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托克沒有騙黑胡子。一七一七年九月五日,國王喬治一世真的頒布了皇家公告,作為鎮壓海盜計劃的一部分,宣布任何海盜隻要在一年內向某位英國總督投降,一七一八年一月五日以前犯下的海盜罪,全都可以獲得赦免。[1]黑胡子航向大安的列斯群島時,這紙“海盜鎮壓公告”(promation for suppressing of pirates)的副本,正從英格蘭被帶到商船上,即將送往波士頓、查爾斯頓與巴巴多斯。各船抵達目的地後,就連監獄裏的海盜都會被釋放。


    赦免令是伍茲·羅傑斯的主意,也由他奔走,目的是讓喬治國王在反擊海盜之前,先減少他們之中活躍分子的數量。他期望接受大赦的海盜能再度成為有生產力、奉公守法的臣民,當然,抵抗的人將遭到無情的追殺。喬治國王已經下令,要所有的軍隊與殖民地人員捉拿不肯悔改的海盜:每抓到一個海盜船長,可以拿到一百英鎊,抓到資深海盜“指揮官”的,還可多拿五十英鎊,而抓到海盜船上的其他成員,則拿到二十到三十英鎊。國王的顧問認為,在一捉一放之間,等到羅傑斯終於抵達巴哈馬重建秩序時,加勒比海的海盜會弱到無法抵抗。


    官方的赦免消息首先傳到波士頓。[2]一七一七年十二月九日,《波士頓新聞通訊》刊出公告內容。但這個消息來不及解救那些從船難中逃生的貝勒米船員。在一七一七年春夏兩季,這八名囚犯還等著有人能救他們逃出波士頓監獄,不過希望落空了。十月底,他們受審,[3]地點在波士頓那蓋好已經四年的市鎮屋二樓法庭[4],從監獄沿著街道往南走一百碼即可抵達。[5]“聖麥可”號上被迫成為海盜的索思與戴維斯兩名木匠被無罪釋放,其他六人則被判處絞刑。


    被定罪的海盜過完人生的最後兩個星期,陪他們走最後一程的大概是當時全新英格蘭最有影響力的人物:清教徒牧師科頓·馬瑟(cotton mather)。馬瑟當時五十九歲,從馬薩諸塞建立開始,他的家族就掌控著當地的精神與政治生活。馬瑟對海盜產生興趣,去牢房喋喋不休地對他們布道,譴責他們可恥的行為,並錯誤地指控他們於海盜船撞毀在鱈魚角時,殺光了所有的俘虜。在這樣的會麵之中,囚犯凡範斯特自始至終堅持自己是無辜的,是被迫上船的。馬瑟當時指責他道:“被迫!不對。”“寧願當殘酷(海盜)手中的殉道者,也不該成為他們的一員。”不過馬瑟離開時,在日記上草草寫下“待辦事項”:“替其中一個海盜爭取緩刑。如果可能的話,爭取赦免,這個人不但表現出較深的悔意,也比其他人無辜。”[6]如果馬瑟真的曾試圖爭取赦免,他的努力看來是白費了。


    十一月十五日下午,馬瑟陪著被判處死刑的囚犯,從監獄走到查爾斯河渡口。馬瑟聽完囚犯最後的懺悔後,治安官領著他們到潮灘上的絞刑台。大批群眾看著囚犯說出最後遺言。依據馬瑟的說法,大部分人“真心懺悔”,特別是凡範斯特。凡範斯特用荷蘭母語讀了一首舊約詩篇,接著勸告“年輕人要過著虔誠的生活……遵守安息日,孝敬父母”。最後,囚犯被吊到斷氣為止。馬瑟日後出版了海盜人生最後幾小時的記錄,其中寫道:“看啊,海盜的末日!”[7]


    離海盜黃金年代結束,還有一段很長的時間。  <h2>赦免派與拒降派</h2>


    國王大赦的消息,慢慢自波士頓傳到各處。一場暴風雪耽擱了帶著消息到羅得島與紐約的騎馬郵差,但一艘無名商船隻用一個多星期的時間就把消息帶到百慕大,並把大赦令交給總督本傑明·班奈特(benjamin bet)。原本一直建議倫敦上級處理巴哈馬海盜共和國的班奈特,開始四處告知海盜大赦令。他印了好幾份公告,命兒子搭乘一艘快速的百慕大單桅帆船送到拿騷。[8]


    這位等於羊入虎口的總督之子,隨身武器隻有一疊印刷紙。海盜早已拿下許多同胞的船,甚至攻擊百慕大本土。如果他們的反應不佳,年輕的班奈特可能就此丟掉性命。


    當時,許多走私貨物的商人常在巴哈馬那一帶來來去去,大概正因如此,麵對那艘陌生的單桅帆船,海盜也沒有多看兩眼。盡管小班奈特是近兩年來的第一位官方訪客,但海盜可能仍沒注意到他的出現,直到發現他站在岸上,拿出國王頒布的赦免令。這紙赦免令傳給了識字的人,識字的人念給不識字的人聽。幾個小時之內,島上的每個人一定都聽說自己有了第二次機會。


    拿騷海盜立刻分裂成兩個敵對陣營。[9]至少有一半的海盜欣喜若狂,把年輕的班奈特視為英雄與救星。這一派的代表人物是詹寧斯,他從來不想成為亡命之徒。該陣營的人還包括貝勒米從前的船需長亞許沃斯、諾蘭、單桅海盜船老船長博格斯,以及先前想把船醫豪爾從霍尼戈手中搶走的法國海盜龐德維。班奈特抵達時,霍尼戈人在海上,但他也同情這一派。中規中矩的海盜也屬於這一派,他們通常是為了錢而當起海盜的前水手與前私掠者。這群支持赦免的人急著把握這次洗白的機會,後來還把搶來的東西投入自由的商業貿易中。他們在島上數十名俘虜和被迫成為海盜的人的支持下,爬上拿騷碉堡頂部慶祝。眾人升起英國國旗,表示臣服於王權。


