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物業公司的難題


    2010年3月初,因為我把我家的格局重新排列了一次,於是以前那台座式的彩電就正式進入了淘汰的行列。而恰逢那一陣子國內某巨型電器賣場正在做一場婦女節主題的促銷活動,於是我毫不猶豫地斥巨資高達3000元,購買了一台當下還算屏顯較大的32寸液晶電視機,帶usb外接和網絡在線功能。當商家配送到我樓下的時候,我驕傲地揚起手中的簽字筆,在周圍鄰居羨慕和渴望的眼光下,在送貨員遞給我的“關愛農心三下鄉產品”的確認單上,簽上了我的名字。


    安裝完畢後,試用了幾天,效果非常好。所以直到今天我還在使用那台電視機。而那一陣子,為了炫耀我這個高端的電器,我邀約胡宗仁來我家,和我一起看我剛剛從網上下載的一部高清好萊塢大片,《拆彈部隊》。


    聽說這部片子得了奧斯卡獎。


    我家是絕對不會缺少啤酒這種東西的,而我和胡宗仁都算是好酒的人,我倆可以圍著一包酒鬼花生米幹掉差不多大半箱老山城啤酒,所以他走到我家基本上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冰箱找酒喝。彩姐那天不在家,具體幹嘛去了我給忘記了,於是我和胡宗仁兩個大男人,就這麽默默地坐在電視機前,欣賞著這部頗具爭議,又刻畫的很殘酷的電影。


    看到一半的時候胡宗仁的電話響起,我就按下了暫停鍵,正想鄙視胡宗仁你看個電影接什麽電話的時候,胡宗仁卻接起電話說,哎呀老師,我這回有點事走不開,等我待會忙完了就直接過來行不?


    胡宗仁的電話是比較老式的那種,所以即便是不打開免提功能,我也依舊能聽到電話那頭夾雜著電流聲的人聲。隻不過我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麽,但是從語氣上感覺,對方是個女人,而且是比較焦急的。胡宗仁敷衍了對方幾句,說自己一忙完就過去,隨後就匆匆掛上了電話。


    然後胡宗仁問我,我接完了,你怎麽不繼續放啊?我心想胡宗仁不是本地人,而在電話裏他又說忙完就過去,說明對方就在重慶本地,那肯定就是他接到什麽業務了吧。於是我問他,是不是有生意要做啊?


    他喝了一口酒說,沒事,就是昨天有人找到他,讓他去看看他們小區房子,好像那棟房子都有點問題。我問胡宗仁,可是你不是不看風水的嗎?胡宗仁說,聽對方那意思,似乎不是風水的問題,而是這棟樓的某個地方有那玩意,待會陪你看完這片子,我再過去就是了,不著急。


    我按下播放鍵,心裏卻再也沒辦法靜下來看電影。


    這是我個人的劣習,我必須承認。盡管在那之前我和胡宗仁跟刹無道之間已經折騰得夠嗆了,雖說最終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但卻讓我從那段日子開始產生了前所未有的退意。但我這人就是這樣,越是不想沾惹這些事,越是想方設法去避開,但當我真正得知這些事離我如此之近的時候,卻又難以控製心癢的感覺。


    抽煙要上癮,喝酒要上癮,看來抓鬼,也會上癮。


    又心不在焉地看了十來分鍾,我實在是忍不住了,直接按掉電源鍵,整個客廳恢複一片安靜。胡宗仁對我怒目而視,那意思似乎是在說,我他媽正看得起勁你給我關了電視是什麽意思啊?我看著他說,電視咱們之後再看,你接的那單子,現在就去忙吧,我跟你一塊去!


