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山好不容易將所有大小世家的話事人聚在了一起,大家卻在薄葬城的議事廳裏吵了大半日。盡管五大世家各有主事者,但由於身份特殊,肖佩佩和楊朵、林晨、戚婷婷以及朱雀戰將張曉夏五個人依舊被硬拉來參加了這次會議。


    五人呆在大廳的一角,惹得一些家族年輕的男子弟頻頻朝這邊偷偷張望。


    肖佩佩皺著眉頭,王小姐和布丁撒歡地在她腳邊轉著圈兒,布丁時不時在她腳背上蹭兩下,然後又立刻歡脫地和王小姐繼續追逐,一貓一狗兩個小白球在地上打著滾,看著倒也有趣。肖佩佩就這麽盯著這兩個小家夥,神色有些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楊朵拽著另外三個姐妹,一會兒說起肖佩佩生日那天在酒吧發生的事,一會兒又指著某個看起來還算俊朗的少年說這小夥還算不錯,一會兒又談起了剛剛聽到的某些不為人知的八卦消息。


    林晨依舊冷冰冰地不怎麽說話,偶爾會替楊朵補充一些內容,或是糾正她話裏麵實在誇張的地方。


    戚婷婷手裏擺弄著手機,那手機時不時會啪地一聲摔在地上,她慌忙撿起,另一手拿著的手提包卻又掉落在地。


    張曉夏時常會在楊朵說話時插上兩句嘴,同時又有些擔心自己會不會就這麽把小命搭在鬼界。


    這五個姑娘看起來並不像是在戰場上的指揮部裏,反而像是出現在某個社交場合,不過這兩者倒是也有些共同點——那就是在她們眼裏同樣無聊。


    兩派搞得像是某個地區的大選一樣,引經據典爭得麵紅耳赤,就差大打出手。一方自然是主戰,想要趁著大家精力充沛補給充足的時候殺出一條血路殺回人界。而另一方則認為現在既然有城可守,那就應當在薄葬城中等待援助並力保此城不失,否則萬一家族的人前來馳援,丟了薄葬城實在無法交代。


    偏偏張遠山又是個耳根軟的人,兩邊僵持不下,他一時也沒了主意。


    就在雙方都要掀桌子抄凳子的當口,議事廳的門開了。起初誰也沒注意到進來的人,都還在自顧自地扯著嗓子叫喚,但當這人附身在張遠山耳邊說了幾句,並且張遠山立刻臉色狂變之後,眾人終於發現了不對。


    “城外的敵人……動了……”張遠山的聲音不大,其他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這一下打與不打已經由不得他們了,這些人就在半日的爭吵之中喪失了主動權。


    薄葬城北麵臨著鬼暝山,而現在像海浪一樣一波波朝著薄葬城衝擊著的是原本圍守在西側的暝池軍。這一波部隊以荒獸為主,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再加上夾雜在其中的厲鬼,當真是黑壓壓一片,如烏雲一般壓來。


    望著這足有七八千的獸潮,張遠山嘴裏有些暗暗發苦,他不敢把兵力完全集中在西側防守,萬一另外兩麵的敵人匯合在一起隨後攻來,臨時調兵鐵定來不及。張遠山稍稍沉吟了一下,便將五大世家精英中的一半留在了西城牆上,另外一半平均分在東南兩側,而肖佩佩及楊朵這一水準的高手則機動策應。


    上官鴻幾人留在了西邊,眼看著那些荒獸山呼海嘯一般奔湧而來,上官鴻隻覺得自己就是暴風雨之中飄搖著的小舟,隨時都可能被巨浪淹沒。他回頭悄悄看了一眼,瞄見了不遠處的林晨,心裏這才又稍稍安定了些,有了林晨的清風化雨在,保命的係數起碼又多了幾分。


    而此刻,楊辰正隻身坐在飛往黔貴的飛機上,他將從那裏打開一個通道,直接進入鬼暝山的勢力範圍。


    第一百零五章 攻城伊始


    上官鴻緊緊握著碧水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的獸潮,他偶爾會瞄向站在身邊的公孫芷晴一眼,隨即就立刻又把目光移開。


    似乎有風吹過,公孫芷晴的發絲被吹得有些淩亂,幾縷青絲拂在上官鴻臉頰,讓他覺得自己的臉上癢癢的。隨風而來的還有少女身上淡淡的香,短暫的失神後,上官鴻不動聲色地往前挪了挪,將公孫芷晴護在身後。