    這個舉動讓另一個陣營氣壞了。他們是死硬的罪犯,這群充滿怨氣、憤怒的人不認為自己是商人,也不認為自己是竊賊,而是叛亂者或遊擊起義者,他們對抗的是船主、商人,許多時候甚至反抗喬治國王。在這群反對赦免的人裏頭,有許多人支持斯圖亞特王朝或同情詹姆士黨人。一七一五年時推翻喬治國王與漢諾威王朝起義的失敗,令他們大感失望。這一派包括威廉姆斯、殘忍無情的單桅帆船船長克裏斯托弗·維特(christopher winter)與尼古拉斯·布朗(nichs brown),以及好幾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這些年輕人即將惡名遠播:愛德華·英格蘭(edward ennd)、埃德蒙·康登(edmund condent)、“印花布傑克”拉克姆(“calico jack” rackham)。毫無疑問,範恩是他們的領袖。


    但直到這個時候,範恩還未崛起。他和其他數百人一樣是低階海盜,在拿騷街上享受時光,吃喝嫖賭和打架。他用在詹寧斯船上工作得來的金錢生活,特別是一七一六年搶劫西班牙失事船隻時分到的贓物。他可能會繼續跟著其他海盜船長短暫出航,但在這一年半的過渡期裏,他似乎和詹寧斯一樣消磨著時光:在岸上,對自己的成就心滿意足,盡情享受巴哈馬海盜共和國的自由。赦免的消息威脅著要終結海盜老巢,喬治國王已指派新任巴哈馬皇家總督的謠言也一樣。範恩同情詹姆士黨人,讀到喬治國王的公告時並不是太開心。在看到沒那麽忠誠的海盜弟兄爬上堡壘、在新升起的英國國旗下慶祝後,他大發雷霆。


    範恩的幫派在主廣場集合,那裏很快就擠滿數百個拿著武器的憤怒男人。他們衝向一旁的堡壘,趕走在裏頭慶祝的人,降下英國國旗,並在原本的位置升起“有著骷髏頭的黑色旗幟”,清楚宣誓他們效忠的對象。


    範恩這一派還試圖尋找外援。海盜通過走私者與詹姆士黨人在英格蘭的人脈,向喬治·康默克船長(captain george cammocke)傳遞訊息。康默克曾是皇家海軍船長,叛變支持僭君,現居法國。海盜說自己“一心一意、異口同聲地支持詹姆士三世為他們的王”,“決意以(抵抗喬治一世)的勇敢作為,光榮戰死”。康默克後來表示,海盜在信中寫著“他們蔑視赦免令”,“謙卑地渴望”斯圖亞特王朝“賜給他們一個擁有英格蘭皇家海軍聲望的人”,來擔任詹姆士黨人的“美洲陸海提督”,授權委托海盜私掠船任務,協助組織抵抗漢諾威王朝的勢力。海盜說,有了這樣的指引,他們可以成功突襲百慕大,替斯圖亞特取得殖民地。[10]


    這個了不得的提議通過英格蘭支持者的協助,僅僅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就交到康默克手裏。這名前海軍官員熱情地擁抱海盜的計劃,立刻自請到拿騷去。康默克在一七一八年三月二十八日,寄了一封信給詹姆士·斯圖亞特之母——被罷黜的摩德納瑪麗皇後(queen mary of modena),提議以一萬五千英鎊購買加的斯一艘五十門炮戰艦,然後帶著英格蘭的詹姆士黨人,以斯圖亞特司令的名義航向巴哈馬群島。一旦抵達拿騷,康默克將在詹姆士三世的允許下,赦免所有海盜,任命他們為私掠者。他會在拿騷與西班牙之間設置定期往返的郵船,讓流亡在外的斯圖亞特宮廷能與海盜密切溝通。康默克寫道:“利用他們抵抗共同敵人,將是(斯圖亞特家族)得以複位的唯一辦法。因為如果我們能摧毀西印度群島與幾內亞的貿易,就能使英格蘭商人……熱切地期待複辟,而不會希望不倫瑞克公爵(duke of brunswick,意指喬治國王政權)繼續掌權。”[11]然而,康默克的計劃尚未展開,巴哈馬發生的事件讓一切成為過眼煙雲。


    一七一八年一月,拿騷的情勢依舊緊繃。有幾艘海盜船帶著好幾艘載滿貨物的戰利船回來,這讓人想起了當海盜的好處,例如貨艙裏塞滿酒瓶的布裏斯托爾“瑪麗戰艦”號(mary galley),以及三艘載著白蘭地、白酒、紅酒的法國船。霍尼戈自墨西哥的韋拉克魯斯帶回兩艘武裝齊全的荷蘭商船,一艘有二十六門炮,足以增援拿騷碉堡。另一艘是荷蘭法拉盛(flushing)的“楊格·亞伯拉罕”號(younge abraham),船上載著一大批處理不良的動物皮革,它有四十門炮,這即將深刻影響拿騷的命運。[12]


    海盜們召開大會,試圖解決分歧,但引用《海盜通史》中的話來說,大會上“太多吵吵鬧鬧,沒有達成任何共識”。範恩陣營主張眾人應該在島上設置防禦工事,在等待詹姆士·斯圖亞特流亡朝廷的回複時,迫使喬治國王談判。另一方的詹寧斯則堅持應接受赦免並投降,“不要節外生枝”,等皇家總督抵達,就把島交給他。聚集在一起的海盜,意見分歧到令人“不知所措”,“海盜大會沒有做出任何結論,就突然解散了”。[13]


    自那以後,新普羅維登斯島上的每個人似乎都在打包。頑固派開始打點港口大小船隻,準備踏上漫長艱難的旅程。維特與布朗航向古巴,準備藏身在西班牙人之中。[14]康登與其他九十七人簽約登上單桅帆船“巨龍”號(dragon),眼下正準備前往非洲與巴西時所需要的物品。[15]範恩與十六個追隨者控製住單桅帆船“雲雀”號rk),把船藏在附近的隱秘錨地,並改裝成海盜船。與此同時,其他居民航向臨近的英格蘭殖民地接受招撫。詹寧斯及十五名手下乘著“巴謝巴”號前往百慕大,由班奈特總督赦免。其他人則預定了前往南卡羅來納、羅得島與牙買加的商船船位。霍尼戈留在拿騷,但派了一艘單桅帆船和八名手下到牙買加。他一定是擔心反對赦免的海盜會危及他的人身安全,因為他讓離開的手下要求羅亞爾港當局派一艘軍艦來“保護”拿騷。