    我特別強調,我要幫不上忙就算了,幫上了,你請我吃頓飯就行,我不要錢。


    而事實證明,在那之後的所有我和胡宗仁合作的單子中,我倆都會共享傭金,因為我們彼此都明白,拿人錢財才替人消災,不管這錢財多少,總得拿一些,否則的話,那就叫多管閑事,橫生因果。


    以胡宗仁對我的了解,我想他當時是猜透了我的心思的。他知道我其實是坐不住了,犯癮了。於是把剩下的半瓶啤酒咕嘟咕嘟喝完,說好吧,咱倆這就動身。


    咱倆都喝酒了,幹脆打車去吧!我對胡宗仁說。


    好!他答應道,真是個遵紀守法的好中年。


    在小區門口打車,直奔袁家崗而去,胡宗仁在車上除了目的地是袁家崗以外,就沒再跟我說別的,因為擔心嚇著人家出租車司機。人家拚死拚活一個月,生活可不是容易的事。胡宗仁有個習慣,他喜歡和出租車司機聊天。我也曾以為他隻是話多嘴賤,後來有一回問他為什麽鍾愛和的哥聊天的時候,他才告訴我,因為一個城市裏的的哥,是最了解這個城市的人。這個城市裏雞毛蒜皮的事,估計他們聽說了不少,有時候隨便一打聽,就能因此而繼續挖掘,從而做到一單生意。


    胡宗仁雖然大大咧咧,但倒不蠢。


    到了袁家崗下車後,胡宗仁才告訴我,昨天接到電話的時候,他所了解的簡單的事情經過。


    他說,對方是那棟樓物業管理公司的一個大姐,那棟樓是商民混用的,高層建築,裏邊有住家戶,也有不少小的諸如美容會所,廣告公司之類的小公司。樓是2000年左右修的了,是個單體樓,有一個小裙樓。裙樓的麵積全部租給了一些汽車銷售公司和超市。那棟樓最近半年來,不斷有住戶投訴說,電梯的質量有嚴重問題,而且每次遭罪的,都是這棟樓裏的年輕女性。公司最早就按照業主所說的,請來了電梯維修單位進行檢修,卻發現絲毫問題都沒有。但是樓裏住了不少老年人,他們因為歲數大了,可能很多事都看開了,見鬼這種事對於他們而已,恐怕其受驚的程度早已大大降低了。他們也曾跟物業公司反映,自己搭乘電梯的時候,偶爾會聽見電梯裏不知道哪個角落,傳來一陣女人的哭聲。


    胡宗仁告訴我,據說,是很悲傷的那種哭聲。


    我心裏琢磨著,因為這種鬼其實我和胡宗仁早已遇到過多次,雖然每次出現的方式和本身執念的性質不同,但是基本上可以確定的是,這些女鬼,都是帶著不甘心或是不情願死去的,否則怎麽會有強大的執念,造成它們殘留人間嚇唬甚至傷害別人呢。


    胡宗仁說,電話裏他也就了解了一個大概,自己答應物業管理的那位大姐說自己今天會現場去瞧瞧,有什麽具體的情況,還是當麵說的好。說到這兒的時候,胡宗仁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這回要忙完了,我家裏能買兩台你那樣的電視機呢!


    我白了他一眼,心裏鄙視他就這麽點出息。說話間我們就到了那棟樓。


    這棟樓雖然是2000年左右修建的,但從外牆瓷磚的掉落情況來看,當初開發商在修建房屋選擇材料的時候,肯定是比較廉價的。否則即便是受到環境風化的影響,也絕不至於掉落得如此厲害。


    在樓下的時候胡宗仁給物業管理公司打去電話,說我們已經到了,問對方路怎麽怎麽走,但是後來掛上電話後,胡宗仁說,人家下來接我們。


    三月份的天氣雖然談不上冷,但也不暖和。我和胡宗仁在樓下站著抽煙,一邊等待著對方的到來。遠遠看見一個四十歲左右穿著花毛衣,手上還帶著袖套,體型微胖的女人看了我們幾眼,接著就朝著我們走來。我問胡宗仁是這個大姐嗎,他說他也不知道沒見過。但很快那個大姐就走到了我們的身邊,然後很有禮貌地對我說,您就是胡先生吧,可算把你給盼來了。


    我說,我不是,這位才是胡先生,我們倆是同伴,我是跟他一起來幫忙的。大姐有些不好意思,然後伸出手和胡宗仁握手,接著就帶路,繞道那棟樓的背後,順著樓梯,從平街層步行一樓,到了他們的物業管理辦公室。辦公室裏原本還有兩個年輕男性工作人員,但是自打我們進屋以後,這位大姐就說讓他們倆先回避一下,好談點事。


