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父親突然臉色一鬆,似乎放下了什麽,轉頭對我一笑,說:“這麽多年,辛苦你們母子了。”


    我不知道父親在這個時候為什麽突然會說這些話,但心裏隱隱覺得有些不妥,正要開口說話,父親一擺手,說:“你長這麽大,我從來也沒好好陪過你,盡過做父親的責任,但這次我卻要行使做父親的權利了。”說到這裏,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眼中透著慈祥,道:“一會你要聽我的話,我第一次行使做父親的權利,你可不能不聽。”


    我不知道父親到底想要做什麽,但我還是點了點頭,父親微微一笑,臉上無比的輕鬆,又在我肩上輕輕的拍了拍,看了我一眼,不再說什麽,接著轉過身子看向蛇群,就這麽一會時間,那些蛇離木屋已經越來越近。


    父親看了看蛇群,歎了一口氣,仿佛透著些無奈,也透著些傷心難過,我還來不及細想,父親又轉頭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一把抓住我腰間的衣服,單手將我舉到半空,大步往蛇群中奔去。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大聲喊叫,但父親卻根本不理睬我的叫喊,他的力氣極大,雖然隻是單手,但我腰間被他擒住,半空之中無處借力,根本無法從他手中掙脫。


    父親幾個箭步邊落在了蛇群之中,腳步並不停留,幾個縱跳便向入口躍去,但這些毒蛇數量極多,他雙腳剛一落地,立時就有無數的毒蛇纏上他的雙足,有幾條毒蛇更是直接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腿上。


    父親卻不理會腿上的那些毒蛇,雙手在我腰上一用力,大喊一聲,將我遠遠的向入口拋了過去,這一拋力量極大,我隻覺得耳邊風聲呼呼,好像騰雲駕霧一樣,接著雙腳輕輕著地,父親的力道用得極好,雖然這麽遠將我拋了過來,但我落地之時並未有任何不適。


    我剛一落地,就聽到父親的聲音遠遠傳來:“快走,以後再也不要回到這裏來。”


    我扭頭看去,父親的身上已經纏滿了毒蛇,那些毒蛇的目標似乎不是父親而是我,但隻要它們一向我遊來,父親立刻就會將那條毒蛇抓在手上一扯兩斷,這時地上已經滿是蛇屍,父親身上也沾滿了蛇血,那些蛇越來越多,但他動作如飛,每次隻要被他出手,就會有蛇斃命在他的雙手之下。


    刹那間我隻覺得熱血沸騰,我的父親為了讓我安全離開這個地方,自己卻被一群毒蛇圍攻,我這個做兒子的卻因為害怕而不敢動手相助,我忍不住大吼一聲,拔出腰間的砍刀,往父親身邊衝了過去。


    父親聽見我一聲大叫,急忙轉過身來,見我拔刀又往回衝,忍不住大罵道:混蛋,快走!但這個時候我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反正總是要死的,至少和父親死在一塊要好一點,肖劍飛身體裏的隱患也會發作,就算找到了天機又能如何,大家也不過是多活幾年,可是韻韻已經不屬於我了,沒有她我不知生活應該如何繼續,在這一瞬間,我竟然覺得死是一種最好的解脫。


    幾條毒蛇立刻向我圍了過來,我身上衣服穿得厚,上山之前圍了預防被一些有毒的植物刺傷,腿上的防護也做得很好,這時隻需將頭臉護住,身上倒也不用擔心那些毒蛇能一口咬穿我的衣服。我一邊將手縮在袖子裏麵擋在頭前,一邊不斷揮舞手上的砍刀,那些蛇也不知是什麽奇異品種,看我父親隨手一扯就能將它們扯成兩截,但我用刀卻不能將它們一刀兩段,就這麽緩得一緩,身上手上腿上已經被好幾條大蛇給纏了起來。


    父親大喊一聲往我這邊衝了過來,但纏著他的毒蛇更多,一時間哪裏能衝到我麵前。說也奇怪,那些纏著我的蛇卻不馬上就咬我,反而轉頭對著曼巴神蛇不停的吐著信子,仿佛在谘詢它的意見,等待它來發落我一樣。


    父親在屠殺那些毒蛇的時候,曼巴神蛇一直在旁邊冷冷的看著,似乎對這些蛇的死亡無動於衷,這時見我被纏住,身子往前一躥,來到我的麵前,直直的看著我。父親吼聲連連,但那些大蛇將他纏得更緊,一時之間根本脫不開身趕來救我。