    不過,當時已有一艘皇家海軍護衛艦出發,但目的地是紐約,而不是牙買加。  <h2>“即將接受赦免海盜”名單</h2>


    文森特·皮爾斯艦長(captain vincent pearse)是皇家海軍第六級戰艦“鳳凰”號的指揮官。[16]一場大風雪拖慢了波士頓郵差的腳步,[17]皮爾斯在聖誕節那天才得知國王的公告。[18]其他海軍戰艦的船長消極地對待公告,如同往常一樣過日子,但皮爾斯年輕、野心勃勃,準備直接向海盜宣布這個消息。他得到紐約總督的祝福,立刻準備好他原本預備停留過冬的船,讓大炮就位,並取得補給,重新裝上頂桅及其他索具。[19]


    皮爾斯知道要是海盜反應不佳,他的護衛艦就需要一切優勢。“鳳凰”號是英國最小型的護衛艦,重兩百七十三噸,長九十三英尺,大小不如“維達”號或“安妮女王複仇”號等大型海盜船,火力也不及海軍部在前一年移走船上戰時使用的艉甲板大炮,眼下船上隻剩下二十門六磅大炮。此外,船上人員也不足,隻有和平時期的九十人編製,船身也不是特別堅固。如同船名“鳳凰”暗示的一樣,這艘船原本是一艘火船(fireship),用途是裝滿易燃物、點火,然後航向敵人的戰艦隊伍,船員要在最後一秒鍾搭乘逃生小船離開。[20]二月五日下午,“鳳凰”號航向拿騷時,皮爾斯艦長一定祈禱過自己不是熱心過頭。[21]


    二月二十三日早晨,“鳳凰”號抵達拿騷港口的主要入口,船員緊張地瞄著破敗碉堡上的大炮,以及桅杆上飄揚的骷髏頭旗幟。港口停泊的十四艘船掛著各國旗幟:荷蘭、英格蘭、法國、西班牙,以及海盜喜歡的黑色或紅色旗幟。其中五艘是大船,包括霍尼戈拿下的兩艘武裝齊全的荷蘭戰利船、“瑪麗戰艦”號、沒有武裝的法國酒船,以及一艘小一點的英格蘭商船。皮爾斯後來在日誌上寫道,其他九艘船“是與這些海盜貿易的商船,但假裝自己從未做過這種事,一直到大赦令公布(後)才開始”。[22]


    皮爾斯命令副官西蒙德先生(mr.symonds)組織登陸隊,將公告副本帶上岸。“鳳凰”號的大艇緩緩進入港口時,西蒙德高舉停戰白旗,海盜有一點時間思考。他們可以輕鬆驅逐“鳳凰”號。除了碉堡的大炮外,海盜已登上有三十六門炮的“楊格·亞伯拉罕”號。如果開火,大概會有慘重的人員傷亡,而且活下來的人裏頭,沒有誰會得到赦免。霍尼戈是當時島上最有經驗也最具影響力的海盜,他建議采取願意和解的姿態。如果是希望得到赦免、回到文明世界的人,可以那麽做。不想那麽做的人,依舊可以接受赦免,利用這個優勢,替自己多爭取一點時間。一般來說,海盜都同意了。皮爾斯的日誌可以為證:西蒙德手裏拿著公告踏上海灘時,“大批海盜有禮地迎接他”。副官大聲向海盜宣讀大家現在已經很熟悉的公告時,眾人“歡天喜地”地接受。[23]


    西蒙德在岸上待了幾小時,讚成赦免的那方成員向他匯報情勢。這一派的海盜比反赦免那方的每一個人,都更希望能擺脫具有煽動性的範恩。他們告訴西蒙德如何找出範恩的秘密錨地。赦免派的海盜看著“鳳凰”號駛出港口去追逐範恩時,一定很開心,範恩的盟友則戰戰兢兢地看著這一幕。


    在小島布思克斯沙洲(buskes cay)後方,皮爾斯發現範恩的獨桅帆船,和線人說的一模一樣。皮爾斯讓“鳳凰”號堵住錨地入口,下令對範恩的船開火。


    “雲雀”號上的範恩沒有多少選擇,隻能投降。六磅的大炮在小船周圍開火時,十六個人捏造出一個說辭。他們會告訴“雲雀”號的指揮官自己並不是預備劫掠,而是要航向拿騷來見他,了解國王的大赦令。範恩和新任船需長、大膽的愛爾蘭人愛德華·英格蘭想著這個說辭,航向“鳳凰”號並投降。[24]


    皮爾斯沒有被範恩的故事騙到。他以喬治國王的名義拿下“雲雀”號,監禁範恩一行人。雖然太陽正在西下,皮爾斯自信可以找到回拿騷的路,因此“鳳凰”號夜行,並在早上抵達。皮爾斯把船錨拋進三十英尺深的水中,“雲雀”號也停在附近。兩艘荷蘭船上的海盜依照當時的禮節,發射大炮迎接國王陛下的船,象征他們承認國王的權威。[25]


