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他會告訴你嗎?”我問。方剛說很難,因為行有行規,降頭師不能輕易透露雇主的信息,否則就是壞了規矩,以後沒人再敢出錢找你。


    我一聽,心就涼了半截,心想什麽錢也不好賺。方剛說:“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你回自己的房間去,我聯係生意不習慣旁邊有人偷聽。”


    “有什麽了不起!”我不高興地出了方剛房間,回自己的客房去看電視。泰國和日本一樣,色情業無處不在,雖然這個國家全民信佛,色情業卻極發達,可謂奇觀。據說是當年美國人出錢搞鬼刷票,買通了全部參加投票的泰國人,結果色情業在這個佛教國家就合了法。泰國的有線電視節目處處可見美女的胸和屁股,尺度相當大,我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門被砸得咣咣響,打開一看,卻是方老板的老婆。


    方夫人氣喘籲籲,流著眼淚,渾身發抖地說:“田、田先生,你們快去看看,我老公吐了好多蟲子!”我連忙敲方剛的門,三人一道來到方老板的豪華公寓,方夫人指向衛生間,自己卻不進去。我和方剛走過去一看,方老板正在抱著馬桶不停地嘔吐,嘴裏一堆一堆地往外吐像泥鰍似的蟲子,很多蟲子都落在外麵的地上。


    這些蟲子大概有拇指那麽長,有黑有灰有黃,夾雜著慢慢蠕動。我一陣惡心,從胃裏有股熱流往上湧,連忙轉頭不看,否則我也得跟著吐。吐了一會兒,方老板靠在牆上,再也不動了。


    “這怎麽辦啊!”方夫人哭得不行。


    方剛低聲對我說:“蟲降發作得越來越厲害,你馬上去買一瓶高度白酒,醫用酒精也行,越快越好。”


    我連忙跑下樓,在附近的藥店買了一小瓶75濃度的醫用酒精回來。方剛掏出從芭堤雅出發前帶的小玻璃瓶,將裏麵的淺黃色液體倒在酒精裏晃勻,然後把酒精硬往方老板嘴裏灌,嗆得他直往外噴。十來分鍾之後,方老板慢慢睜開眼睛,明顯比剛才清醒多了。方夫人連忙跑過去,抱著老公安慰。


    “這是什麽意思?”我問。


    方剛看了看旁邊發呆的方夫人,說:“那些蟲子是靠吸收方老板肚子裏的精血生存,而且會還分裂。胃裏裝不下,就會反吐出來。小瓶裏的黃色液體是蠱水,能解蟲降,防止蟲子越裂越多。但這隻是暫時的,如果沒有施降者的蟲降粉,最後方老板還是會被蟲子把內髒吃光,那就隻能準備棺材了。”


    聽到這裏,跪在地上抱著方老板的方夫人放聲大哭,轉頭對方剛說:“方先生,求您給想個辦法吧!”


    方剛為難地說:“你老公這個事情很難辦,除非出高價去請降頭師來解,不然神仙也救不了。”方夫人連忙問要多少錢,方剛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


    方夫人說:“這是多少,三十萬泰銖嗎?隻要能把我老公治好,我能出!”


    方剛掏出手機:“那好吧,看你這麽有誠意,我就冒險去聯係降頭師給你解。你不知道,降頭師輕易不會為別人解降,這是要得罪人的,降頭師之間容易結仇,因此送命的都有。”方夫人連忙哀求,無非是一些“救人救到底”之類的軟話。


    到了傍晚,方剛告訴方夫人,明天會有一名厲害的降頭師來到曼穀,專門給你老公解降,這段時間你不能把此事對任何人講,包括你的親戚,否則泄露出去,你老公就會有殺身之禍,到時候我也幫不了你,方夫人連連答應。


    當晚我問明天來的那位降頭師是誰,阿讚巴登聯係上了嗎?方剛回答沒聯係上,說反正你也不認識。


    第二天下午,方剛去曼穀機場接降頭師,直到深夜才回到方老板家中,我猜應該是怕被人看到。這位降頭師大概四五十歲,長得還挺英俊,穿一身白衣,剃著平頭短發,腦後還留了根長辮,手裏拿著一串黑色珠串,很有氣質。


    一看這打扮,我立刻想起之前方剛給我講過的阿讚巴登的模樣,心想怎麽這麽相似?


