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許渾詩雲:“山長水遠步步愁。”聽了一個人說了一個晚上她的心路曆程和婚戀故事後,我能想到可以將之概括的就是成語“山長水遠”,比喻其道路的遙遠艱難。


    我本來想做一個調解者,但是聽著聽著我發覺我最好做一個傾聽者和思考者。也許這才是對別人情感的理性對待方式,因為我不可能代替別人作選擇。雖然我也不知道她所說的是否隻從自己出發,是否客觀。


    我看到她的第一感覺是這個人太累了,8年的失敗婚姻讓所有東西都在她的臉上體現了出來,她的麵容不像20多歲的,她的言談也不像20多歲的。不過她的不斷向外尋找的計劃倒像20多歲的。無論是她的麵容還是心靈都留下了某種滄桑的痕跡。她很堅強,有幾次想哭又忍住不哭,但也很壓抑孤獨。


    她不像我,因為她不夠平靜,穩不住自己,所以隻能封閉,以封閉來鎖住自己,不讓它飄走;她的所有堅強其實都源於自我封閉,而不是自我樹立。因為自我封閉的內心是黑暗的,所以工作後遇到一點光明的機會就會拚命往前奔跑。正因為自我封閉,到了第八年實在忍受不住,她才告訴雙方家長,使得大家缺乏心理緩衝期,一下子接受不了。


    而自我樹立的心靈就像一棵樹,頂天立地,開放通脫,接受陽光雨露,也接受狂風暴雨;接受自然愛撫,也接受人掰蟲蛀。這一切對於自我樹立的心靈都不算什麽,它知道這是一種成長的必然經曆,無論如何,都會長成一棵大樹。


    我的建議是問題不一定都要解決,而是讓她知道自己也有問題,要自我反思,尋找回那個平靜、真實、通脫的真我;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要忠實於內在的聲音;不要怨恨,而要放開自己,把心放在一個更寬闊的地方,才能得到大自在。其實很多事情,都需要快刀斬亂麻,回到根源,直指本心。


    她說到父母不幸福的婚姻,也說到母親對妹妹的偏心,這其實都是其心理根源。對於前者,我無話可說,因為已經過去。對於後者,我倒是別有一番見解。當然,過於偏心就意味著冷漠。我小時候也感覺父母偏心我弟弟,但是年紀漸長,我反而覺得這種偏心對於我來說,是一種成長的機會,對我有好處。因為小的是弱者,大的關心弱者,讓一下小的是很正常的;我也是做大哥的,我覺得偏心,反而培養了我的責任感和包容心;更重要的是,做大的以後可能要支撐一個家,所以必須做得更好。我現在是副教授博士後了,而隻讀了中專的弟弟,現在也被聘為工程師。我並不是小看我弟弟,而是說大哥大姐要做好自己。


    正因為這樣一種心態,她感覺自己缺乏愛,所以雖然不太喜歡她先生,但是被“你不喜歡我,我一定要把你追到手”的征服欲所蒙蔽,她認為自己找到了一種精神寄托,找到了一種精神的出口,所以不到20歲就結婚生子。太早結婚了,沒有成熟的機會,沒有深愛和理解就做人妻子和母親,的確不太好。他們的結合其實不是出於有思考的愛,而是衝動居多,是外在的吸引,而非內在的自我支撐和愛的支撐。愛人之間不成熟,婚姻也就很難成熟。


    其實,我覺得如果她還在乎另一個人的話,那麽她的愛並沒有丟失,隻不過是蒙上了塵埃。因為你憎他,罵他,聽到他講話就煩,就是因為你心裏麵有他。這一種在乎使得你並沒有忘記他,反而記住他。即使你憎他一世,你反而記住他一世,這其實就是愛的另一種表現。如果你將這一層塵埃抹去,你會發覺你的愛是這麽真切,清晰。但是她說已經沒有這一種在乎的感覺了,覺得很漠然。如果這樣,他們的確到了分手的邊緣,因為愛的反麵不是恨,而是漠然是冷漠。她說感覺不對勁,所以有時也會思考,甚至持續幾個小時的思考。


    我雖然覺得婚姻的感覺重要,但婚姻不全是依靠愛的感覺,要維持的話需要責任和包容。因為愛是一種感覺,但是感覺是靠不住的、短暫的,所以需要理性,需要雙方的苦心經營和堅持。感覺是為了更好地去理解,理解是為了更好地去感覺。愛是一種過程,是一種解決問題的過程,在婚戀中,感情問題可以用理性來控製,但是感情問題最終靠感情解決。愛最終是一種生活,她其實沒有怎麽經曆這種愛的生活,因為她隻是結婚了,生了小孩了,但這是不夠的,還需要養育小孩,需要和丈夫磨合,和家公家婆相處,需要將愛情婚姻打造成一種生活,一種和諧的生活,一種瑣碎但是溫馨的生活。


    回到根本,“你丈夫是否盡了丈夫的責任、父親的責任?你是否盡了妻子、母親、兒媳的責任?離婚的理由是否充分合理?雙方是否沒有愛了?自己是否明白需要什麽?你是否受工作和人際關係的變化影響?假如不離婚,雙方是否要改變什麽?雙方如何解決兩地分居問題?痛苦是因為衝動,因為不成熟,因為長期壓抑,還是因為的確已經漠然?你覺得別人對你不好,這是否完全屬實?你要問自己幾個問題:‘你是什麽?你有什麽?你做了什麽?你需要什麽?你需要改變什麽?’”其實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一個人當初選擇了結婚,要為婚姻負責;現在選擇離婚,也要為此負責,並且反思婚姻,反思自己。


