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愛娣眼裏露出了貪婪,她咽了一口吐沫,仔細地聽他講下去。


    “其實黑龍江最名貴的應該數大馬哈魚了。”錢愛娣搶過話來說:“這我知道,世界名魚,生在黑龍江,長在大海裏,這是上中學的課本裏講到的。”


    “沒錯,秋季大馬哈魚長到四五 斤重的時候,便從大海裏回遊到咱璦琿縣上遊一個叫漠河的地方,那裏是黑龍江的源頭,叫鄂爾古納河。河床都是圓圓的鵝卵石,水深在二十公分左右。大馬哈魚群公母相伴,奮力地從海裏頂水而上,到了產卵地已筋疲力盡,體重減到二三斤,它們偏著身子將魚卵產下後便漸漸地結束了生命。成了大興安嶺熊瞎子的美食。”


    於毛子頓了一下接著說:“大馬哈魚從蘇聯海參威進入烏蘇裏江之後,便遭到漁民們的捕殺。你不要擔心,漏網的還是大多數。”


    “大馬哈魚好吃嗎?小的時候上海也有的賣,隻是價錢太昂貴,家裏從來沒有買過。”


    “當然好吃,大馬哈魚除了金黃色的魚籽生吃之外,鮮魚並不好吃,我們將大馬哈魚醃成魚胚子晾幹,冬季把它們切成小塊,用油一炸,放點醬油蔥薑在鍋裏一蒸,喝粥吃饅頭別提有多香了。”


    “你壞,淨饞我,知道我就願意吃大米飯就鹹魚!快說,還有什麽魚?”


    “這黑龍江裏的魚還有很多叫不上名來,我隻撿我知道的說吧。”於毛子變得有點謙遜起來。“這江裏有名氣的還有三花五螺八種名魚,三花就是偏花、敖花、鯽花;五螺就是折螺、銅螺、細螺,那兩螺我也沒有見過。還有什麽細鱗、噘嘴、沙葫蘆子,然後才能排上什麽黑魚、鯉魚呢!”


    說話就到了江邊。於毛子從車裏拿下來一張一百三十米長的趟網。他將網的一頭捆在自己的腰上,將網的另一頭捆上一個用洋鐵皮做成的三角形的小帆一樣的東西,同時再係上一根長長的繩子攥在手裏。錢愛娣看著於毛子像變戲法一樣,既不下水,又能把一百米的大趟網放進了黑龍江的水流之中。


    於毛子用手抖動鐵帆,那帆立刻就揚起了頭,像一台小發電機,將網“嗖嗖嗖”地帶入江中,然後他領著錢愛娣的手往下遊走去。大網形成一個漫弧順流而下,到了二三裏地開外之後便開始收網。於毛子把小帆的繩索往回拉,魚網形成了半個圓圈,一點點的在縮小。


    一百三十米的魚網全都被拉上了岸,各類的魚怎麽說也夠十幾斤。於毛子令錢愛娣從網眼裏將魚摘下裝進袋子裏,他自己跑回出發地,將吉普車開過來,裝上網,拉到出發地再下網。幾個來回下來已收獲百十斤魚了。倆人累得直不起腰來。“不打了,休息會兒回家。”於帽子說。


    錢愛娣躺在沙灘上,看著於毛子從吉普車裏拿出一個小鋁鍋,到江裏舀滿江水,放上點精鹽。撿上兩條鮮魚,刮去魚鱗掏去內髒放進鍋中。他又走到江岸上撿回來些幹柴,便開始了江水燉江魚。


    江風拂麵吹過,炊煙裏裹著生柴嗆人的味道和一股股魚鮮的清香,讓錢愛娣疲勞全消精神振奮。她爬起來湊到魚鍋跟前一看,嗨!滾開的江水已變成了乳白色,沒有蔥、薑、油任何調味品。可那淡淡的魚香讓她這位嗜魚如命的上海姑娘如醉如癡,她第一次品嚐到這世上如此鮮美的江水燉江魚。


    於毛子隻吃了兩個魚頭,剩下的魚肉魚湯被錢愛娣一掃而光。從那以後,錢愛娣成了於家的座上賓,民兵排的辦公室也變成了知青們集聚的場所。


    於毛子成了真正的知青領袖,有事沒事的大家總願意圍著他轉。


    於毛子端坐在民兵排辦公室的寫字台旁,每日定點來接穀部長和範鄉長的電話指示。他的身後,白牆上掛滿了各種獎狀和錦旗。樺皮屯民兵排奪取了臨江公社民兵訓練現場大比武的第一名。他自己又當上了璦琿縣的縣級勞動模範,他十分得意。還有比這更高興的是,他與錢愛娣開始的初戀,使他懂得了人生中最大的幸福莫過於愛情。


    院外傳來一陣嘰嘰喳喳的笑聲,推門進來的是那位梳著短發的胖知青。她穿著碎花西式小褂,一條洗得發白的勞動布褲子,一雙白邊鬆緊口布鞋,看起來也十分俊俏。她的身後邊擠著她的夥伴,還有幾位屯子裏的知青。