    不難看出,這女的是個領導。起碼在這家公司裏是。等到那兩個小夥子出去,我們坐下來,這位大姐很熱心的給我們端上一杯溫開水,然後才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先介紹了一下她自己,她說她姓張,所以我和胡宗仁都稱呼她為,張大姐。


    張大姐開始給我們講述整件事情詳細的過程。事情是這樣的,在差不多半年之前,他們接到的第一宗關於此事的投訴,是家住這棟樓17層的一位20多歲的女業主,說自己下班回家,停好車以後就從車庫電梯上樓,結果在電梯開了一會之後,突然頭頂上有一股子涼氣,接著自己的頭發就好像被什麽東西給扯住了,正在用力往上拽。這位女士說,當時那力道也不算是特別大,所以並沒有非常疼,自己是能夠掙脫的,於是她一邊掙脫一邊抬頭看,就發現自己的頭發好像是被類似吸塵器吸住了一般,順著電梯頂上那用於平衡電梯轎廂內外氣壓的通風孔那兒,被吸住了。那位女士說,當下她就掙脫了,但是她絲毫沒朝著這方麵去聯想,隻是覺得這電梯是不是太多年該檢修了,否則這頭發要真被吸扯上去了,卡住了電梯纜繩,這力氣稍大點,估計也就掙脫不了了,那人可就有危險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張大姐從桌上遞給我們一張當初修房的時候,開發商購買電梯時候商家給的產品說明書。看樣子在我們去之前,她早就把這些東西給準備好了。胡宗仁接過來一看,雖然看不懂那些莫名其妙的參數規格,但是那電梯的款式就跟我們日常坐的電梯一樣,沒看出什麽區別。


    張大姐接著又說,在接到那宗投訴以後,他們物業先是給業主道歉,然後就立刻積極地聯係了電梯設備檢修單位的工人來檢查。張大姐說,由於在那之前,電梯是剛剛在前不久才做過一次年檢的,就算是存在零部件老化的問題,那麽當初年檢的時候也應該是被發現了才對。於是這次再度請工人來檢查,卻說電梯沒有問題,那個當初吸扯女業主的通風孔,也並不是直接聯通了轎廂外邊,而是有一個類似z字形的拐角管道,也就是說,僅僅是起到一個疏通空氣的作用,使得電梯在運行途中,會因為纜繩上下的移動,使電梯密閉的空間裏,有那麽些微的風灌進來而已。而且就算是有風,也是從外到內的,說什麽都不可能從轎廂裏邊把東西給吸扯出去。


    張大姐接著說,盡管專業人員給出了檢查結果,物業公司也把這個結果告訴了17樓的那位業主,但由於雙方很難達成一致,而且業主也並沒用過多去計較,所以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可是從那以後,幾乎每個月,都會有不同樓層的業主因為同樣的問題進行投訴,物業公司也再度請人來檢修,結論卻依舊是一樣:那個通風孔,根本不可能把任何東西給吸出去。


    我和胡宗仁對望一眼,我們心裏都明白,越是這種專業理論說得斬釘截鐵,就越有可能是該我和胡宗仁管的事了。


    第四章.電梯裏的哭聲


    張大姐接著告訴我們,還不止是這樣,起初他們管理方還以為,也許就是個什麽機械故障,既然沒人受傷,又排查不出原因,那也就隻能湊合著使用。總不能因為一部分業主的不滿而花大價錢重新配備電梯吧?不過後來,這樓裏住的一些老年人,還說自己搭乘電梯上樓的時候,偶爾還會聽到女人的哭聲。


    胡宗仁和我都沒說話,於是張大姐解釋說,這棟樓是獨棟單體樓,小開發商做的,所以盡管樓層比較高,但是卻隻有兩部電梯。裙樓裏的商家,例如汽車銷售店或是超市等,是不占用這個高層電梯的,頂多也就是有客戶停車到車庫後,從負二樓車庫上到lg層的平街層而已。而且他們這兒接到的投訴,完全沒有來自底下裙樓的,統統都是樓上的住家戶們。當那些老人說起那個女人的哭聲時,這才引起了張大姐的注意。於是她在不驚動其他員工的情況下,調取了不少電梯裏的監控畫麵,來檢查。