    她的享樂主義除了因為年輕,更重要的是因為她從小就沒有被寵愛的感覺。所以無論在老家還是婆家,她都覺得不幸福不開心,結婚了也如此感覺。除了自己快樂,誰還能夠給她快樂,她隻相信自己亦同此理。這就是其心理根源。她隻有在工作的城市,因為自我實現才找到了一點安全感。但是她內心總是對外在的世界和別人充滿了戒備心。


    我問是否對我也有戒備,她說有,這也是初次見麵的人之常情。也許是我的傾聽態度,也許是她從我的眼睛裏看不出惡意,她的腰板並沒有挺得很直,也就是說戒備心不是太強。


    再回到根本,也許她從小獨立慣了,她的內心裏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夠是一個獨立的、有能力、有責任心的人,能夠給自己以精神的配合或引領,但是她的丈夫是個依賴型的人。其家裏有錢,父母強勢,從小生長環境如此,沒有辦法。不過,按照普通的標準,一個男人能夠有自己的工作,能夠顧家就是好男人了;如果都沒有,那就不好。即使他都有,但是婚戀的問題不是自己好就是好,而是需要被對方看好才是好。我忽然想到楊瀾的一句話:“好男人不是遇上的,而是愛出來的。”你不能老是抱怨,而要理解,愛不是改造,愛是寬容。


    不過她也很清醒,說她丈夫沒有什麽能力,又不思進取,不夠勤奮,就想回家靠父母,等著分兩百萬的家產。她說這樣的素質會守不住家產,現在這個社會兩百萬不算很有錢,難道等到40多歲了才出來打工,何況兩個人的確沒有什麽感情。她很獨立,說的也有道理。現在這個社會,就工薪階層而言,高收入高職稱的人也不算少,有很多人自己十多年就能賺到這個數目,夫妻倆都是這樣收入的話,不到十年就會賺到這筆錢,更何況工作是幾十年的呢,更何況有些人年薪幾十萬呢。就像巴金在《憩園》裏麵說的:“我現在才明白,不留德行,(隻)留財產給子孫,是靠不住的。”再大的家族,子孫無能,始終會坐吃山空,重要的是精神、道德、能力,而非物質金錢的陶醉。


    還回到根源,我覺得人的心就像水一樣,要看我們把它放在何處,放在狹窄的地方就鬱結,放在廣闊的地方就寬廣。你把它放在茶壺裏,你就隻有茶壺一樣的胸襟;你把它放在小溪裏,你就隻有小溪的胸襟;你將它放在湖泊裏,你就具有湖泊一樣的胸襟;你將它放在江河裏,你就具有江河一樣的胸襟;當然,你也可以將它放在大海裏,那麽你的胸襟就好像大海一樣廣闊。


    其實放在茶壺裏,並不是說心胸狹隘,而是說我們受的壓迫更大,四處碰壁,出口更小;即使在小溪裏,我們也就能夠看見藍天白雲陽光。她現在不開心,就是把心放在茶壺裏,把心裏的石頭也放在茶壺裏,怎麽能不碰壁?怎麽能不鬱悶?她說的確也是,她的心裏已經放不下其他東西了,心裏的石頭又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來。我說這不一定,你要一顆顆拿出來,或者你把茶壺打碎,心就打開了。把心打開,就要反思。反思婚姻,反思自我。


    另外,一個女人如果沒有一個安穩的家庭,無論自己做得怎麽好,都會缺乏歸宿感,這是很多女明星如楊瀾等的心得體會。她身體不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其心理。這樣的身體更需要一個安穩的家,一個愛自己的人,一顆安靜的心。


    說到底,愛是一種修為,需要思考,需要經營,需要大度,需要領悟。


    關於婚姻的反思,前文已談,此處不贅。關於反思自我。其實真正的個性是建立在自我反思和能力鍛煉的基礎上的,沒有前者,就看不見自我;沒有後者,自我就樹立不起來。一個人太過注重自我的感受,反而是個性泛濫,是缺乏真正的個性。西方的自由都是有限製的自由,有個性的人都是具有自我反思能力的,很平靜的。因為平靜才能穩得住自己,才能懂得節製,才能大氣和實在。一個真正有個性的人肯定是有責任感的,否則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自己都把握不住自己,缺乏重量和力度,卻無法對自己負責,更何談對別人負責?


    一個人的真我就是平靜、真實、通脫的,我建議她無論是否繼續與他在一起,都要把她的自我和愛找回來,這樣才會有自己的成熟和快樂。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你要自我領悟,無人可以渡你,隻有你自己自渡。不是說有了經曆就會成長,這遠遠不夠,有了經曆,再加上自我反思,才會真正成長,否則一切依賴外在,自己還是樹立不起自己,看不見自己。反思,並不是封閉,而是回到本真,明心見性,以靜製動,向世界打開自己,向自己打開自己,達到內外兼修,內通外達。


    山長水遠步步愁,但別忘了沿途風景,以後如果遇到山盟海誓的,也別忘了“慢慢走,欣賞啊”!這個世界不缺少美,而缺少發現美的眼睛和心靈。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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