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夜,很深,一輪皎潔的明月掛在夜空,把幽夢山莊照得一片慘白。草叢裏有蟲子在鳴叫,一隻隻飛蛾如同沒頭的蒼蠅在四處亂飛。一棵老槐樹的樹杈上,一隻黑色的蜘蛛正在編織著一張巨大的網,這是世上最毒的蜘蛛‘黑寡婦’。它急速的吐著絲,沿著網的外圓牽拉著。這時,一隻倒黴的飛蛾闖進了黑寡婦的領地,被牢牢地粘在了網上。黑寡婦迅速移動身體,把毒液注入了飛蛾的體內,這隻飛蛾甚至連掙紮一下的機會都沒有,頃刻間就被黑寡婦吸幹了體內所有的東西。


    一小塊黑雲不知什麽時候遮擋在了圓月的中心,黑雲在不斷變換著形狀,這時的圓月看起來就像一張巨大的金黃色的紙錢。


    天空中的黑雲越積越多,漸漸地把月亮完全遮蓋了。地麵上頓時漆黑一片,草叢裏的蟲子停止了鳴叫,飛蛾也不知躲到了哪裏。正在織網的黑寡婦也突然消失了。老槐樹粗大的枝幹開始慢慢地搖晃起來。


    風,加快了奔跑得速度,越刮越大,黃豆般大小的雨點,稀稀拉拉地落在了地上、草叢中和一塊塊豎立的墓碑上。雷,從遙遠的天際,踩著雜亂而沉重的腳步慢慢地走來。雨,開始不甘寂寞地加大了下落的速度和密度。刹那,天地間一片迷濛。


    突然,一道極其耀眼的閃電劃破了夜空,把漆黑的天幕撕開了一個巨大的裂口,如利劍般穿透了厚厚的雲層,直衝地麵而來。


    正在風中搖曳著幹瘦身體的老槐樹,頓時被劈成了兩截,巨大的枝幹轟然倒地,在樹枝上坐窩的一群烏鴉,被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得四散奔逃,在風雨中漫無目的的來回盤旋,尋找著落腳點。公墓第三區的十二號墓碑也與此同時被震開了一個長長的裂痕,從裂痕的縫隙處,往外滲出了鮮紅的液體。


    鮮紅的液體順著墓碑流淌而下,就好像被什麽東西牽引似的,直接滲入到了對麵的二十四號墓穴中……


    第二章 溺死


    肖克正開著車往單位走,遇到一個紅燈,他在路口停了下來。這時他聽到手機響了一下,他聽出來是一條短信的提示音。他沒有去看手機。綠燈亮了,他掛上檔,踩了下油門,車子朝前走去。這是一款自動擋的本田車,剛買不久。他以前開的是一輛國產手動擋的車,離合沉,方向也沉,總之哪兒都是沉的。這輛本田是蓋紅給她買的。蓋紅是他的情人,也許很快就有可能成為他的愛人。


    肖克的本田車很快就鑽進了早高峰的車流裏,前麵的車好像已經停在了車位上一樣,一動也不動了。他拿起手機看了看,是蓋紅。“晚上來我家吃飯”。肖克看完之後就把手機扔在了副駕駛的座位上,兩眼盯著前麵,期待著前麵那輛奧迪車有些刺眼的刹車燈趕快滅掉。


    終於,前麵的車開始慢慢的動了起來,這時肖克感到車裏越來越熱,他把手放在出風口的位置試了一下,風很涼,說明空調處在製冷狀態。他拿出一張餐巾紙擦了擦腦門兒上的汗,又把出風口的葉片朝自己這邊兒調了調,他感覺有點涼氣了。


    不知為什麽,自從馬莉死了之後,他總是莫名其妙的出汗。


    八月的中原大地異常的酷熱,據有消息說,這個城市很快就要成為繼四大火爐之後的第五大火爐了,並且大有後來居上的趨勢。


    肖克和馬莉是在一個多月前去東流湖遊泳的。這個湖很大,每年的夏季都會有很多人來這裏遊泳,每年都有人被淹死。但比起那些如同下餃子般的遊泳池來說,東流湖自然寬闊的水域和湖邊蔭翳清涼的空氣還是吸引了很多避暑者的青睞。因為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不會是那個最倒黴的,肖克和馬莉也這樣想。