    我明知必死無疑,心中反倒不那麽害怕了,也直直的看著曼巴神蛇,我總共見過它三次,第一次它襲擊了王子華,後來兩人被人所救,雖然不肯定,但我心中隱隱覺得那個人應該是我的父親,另一次則是在格細寨的木屋裏,依照曼巴蛇的天性,它應該對王子華追殺到底,但最後卻因為看見王子華腦後那個圖案而離開,臨別之時竟然頗有些依依不舍的樣子,一想到王子華,我突然腦子一閃,既然肖劍飛腦後的圖案有這樣特殊的功效,父親和野人同為帕胡,他的頭上也應該有這樣一個圖案,為什麽這次對曼巴蛇卻不靈驗了?


    第四十七章 開始(四)


    原本我的腦後也應該有這樣一個圖案的,隻是我還沒有完全蘇醒,這是野人告訴我的,但現在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急忙大聲喊道:“爸爸,快給它看你腦後的那個圖案。”我相信父親一定能聽明白我在說什麽,但似乎已經來不及了,曼巴蛇身軀微微一弓,然後突然向上一彈,往我臉上躥了過來。


    就在這時,隻聽父親一聲大吼,聲音震耳欲聾,緊接著似乎父親的身軀漲大了一些,全身肌肉盤根虯結,他雙手一振,那些纏在他身上的毒蛇紛紛斷成了數截,父親來不及拭擦臉上的血水,將身一躍,人在半空,雙手已經搭上了曼巴神蛇的身子。


    這所有的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發生,我見父親的手搭上了曼巴神蛇的身子,心底不由得舒了一口氣,但就在這時,曼巴蛇卻在半空將身子奇異的扭了扭,然後又是一彈,輕輕巧巧的避過了父親的手指,尾巴順勢在父親的手上一點,在半空中轉了個方向,往我腦後躥了過去。


    父親的手也順勢落了下來,一把拍在我的後腦,我不由得將頭一低,但身上的那些大蛇卻瞬間纏住了父親的手腳,我還來不及看清後麵的情況,隻聽父親又是一聲大吼,似乎正在發力,緊接著又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大喊了一聲:“不要傷了他。”然後砰砰兩聲落地,有什麽東西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我急忙轉過身來,忍不住大吃一驚:父親俯在地上,手上抓著斷成兩截的曼巴神蛇,在他身後也躺著一個人,在地上一動不動,胸前一個血紅色腳印,看麵相正是馬馬斯賴。


    我大叫:“爸爸,你怎麽樣了?”


    父親身上的大蛇見我到來,一一仰起頭對我吐著信子,我根本無法靠前,這時父親的身軀微微一動,好久才說道:“我沒事。”語氣微弱之極。


    我見父親還能開口說話,心中大喜,連忙道:“你堅持一下,我想辦法將這些蛇趕開。”


    父親道:“你先不用管我,快去看看那個人。”


    我知道父親是要我去看看馬馬斯賴,我對這個人素無好感,但不想在這個時候違背父親的意願,答應了一聲,走到馬馬斯賴身邊,見他臉色蒼白,胸前除了那個血紅色的腳印之外,還有一大灘的鮮血,顯然這一腳挨得不輕,我用手在他鼻子上一探,還有微弱的氣息,轉頭對父親道:“沒什麽事,隻是受了傷。”


    父親還沒有開口說話,隻聽地上傳來一下呻吟,馬馬斯賴已經醒了過來,他一看到我,眼中突然冒出緊張之極的神色,連聲道:“你沒事麽?你沒事麽?”一邊說一邊想伸手來我身上撫摸,但傷勢過重,終究還是沒能將手抬起,用眼睛將我仔細的看了看,見我沒什麽事,才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放心的神色。


    這時隻聽父親歎了口氣,道:“我們鬥了這麽多年,沒想到你這次真的下了殺手了……”說到這裏突然一陣咳嗽,胸口立刻又被一灘鮮血染紅。


    我心中大急,正要開口說話,馬馬斯賴急切的說道:“你的武功一直比我高,這麽多年來你一直對我手下留情,我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今天情非得已,我若是不在背後對你下殺手,隻怕他的性命就再也留不住了。你不要殺他,隻要你放過他,我什麽都不跟你掙,那件東西我也不要了。”


    我聽得莫名其妙,馬馬斯賴本來是要對我殺之而後快的,什麽時候開始對我這樣好了?這時父親也大為詫異,道:“我為什麽要殺他?他是我的兒子啊!”


