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路,全是妲己當司機,而且到殯儀館附近後,我們沒奔向正門,反倒來到一個犄角旮旯的地方。


    妲己把車停到牆下後,招呼我們下車,又指著牆說,“來吧,跳過去。”


    我和大嘴很默契的問了句,“啥?”


    我心說我的乖乖,看架勢妲己是壓根不想找相關工作人員了,我們要來一次偷偷摸摸的勾當。尤其想想也挺丟人的,別人偷偷摸摸都奔著財路去的。我們偷偷摸摸,卻為了屍體,這也太沒眼光和追求了吧?


    妲己看我和大嘴挺消極怠工的,再次強調,為了破案,不守規矩也沒啥,跳吧。


    她還從夏利車的後備箱中找到一捆帶著鐵八爪的繩索。


    我印象裏後備箱沒這種東西,真懷疑是啥時候放進去的。


    我上警校那會兒,學過一些基本技能,其中包括怎麽用鐵八爪,所以我打頭陣,熟練的掄了掄,就把鐵八爪拋到牆上並卡住了。


    我們仨依次往上爬,又跳到裏麵。我本來擔心妲己身手不行,但她穿著緊身衣,還挺靈活的。


    妲己做法醫出身,或許是出於職業敏感性吧,她四下打量了一會,就一點彎路沒走的,把我和大嘴帶到屍庫門口了。


    現在的屍庫,鐵門關的死死地,側麵的小門也反鎖著。


    我們聚在小門附近,我無奈的笑了,心說瞎忙活一通吧,結果還是進不去。


    妲己卻沒這麽輕易放棄,她抬頭看看。屍庫的這麵牆上,每隔三五米就有一個窗戶,離地三米高左右。


    也不知道是工作人員疏忽了,還是特意為了放味啥的,有一個窗戶沒鎖,半開著。


    妲己就指著這個窗戶,讓我和大嘴抽出一人爬上去,隻要有人跳進去,把小門從裏麵打開,我們其他人就能進去了。


    我和大嘴都點頭應下來,但因為這牆太平太滑了,根本沒有借力攀登的地方,我倆就想,一個人踩另一個人的肩頭,靠著堆人的方式上去。


    本來大嘴體格比我壯,他應該在下麵,但大嘴不同意,說憑啥你踩我?還非要跟我剪刀石頭布,輸了的在下麵。


    我倆正準備劃拳頭呢,妲己等不及了,湊過來損我倆,“你們笨不笨?”


    我心說這跟笨有啥關係?大嘴也嘟囔一句,“妲己啊,你女孩家家的,別參合老爺們的事!”


    妲己哼了一聲,撂下一句話就走到一旁,她讓我們往右側看看,再決定要不要劃拳吧。


    我和大嘴都扭頭,隻是那裏黑咕隆咚的,什麽也看不見。


    妲己背的小木箱裏還有手電筒,她把電筒拿出來,對著照了照。


    我服了,這裏竟有一把梯子,隻是梯子橫著放的,再被黑暗一籠罩,一點都不明顯。


    我和大嘴也不劃拳了,一起把梯子拿過來。這期間我瞥了妲己一眼,挺詫異的,心說她夜視能力不錯嘛。


    我倆支好梯子,妲己問了句,“兩位大老爺們,你們誰上啊?”


    大嘴挺好麵子一個人,也覺得剛才我倆挺丟人的,就嚷嚷著,他來。


    他爬著梯子嗖嗖上去了,又騎在窗框上。我看大嘴身子扭來扭去,貌似不太平衡,就勸了一句,讓他悠著點。


    大嘴還跟我擺手呢,說別小看他,但前一秒鍾他還在窗框上,後一秒鍾就消失了,我還聽到屍庫裏傳來一聲慘叫。


    我心說得了,這傻玩意兒嘚瑟吧?真摔下去了。


    我又稍微提高聲調,喊著問,“大嘴你咋樣了?”