    肖克和馬莉出發前他收到了蓋紅的一條短信,他看完之後馬上就刪掉了。馬莉問是誰的短信,肖克說了聲是垃圾短信。然後就把那輛手動擋的車發動著了。


    蓋紅的老公是在半年前死的,她老公是個公司的老板。在一天夜裏喝完酒之後,開著那輛奔馳s350鑽進了一輛正在路邊換輪胎的拉鋼材的卡車屁股裏,十幾根羅紋鋼穿透擋風玻璃,把他牢牢地訂在了車座上。


    肖克是一家裝飾公司的工程設計師,他和蓋紅是一年前認識的。蓋紅的房子是位於東郊的青青別墅區。別墅分為上下兩層,混凝土結構,外牆的瓷磚很講究。別墅的後麵也有一個湖,但比東流湖要小很多,是一個人工修造的湖,當初也就是因為開發商打出了新時代的水岸生活的廣告後,蓋紅才決定買的。當蓋紅第一次來到裝飾公司的時候,負責業務的經理把設計工作交給了肖克。肖克第一眼見到蓋紅時,就覺得這個女人很吸引人。蓋紅穿著一件白色的吊帶裙,一對豐滿的乳房把細細的吊帶撐的緊緊的,有一種要掙脫裙子的束縛、呼之欲出的感覺。高條的身材凹凸有致,長長的裙擺掩蓋不住她那兩條修長的腿,一頭黑色的長發如瀑布般垂在肩上。那雙眼睛清澈而又明亮,看不到塵世間的一絲繁雜。


    蓋紅年輕,漂亮,氣質高雅,不像時下那些時髦的女孩,表麵看起來很光鮮,但是一張嘴,就會讓你覺得自己是在一家高檔酒店正和一個有著多年職業生涯的小姐在聊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膚淺而且故作有內涵。


    本田車終於衝出了密集的車流,在三環路上撒開了歡兒。肖克看了一下儀表盤上的時鍾,離上班時間還有十幾分鍾。他加大了油門。這時從他車頭前麵突然竄出一個東西,個頭不是很大,但是動作很敏捷,把肖克嚇了一跳,急忙帶了一下刹車,本田車的車頭猛地往下一沉,接著又抬了起來。肖克看到是一隻貓。這隻貓在竄過馬路的時候,回頭看了肖克一眼,肖克看到,這是一隻波斯貓。和吉米是一個品種。


    吉米是肖克和馬莉喂養的一隻比較純正的波斯貓,當初馬莉在寵物市場看到吉米身上雪白的毛和那雙一黃一藍眼睛的時候就走不動了。肖克為此花了一筆不小的數目。吉米在肖克家已經生活了兩年了。也許是因為母貓的緣故,吉米的性格很溫順,不象有的貓爬高上低的。吉米很聰明,而且還有些粘人,可能貓都有這個特性吧,每次肖克回家的時候,它都會跳到肖克的懷裏撒嬌,但如果是肖克和馬莉一起進門,它總是直接跳到馬莉的懷裏。


    但是就在馬莉死的那天,肖克回家的時候,吉米沒有象往常那樣跳進自己的懷裏。而是趴在自己的窩裏,用那雙黃藍相間的眼睛看著肖克。肖克看到吉米看自己的眼神很怪異。


    肖克去蓋紅家看現場的時候,見到了蓋紅的老公。一個年逾五十的胖子,說他胖是因為他的肚子。他腰裏那條可憐的皮帶正苦苦的支撐著肚子上將要掉下來的贅肉。這個肥胖的男人一開口說話,肖克就判斷出這時一個從社會底層剛剛爬上來沒多久、深感資產階級腐朽的生活方式是多麽的令他受用的一個膚淺的暴發戶,儼然一副小人得誌的勁頭。


    肖克剛到公司,就接到了蓋紅的電話:“怎麽不給我回短信”?“剛才在路上開著車”。肖克答道。“晚上下班之後過來吃飯”!蓋紅的口氣很強硬。


    東流湖的水即使在這個熱的讓人快要窒息的夏季依然是非常的清涼,肖克和馬莉來到湖邊的時候,湖裏麵已經有很多的人了。他和馬莉挑了一個遠離人群比較僻靜的地方。馬莉遊泳的技術不好,所以肖克特意給她買了一個遊泳圈。馬莉把遊泳圈套在身上之後,就離開了岸邊,但她不敢太往湖中心去。而肖克則一個猛子紮進了湖中。