    胖知青衝著於毛子喊了起來:“看呀!我們的於排長有病吧,大夏天還穿著滌卡冬裝幹部服啊。”眾人跟著一起哄笑起來。


    “去去,沒事幹了是吧,到江邊抓沙葫蘆子去,曬點魚幹,過年回家給上海的老人捎點,甭整天圍著我於毛子起膩。”


    “是啊!我們能吃上魚,托的可是錢愛娣的福啊!”大夥一起又笑了起來。


    於毛子站起身來,這幫小青年便一哄而散。於毛子知道,自打璦琿縣來了這批上海知青後,沿江一帶的混血兒的地位一下子就提高了,二毛子在當地沒有人看得起。男毛子們取不上媳婦,女毛子找婆家要降低條件,山裏人不懂得什麽種族歧視,隻知道他們破壞了祖宗留下的規矩,因此,他們便沒有了名份。二毛子們沒有辦法,有的隻好自己找自己的同類,結果呢?生下的第三代卻神奇般的還原了,變成了真正的老毛子。


    說來也怪,都說蘇聯比中國富裕,可璦琿縣的邊境線長達一二百公裏。二毛子的父親都是中國人,母親都是蘇聯人。而且都是中國的窮人娶蘇聯的女人,幾十個村鎮,找不出一個中國女人嫁給了蘇聯男人。這種現象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麽原因。


    上海知青改變了這一曆史現象。大城市人就喜歡這種族雜交,說是聰明,二毛子便成了香饃饃。錢愛娣看上了於毛子,樺皮屯知青點的男女青年們支持了他們的隊長,大家跟著沾了不少的光。


    錢愛娣隔三差五地去於毛子家解解饞,青年點有了意見,她央求於毛子給青年點也趟點魚。可趟魚的成本太高,上哪裏去弄汽車?用屯子裏的拖拉機山民們又有意見,怎麽辦?於毛子有辦法。


    他整天在江邊觀察魚的習性,科洛河注入黑龍江後形成了一望無垠的沙灘,就像海岸的灘塗一樣,平平地往水中延伸,成群結隊的小魚逆流而上,這種小魚叫不出名來,老百姓管它叫沙葫蘆子,圓身子,小肉滾,一根刺,小細鱗。用網打,水太淺。用網抄,這些小魚又太機靈,遊的飛快。於毛子反複琢磨,終於想出了一個不費工不費力,老少皆宜的好辦法。


    於毛子讓錢愛娣從青年點捧來十幾個大飯碗,胖姑娘從大隊醫那裏找來一些白紗布,於毛子開始了他的奇想。


    碗裏放的拌有滋味的麥麩子,碗口蒙好紗布,碗的中央剪一個小洞洞,然後挽起褲腿站在江水中,他輕輕地將飯碗一個一個地按在水底的沙子中。


    好!成功了!知青們一起歡呼跳躍,那些沙葫蘆子爭先恐後地鑽進碗裏吃食,它扭不過身,再想遊就遊不出來了。於毛子這一排碗按完之後,休息十分鍾,錢愛娣領著知青們就開始從下遊起碗收魚了。


    魚逮多了吃不完,知青們將魚的內髒除淨,穿成串,像升旗一樣掛在院子中央高高的曬魚杆上,蒼蠅飛不上去,曬幹了的魚用麻袋一裝,等到冬天大江封凍之後,用溫水一泡,去鱗放在碗中,加上蔥薑蒜醬油等放在鍋裏一蒸,吃碗大米飯,胖知青說給個神仙當也不換。


    這一發明迅速變成了生產力,樺皮屯的婦女孩子們都幹起了這一行。有掙錢的道傳的最快,沿江的漠河、呼瑪、璦琿、遜克一直到嘉蔭縣的臨江農民們都學會了。江岸的村屯,家家都豎起了幾丈高的曬魚杆,對岸的老毛子不知情,羨慕中國的老百姓家家都豎起了電視天線。於毛子更神氣了,成了名人。


    錢愛娣喜歡於毛子,但內心深處又極其矛盾,紮根邊疆保衛邊疆的火熱生活,在嚴寒漫長的冬季裏冷卻下來。單調無味的勞作,艱苦的生活條件使她的心開始有了淒涼感。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衝動變成了遙遙無期的忍耐,誰也不知道將在這大山之中度過多少時光,或者在這裏結束一生短暫的生命。上海,隻是做為一個概念留在腦海中。


    每逢春節探親回到這座讓人留戀的大城市,漫步在黃浦江,她就像這棵大樹上飄落下的一片葉子,被風吹走,再也無法成為他的一員。江岸上驕傲地走過來的情侶,使她低下了頭,她發現他們在用蔑視的眼光對她說了一聲“鄉下人”。


    錢愛娣出身資本家,雖然她沒有權力享受那些學習成績不如自己的同學們的待遇,被選進了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隻能插隊到了艱苦的村屯。但她骨子裏仍舊有著一股強烈的優越感。家裏寬綽的住房,抄家時慶幸沒被發現的存折,讓她在裏弄裏的闊小姐的影子依存。