    不久之後,幾艘小船從鎮上劃出來,船上載著皮爾斯所謂的“他們的指揮官與頭目”:霍尼戈、弗朗西斯·萊斯裏(francis lesley)、博格斯與托馬斯·尼寇司。皮爾斯那天稍晚時,在日誌裏回想了他們之間的對話:他們“告訴我,我拿下單桅帆船時,幾乎驚動了所有人,海盜普遍認為,船上載的人(範恩及其他人)會被處決”。海盜頭子向皮爾斯保證,如果他放了範恩一夥人,“將可對(拿騷居民)起非常大的招降作用,讓大家投降,並接受大赦令”。皮爾斯意識到自己脆弱的地位,便接受了海盜頭子的建議,釋放範恩、英格蘭及其他十四人,並向他們保證“國王對他們抱持善意”。[26]不過,皮爾斯留下了“雲雀”號,並派人將其改裝成商船。皮爾斯告訴海盜首領,戰時曾拿下馬尼拉大帆船、著名的航海家羅傑斯,已獲任命為巴哈馬總督,那年夏天將抵達拿騷。他還告訴他們,對接受國王赦免的每一個人,他都願意給他們一份簽名證明,提供某種程度的保護,直到羅傑斯抵達。海盜如果要到其他殖民地接受當地總督的赦免,那份證明也可以保護他們。霍尼戈、範恩及其他海盜首領劃回岸上,承諾他們會盡全力說服岸上的人接受赦免。


    海盜離開後,天空開始飄雨,隔天一整天都沒有停。皮爾斯在悶熱的船艙裏等待岸上的回複。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一七一八年二月二十六日,一艘接一艘的小船冒雨劃了過來,每艘船上都載滿希望投降的海盜。皮爾斯在接下來的兩天裏接見他們,接受他們的投降,簽署保護證明,將他們的名字加進越來越長的“即將接受赦免海盜”名單。[27]


    小船上的第一批人,包括霍尼戈、威廉姆斯、博格斯、萊斯裏與尼寇司,另外還有貝勒米從前的船需長諾蘭,以及霍尼戈的船需長馬丁。皮爾斯的五十人名單變成一百人,最後變成兩百零九人。這是名副其實的黃金年代海盜名人錄。很快,名單上加進了霍尼戈佩利亞加船時期最初的夥伴:托馬斯·特瑞爾(thomas terrill)、約翰·寇克蘭與丹尼爾·史蒂威爾,還有詹寧斯的私掠夥伴亞許沃斯,以及好幾個海盜生涯尚長的人,包括山謬·穆迪(samuel moody)與範恩。皮爾斯在巴哈馬第一周的尾聲,覺得自己已經取得上風。以他的話來說,他原本以為自己會看到數千名海盜,卻隻有五百個“年輕堅決的小夥子”,他們是“一群思慮不周的人”。[28]


    許多海盜毫無收山的意願,他們很快就覺得“鳳凰”號礙眼。三月一日,皮爾斯掛起護衛艦上所有的信號旗,裝飾船隻,慶祝喬治國王的長子繼承人威爾士親王(prince of wales)生日。[29]部分詹姆士黨人海盜的回應是燒了一艘英格蘭商船,破壞慶典的氣氛。[30]


    與此同時,範恩與追隨者正悄悄地準備重拾海盜勾當。十六日深夜,他帶著十六人爬上拿騷碼頭海灘的一艘船,靜靜劃過“鳳凰”號,離開港口西側開闊的入口。隔天晚上,又有二十四人離開,與巴哈馬的新海盜首領會合。


    範恩評估了一下自己的船員。他的船需長英格蘭聰明又有勇氣,曾是商船副手,先前被海盜維特逼迫成為海盜,之後就一直專心當海盜,盡管他仍然比範恩本人中規中矩。《海盜通史》寫道:“英格蘭是那種理性十足的人,他的性格似乎原本應該讓他更明智。”此人不應該成為海盜。“他天性良善,不缺勇氣。原本應該會滿足於有節製的劫掠,不會為非作歹……然而,他的意見通常遭到駁回,而且他身處黑社會,不得不參與海盜的所有惡行。”[31]範恩的“黑社會”有四十人,當中的約翰·拉克姆很顯眼,因為他有穿著亮眼印度印花布的奇怪習慣。大家已經習慣於叫他“印花布傑克”。[32]範恩一夥人隻有兩艘小船與一堆輕型武器,不過,霍尼戈、黑胡子、貝勒米起家時,也隻有這樣而已。如果說皮爾斯與班奈特總督以為巴哈馬群島的海盜行動已經結束,那麽範恩會有驚喜在等著他們。 <h2>皇家海軍被擺一道</h2>


    範恩一夥人潛伏在東拿騷好幾天,等待合適機會出擊。三月二十一日,完美時機出現了。當天風勢不強,而且不斷變換方向,海盜用劃艇就能拿下帆船。一艘牙買加單桅帆船來到新普羅維登斯島東端,緩緩地前進到拿騷港狹窄的東側入口。那艘船經過時,範恩的人從藏身處劃著小船跑出來,他們拿著繩索與爪勾,撲上那條小單桅帆船。船上的人未經反抗就投降了。[33]海盜需要有安全的地方存放贓物,便重新改造這艘戰利船。他們決定前往麻煩的皮爾斯艦長眼皮底下:拿騷港。


    範恩的人將利用拿騷港那的特別地形。[34]其實,海盜選這裏當基地的原因之一是除了朝西的主要入口之外,這個港口還提供了後門:東側有一條狹窄但可通行的海峽,老到的領航員可引導著單桅帆船通過。入口附近有一道叫波特礁(potter’s cay)的矮沙堤,幾乎把港口分成兩半:吃水八英尺以上的船,無法通過小島兩側的淺沙洲。“鳳凰”號停在這座沙洲的西岸,因船身太大而無法通過。但海盜可以駕著單桅帆船通過東側水道,在皮爾斯艦長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情況下,於波特礁後方進行分贓。


    這是一場出色的鬥爭表演。造反的海盜進入港口,船桅上飄蕩著紅旗或“血腥”旗幟,在安全小港灣下錨,並在“鳳凰”號完全看得見的情況下,開始熱熱鬧鬧地分贓。範恩把戰利船船員放到波特礁上,讓他們遊到鎮上,但扣留船長,承諾等他們虜獲另一艘更合意的船時,就把小船還他。眾人慶祝了一整晚,飲酒作樂的聲音召喚著岸上海盜再度從事不法勾當。