    盡管一旦城破,依照上官鴻的實力,自保尚且困難,就更別說在美人麵前逞英雄了。不過有的時候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上官鴻現在想的是,哪怕能為公孫芷晴擋住一道風刃,撥開一支流矢都是好的。


    戰鬥在短兵相接之前便一觸即發,一道道勁氣在空中飛舞穿梭著,為鬼界的幽暗與靜謐增添了幾道絢麗的色彩,隨即這色彩便被染成一片血紅。


    一頭骸魂獅強壯的身軀一躍而起,眼看著就要衝到城牆之內,不過它周身的凍氣還未發揮任何作用,便被一道火紅的箭射了個對穿。那箭矢仿佛一隻火鳳凰,帶著高昂的鳴嘯劃破長空,在空中盤旋一圈後又回到主人手裏。


    那骸魂獅的屍身化作一堆焦炭墜落在地,漆黑的頭骨磕在地上像腐朽的木頭般破碎,一顆橙色的魂晶從中滾落。


    “鳳鳴逐日!”城牆上,張曉夏手挽長弓,威風凜凜。


    那弓雖然也不是普通貨色,但與那支箭相比卻不知遜色了多少。此箭通體赤紅,前端並沒有箭頭,箭尾好似狹長的翎羽,看起來竟似一根鳳凰的尾羽。這便是可以號稱可以焚盡世間一切陰邪之物的鳳羽箭。


    張曉夏一箭又一箭射出,空中不時燃起一團團火光,甚至有時她射出的箭矢會在空中爆開,熾烈的氣息瞬間便引燃周圍的數隻荒獸。放眼望去,這如海的獸群裏沒有一隻荒獸是她的一合之敵。但個人的作用在這裏實在太小太小,一個強大的武者所能起到的作用遠遠比不上一個頭腦精明運籌帷幄的軍師。


    四象戰將都已經開始參與到攻防戰中,雖說她們即便殺得再快,殺得再多,也依舊是杯水車薪,但是一個戰神一般的偶像所帶來正麵效果更多卻是在鼓舞友軍和震懾敵軍上。


    楊朵已經跳下了城牆,她手裏的虎尾鐮上銳金之氣四散,周遭的荒獸和厲鬼隻要稍稍沾染一點兒便是斷骨分屍的下場。


    楊朵仿佛一個鋒銳的箭頭狠狠插進了獸群之中,接著便如一根楔子死死釘在那裏,將如潮的敵軍撕開一道口子。整個戰場上目前隻有她一個與荒獸有了麵對麵的接觸,而荒獸們也明顯看出楊朵不是好惹的主兒,遇到楊朵便紛紛閃避開來,這讓白虎戰將的殺敵速度一降再降。


    雙方目前還以靈氣和鬼氣的隔空對抗為主,時而會見到一道水靈之氣將一隻厲鬼束縛住,緊接著又一道火光朝著這鬼襲來,卻在半空中與另一道黑光撞在一起,在一片短暫而耀眼的閃光之後,所有的光芒都在瞬間消散。那鬼剛剛鬆了一口氣,正要往前衝,冷不防又一道炸雷憑空劈下,充滿正氣的雷火將這鬼劈得連連後退,第二道雷電落下之時,那鬼已經無處閃避,匆忙之間抓住身邊的一隻荒獸替自己擋住了這致命一擊。


    他還沒慶幸多久,隻覺得自己身體裏仿佛有一把刀子在沿著鬼力流轉的路線切割著,這鬼剛剛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四分五裂,化作了黃色的星光湮滅。卻是楊朵虎尾鐮上外放的勁氣透體而出,將他的鬼體撕成了碎片。


    薄葬城周圍倉促布置起來的一道道陣法發揮了該有的作用,淒風鬼舞陣,毒炎噬魂陣,玄冥雷火陣……一個個法陣被激發,對籠罩在其中的鬼與荒獸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孟老果然是陣法大師,隨手而就的法陣都能有如此威勢。”張遠山輕輕地拍了身後一個老者的馬屁。這老人有些瘦弱,臉上有些幽怨的神色,一看就是個受。這人卻也是熟人,正是剛剛在帝都與楊辰見過麵的,靈網的負責人之一,之前放出假消息小小地坑了林晨一次的老孟。


    老孟的臉色依舊有些陰測測的,他沒有說話,隻是一直注視著眼前的局勢。由於有了之前林晨的經曆,再加上五大世家與靈網之間本來就沒什麽善緣,所以這次他們對這情報還是有些懷疑的,老孟便自告奮勇一同隨著先頭部隊進入鬼界,也算是把自己當做人質了,不過他這一次鬼界之行卻另有目的。