    胡宗仁打斷張大姐說,可是電梯監控隻有圖像沒有聲音啊,你怎麽能找得到是誰在哭。張大姐點點頭說,起初她也想到了這點,因為這個小區的監控設備是屬於閃存式的,也就是說能夠記錄大約一個禮拜左右的錄像視頻,然後過了一個禮拜假如沒有發生盜竊或者嚴重事故的話,係統就會自動把之前的錄像給刪除,以此循環節約空間,大概是這麽個意思吧,而恰好的是,她在開始翻看錄像的期間,又出現了有幾位業主頭發被吸扯的事件,形式跟第一個投訴的17樓業主說的,一模一樣。


    張大姐說,當她翻看那天的錄像時,卻非常驚訝的發現,就在其中一個業主頭發被吸扯上去的一瞬間,監控的一個角落裏,出現了幾根細長細長的,好像是手指一樣的東西,一閃而過。胡宗仁說,所以你是懷疑,這房子鬧鬼,而這鬼就趴在電梯轎廂頂上,看誰不順眼,就下黑手扯人頭發是嗎?


    張大姐不置可否,隻是接著說,因為電梯的監控攝像頭是安在左後側的,視角囊括了電梯頂部和左後角這個盲區以外的所有位置,而正是由於拍不到頂部,那麽頂部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幾根手指一樣的東西,就會顯得特別奇怪。倘若真有什麽東西是藏在監控盲區裏的,那手指樣的東西,說什麽也不該從頂上冒出來啊。


    張大姐說,隨後她就反複定格查看這個出現手指的瞬間,不到一秒鍾,出現的時候業主的頭發正在往上飄,消失的時候,就好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拽住了一樣。這麽一來,張大姐開始相信樓裏老人說的,這電梯裏那關於女人哭聲的事。


    胡宗仁問張大姐,你這裏現在還有那段錄像嗎?張大姐說有,知道他要來早就準備好了。胡宗仁說,那好,請你給咱們看一下。


    監控畫麵果真如張大姐說的那樣,如果不暫停或是放慢速度看的話,就真的好像是被手扯住了頭發一般,然後我們把速度調慢,甚至停止下來仔細看,毫無疑問地發現,那就是幾根手指。


    如此一來,這件事就已然定性了。那意味著這筆錢胡宗仁是賺定了。於是胡宗仁提出,想去電梯裏實地看一看,順便讓張大姐把她目前手上所有有怪異的錄像全都拷貝一份,我們還要仔細研究研究。張大姐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這電梯吧,就在辦公室出去的盡頭,剛才你們來的時候,我帶你們走的樓梯,那是因為,我實在是沒膽子去坐電梯了。


    說完張大姐就帶著我們朝著電梯走去,但是看她那意思,她是不願意跟著我們進電梯了。我們仔細觀察了一下地形,這整個負一樓,都是物業管理的辦公室和保安人員的休息室,走廊的盡頭就是一個開闊的空間,兩台電梯的門就並列著在中間,而圍繞著這個電梯井的一側,就是一個圓弧形的車道,想來是給外麵進來的車輛下到負二層準備的。送我們到電梯門口後,張大姐指著左側的一台電梯說,出事的就是這台,另一台完全是好好的,拜托兩位,請一定把這件事給我們查清楚了。


    胡宗仁開口問張大姐說,這電梯負二樓也能坐是吧?張大姐說是的,樓裏有車的業主停車後就都是直接從負二層上電梯。胡宗仁又說,這負二層就是這棟樓最底下的一層了是嗎?張大姐說是的,再往下,可就是地基化糞池什麽的了。胡宗仁點頭說,那好,我們去負二層坐。


    於是胡宗仁拉著我順著那車行通道走下去,路上問我要了一根煙抽,一邊抽一邊跟我說媽的辦公室煙灰缸都沒一個可算是憋死我了。


    走到負二層,密密麻麻停滿了車,電梯口那兒有個專門發卡收費的老頭。他大概還在納悶為什麽這兩個年輕人要走下來在這兒搭電梯。我和胡宗仁在按下電梯後,熄滅了煙頭,等電梯一到,就立馬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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