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姐接著告訴我們,當天自己在110執勤的地方呆到了天亮,不敢回家,也不敢去上班,於是打電話請假以後,就跟平日裏和父親關係最好的另外一家的張大爺說了聲,請張大爺陪著自己開門進去看看,因為自己實在是沒膽量再單獨進屋了。張大爺也是最早的時候一起來幫忙想要把梁大爺送去醫院的老街坊。結果二人在進屋之後,發現梁大爺安安靜靜的在床上睡著,就好像頭一晚發生的事情完全不存在一樣,最可怕的是,自己當時是倉皇逃走的,原本打開的台燈根本就沒來得及關掉,而此刻進屋,卻發現台燈好好的關上了,而且頭一晚因為自己胡亂摔到在床上,導致地上父親的拖鞋被自己弄得亂糟糟的,此刻也規規矩矩的放好了,一切都顯得那麽寧靜,寧靜得連張大爺,都開始懷疑是不是梁大姐自己出現幻覺了。


    胡宗仁問她,那你是不是把你遇到的情況老實跟這個張大爺說過了?梁大姐說,這倒是沒有,因為畢竟這種事情太過於荒誕,自己都還一時半會接受不了,怎麽能隨便跟人說,再說是幾十年的老街坊,但終究不是一家人啊。當天看到父親又很平靜,自己晚上也不敢走了,但也不敢進屋,於是在屋外頂著寒風坐了一整晚,而那一晚,那隻烏鴉沒有來,屋裏也沒什麽動靜,自己早上開門進屋後查看,發現和頭一晚也是一模一樣,也就放心了不少。反正每天父親醒來的時候就那兩次,自己也就漸漸沒那麽害怕了。


    但是梁大姐說,自己還是不敢在這屋裏睡,第三天的下午給父親喂完飯菜後,自己就去接了女兒回家了,以後的每天都是如此。說到這兒的時候梁大姐皺了皺眉說,不過父親的情況從那天晚上開始,就越發嚴重了起來,到現在,已經出氣多過於進氣,而且每呼吸一次,就把氣拖得很長,讓人很擔心下一口氣就會接不上來似的。梁大姐坦言,如果你們今天不來,自己也會想法子再請多點人來把父親給送到醫院去了,否則女兒在身邊自己還死在家裏的床上,連個基本的醫療都沒有,那傳出去人家不把我罵死才怪。


    其實我覺得梁大姐已經做得很足夠了,換了現在好多這個年紀的孩子,還不一定能做到她這個程度呢。於是我問梁大姐說,那這樣吧,你家裏的基本情況我們大致上了解了,一時半會兒你父親也不會出現什麽別的情況,你先到屋子外邊等著我們,我們現在要把這屋裏的全部房間裏裏外外先檢查一次。梁大姐聽我這麽說,顯得有點猶豫,我和胡宗仁說到底也隻是陌生人,想必是留下兩個陌生人在自己家裏,多少都有些不放心吧。於是我告訴梁大姐,你放心吧,你父親家裏都已經是這種情況了,我們就算真是想要偷東西,最起碼也找個看得過去點的房子偷吧。


    我這麽一句話說破,反倒是梁大姐有點不好意思了。她對我和胡宗仁說,那我就在門口呆著,你們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碎石叫我就行了。說完梁大姐就轉身出了房間,我在她離開以後,就開始跟胡宗仁商量從哪兒下手。按照我們倆的習慣,我們通常會把最有嫌疑的地方留到最後,因為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如果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當成一個新的線索,這也是我們倆多年來的經驗之談。


    於是我告訴胡宗仁,這次的這個案子有些詭異,為了安全起見,測靈的工作就還是我來完成,畢竟羅盤比較精準,耗時也不多,而你在這期間就一直跟著我,保護我就行了。我很少會對胡宗仁說出要他保護我這樣的話,因為這些話聽起來不僅很弱而且近乎於變態。我本來就已經是個強壯結實的人,卻還要求保護,這傳出去不是很可笑嗎。


    胡宗仁點點頭,於是我倆把我們自己身上的包都放在了飯桌上,我除了手裏捏著一段繩頭釘之外,就隻端著一個羅盤了,胡宗仁則跟在我的身後,左手提著自己的八卦袋,右手拇指和中指相扣,看上去像是一個蘭花指,但是那卻是當初付強教給我們的雷符,考慮到這些鬼魂將會越來越強,所以就算一符打不滅,也起碼能讓它逃離一陣子。