    由於戰事緊張,眾人並沒有注意到,地麵上布置好的那幾處陣法被連成了一個玄妙的大陣,凡是被殺死的鬼和荒獸,在魂飛魄散之前都有一縷殘魂被吸入這陣勢之中。老孟暗自觀察了一下,看到這法陣運轉正常,便走下城牆回到城內,懶得再去管外麵的場麵。


    這場戰鬥並非隻是單方麵的屠殺,聯軍方麵也出現了傷亡,畢竟荒獸實力雖差,卻有數量補足,無數的風刃火球水箭從荒獸的嘴裏或爪下飛出,對薄葬城形成了地毯式轟炸。


    戚婷婷手裏的玄甲盾阻擋了一部分的衝擊,卻不能護住整個城牆,不時有五大世家或一些依附著的小世家的弟子被那些靈氣擊中。


    林晨已經完全放棄了以青龍之力攻擊,她的清風化雨從未停過,碧綠的生機在薄葬城範圍之內蕩漾著,所有傷者的傷勢都在飛速地痊愈。


    但還是有一些人的傷根本來不及被林晨治療。


    一個看起來剛剛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手持一柄長槍站在城頭,他剛剛擊殺了一隻荒獸,這是他二十幾年的人生中殺掉的第一個敵人,卻也是最後一個。


    一隻血蝠在他的頭頂炸成了漫天的血霧,他的視線受阻,沒有看到迎麵而來的一道風刃,他隻覺得脖頸處一痛,接著便沒了知覺,先是一顆頭顱落到城下,接著無頭的屍身被風刃的慣性刮得栽倒在城裏。


    周圍的人下意識地閃開,那鮮血仿佛不要錢一樣地從其脖子的斷口處洶湧而出,沿著城牆的縫隙緩緩流下,最後匯集在老孟之前布下的法陣中。


    那陣亡的年輕人並不是在這場戰鬥中隕落的第一個生命,城牆上不時會出現幾聲淒厲的吼叫,接著亡者生前的至親或好友便更加賣力搏殺,把失去同伴的苦痛都化作力量,加持在手裏的兵刃之上。


    林晨的清風化雨救不了被一擊斃命的人,而對於那些在戰鬥中被斬斷了手臂或是被轟碎了雙腿的人,她同樣也毫無辦法,且隨著荒獸逐漸逼近城下,聯軍中越來越多的人躍下城牆與荒獸和厲鬼糾纏廝殺在一起,清風化雨便無法再用。


    上官鴻四個人組成了一個小小的四象陣法倒也自保有餘,上官鴻和公孫芷晴將碧水秋霜兩把名劍發揮了五六成的力量。碧波生煙與寒楓零落兩式劍法一出,周遭便顯得格外落寞與蒼涼,碧水映月,秋霜遮星,一時之間普通荒獸根本無法近身。


    由於主戰的雙方是人類與荒獸,不多時,城下便已出現了大量的屍骨,這些屍骨大多是荒獸的,少部分的人類屍骸夾雜其間卻更顯出幾分猙獰與淒厲。那些屍體沒有一具是完整的,在刀光劍影下,在利爪銳齒下,一具具溫暖的身體被切開或撕開,各色溫熱的血噴濺得到處都是,地上,劍刃上,爪尖上,每個人的臉上,每一頭荒獸的皮毛上。


    戰事膠著,雙方的人馬攪在一起,如楊朵林晨那般實力強勁的,荒獸和鬼都會遠遠地繞開,隻有她們去觸對方的黴頭。如上官鴻那樣雖不是可以瞬秒對手,卻也能夠與圍攻他們的荒獸都得旗鼓相當的,也沒有太多的荒獸願意去啃這樣的硬骨頭。而戰場之上更多的卻是那些臨時組成陣線的第一次與人廝殺的年輕人,他們經驗不足,實力又差,往往是荒獸選擇下手的第一目標。


    剛剛還在自己身邊並肩作戰的夥伴,或許下一秒就會變成冰冷的殘屍。剛剛才拍碎了別人腦袋的荒獸,或許轉眼間自己的頭就會被人劈開。


    整個戰場就是一座熔爐,將混亂、血腥、瘋狂、絕望熔煉在一起,熔鑄出的結果名為殺戮。沒有憐憫,沒有同情,沒有猶豫,沒有恐懼,手裏的刀劍就是最好的戰友,隻要生命還在,那麽收割其他的生命便是唯一的使命。


    “姑奶奶,你還不出手嗎?”張遠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這已經是他第三次詢問肖佩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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