    皮爾斯艦長知道自己被當傻子耍了;全巴哈馬的人都知道他抓到範恩又放了他,還簽署了赦免狀。現在,範恩還膽敢嘲弄他。必須要做點什麽,而且要快,皮爾斯召集指揮官,擬出了一個計劃。[35]


    夜裏一點,海盜狂歡的聲音消失後,皮爾斯武裝了一個小隊,命令他們登上“鳳凰”號最大的小船。這群人盡可能安靜地劃過漆黑港口,抵達波特礁附近後就朝海盜船前進,希望攻其不備。不過,範恩派人看守著,海軍一進入火槍射程,就遭遇輕型武器的連發攻擊。“鳳凰”號的人回擊幾次後,發現海盜的火力顯然強上許多,這迫使他們倉皇撤退。皇家海軍想要小試身手,卻被迫逃跑。


    這場短暫的交戰,大大鼓舞了拿騷海盜的士氣。突然間,軍艦看起來很脆弱,範恩的人看起來像英雄。一夕之間,氣氛從放棄變成反抗。[36]皮爾斯後來寫道:“我幾度以國王的名義召集居民,費盡唇舌說服他們協助我鎮壓那些海盜,但不管我提出什麽方法,他們統統拒絕。(他們)用補給與生活必需品款待與協助(範恩的黨羽),不時流露出對政府的深仇大恨。”[37]


    從那時起,皮爾斯的處境急轉直下。三月二十三日晚上,他離港護送四艘單桅帆船安全離開巴哈馬;其中,範恩的“雲雀”號與他個人的利益相關。他把“鳳凰”號的水手布置在“雲雀”號上,派那艘船到聖奧古斯丁,進行賺取利潤的私人貿易任務。六天後,他回來時,發現眾人比之前更公開地藐視他的權威。拿騷海盜燒了“楊格·亞伯拉罕”號與“瑪麗戰艦”號,[38]並讓二十六門炮的荷蘭船擱淺在豬島。三月三十一日,範恩返回拿騷港小港灣東部的避難所,用最新拿下的“雲雀”號嘲弄皮爾斯。盡管皮爾斯做了布局,範恩還是重新奪回“雲雀”號。更令人擔心的是,他安排在“雲雀”號上的三名皇家海軍水手變節,加入了範恩的幫派。皮爾斯不但人數與武器不如人,還得擔心自家水手視海盜為英雄。


    範恩的手下把大炮與補給搬上“雲雀”號時,還對著“鳳凰”號叫囂。[39]範恩大聲威脅要燒掉“鳳凰”號,接著,海盜大膽地劃船經過港灣西側抵達城鎮,與戰艦擦身而過。皮爾斯同時用大炮和連射炮開火,命令海盜登上“鳳凰”號。海盜無視他的命令,炮彈落入一旁的水裏,他們進入了城鎮。


    才不過三天時間,範恩的幫派就從十九人變成七十五人。[40]同時,他又虜獲了兩艘單桅帆船。[41]那兩艘船的船長沒有意識到危險,停錨在海盜船旁邊。皮爾斯試圖警告他們,要讓上桅帆“旗幟飄蕩”,但徒勞無功。


    四月四日,範恩讓一麵黑旗升到“雲雀”號桅首,然後航向大海。他帶著靈活的六門炮單桅帆船,以及能力出眾的海盜,有能力讓巴哈馬的所有貿易停擺。他對這些受害者沒有太多同情心,特別是哈勃島的商船走私者。那些人一見到皮爾斯亮出英國旗幟,就立刻投降,他們即將因為對海盜共和國不忠而付出代價。


    即使範恩已經離開,皮爾斯仍發現自己無法再待下去。班奈特總督詢問了在百慕大尋求赦免的海盜後,上報稱海盜“已改變他們的待客之道,恐嚇艦長……最好離開,要不然還有更糟的等著他”。“我推論所有人已經改變主意……我擔心他們的人數很快就會加倍,太多(水手)在(他們的船)被拿下時,自願加入他們。”[42]


    皮爾斯盡最大的努力,不表現出軟弱的樣子,但是四月六日,他的木匠在戰艦上煮瀝青時,不小心讓“鳳凰”號著了火。[43]雖然船員很快控製住火勢,然而象征性的傷害已無法彌補。兩天後,“鳳凰”號起錨,在五艘單桅商船的陪伴下駛出港口,準備前往紐約。到了最後一秒鍾,皮爾斯艦長又出了一次糗,他駛到海上時擱淺了。在好幾個小時的時間裏,拿騷居民看著“鳳凰”號上的人忙著讓船脫身,然後船離開了,拿騷再度落入海盜手中。[44]  <h2>“不曾聽說過他食言,而且沒人聽說他殺過人”</h2>


    一七一七至一七一八年的冬天,黑胡子與波內特在西班牙領土度過,英國當局失去了有關他們的行蹤與活動的消息。西班牙水手告訴他們的牙買加同伴,一名被稱為“大魔王”(great devil)的海盜,此時正在墨西哥灣出沒,船上載了“許多寶藏”。[45]不久後,波內特與黑胡子據傳在墨西哥灣港口韋拉克魯斯一帶“航行”,帶著四艘單桅帆船與“一艘有四十二門炮的船”。據說海盜正在追逐一艘叫“皇家王子”號(royal prince)戰艦,還吹噓自己“有機會的話,會拿下‘冒險’號戰艦”。[46]這顯然是在吹牛,因為三十六門炮的“冒險”號是駐紮在牙買加的四百三十八噸第五級戰艦,可能是當時整個西半球最強大的皇家海軍護衛艦。[47]


    三月底時,黑胡子與波內特在洪都拉斯灣分道揚鑣。黑胡子帶著“安妮女王複仇”號抵達圖奈富島(turneffe ind),那個由紅樹林與珊瑚沙小島組成的巨環,位於今日伯利茲海岸二十五英裏外,英格蘭商人喜歡在那裏休憩。波內特帶著“複仇”號往南行駛一百英裏,來到海灣群島,就是今日洪都拉斯外海三個有珊瑚圍繞的小島,尋找戰利品。