    令我沒想到的是,這整間屋子的反應都非常強,而且分布較為平均。除了窗戶的位置和裏屋的門,以及放在那排小凳子上的其中一個飯碗,反應相對於周圍更加猛烈一些。通常我在外頭辦案的時候,靈動成了我追蹤鬼魂的唯一辦法,而我基本上都要在一些細微的痕跡中,去尋找某一個或者幾個稍微強點的反應,以此來判斷方向。而這次卻不同,整個飯廳裏的靈動都非常強,也就相當於起步點就很高,當我遇到更高的時候,我卻不知道從何下手。


    這三個地方,飯碗我能想通,想必這就是梁大爺平日裏吃飯的那個碗,並且在他中招以後,梁大姐用這個碗給他喂飯,以此留下了較強的靈動,這側麵證明了兩個可能性,一是本身梁大爺就已經變成一個鬼了,就是說他此刻已經死了,隻是自己沒察覺到。要麽就是有鬼魂在吃飯這個環節的時候,占據了他的身體,於是就是一樁詭異的鬼上身按鍵。而窗戶那兒更容易解釋,梁大姐不是看到了烏鴉嗎?事發當晚還看到烏鴉撲打翅膀撞擊到窗戶,如此說來,那隻烏鴉也應當是靈物才對。而裏屋房門就更容易想明白了,這道門相當於是一個分界點,往裏走,就是躺在床上的梁大爺,那間屋子的靈動可想而知,一定很強。


    胡宗仁看我一直皺著眉,於是問我,是不是很嚴重啊。我點點頭,我說咱們不一定搞得定哦。胡宗仁說,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我轉頭白了他一眼,然後說,謝謝,但是你不用說出來,我會覺得很怪。檢查完整個飯廳大約耽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我問胡宗仁準備好要進去了嗎?胡宗仁說別急,咱們還是先拜拜灶神再說吧。


    於是我們倆搭起板凳,取出香燭,在灶神的畫像跟前,頂禮鞠躬。


    第一百九十三章.【案二十二】虛驚一場


    拜拜完了以後,胡宗仁笑嘻嘻的對我說,咱們這也算是給當家的請過安了,哪有主人打上門客人的道理啊。我也跟著笑了起來,但是我顯然沒有胡宗仁這麽輕鬆,我也明白胡宗仁這種自嘲式的打趣,其實是他已經意識到,今天這次,咱們可能將會遇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來得猛烈的情況。


    事實上我也是預見到了這一點,因為在之前的二十一個案子當中,我們的案子幾乎都是一對一的關係,也就是說我們能夠有非常明確的目標後,再去接觸那些目標內的鬼魂,而這次卻讓我心裏打鼓的理由有幾個,第一是這次的案子可以說是來曆不明,其實本不存在委托人,一旦搞砸了,承擔這種多餘的因果的,則是我和胡宗仁倆人。第二是因為梁大姐對自己父親症狀的描述,乍一聽和鬼上身很相似,但是卻有著本質的不同。鬼上身的人雖然也會很大程度上表現出和原本性格的不同,但是起碼會有大多數時間是處於一個活躍狀態的,並非這麽躺著一動不動,既然如此,上身的目的又是什麽呢?第三則是因為梁大爺的症狀奇怪得讓我有點糊塗,如果說每天定時醒來要吃飯,那麽吃飯等於是在維持他的生命體征,但這絕不是鬼魂能幹得出來的事,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可以把鬼上身的嫌疑縮減一半。第四則是那隻在半夜窗外出現的烏鴉,這類有靈性的動物我通常都會敬而遠之,並且在後麵我檢查屋子的時候,察覺到窗戶上那隻烏鴉曾經呆過的地方有較強的靈動,且不說這隻烏鴉原本是不是一個死靈,首先我能夠確定,它的出現和這家人遇到的怪事一定是有斬不斷的關係。第五也是我最覺得害怕的一樣,就是在梁大姐描述中,那隻鬼手上的蓮花刺青。