    我都做好準備了,要是他真摔個好歹的,我得爬進去救他。但大嘴哼哼呀呀幾聲,又說沒事。


    我費勁巴力的,把梯子搬回原位,又跟妲己到小門等著。


    很快的,大嘴把門打開了,隻是短短這麽一會兒不見,他左臉腫了一大塊,還紅彤彤的。


    大嘴拿出一副很煩的樣子,使勁搓著臉。我趁空看了看,除了腫也沒啥大礙,我們就沒太理會它。


    進了屍庫,妲己給我倆下命令了,一起找一找櫃子前的姓名,把洪寶屍體找到。


    這可苦了我倆,而且大半夜找屍體,多多少少慎得慌。我隻好壓著性子,這樣找了少說一刻鍾,才發現“正主兒”。


    妲己對屍櫃很了解,擺弄幾下後,哢的一聲響,屍櫃伸出來了。


    我們看著死去的洪寶,或許是死了沒多久就被凍起來的緣故,他屍體不嚇人,緊閉雙眼,就跟睡熟了一樣。


    但我們也不是瞻仰遺容來的,妲己招呼我倆,一起把洪寶屍體抬出來一些,讓他腦袋枕在屍櫃邊緣。


    隨後妲己指了幾處地方讓我倆看,甚至還扒開他的眼睛。


    洪寶的眼瞼結膜有出血點,口唇、指(趾)甲微微青紫,舌頭在上下齒之間,喉頭水腫、氣管內有白色泡沫,這都是窒息征象的典型特征。


    我又想了想,問妲己,“洪寶窒息死亡是肯定的,但有啥辦法知道,他是自殺還是被自殺呢?”


    妲己不滿的哼了一聲,不過不是針對我。她說,“原來的驗屍法醫有問題,因為查的並不仔細。比如為何不給洪寶開顱呢?”


    我聽的一愣,心說想知道自殺不自殺的,跟開顱有半毛錢關係?


    妲己不多解釋,這就打開小箱子,這裏麵除了一個解剖用具以外,還有一個溫水袋。


    妲己把溫水袋拿出來,對著洪寶的腦袋敷過去,這舉動很明顯了,馬上要就地給他開顱。


    大嘴看到這兒,嗬嗬一聲,轉身就走。他是真看不得這情景,索性選擇遠離。


    我也想跟大嘴一起,但妲己攔住我,說需要有人幫她。


    我多少有種啞巴吃黃連的感覺,隻好硬著頭皮站在一旁。


    溫水袋敷了有一刻鍾,之後妲己摸了摸洪寶的腦袋,說可以了。


    我發現變身成法醫的妲己,是挺瘋狂一個人。她拿著解剖刀,唰唰幾下,就在洪寶的後腦皮上切了兩個大口子。再這麽一扒,洪寶的腦皮全堆到臉前了。


    妲己又從木箱子裏找來一把小鋼鋸,對著洪寶的顱骨,嗤嗤的鋸上了。


    我一直默默忍受著,也形容不好這一刻的感受,反正想吐的念頭一直有,也一直被我壓著,尤其鋸顱骨時,還時不時飄來一股骨頭屑子味。


    大嘴蹲在遠處,偶爾抽一根煙。他倒是躲過這一劫了。


    等妲己把洪寶顱骨鋸開後,再這麽一掀,洪寶的腦組織全暴漏在我眼前了。


    妲己讓我捧著鋸下來的那塊顱骨,這上麵還粘著點血絲呢,她又把洪寶的大腦放在這塊顱骨裏。


    我承認這一刻自己有點慫,手有些抖了。但我也這麽想著,換做別人,還不如我堅強呢,比如躲在遠處那個嘴巴挺大的家夥!


    妲己也沒歇著,又用剝離的手法,把顱底硬腦膜全部摘除,這樣洪寶整個顱底暴漏在我們麵前。


    我看妲己似乎在找什麽東西,我納悶勁兒又上來了,想問她,“到底怎麽判斷洪寶是不是自殺的?”


    但沒等我問出口呢,妲己念叨句有了,又很肯定的跟我說,“是他殺!”


    第十六章鬼泣


    我懷疑妲己怎麽下的這個結論,就也往洪寶顱底看了看。


    說實話,我看不出個啥來,反倒惡心勁更濃了。我讓妲己多解釋解釋,而且我也對大嘴擺手,那意思出結果了,讓他過來聽一聽。


    大嘴本來還是不想湊過來,但架不住我念叨幾句。


    我倆一左一右站在妲己身旁,大嘴還緊緊的捏住鼻子。


    妲己不理會大嘴的小動作,又指著洪寶顱底兩側的小突出點,跟我們說,“看到沒,它倆是不是黑了?”