    我已經按照方剛的囑咐,先讓方夫人把處在昏迷中的方老板脫光衣服,躺在臥室床上,再叫她躲進另一個房間別出來,以免看到降頭師的麵目,傳出去對他不利。在方老板的臥室內,這位降頭師開始給方老板施法。他從包裹裏取出一顆沒了下顎骨的人頭骨,呈黑灰色,很陳舊,兩個眼眶黑洞洞的,也不知頭骨的主人死了多少年。


    方老板赤裸身體躺在床上,雙眼緊閉。降頭師站在床邊,右手平托頭骨,嘴裏念著經咒,左手按在骨頭頂部,方剛用手指緊緊捏著一個刮胡刀片,站在降頭師身邊。降頭師的經咒越念越快,忽然把左手中指伸出,在方剛手裏的刀片上輕輕劃過,將幾滴鮮血滴在右手的頭骨頂部。


    躺在床上的方老板渾身哆嗦,胃部一鼓一鼓地動彈。降頭師左手掌在方老板身上反複劃過,再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方剛連忙過去打開瓶蓋,降頭師把瓶裏的黑色液體倒進方老板嘴裏。


    幾分鍾後,方老板的肚子動得更明顯,降頭師忽然把手一擺,方老板猛地連續吐出幾大口蟲子,各色都有,全落在床上和自己身上,然後方老板繼續人事不省。


    降頭師用手指醮了一點頭骨頂部的血液,塗抹在方老板嘴裏,頭也不回地走出臥室,解降就算結束了。


    方剛送降頭師出門之前,讓我用掃帚把床上和地上的蟲子都掃幹淨,要仔細檢查,一個也不能漏網,包括方德榮身上的。最後把這些蟲子倒在事先準備好的鐵桶裏,搬去露台倒入酒精,點火燒光。我敲門告訴方夫人可以出來了,她連忙跑出房間,去臥室查看老公的病情。


    從那天之後,方老板的降頭症狀果然消失,身體也一天比一天恢複。在我和方剛告辭的時候,方老板先是千恩萬謝,又為難地表示最近資金周圍不靈,那三十萬泰銖能不能分期付款,先給五萬,以後每三個月付一次。


    方剛哼了聲:“別說三個月付五萬,今天我要是拿不到全款,你們倆今後再倒黴,可別怪我不管你們。”聽了這話,方先生很害怕,極不情願地付了錢。方剛讓方老板最好不要出門,就在家裏稱病,一兩個月之後再露麵。這樣可以麻痹那個出錢的仇家,以免對方察覺,方先生連聲稱是。


    臨走的時候,我多了個心眼,囑咐方先生夫妻,不要把我和方剛幫他解降的事傳出去,就當不認識我們,否則以後引出事來,自己負責,兩人又連連點頭。


    第107章 好朋友欠的債


    離開方老板的家,方剛並沒帶我回芭堤雅,而是先在附近的酒店住下。在客房裏,我提出剛才的疑惑,方剛點點頭:“沒錯,他就是阿讚巴登,方老板所中的蟲降也是他下的。”


    我大驚:“你這麽快就把他從菲律賓請來了?”


    方剛哈哈大笑:“他並沒在菲律賓,而是借住在曼穀一位朋友家幫他看房子,順便辦幾件事,否則也沒這麽快出現。我說去機場接他,也是掩人耳目,說給方夫人聽的。我好說歹說,阿讚巴登終於同意解這個自己下的降,但要我們嚴格保密,否則傳出去,他在東南亞都不用再混了。”我對他佩服得差點兒下跪,又問到底是誰雇傭的阿讚巴登給方老板下降。


    方剛說:“我也問過他,阿讚巴登告訴我,是一個居住在清邁的華人富商出的錢。那人明天要來曼穀,去阿讚巴登的住所和他碰麵,將餘下的施降費用付給他。明天我們也得去一趟,這三十萬泰銖其中有二十萬給阿讚巴登,剩下十萬我倆平分。”


    聽說能分到手一萬人民幣,我特別高興。次日中午,我和方剛來到阿讚巴登的朋友家,把二十萬泰銖交給他,阿讚巴登很高興,但讓我們先回去,因為那位出錢給方老板下降的華人富商就快到了。


    我卻很好奇,提出想見見那個人,方剛瞪著我,怪我多事,阿讚巴登起了猶豫,我說方德榮夫妻肯定不會把我和方剛的事說出去,阿讚巴登看在方剛的麵子上,勉強點頭同意。他讓我們自稱是他的助手,隻是不要亂說話,別把給方德榮解降的事說走了嘴,我連忙指天發誓不會。


    半個小時後,那華人富商來了,和方老板一樣,也是個中年男人,但沒他那麽胖,操著福建口音。聽到我和方剛是阿讚巴登的助手,他也沒避諱,直接從皮包裏取出一包鈔票交給阿讚巴登。介紹之後得知,這華人富商姓趙,在清邁做甘蔗加工生意。


    喝茶時,趙老板問阿讚巴登:“那個方德榮大概還能活多久?”