    我對刺青這件事本身是一個很開通的態度,雖然小時候我爹媽曾經揚言如果我去紋身的話就不再認我當兒子。蓮花雖然是一個很尋常的植物,其本身也算得上是紋身時候一種比較常選擇的圖案,但是為什麽偏偏這隻鬼手上有呢?因為我知道鬼魂是可以根據自己的意誌來改變形態甚至是迷惑活人的,如果那隻鬼能夠左右烏鴉,能夠弄得梁大爺長睡不醒,還能夠直接和人接觸死死抓住梁大姐的話,那麽它的能力其實要辦到這些完全毫無壓力,卻偏偏要現身讓梁大姐看見這隻手,更重要的是,看見手上的蓮花刺青。


    也許是一年前和刹無道的紛爭之後,我膽小了,遇到很多事都有些畏懼,在還沒來得及去想法攻克它的時候,我首先選擇了對其保持一種既敬畏又敵對的矛盾狀態。因為我害怕因為自己的一個不小心,又惹上了什麽不該惹的人。而我知道,這一切胡宗仁其實也是想到了的,我們隻是沒有說出來,省得大家待會腦子裏一直念叨著這事。


    從凳子上下來後,我走到了門邊,深呼吸一口,就輕輕推開了裏屋的房門。看得出這道門大概從梁大姐出生以後,就再也沒換過了。所以在我推開門的時候,發出了吱嘎的一聲怪響,這個聲音讓原本就已經非常緊張的我和胡宗仁更是神經緊繃。由於先前梁大姐帶著我們出來的時候是關了燈的,於是此刻裏屋仍然是一片漆黑。盡管當時的時間是正午,外頭一片光亮,但是在這個小屋裏,卻黑燈瞎火什麽都看不見,唯一能夠看見的,還是我第一次進這間屋子的時候,看到的那因為關閉了房門,而從門縫裏透進來的光線。最要命的是,我和胡宗仁是知道,這裏躺著一個雙頰凹陷,張大了嘴巴的老頭兒。


    我和胡宗仁開始躡手躡腳的走進去,因為沒有光線,於是我沒有辦法看到我的羅盤盤麵,所以剛剛走進屋幾步,我就站定了腳。胡宗仁從身後湊到我耳邊問我,你幹什麽突然停下了,我說我看不見,我現在站著不動,你去邊上把台燈打開行不行?胡宗仁低聲罵道,為什麽我去?你自己把手機拿出來照亮一下不就行了嗎?我說我手都占滿了,哪有多餘的手?胡宗仁不做聲了,很快他說,認識你我可真是倒黴了。我說這樣,我先把羅盤放下,然後我用手機照亮你,你去開了燈以後馬上就撤回來。胡宗仁大概是心想也沒別的辦法,於是咬咬牙答應了。我始終沒有挪動自己的步子,隻是把彎腰把羅盤放到了我自己的左腳腳背上,這樣子我待會拿的時候會更方便也更快。接著我摸出手機,調到錄像模式,但是不用錄,直接就能夠打開背後的閃光燈。然後給胡宗仁照著路。


    胡宗仁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放心,有事我肯定立刻就衝上來了。胡宗仁哼了一聲說我再也不相信你了,這好幾次吃大虧的都是我,怎麽著,看我人老實好欺負對不對。


    其實我忘了告訴胡宗仁,老實這個詞,隻是因為他身邊是我而已,他才用得上,否則的話,和他也是根本不沾邊兒的。


    胡宗仁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我一邊給胡宗仁照亮,一邊密切觀察著床上的梁大爺,隻要他稍微一動彈,我立馬就要給胡宗仁提醒。胡宗仁稍微站得離床遠一點,盡量伸長自己的手臂,去擰開了台燈的旋扭,接著裏頭的光線開始漸漸變亮,梁大爺還是忽長忽短的呼吸著,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斷氣一般。直到燈光亮起來,胡宗仁衝著我點點頭,那意思是可以了,現在你可以關掉手機的燈光了。接著他非常無恥的對我比了一個v字形的手勢。


    就在這個時候,我身後傳來一陣開門的聲音,這個時候任何一點輕微的響動都會讓我和胡宗仁受到驚嚇,我趕緊轉頭,發現是梁大姐打開門後,伸了半個腦袋進來,然後神神秘秘的看著我,說了一句,需要我幫什麽忙嗎?驚魂未定的我有些不耐煩的說,你隻要別進來搗亂就行了,快出去我們還沒檢查完呢。梁大姐被我這麽一嗆,好像是有點不開心的嘟嚷著說,檢查個房子檢查這麽久,好像我這裏多大麵積似的。一邊非常不情願的關上了門。就在梁大姐剛剛關上門,我才送了一口氣的時候,耳後又傳來一陣受到驚嚇的聲音。