    一七一八年三月二十八日,波內特的船員發現,海灣群島的最大島羅阿坦島(roatán)附近有一艘大船:波士頓的“新教徒愷撒”號(protestant caesar)。[48]那是一艘巨大的四百噸重商船,有二十六門大炮的炮口伸出射擊孔,體積是隻有十門炮、五十人的“複仇”號的四倍。盡管成功概率不高,波內特和船員還是決定冒險攻擊,看能不能重演一年前這位古怪大農場主慘敗於西班牙戰船的事件。他們在晚上九點追上“新教徒愷撒”號,聰明地攻擊大船脆弱的船尾。波內特的船員發射五門大炮與一陣火槍射擊,大船隻以船尾兩門炮與冰雹般的子彈回擊。煙霧散開後,波內特向對方大喊,說如果再度開火,他們將“不會手下留情”,威脅要殺光船上的每一個人。“新教徒愷撒”號那經驗老到的波士頓船長威廉·懷爾(william wyer),識破了波內特的虛張聲勢。他讓大炮再度齊射。這次交戰進行了三個小時,大炮在夜間閃爍,直到波內特終於放棄,退回黑暗之中。


    波內特的船員很不高興,認為他們的指揮官跟黑胡子學了一年,卻顯然沒學到多少。在這場胡亂攻擊之後,他們投票決定前往圖奈富島休養生息。此外,他們也跟波內特說得很明白,說他的指揮地位岌岌可危。


    四月二日,“複仇”號駛進圖奈富島五英裏寬的潟湖。“安妮女王複仇”號也停在那裏,讓“複仇”號的船員鬆了一口氣。一名船員求黑胡子運用自己的勢力,終止波內特的指揮權。黑胡子要波內特的人召開船員大會,在大會上,他提議以自己的指揮官理查德斯取代波內特。眾人接受這個提議,波內特便被送到“安妮女王複仇”號上了。黑胡子告訴這個任性的船長,說他“不習慣這個位子帶來的疲憊重擔”,最好和他待在一起,“在這樣一艘船上輕鬆地活著,快快樂樂的,不用被迫擔起海上航行時必要的責任”。[49]波內特遭到軟禁,而且持續了好幾個月。


    海盜們又在圖奈富島待了七天,恢複體力,大啖魚獲和海龜,劫掠弄不清東南西北的船隻。他們的第一艘戰利品是牙買加八噸重的墨水樹伐木船,這艘叫“冒險”號(adventure)的船,不小心闖進圖奈富島。海盜喜歡這艘單桅帆船,於是把船留了下來,指揮官戴維·哈略特(david herriot)成為“安妮女王複仇”號上的囚犯,黑胡子的副手伊斯雷爾·漢茲(israel hands)接掌了他的位子。幾天後,海盜至少又拿下四艘單桅帆船,三艘來自牙買加,還有一艘是來自羅得島的“應許之地”號nd of promise)。[50]黑胡子的手下因為討厭船長,燒了其中一艘牙買加船,但在其他船上升起紅旗,讓它們成為現有五艘船的船隊的一員。大約在四月六日,海盜們離開圖奈富島,黑胡子告訴一名俘虜,他們“將前往洪都拉斯灣,燒掉‘新教徒愷撒’號”,要讓懷爾船長“去英格蘭時,不敢吹噓自己打敗過海盜”。


    四月八日早晨,海盜們發現“新教徒愷撒”號停錨在洪都拉斯海岸,一半的貨艙裝滿剛砍下的墨水樹。懷爾發現有“一艘大船、一艘掛著骷髏頭黑旗的單桅帆船、三艘掛著血紅旗幟的單桅帆船”,於是把所有船員召集在甲板上,問他們是否願意挺身而出,保護自己的船。根據懷爾的說法,他的船員表示,“如果那是西班牙人,他們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會站在他身邊,但如果是海盜的話,他們就不願意戰鬥了”。懷爾的船員發現,攻擊者是他們先前抵抗過的單桅帆船,而且現在有惡名昭著的黑胡子撐腰時,“全都宣稱自己無法作戰而棄船,因為他們相信自己會被單桅帆船上的人殺掉”。有三天的時間,懷爾船長和船員躲在岸上的叢林植物與一堆墨水樹間,看著海盜劫掠自己的大船。四月十一日,黑胡子派人送信給懷爾,告訴他如果和平投降,就會毫發無傷。黑胡子在美洲商船船長之間有令人恐懼的名聲,但不曾聽說過他食言,而且沒人聽說他殺過人。懷爾決定相信黑胡子。他投降了,被帶到黑胡子麵前。黑胡子說他夠聰明,沒有燒掉或破壞“新教徒愷撒”號,“要不然,自己單桅帆船上的手下會因為他反抗而傷害他”。不幸的是,黑胡子也有壞消息:他還是得燒了“新教徒愷撒”號,因為那艘船來自波士頓,而他的幫派致力於摧毀所有馬薩諸塞的船,好替“六名被處決的海盜”報仇;這些海盜原本在鱈魚角船難中活了下來。隔天,懷爾看著海盜登上自己的船點火,墨水樹與一切東西全都燒了起來。黑胡子沒有食言,他放了懷爾和船員,沒有傷害他們,也放了“應許之地”號的船員。所有的俘虜最後都回到了波士頓。[51]


    黑胡子的船員還決定北上。春天將至,是時候把劫掠目標放在北美沿海地帶了。不過,首先他們要在新普羅維登斯島停留一下,了解其他海盜弟兄的情況。  <h2>黑胡子回來了</h2>


    範恩的海盜幫羞辱完皮爾斯艦長後,三個半星期沒有回到拿騷,這段時間,他們在巴哈馬群島掀起恐怖統治。貝勒米和黑胡子會避免不必要的武力,範恩則不同,他主導著毫無節製的暴力與殘忍,讓王室當局最後把所有的巴哈馬海盜都描繪成怪物。光是這次旅程,從一七一八年四月四日到二十八日,他那“有節製的”幫派就拿下十二艘商船。[52]所有船隻都不戰而降,但他們仍野蠻地對待大多數的俘虜。