    湖麵上刮起了風,當馬莉發現遊泳圈漏氣的時候,她沒有看到肖克,而她的身子當時已經順著風漸漸地漂到了湖的中心位置。由於其他的人都在湖的另一頭嘻笑打鬧追逐著,所以沒有人聽到她的呼救。當肖克從水裏鑽出來的時候,湖麵上已經沒有了馬莉的身影,隻看到那個已經漏完氣在湖麵上飄著的遊泳圈。


    警察派來潛水員打撈出了馬莉的屍體,而後又詢問了肖克幾個問題,最後把屍體連同那個遊泳圈都拉走了。


    肖克已經鑽進了被窩,吉米還在用眼睛看著已經在床上躺著準備睡覺的肖克,而肖克也發現了吉米在看自己。他不想再跟吉米對視了,於是他熄滅了床頭的燈。肖克翻了個身,但是他似乎難以入睡,他又勾著頭看了看吉米,發現在黑暗裏,吉米的那雙眼睛正閃著鬼火般的光看著自己。他索性用被子蒙住了頭。


    當肖克聽到屋裏有動靜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了,他從床上坐起來時發現,吉米不知去了哪裏。肖克的家是一個三居室。他聽到聲音好像是從廚房裏麵發出了。於是他打開臥室的門,這時那種聲音更加清晰了,肖克聽出來好像是抽油煙機發出的聲音,當他打開廚房裏的燈時,看到吉米正趴在廚房的地板上,用爪子在臉上抹來抹去,舌頭在嘴邊舔著什麽,似乎是剛吃過東西一樣。肖克把吉米抱了起來,他聞到吉米的嘴裏有一股腥味。


    肖克關掉了抽油煙機,抱著吉米走出了廚房。當他剛走進臥室的時候,他突然聽到廚房裏又傳出了聲音,於是他返回廚房,當他打開燈的時候,發現抽油煙機又轉了起來,他走近看了看上麵的按鍵,發現沒有被摁下去的痕跡,肖克伸手拔掉了油煙機的插頭。


    第三章 幻聽


    肖克這段時間晚上睡覺的時候總聽到書房裏有動靜,但是每次當他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那種聲音就會消失。肖克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抑鬱症,產生了幻聽。


    當肖克從幽夢山莊回到家的時候,發現吉米正在沙發上閉著眼睛趴著。看到肖克走進門的時候,它隻是把眼睛睜開看了肖克一眼,就又重新閉上了。肖克坐在沙發上抽著煙,這時他聽到手機的短信聲音,他拿起自己的手機看了看,但是並沒有新的信息過來。他覺得奇怪,這時他忽然想到,馬莉死了之後,他還沒有把馬莉的手機報停,並且一直為手機充電,因為馬莉的手機裏一直保留著他以前給她發的那些很親密的短信。馬莉死後,肖克經常會拿起馬莉的手機看過去的短信,每每看到那些親密的信息,肖克心裏就覺得一陣陣的酸楚。


    肖克站起來尋找著馬莉的手機,但是沒有找到,這時他又聽到了短信的聲音,肖克聽到聲音是從吉米的身子下麵發出的。肖克走過去把吉米抱在了一邊。他拿起手機看了看,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發的短信:“馬莉,我是高霞,你這段時間死哪兒去了,也不跟我聯係了,我剛從北京回來,我已經約好人了,晚上一起吃飯,然後去你家打牌”。