    這次發出這個聲音的就是胡宗仁了,我趕緊轉頭,發現胡宗仁正在用力拽扯著自己的手,而他的手腕,也就是留下了黑手印的那隻手,正被躺在床上的老大爺死死的抓住,胡宗仁是個五大三粗的人,和他打架一般來說都是我比較吃虧,光看體型的話這個梁大爺不會是我們任何一個人的對手,但是此刻胡宗仁卻怎麽都甩不掉他的手。看到這兒的時候我立刻衝了上去,因為我知道即便此刻胡宗仁用雷符打梁大爺的話,估計是沒有什麽作用的,反而有可能誤傷到自己,於是我衝上前去,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嘴巴裏含了一會兒,沾了點唾液,然後把沾了唾液的手指做筆,從胡宗仁的小臂內側那根能夠明顯看見的筋開始,朝著他的手腕方向呈一根直線塗抹,期間我故意把手指劃向了那幾根緊緊抓住胡宗仁手腕的梁大爺的手指,在我劃到了胡宗仁的指尖,接著繼續劃到了梁大爺手上的時候,他的身體突然好像是觸電一眼抽動了幾下,接著就把手給垂放了下來,也鬆開了抓住胡宗仁的手,攤在那兒一動不動,就好像從未發生過什麽一樣。


    我眼看鬆手了,立刻把胡宗仁往後邊拉著退了幾步,然後站在那兒看著床上的梁大爺。梁大爺的樣子和起初幾乎一樣,除了手從被子裏伸出來了之外。我問胡宗仁,剛才怎麽回事,為什麽我剛轉頭他就抓著你了。胡宗仁說我也不知道,我聽見開門的聲音嚇了一跳,正抬頭看,你跟那女的說了幾句後,她剛關上門我就覺得手被抓住了。我說你看見當時這老大爺的樣子了嗎?胡宗仁說看見了,很奇怪,他伸手死死抓住我,但是眼睛卻是閉著的,而且我距離床邊還是有一段距離的,他是怎麽這麽準確抓到我的手的。我驚訝的問胡宗仁,他的眼鏡是閉著的嗎?胡宗仁說是的,而且我好像看到他抓我的同時候,嘴巴張得更大了。


    我拍了拍胡宗仁的肩膀,對他說你別擔心,我再湊過去看看,這次咱們不會措手不及了。胡宗仁點點頭對我說,我在你後邊。於是我借著微弱的燈光湊到床邊,生怕這梁大爺突然起身攻擊我,雖然我找得到法子掙脫,但是還是會覺得非常恐怖。隨著腳步的移動,我察覺到這個梁大爺的嘴巴似乎是比我們第一次進這間屋子的時候張得更大了一些,而且我似乎察覺到,這個梁大爺的嘴巴裏,舌頭微微朝著後邊卷曲,原本下嘴唇有些包住下顎,這就使得他的舌頭至少有一半能夠被我看見。


    隱隱約約的,我覺得他的舌頭上,好像有個什麽東西。


    第一百九十四章.【案二十二】金屬薄片


    我不敢湊得太近,因為我害怕我的遭遇會和胡宗仁一樣,雖然可以掙脫,但是無端端讓自己找一次驚嚇,這可不是我的作風。而我也不敢把手機燈光或是台燈湊近梁大爺的嘴巴查看,因為我實在很怕我正看著看著,這老家夥竟然突然睜眼或者伸手,那就扯蛋了。


    好在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做胡宗仁,於是我退後了兩步,對胡宗仁說,你把那邊的窗簾輕輕拉開,不要一下子全打開啊,慢慢撩起一角,讓我能夠看見就行。於是胡宗仁摸到門邊的窗戶旁,伸手撥弄一下窗簾,發現能夠順利的揚起,於是衝著我點點頭。我再次貓著身子走到梁大爺身邊,反著手對胡宗仁向上揚了幾下,胡宗仁就開始慢慢的把窗簾的一腳卷起來。