    遭到最糟糕對待的是來自百慕大的船,它占那十二艘船裏的七艘。[53]百慕大人會定期造訪巴哈馬取得食鹽,這是那個時代主要的食品醃漬方法。他們會到位於巴哈馬群島東部、當時無人居住的特克斯和凱科斯群島(turks and caicos inds)。由於他們的航線通常相同,很容易成為下手目標。範恩的手下最近特別痛恨他們,原因似乎是百慕大總督抓了一個叫托馬斯·布朗(thomas brown)的海盜。布朗已經被釋放,大概是因為缺乏證據,但範恩還是要報複。這就好像有人惹了黑手黨的“正式”成員,其他成員會讓同一帶的人得到教訓一樣。[54]


    四月十四日,愛德華·諾斯(edward north)的單桅帆船“威廉與瑪麗”號(william & mary),在拉姆島(rum cay)落入範恩手裏。範恩的人上了船之後,立刻開始毆打諾斯,以及他的乘客與船員,要他們交出所有金銀珠寶。[55]這艘小船沒有多少有價值的東西,隻有十七枚西班牙皮斯托爾(pistole),價值十七英鎊;一點食物;十盎司的龍涎香(ambergiris)。龍涎香是某些鯨魚體內產生的堅硬物質,通常會被衝到巴哈馬海灘,可搜集來製作珠寶。範恩對收獲感到不滿,他抓住諾斯的一名水手,綁住手腳,在“威廉與瑪麗”號船首斜桁上鞭打。接著,海盜把裝著子彈的火槍塞進他嘴裏,並把點燃的火柴,塞進這名無助水手的眼皮裏。如果他不說出錢藏在哪裏,他們就讓火燒光他的眼球,讓他變成瞎子,然後再槍殺他。在那之後,範恩自信他們已搜刮完所有的貴重物品,剩下的有價物品就是諾斯的黑人船員,他們也成為戰利品。


    嚴刑拷打還在進行時,範恩的手下又抓到第二艘百慕大船隻“鑽石”號(diamond),並帶到“威廉與瑪麗”號旁。如同先前一樣,他們開始毆打船長約翰·帝比(john tibby)與船員,並挑出一名水手虐待。[56]他們綁住這位不幸的水手納撒尼爾·卡特靈(nathaniel catling),在他脖子上放了一個索套,然後拉著繩子,把他吊上船桅。卡特靈雙腳亂踢,喘不過氣來,就這樣掛在船桅上,臉色發青,直到昏厥。海盜砍斷繩子讓他掉下來,然後把他當成死人一樣留在甲板上。過了一段時間後,卡特靈開始恢複知覺,一名海盜拔出刀,劃開這名倒地水手的鎖骨,然後再度舉刀想砍死他,但另一名海盜出麵阻止。卡特靈事後回憶,那名海盜說“那太殘酷”。海盜劫掠了“鑽石”號上的貴重物品:三百枚八裏爾銀幣(七十五英鎊)及“一個黑人”。接著,海盜強迫所有船員登上已改名為“遊俠”號(ranger)的“雲雀”號,砍下兩艘百慕大船的船桅,接著就放火燒了“鑽石”號。海盜在放走已殘缺不全的“威廉與瑪麗”號的人員之前,吹噓自己在一個星期前,如何虐待其他兩艘百慕大單桅帆船上的成員。他們告訴船長諾斯與帝比,日後回到百慕大的家時,應該告訴班奈特總督,說海盜“將集結所有勢力,奪取(他的)國土”,“在上麵建立新的馬達加斯加”。諾斯與其他目擊者回憶,範恩的手下醉醺醺地慶祝時,舉杯“詛咒喬治國王”、政府,[57]以及“所有更高的力量”,威脅要在那年夏天占據百慕大。[58]範恩的人似乎相當清楚,海盜已送請願書給流亡的詹姆士·斯圖亞特,樂觀地認為那一邊很快就會協助他們。


    範恩在四月二十八日回到拿騷時,又拿下三艘百慕大船、三艘牙買加船、一艘紐約船,以及一艘要到波士頓的船。在這一期間,他的船員數目膨脹到九十人以上,大多招募自牙買加船。[59]那些水手可能於範恩在羅亞爾港的時代就認識他。海盜大概隻搜刮到一千英鎊左右的貴重物品,但他們的行動已消滅掉巴哈馬的合法貿易。範恩認為,如果海盜不控製這片群島的貿易,也沒有其他人能控製。


    範恩發現皇家海軍的“鳳凰”號已撤出拿騷時,一定很得意,沒有人能和海盜爭這座島。幾天後,一艘巨型戰艦駛進港口時,他更開心。那艘船的桅頂掛著骷髏頭旗幟,旁邊跟著一艘海盜的單桅戰艦,以及兩艘戰利船。黑胡子回來了。[60]


    黑胡子率領著大約七百人,讓新普羅維登斯島的人口在一夜之間幾乎變成原來的四倍。有那麽短短的幾天,黑胡子與範恩、威廉姆斯,以及這座城鎮其他死硬派的海盜船長交換故事,拿騷的街道活了起來,黑胡子的船員此時大概已經分好贓,約三百人離開了他。有些人無疑是打算等待羅傑斯總督到來,以接受國王赦免。其他人則想在岸上享受人生,然後繼續當海盜,黑胡子的炮手威廉·康寧漢(william cunningham)就是其中一人。有些人可能是詹姆士黨人的堅定支持者,希望能和範恩一起留下,等待斯圖亞特流亡朝廷的增援。有些人可能會跟著威廉姆斯走,威廉姆斯宣布他很快就要離開這座島,到非洲去劫掠歐洲奴隸船。