    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錢愛娣置身於人煙罕跡的邊疆,萬一逃不出這無情大山的封鎖,那也決不能虧了自己。她把眼光瞄上了外表讓她心動的於毛子。高大結實、瀟灑英俊的於毛子,無論是在這被人遺忘的山村,還是回到燈紅酒綠的大上海,他絕對算得上是一個出色的男人,一流的男人。這一點讓錢愛娣似乎得到了一些安慰。和於毛子相好讓她這飄落不定的葉子在精神上和物質上都有了寄托。這種暫時的撫慰,怎麽也不能撲滅返回上海的強烈欲火,她一直在等待。


    於毛子被臥虎山和科洛河造就了天生下來的樸實,腸子從來就不會打彎。他看到的世界全都是綠色,不知道什麽叫五彩繽紛。城市對他的影響和印象,隻是一輛冒著黑煙的綠色火車和嘈雜的人群,髒亂的街道。他愛樺皮屯,在他心目中,這裏是是前世界上最美,最純淨的地方。


    當錢愛娣走進他的世界裏,城市的味道變了,在她身上散發出各種從未嗅到的一種氣息,他們之間的交流,也許正是城市文化與農村文化的碰撞,融合所帶來的新鮮,讓他倆相互得到了滿足。


    於毛子相信錢愛娣對自己感情是真誠的,自己也有能力給她帶來生活上的美滿與幸福。可是他們的交往,母親於白氏的反應卻極其平淡。她告訴於毛子,城裏的女人圖的是一時一事,逢場作戲,決不會屈身一個泥腿子,在遠離上海蒼涼的邊塞度過她的一生。這裏過去是發配犯人的地方。但媽媽又不阻止,也許是這位經曆過風雨太多女人的自私吧,反正兒子是不會吃虧的。隻是不想讓初涉男女情愛的兒子受到傷害。


    閃散著清冷寒氣的綿綿細雨,雨點突然變大了,也密了。錢愛娣舉在頭頂上的傘布就像無數把小鼓槌,同時敲擊著一麵大鼓,咚咚咚地響個不停。


    寬闊的科洛河麵上被雨滴打成了篩子眼,山坡的溝壑之中,嘩啦嘩啦響著四麵匯集來的雨水,將本來低窪不平的小路衝成一段一段,低窪處積著一汪汪的汙水。


    錢愛娣穿了一雙大紅色的雨靴在雨中跳躍,她爬上泥濘的陡坡,來到於毛子家的小院。忽地一陣風雨把她手中的雨傘刮落,雨傘沿著陡坡像風車一樣被吹到了山路的草叢中,她顧不上再去撿拾,渾身上下已被雨水淋濕。


    她推門走進暖暖的小屋,喊了一聲於阿姨,沒有人回應。掀開東屋的門簾一看,空無一人。她又扭身來到西屋,隻見火炕上鋪著被子,椅子上晾著濕透的衣服,於毛子曲卷在被窩裏,頭上紮著白毛巾,嘴唇幹裂,輕輕地呻吟著。


    錢愛娣伸出自己冰涼的小手,放在於毛子寬大滾燙的額頭上。


    燒得渾身酥軟昏昏似睡的於毛子忽地覺得一陣涼意,火辣辣的嗓子就像流入一股甘甜的清泉,一雙柔軟清涼的小手從額頭劃到臉頰,電流針刺般酥酥地在全身的血管中跳動。於毛子睜開了眼睛。


    錢愛娣連忙將晾涼的開水給於毛子灌下,於毛子好像又有了力量,他側過身來,伸出毛茸茸的胳膊和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放在她濕漉漉的大腿上:“愛娣,快把衣服脫了烤幹,別感冒了。”


    “我知道。你是怎麽感冒的?牛一樣的體格。”


    “嗨,早晨白二爺家的小豬被衝進了河裏,我衣服都沒脫,給撈了上來,沒成想,俺鐵打一樣的身板也知道感冒,這是我記憶中的第一次發燒。”


    錢愛娣在於毛子的催促下脫去了濕衣服,全身隻剩下一件三角褲頭和於毛子從沒見過的乳房罩。一個玉柱般雪白粉嫩色的身軀擋住了於毛子的視線,高高隆起的乳峰在乳罩裏顫動,就像一對即將跳出草窩的白兔。於毛子血流加快,黃黃的眼珠裏閃出一道錢愛娣從未見過的光,閃得她心裏一陣的顫抖。


    於毛子不敢再看,他閉上眼睛翻過身去。錢愛娣頓覺渾身發冷,雙腿也開始打顫。於毛子凸起的胸肌,就像山巒一樣的堅硬,又像火山爆發的千度熔岩,她需要溫度來拯救。


    錢愛娣忽地撩起被子,於毛子全身一絲不掛,就像一隻毛猴。她撲上去,摟住也在顫栗的於毛子。一對光溜溜的身子滾在了一起。


    於毛子的身體再次滾燙起來,他一動不敢動,任憑錢愛娣的雙手在他全身滑動。錢愛娣躍上了他的身子,兩隻雪白鼓脹的乳房像兩輪太陽似的晃得於毛子睜不開眼睛,他霎時覺得天地都旋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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