    肖克認識高霞,這個女人是馬莉的牌友,兩年前去了北京。以前經常來他家裏打麻將。馬莉什麽都好,就是打麻將這一點,肖克跟她說過很多次,但是一直沒有什麽效果。


    看來高霞還不知道馬莉已經出事了。於是肖克用馬莉的手機給高霞回了一條短信:“我是肖克,馬莉已經在一個多月前死了”。


    短信發出之後,肖克再也沒有收到高霞的回信。


    晚飯的時候,肖克接到蓋紅的電話,說晚上要來肖克這裏過夜,並且說她在家裏實在呆不下去了,晚上仍然有東西在扒門,跟物業也反映了,但是一直沒有改善。


    肖克和蓋紅晚上在外麵吃完飯,來到了肖克的家裏。


    肖克仍然覺得自己不斷在出汗,家裏的空調已經開到了十八度,但他還是覺得身上熱。蓋紅說不然明天去醫院檢查一下吧,肖克說不用,多休息休息可能就好了。


    床上,肖克仍然抬不起頭來。蓋紅看著肖克順著脖子流下來的汗說:“別勉強自己了,這段時間跟公司請個假,在家多休息幾天,我來給你做飯”。


    蓋紅躺在肖克的懷裏很快就睡著了,肖克拿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看了看牆上的表,已經十二點多了。他剛把燈拉滅準備睡覺,這時他聽到從書房裏又傳出了聲音,這次的聲音很清晰也很熟悉,是以前馬莉在家裏打牌時洗牌的聲音。


    肖克從床上下來,慢慢地走到臥室的門口,打開門,這時他聽到書房裏傳出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高霞的:“馬莉,出牌啊,別磨磨蹭蹭的”。這時肖克聽到馬莉的聲音:“著什麽急啊,想一下不行啊”。


    這時的肖克感覺自己身上的汗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他伸手摸到了客廳吊燈的開關,在客廳的燈被打開的同時,書房裏突然沒有了聲音。肖克走到書房門口,推開門,這時肖克看到吉米突然從漆黑的書房裏竄了出來,直接跑回臥室鑽進了自己的小窩裏。肖克摁亮了裏麵的燈。在書房的正中間,仍然擺著那張馬莉以前打牌的麻將桌,桌上還散亂的放著馬莉最後一次打牌時的麻將子兒。肖克往書房的四周看了看,一切如舊。沒有什麽特別的。就在他剛要轉身的時候,突然感覺肩頭一沉,有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此時肖克的身上出的不是熱汗了,而是一身的冷汗。他扭頭一看,這才把心放下。原來是蓋紅睡眼惺忪地站在自己的背後。蓋紅揉著眼睛說:“你幹什麽呢肖克,這麽晚了還不睡覺”。肖克說你剛才聽到這裏有聲音嗎?蓋紅看了肖克一眼說:“我什麽也沒有聽到,看來你真的要去醫院檢查一下了,明天就去,我陪你一起去”。


    第二天,蓋紅陪肖克來到了市裏的第八人民醫院,以前這個醫院叫精神病醫院,可能是院領導考慮到病人的隱私,把名字改成了第八人民醫院。


    肖克和蓋紅來到門診部的時候,發現這裏異常的冷清,大廳裏隻有一個中年婦女帶著一個女孩坐在長椅上。女人看年齡隻有三十多歲,低著頭,一頭烏黑的長發遮住了她的臉。她旁邊的那個女孩看起來最多有七八歲。肖克看到這個女孩的目光呆滯,臉色蒼白。兩隻眼睛一直盯著肖克看。把肖克看得很不自在。


    蓋紅給肖克掛了專家號,兩個人來到了一個房間。肖克進門之後看到,裏麵坐著一個年齡在四十多歲的男人,這個男人長得很怪,說他怪是因為他的兩個眼睛出奇的大,而且眼白多,黑眼球少,嘴唇很薄,嘴唇上方有一些稀稀拉拉的黑胡子茬。這讓肖克想到了吉米。


    蓋紅說您就是李教授吧,我愛人這段時間晚上在家的時候總聽到家裏有奇怪的聲音,我懷疑他是產生了幻覺,而且這段時間還經常出虛汗,您給看看吧。


    李教授讓肖克坐下,拿手電筒照了照肖克的眼睛,又給肖克把了把脈。李教授問這種情況多長時間了?肖克說有一個多月了。李教授說你的瞳孔有些散,脈搏也很亂,我先給你開點藥,是抗抑鬱的,回去吃一段時間再看看。蓋紅和肖克起身,蓋紅對這個男人說:“謝謝李教授”。李教授笑了笑說別客氣。肖克看到這個李教授在笑的時候,嘴裏露出了一排的黃牙,而且在黃牙的上麵還有一些紅色的東西。蓋紅也看到了,說:“李教授,您的牙是不是出血了”?李教授趕緊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說:“沒關係,我的牙經常這樣”。肖克看到,這個男人在說話的同時,眼睛裏有一陣漣漪蕩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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