    馬馬斯賴本來重傷躺在地上不能動彈,可是他聽到父親的這句話卻仿佛吃了興奮劑一般,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突然從地上彈了起來,一個箭步衝到父親麵前,隨手一扯,那幾條大蛇便斷成了兩截。馬馬斯賴眼神十分可怕,竟似乎要把父親生吃了一般,臉上的表情猙獰無比,一把將父親從地上扯了起來,大聲道:“你說什麽?你再說一次試試?!”說話之時聲音竟然微微顫抖,可見心中極為憤怒。


    我見他如此對待父親,急忙搶上前去,大聲道:“快放開!”


    馬馬斯賴卻不理我,瞪著眼睛大聲對父親道:“你說他是你的兒子?!”


    父親一聲苦笑,道:“那又有什麽好騙你的,他是我和美芝生的兒子。”


    馬馬斯賴突然仰天大叫,將父親往地上一扔,隨即又哈哈大笑,我勃然大怒,上前推了他一把,罵道:“你這個瘋子,想做什麽?”


    馬馬斯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父親,哈哈大笑:“你是我的兒子,你不是他的兒子,哈哈哈哈!”


    我罵道:“神經病。”然後蹲下身子將父親扶了起來。馬馬斯賴見我不信,突然從懷中拿出一本筆記本,遞了給我,大聲道:“你自己看。”


    那本筆記也沾滿了鮮血,但我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正是我被特雷斯搶去的,母親刻意隱藏在阿彩雕像上裏日記。


    這是屬於我母親的日記,上麵記載了一個關係到很多人性命的秘密,我伸過手去想要接過來,馬馬斯賴突然身子晃了晃,整個人就往後倒了下去,我急忙搶上前一步扶住他,將他緩緩放下靠在石壁上,那本日記卻沒有拿住掉在了地上。


    我知道馬馬斯賴胸口中了父親的一腳肯定受傷不輕,剛才隻是因為情緒激動才生出一絲力氣,現在力氣耗盡終於支撐不住,雖然他在背後暗算父親,但究其因卻是因為我,而且父親和他之間似乎也頗有交情,因此我還是將他輕輕的靠在了石壁上讓他好好休息,馬馬斯賴一直盯著我看,裂開了嘴不住的發笑,顯然很滿意我對他所做的一切。


    我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但這時也不想說什麽,看了看地上那本日記本,向前走了兩步,俯下身子想將它撿起來,就在這時,隻聽叮的一聲響,我眼前一亮,隻見一把匕首已經穿透日記本深深的紮進了地上的石塊裏。


    三人都是大吃一驚,這些石塊堅硬無比,這個人能將匕首插進石塊之中,力道非同小可,隻怕和父親以及馬馬斯賴也在伯仲之間,我低頭看了看那把匕首,寒光凜凜,樣式古老,顯然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古物。


    馬馬斯賴沉聲道:“什麽人?”


    這時父親也強撐起身子,招手示意我到他身邊去,要將我拉在他的身後,我搖了搖頭,搶在了他的身前,馬馬斯賴看了看我,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我想了想,又往前走了幾步,站在了兩人的身前,這個時候兩人都受了重傷,隻有我還保留著體力,而且兩人現在對我都十分關心,於情於理,我都應該站在最前麵。


    前麵入口處一片黑暗,那個射出匕首的人卻不出現,三人就這樣靜靜的等著,但我卻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父親和馬馬斯賴的傷勢嚴重,如果不及時搶救隻怕後果十分嚴重,於是緊了緊手中的砍刀,回頭看了看兩人,往入口處走了過去,對方既然不出來,那就隻有我親自找上門去了。


    身後的父親和馬馬斯賴同時大叫一聲,但我沒有停下腳步,就在這時,前麵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才這麽一下子就等不住了麽?你可知道我為這一天一共等了多少年?”隨著聲音,一陣腳步聲也漸漸的傳來,兩個人影也一前一後慢慢的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


    一聽到這個聲音,我的心就突然緊了起來,等看到從黑暗之中走出的這兩個人,我的整個人立刻變得冰冷,一直以來我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從入口走出來的是特雷登,我一直就覺得他身上有什麽秘密在隱瞞著我,這時看到他如鬼魅一般的出現,終於肯定了我心中的擔憂,但令我更震驚的是在他身後的那個人,高高的個子,臉上一片漠然的表情,正是王子華。


    我焦急的叫了聲:“王子華!”


    但王子華卻仿佛沒聽見,連看都不向我這裏看一眼。特雷登抬頭看了看我,笑道:“沒用的,沒有我的命令,誰叫他都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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