    胡宗仁卷的速度很慢,但是因此而照射進來的光線讓房間裏明亮了不少,不過依舊不足以讓我看得很清楚,我也隻是看到梁大爺的舌頭上,好像卷著一個金屬還是亮片的東西,但能夠很明顯從顏色區分出,那並不是梁大爺口腔裏的一部分。


    於是我轉頭,用眼神示意胡宗仁可以再拉上去一點,胡宗仁照做以後,我再轉過頭來觀察,這才發現梁大爺嘴巴裏,舌頭卷著一個有著不少尖銳角的金屬薄片,至於是什麽質地的我的確分辨不出,於是我想要湊近一點看看,這個舉動是非常危險的,因為我不僅是把自己最脆弱的頭部近距離暴露在梁大爺跟前,我還得忍受他因為張嘴呼吸而散發出來的陣陣口臭。


    那個金屬薄片,就好像很多尖角的橄欖形,以其中一個角為圓心朝著兩頭分散一樣,單從形狀來看,我的確區分不出那到底是什麽,不過上邊有細微的花紋,這樣的花紋必須是經過精工打造才有可能出現,而且梁大爺是成年人,一輩子吃的鹽大概比我們吃的米還多,連我這樣的愣頭青都不會有事沒事放個金屬片到嘴巴裏,他自然也不會,所以我初步判斷,這個金屬薄片大概是這次整個事情的關鍵,而且並不是梁大爺自己放到嘴裏的,所以梁大爺這次幾乎可以確定,並不是因為招惹了什麽不該招惹的東西,而導致自己被鬼纏住,這分明就是有人刻意而為,是故意放到他嘴裏,讓他變成現在這樣的。


    就在我還在思考的時候,梁大爺的眼睛突然伸開了,並且以極快的速度,從被子裏伸出兩隻手來,一隻抓住了我撐住床沿的手腕,一隻則死死的抓扯住了我的衣服。由於我的衣服穿得厚,所以雖然我身體並未感覺到什麽疼痛,但是那種緊箍的感覺還是讓我非常害怕,最可怕的是,梁大爺自打我們進屋開始就一直是這副樣子,卻偏偏在此刻睜開了眼睛,準確的說並不是睜著眼睛,而是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但是頭卻沒有扭轉朝著我的方向,隻是眼仁偏移,死死的盯著我看。那個樣子就好像是一個正在熟睡的猛獸,突然看到身邊有一隻長得白白胖胖的兔子經過一般。


    我大聲叫喊,胡宗仁!快來拉我一把!胡宗仁立刻衝到我身後,開始抱著我的腰往後拉,我自己也一隻腳蹬在了床沿上,使勁朝著後邊掙紮,按理說這個梁大爺,就算給他粗略的算,體重也不過一百來斤,我和胡宗仁兩個人的力量,恐怕連兩個梁大爺這樣體重的人,也能夠輕易的拉走,但是梁大爺的身體卻好像死死的粘在了床板上一樣,紋絲不動。他甚至在胡宗仁拉我的時候,開始機械的、緩緩的把頭扭到我這一側,奇怪的是他的眼神還是和之前一樣,隨著頭部的扭動而扭動,也就是說當梁大爺的腦袋麵朝著我的時候,他的眼神卻是看向自己的枕頭的。而當他的頭定下之後,他的眼神則迅速的賊溜的轉過來看著我。


    我一生算得上是經曆過無數大大小小的鬼事,再荒誕離奇的,我也算都見識過。就算沒見識過,我起碼也是聽說過的。房間各個師傅對於鬼魂的描述都有些細微的差別,但這並不能影響我對鬼魂這種特有的東西的認知。可梁大爺不是鬼魂,因為他有呼吸,並且在睜眼的時候我發現他的眼仁瞳孔並未渙散,這就說明這梁大爺此刻是個活生生的人,隻是出於某種特殊的理由,他才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


    我們使勁拉,卻怎麽也拉不動。在我身體晃動的同事,從我身後射過來的、之前被胡宗仁撩起一角窗簾的窗戶的光線,越過我的身體,閃爍地照射在了梁大爺睡著的身體上。而我畢竟是在掙紮,這個掙紮的過程中,偶有幾束光線照射到梁大爺的臉上,我注意到當梁大爺看到光線的時候,眼睛趕緊微微虛了起來,並且因為皺眉的關係,導致我覺得他出現了一種特別痛苦的表情。