    阿讚巴登說:“為了讓他多承受痛苦,我減小了蟲降的法力,幾個月之內他都會很難受,然後再慢慢死去。”趙老板顯然對這個方案很滿意。


    我忍不住問:“趙老板,您為什麽要給那個方老板落降,之間有什麽仇嗎?”


    趙老板咬著牙:“這個方德榮簡直壞透心肝,我恨不能親眼看著他被蟲子痛苦地折磨到死,這樣才能解恨!”


    方剛也覺得奇怪,就問是什麽原因。聽了趙老板的講述,我們才明白。


    原來這個趙老板和方德榮老板之前曾經是很好的老朋友,好到什麽程度,在十幾年前,兩人剛從廣東和福建來到泰國,在曼穀唐人街的同一家華人餐館打零工,從此結識。從最低級的雜工做起,後來因故失業,最窮的時候兩人身上的錢隻夠每頓飯買一個麵包,平均分成兩份,每人各吃半個。


    在泰國混了三四年,兩人逐漸攢了些積蓄,就開始合夥做小規模的稻米加工生意。一兩年後生意穩定,方德榮想要獨自經營,兩人就分夥了,但一直是好朋友。幾年後方德榮的稻米加工廠越做越大,就又開了家金店,而趙老板的生意規模比方德榮要差很多。兩人都是從最窮時期熬過來的,所以感情特別好,雖然方德榮生意比趙老板大,但卻經常向趙老板借錢周轉。他有個毛病,就是借錢不愛還,總喜歡拖著,實在到拖不下去時才給。趙老板借給他幾次款,都沒按時給過,但趙老板也沒在意,早就知道他有這個習慣,畢竟多年交情,也不好說什麽。


    一年多前,亞洲金價開始上漲,方德榮看準時機,為了多抄貨,就向趙老板借錢,越多越好,承諾給高額利息,半年後連本帶利歸還。為了幫襯方德榮,趙老板甚至變賣了幾台大型的加工設備,總共借給方德榮五百萬泰銖。


    轉眼半年過去,方德榮已經賺得流油,但金價一直在上揚,所以到期後他並沒按時還這筆錢,趙老板催過幾次也沒結果。就在這當口,趙老板的妻子突然查出白血病,送到新加坡診治,好不容易找到合適的幹細胞配型,但需要一大筆錢。


    趙老板找到方德榮,把事情一說,可方德榮並不相信,還說趙老板為了催款,居然想出這種借口,實在太不夠朋友了。趙老板磨破了嘴皮也沒用,無奈之下,他隻好再次飛到新加坡,讓醫院開了證明,準備以此讓方德榮相信這是真的。


    可方德榮為了躲避趙老板的催債,竟借考察之機跑到南非去了。兩個月後,方夫人給方德榮打電話,說趙老板已經不再催款,他才回到泰國。而趙老板的稻米加工廠也關門了,趙老板不知去向,方德榮本想拖個一年半載再還錢,可他從南非回到泰國之後,卻沒了趙老板的消息。他也覺得奇怪,但慢慢也忘了。直到兩三個月前,趙老板才再次出現在曼穀,並沒提催款的事,方德榮雖然感到奇怪,但樂得對方不催,能拖一天就多占一天的便宜。


    趙老板的妻子在方德榮躲到南非的時候不幸去世,趙老板萬念俱灰,覺得人生已無留戀,但又十分痛恨方德榮。他用僅剩的積蓄托人在菲律賓找到阿讚巴登,要給方德榮施降,越痛苦越好,最後再要了他的命。


    我和方剛麵麵相覷,萬沒想到方德榮居然是這種人。趙老板冷笑著:“當年我把五百萬泰銖交給方德榮的時候,他緊緊握住我的手,說我就是他的再造父母,以後會好好報答。可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恩將仇報。所以我要他死,而且還不能太容易,要受盡痛苦!”


    離開阿讚巴登的家,在路上,方剛說:“早知道那個方德榮老板是個壞家夥,就再多要他十萬泰銖!”


    “世事複雜,我們能看到的常常隻是表麵啊。”我也感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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