,麵有難色。於白氏看到眼裏,知道鄉長有難言之隱,便借口去院子外的地裏摘點豆角,好給範鄉長備飯,她推門出去了。


    範鄉長見於大媽走出院外,立刻低聲說:“毛子,範哥不好張嘴呀!縣委李書記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省裏有一位大幹部點名要咱們小興安嶺的鷹標本,非海東青不要,這可關係到咱李書記的政治前途,李書記要上去了,咱們大夥不都跟著沾光嗎。這件事知道有難度,感情上過不去,時間可以拖到明年開春。當然,最好是一入冬,隻要你答應,子彈保證供給,你進山打獵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怎麽樣?”


    範鄉長像打機關槍一樣,把心裏要說的話全都掏了出來,唯恐於白氏聽到阻攔。


    於毛子知道海東青,它是山鷹之王,個大凶猛,它和好獵狗一樣通人性。常聽白二爺念叨,遼西那邊最講究熬鷹,訓出來的海東青是抓兔子的好手,當然海東青也是最難碰上的,十分稀少,興安嶺幾乎絕跡,是不是和鄭省長說的曆史原因有關,這點於毛子是不知道的。


    於毛子聽完範鄉長的一席話,眉頭擰成了一個肉疙瘩,他把那盒子彈推到鄉長的眼前,語氣十分堅定地說:“鄉長,這鷹俺是決不能打,雖說俺父親是被白二爺誤殺的,但起因還是那隻山鷹,李書記也是知道的,俺已在爸爸的墳前發過誓,決不打鷹!”


    範天寶又將子彈推回到於毛子的麵前:“兄弟,你再想一想,就算幫我範天寶一把,今後於家有什麽事我全都包了,怎樣?”


    “範鄉長,俺主意已定,不用多想,請你轉告李書記,俺感謝他多年對俺的幫助與照顧。黑熊、虎豹俺都能打,就這山鷹不行,請範鄉長另請高人吧。”


    於毛子索性走出了門外,他站在院裏仰望臥虎山上父親的那塊聳立的墓碑,還有哥哥於金子的那塊,心想決不能再立上第三塊了,他心裏一下子有了著落。


    範天寶也追到了院子裏,不論鄉長大人怎麽樣做工作,就算磨破了嘴皮子也沒用。這時,於白氏拎著菜筐回來了,範天寶不敢再磨下去,中午飯也沒吃,扔下那盒子彈打道回府了。


    第二天,璦琿賓館的經理來了,碰了一鼻子灰回去了。


    第三天,李書記的秘書小張也來了,他隻字沒提什麽海東青的事,隻是給於毛子講了一個寓言,農夫和蛇的故事,意思是不能恩將仇報。於毛子心想,這哪跟哪呀?這和打鷹也挨不上邊呀,反正俺是傻狗叼著個屎厥子,給麻花也不換了。


    第四天穀部長親自出馬了,不用說也是為了海東青。


    穀部長是於毛子的恩人,文 革期間保護過他,哥哥於金子的工作也是人家給安排的,隻怨金子命短,還有現在的香香,哪一點不靠人家照顧?對了,還有去上海的食宿安排……於毛子覺得欠了穀部長的人情,尤其那台吉普車也是他給撞報廢的,這一係列的事情真讓於毛子犯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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