    難道他怕光?怪不得這大白天的卻要把這屋裏弄得跟晚上一樣。


    於是我大聲對胡宗仁說,你快先別管我了!你去把窗戶上的窗簾整個都給扯下來!快!胡宗仁聽到我的呼喊後,立刻一個後退到了窗戶旁邊,用蠻力一把把窗戶上的窗簾整個扯了下來,因為太過用力,他甚至連窗戶頂上用於固定窗簾的那些小暗扣都給扯了下來,一瞬間,屋子裏一片明亮,由於習慣了黑暗後,突然的光亮甚至讓我和胡宗仁都覺得有些不適應,但是此刻,我卻明顯的看到,梁大爺非常痛苦的緊緊閉著眼睛,嘴巴奮力張大,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起來,開始發出那種低沉的,類似野獸受傷後的咆哮聲,但是卻依舊緊緊地抓住我不放。於是我又對著胡宗仁喊道,胡宗仁!把那門兒也打開!胡宗仁立刻開始開門,大概是這道門已經關閉了很長時間,或者因為熱脹冷縮的關係,有點被卡住,胡宗仁打開的時候還費了點力氣。當門打開以後,光線其實隻是比先前稍微亮了一點點而已,而這個時候梁大爺那可怕的吼叫聲越來越大聲,起初一直非常機械的脖子,開始掙紮著左右扭動,痛苦不堪的模樣,我趁著這個時候再一次試探著想要從被他抓住我的手裏掙脫,但是使勁了好幾次,發現他依然抓得死死的。


    可是那接下來的一幕,是我從事這個行業這麽多年以來,從未料想過的場景。就算是放到如今來回想,我也依舊覺得毛骨悚然,令我害怕的其實並不是眼前這個猙獰著咆哮的梁大爺,而是他接下來的一個動作。我們都知道,這人隻有兩隻手兩隻腳,而人之所以和動物有所區別,是因為人懂得直立行走,懂得用手勞作,此刻的手腳是一個互相合作的關係,一個是司機,一個則是技術員。我們不會用手去踢足球,也不會用腳來投籃,所以我在被梁大爺抓住的時候,我心裏曾經試想過,現在梁大爺全身上下,還能夠對我造成攻擊的地方,無非就是三個,一個是他的腦袋,如果他也和我一樣練過鐵頭功的話,我想他會用頭撞我。不過我也不是吃素的,在這個距離下,而且是我有所防範的情況下,他想要用頭撞我,至少要先坐起身子才行,所以我可以輕易的防範。另外一個可以攻擊我的地方,就是他的雙腳,不過因為我身體行動受限,所以他如果要踢我的話,我也隻能硬扛著,好在從我站立的角度來看,梁大爺頂多隻能踢到我的屁股,那恰好是我身上肉最多的地方,小時候也沒少挨打,踢了就踢了吧,反正也那堆肉存在的意義也隻是為了區分下我的正反麵而已。


    不過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伴隨著胡宗仁打開了房門,光線更加刺眼的時候,梁大爺原本蓋在身上的被子突然被什麽東西給頂了起來,接著一雙手從杯子的邊緣伸了出來,直接捂住了梁大爺的雙眼,好像是在遮光一樣。我仔細看了下這一雙突然多出來,讓我絲毫沒有準備的手,穿著朱紅色花格子的睡衣,而這睡衣和梁大爺領口的圖案是一樣的。於是我仔細一看才發現,那雙捂住梁大爺眼睛的手,分明就是他自己的手!蒼老,黝黑,布滿皺紋,因為瘦的關係,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見,我甚至看到了他指甲縫裏,因為很長時間沒有清理而留下的一些汙垢。


    那既然他的手好好的捂住了自己的眼鏡,那抓住我的這雙手,又是從哪兒來的。突然想到這裏,原本就是大冬天的環境下,我的背後從尾椎骨到後腦勺,順著脊梁的方向,密密麻麻的冒起了一陣冷汗,伴隨著這冷汗的刺激,我又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畢竟我也是屬雞的嘛,也就顯得名正言順了許多。我趕緊低下頭看著那雙抓住我的手,上一次看這雙手的時候,光線還很昏暗,所以我根本就分不清,甚至沒察覺到手是從哪個方向伸出來的。而現在再看,卻讓我過目難忘。