    我嗯了一聲,大嘴連說都不說,隻是點點頭。


    妲己說這就對了,又告訴我們,“這突出點叫顳骨岩,是區分是不是機械性窒息的一個依據。機械性窒息,像被勒死與溺死的人,內耳氣壓是有變化的,也會導致與其有關的顳骨岩出血,反之要是疾病或者藥物導致的窒息死亡,顳骨岩就沒有變化。”


    我聽明白了,“換句話說,原本的判定,洪寶是服藥自殺的。但妲己的屍檢,反倒告訴我們,他應該是被人弄窒息而死的。”


    我猜洪寶被人捂住了嘴巴,這樣硬生生憋著,之後又被灌了藥,造成自殺的假象。


    但我這猜測靠不靠譜,需要妲己進一步對洪寶的胸腹腔解剖,甚至作出切片化驗。這可都是大工程,很可能一晚上搞不定的。


    妲己也不想再進一步解剖了,隻是摸出手機,對著洪寶顱底啪啪拍了幾張照片,算是留個結果了。


    之後她讓我打下手,把洪寶的腦組織放回去,再把顱骨重新粘合、頭皮縫合。


    我發現妲己很厲害,被她仔細一處理,要不是細瞧,根本發現不了洪寶被開顱的異常。


    我們又把他推回屍櫃裏,把屍櫃關好了。


    妲己的意思,先趕回深川,別的事等明天再商量,我和大嘴讚同,尤其細算算,在屍庫裏待太久了,我甚至還想起上次跟白老邪來屍庫的情況,心裏的懼意又出現了。


    我們一起往小門走,大嘴比較積極,走在最前麵。


    但剛離近,我聽到小門外有動靜,還有人念叨著,“大半夜的屍庫裏咋有動靜呢?進去耗子了?”


    我猜是殯儀館工作人員,夜裏經過屍庫聽到啥不該聽到的聲音了。


    我心裏一緊,不知道怎麽辦的好了。要是現在開門迎出去,告訴他我們是警察啥的,似乎不太妥當,但要是不迎出去,一直這麽躲著,也不是辦法。


    我這麽一琢磨一耽誤,有鑰匙戳到小門上了,有人要把小門打開。


    大嘴有動作了,他嗖的一下竄到小門旁,緊緊擰著門把手兒。門外這位咋擰鑰匙都開不了門,更詫異了,還罵咧咧起來,說這破幾把門咋還壞了呢?


    大嘴是打定主意死拽著不撒手。我發現妲己挺有主意。她也湊到大嘴身邊,故意貼近門,嚶嚶的哭起來,還念叨說,“冤,我死的好冤啊!”


    別看我一直瞧著妲己,知道咋回事,但聽到這聲音和聲調,頭皮都發麻,更別說門外那位了。


    門外的罵咧聲突然停止,隔了幾秒鍾,又出現一股撕心裂肺的喊叫聲,“我操他媽呀,鬼啊、鬼啊,有鬼!”


    隨後是一陣瘋狂的跑動聲。我忍不住輕笑起來,心說一般重要事都強調三遍,門外這哥們遇到鬼了,咋也鬼啊鬼的強調三遍呢。


    但我才不管他被嚇成啥德行了呢。我們又等一等,確定門外沒動靜後,大嘴把門打開,我們撒丫子撤。


    我還留意到,這小門的鎖孔上還掛著一串鑰匙,估計是那哥們的。


    我們原路返回,翻了牆,先後鑽到夏利車裏。


    我們又輪番的當司機,全速往深川趕去。


    大約行駛了兩個多鍾頭吧,我正坐在副駕駛歇著呢,手機響了。


    我拿起來一看,是大維的。我對妲己和大嘴念叨一句,說他這麽晚了找我幹啥,難道案子有啥進展了?


    我正準備接呢。妲己卻喊了句,“慢著。”


    我一臉不解的看著她。妲己想了想,又說,“圈兒哥,這樣吧,先別跟大維說咱們在哪了,謊稱喝多了。”


    我真不知道妲己咋想的,不過“媳婦”發話了,咱得照做。


    手機又響了兩聲,這期間我醞釀下情緒,這才接了電話。


    我故意大舌頭的先喂了一聲。大維沒聽出來我的“醉意”,還立刻追問,“兄弟,你們在哪呢?有急事。”


    我也不管啥急事,亂亂的又結巴的說,“啊、啊……大維鍋(哥)啊,我、我們幾個喝酒呢,啥、啊、啥事?”


    大嘴還趁空幫腔,也亂亂的喊了句,“圈兒,圈兒!你、你大爺的,去哪咧?幹了再走啊。”


    大維不說話了。等了幾秒鍾,我故意打著嗝問他到底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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