    這就是一雙死後多時發青的手,手腕的骨節因為太瘦的關係,已經鼓起好像一個乒乓球,手指有些尖,指甲比皮膚白很多,其中一隻手的手背沿著手腕的方向,大約在小臂的三分之一處,有一朵蓮花狀的刺青。


    我這才醒悟,原來梁大爺嘴裏的那個金屬薄片,其實也是一朵蓮花的形狀,和這隻手上的蓮花,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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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五章.【案二十二】一記老拳


    我來不及想那麽多,既然察覺到正在抓住我的那兩隻手是鬼手之後,我就開始不客氣了。如果是活人我胡亂打可能會出現問題,但是既然是鬼手,那我就沒必要留什麽情麵了,於是我揚起自己的右手,我的左手裏原本是抓著一段繩頭釘的,我把右手從左手裏接過繩頭釘,使勁朝著抓住我左手的那隻鬼手,以一個非常別扭的姿勢,狠狠把釘子朝著那朵蓮花的地方紮了下去。


    這一招非常有用,當我剛剛紮到鬼手的時候,我察覺到梁大爺的身軀猛的震動了一下,那樣子很像是一個需要被搶救的病人,正在被電擊時候的樣子。鬼手迅速張開了手指,並且準備往被子裏縮回去。我乘勝追擊,在它縮回去的途中又紮了幾下,每紮一下,梁大爺的身子就會跟著為之震動一下。


    我想我需要說明一下,很多情況下鬼魂對於我們活人來說,即便是可見,也不見得是可觸摸的。因為畢竟不屬於同一個世界,所以當活人無意識的接觸到鬼魂的時候,最常出現的,就是相互彼此穿透的情況,此刻的鬼魂對於我們而言,隻是一個影子,或者說是一個幻想,它並不是真正存在的,之所以被我們看見,隻不過是因為它願意被我們看見罷了。但是像我這回遇到的,情況就有點特殊。鬼和人之間如果要建立溝通,通常需要一個介質,例如靈媒,例如乩童,例如一些可以具備通靈性的道具,比方說錢幣,或者筆,小碟子之類的。但是如果越過這些介質,兩者之間出現了直接的溝通的話,那通常情況已經比較嚴重了,代表著這雙方至少有一方對另一方出現了敵對的意思,或者說是強烈的需要對方為自己辦到一些事情。很顯然,眼前的這個鬼手的主人,和我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我和胡宗仁的到來,其實也充滿了隨機性,它是不可能有求於我。而梁大爺隻是個老頭子,老實本分,和人無冤無仇,卻被鬼纏得變成了這副模樣。如果說這真的是在有求於人的話,我實在難以相信。


    那麽就隻剩下一種可能性了,這個鬼手會攻擊任何讓它感覺到有威脅的人。從最早的梁大姐,半夜撞見自己父親的怪異情況後,鬼手第一次出現。接下來是胡宗仁,再來又是我,凡是靠近這個床,想要幫助梁大爺的人,統統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它的攻擊,那麽如此說來,它的目的就是不讓我們幫助梁大爺,從這個層麵講,我們的敵對關係其實早已確立了。但是在我的繩頭釘連續好幾次紮到鬼手的時候,從我手上釘子傳來的感覺,更像是用尖銳的釘子紮到一個皮很厚的西瓜上一般,最初接觸的時候會比較吃力,能夠感覺到明顯的抵觸,隨後圖突破了這層防線以後,就會變得順暢一些,但是裏邊卻好像什麽都沒有一樣,紮了幾下之後,這個鬼手給我的感覺,更像是一個中間是空心的狀態。


    我從沒把鬼魂好像醫學解剖一樣來仔細觀看,我對鬼魂的理解和認知,大多數還是來自於前輩們祖祖輩輩傳承下來的經驗,而若非我們這種職業的人,見鬼的次數一輩子可能就那麽僅僅幾次,甚至有時候都不知道自己看見的到底是人還是鬼。我們的工作雖然談不上動不動就生死攸關,但是比起很多坐在辦公室裏的人來說,我們算是非常高危的行業了。所以每一次見鬼,即便是這個鬼魂的種類是在我的知識範圍內已知的,我依舊會覺得充滿未知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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