    可以想象威廉姆斯與黑胡子在拿騷戶外酒館帆布遮雨棚下的畫麵,兩人一塊兒喝酒,交換著“維達”號失事、“安妮女王複仇”號被拿下,以及差點跟國王戰艦打起來的故事。他們可能會交換想法,聊到兩人先前在牙買加時共同的船長霍尼戈,好奇他是否已經收山。黑胡子聽說同為布裏斯托爾人的羅傑斯,將是巴哈馬的新任總督。如果愛德華·蒂奇真的是為了保護黑胡子家人的化名,這個消息排除了他在拿騷接受赦免的所有可能性,因為羅傑斯會認出他。黑胡子有兩個選擇:一是和範恩一起留下,試圖對抗羅傑斯;二是永遠離開拿騷。


    一兩天之後,黑胡子召集所有人登上他麾下的五艘船,其中有幾張新麵孔;這是一批沒有意願“就此”放棄海盜生活的人,其中包括霍尼戈從前的船需長馬丁。海上最強大的海盜船隊在拿騷起錨,設定前往佛羅裏達海峽、艾茲棕櫚地,以及西班牙失事殘骸的航線。  <h2>羅傑斯進軍拿騷</h2>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在數千英裏之外,另一支船隊在倫敦南部的泰晤士河起錨,載著羅傑斯前往巴哈馬。


    那是一支壯觀的遠征隊。羅傑斯用了好幾個月的時間集結,一共有七艘船,其中五艘是羅傑斯與事業夥伴的財產。羅傑斯搭乘的是四百六十噸重的私掠軍艦“德利西雅”號,配有船員九十人、大炮三十門。同行的艦船還有三百噸重的運輸船“樂意”號,配有二十門炮、二十二名船員;重一百三十五噸的“山謬”號,配有六門炮、二十六名船員;私掠單桅戰艦“巴克”號,配有六門炮、十二人。這四艘船載著“獨立公司”的一百名士兵,許多人才剛從切爾西軍醫院(chelsea military hospital)出院。另外還有一百三十名帶著家眷的移民者,成員大多是來自法國、瑞士,或是德國普法爾茨巴拉丁地區(ptinate)的清教徒流亡者。船上一並載著夠所有人十四個月吃穿的食物與補給,以及所有必要的工具與物資。以羅傑斯共同投資人的話來說,那些東西可以拿來“建造要塞與房屋”,清理田地,種出“糖、薑、靛色染料、棉花……以及足以比擬哈瓦那鼻煙的煙草”。[61]羅傑斯深信,海盜會對精神教誨做出回應,甚至帶上一批“基督徒知識促進會”的宗教小冊子。[62]這支遠征隊代表著“共同夥伴公司”一萬一千英鎊的投資,羅傑斯自己也投入了三千英鎊。[63]


    除了士兵、船員與移民外,還有幾名紳士陪伴著羅傑斯,他們想幫助羅傑斯,讓墮落的殖民地重新恢複秩序。其中的主要代表人物是威廉·費爾法克斯。這位二十六歲的貴族,家中擁有弗吉尼亞五百三十萬英畝的土地,想成為羅傑斯的首席大法官(chief justice)。費爾法克斯和其他貴族一樣,認為巴哈馬太過危險,目前不適合妻子隨行。他在即將啟程之前,在“德利西雅”號上寫了一封信給母親:“雖然我預期要與妻子分開(但隻不過是)一小段時間……我相信上帝,她將不需要任何事物撫慰她的憂傷。”[64]


    三艘皇家海軍戰艦將護送羅傑斯的船到拿騷:四百二十噸重、配有三十門炮的第五級護衛艦“米爾福德”號(milford),指揮官是彼得·張伯倫(peter chambeine);兩百七十三噸重、配有二十門炮的第六級戰艦“玫瑰”號(rose)以及單桅戰艦“鯊魚”號(shark),這兩艘船分別載著一百人。[65]這些軍艦代表著史上對抗巴哈馬海盜最集中的海軍勢力,再算上羅傑斯武裝齊全的船隻後,它們組合成一支勢不可擋的力量:載著五百五十名士兵與水手的七艘武裝船。船隊在一七一八年四月二十二日駛出泰晤士河口時,船上的所有人幾乎都認為,海盜共和國很快就會壽終正寢了。[66]  <h2>黑胡子企圖勾搭白道</h2>


    黑胡子已經做了一個沒有告訴手下的決定:氣焰高漲的海盜時代即將結束。喬治國王的赦免令已經分裂了海盜陣營,許多最好的海盜領袖已經投降,其他許多人則四散各地。範恩不惜一切也要穩住海盜基地的決心,或許令人印象深刻,但黑胡子是相當謹慎的策略家,不打會輸的仗。除非能得到斯圖亞特國王的援軍,否則拿騷區區幾百名海盜不太可能擊敗仁慈的羅傑斯總督的軍隊力量。黑胡子不像範恩,不想像瞬間隕落的流星,而想當可以逍遙法外的海盜,例如讓自己演繹十八世紀版的《教父》:有錢有勢的犯罪頭子,與部分當局勾結,扮演著不為人知或無法向其他人證明的角色。他知道要從哪裏建立這種角色,但首先,他需要再大幹一筆。


    遭受羞辱的班奈特可能給了他封鎖查爾斯頓的點子。查爾斯頓的貿易隊伍必須通過淺灘,以及港口的狹窄入口。波內特去年曾乘著“複仇”號封鎖南卡羅來納首府,但不得不限製自己隻采取“搶了就跑”的方式,必須在城鎮居民駕著單桅帆船追出來之前,就逃離現場。不過,黑胡子有強大的船隊,不必擔心查爾斯頓商人火力不齊全的單桅帆船。卡羅來納沒有皇家海軍駐紮,就算港口剛好出現一艘護衛艦,火力也會遠遜於“安妮女王複仇”號及其他三艘友艦。海盜可讓整個殖民地臣服,甚至可能考慮連城鎮一起劫掠。眾人同意前往查爾斯頓。


    海盜北上時,船上有幾個人倒下,染上沒有明確記載的疾病,其有可能是從拿騷妓女那得來的梅毒。船醫手邊沒有可供治療的藥,取藥很快就變成第一要務。海盜船隊希望取得情報與戰利品,他們在佛羅裏達海峽拿下好幾艘船,包括兩艘單桅帆船和一艘雙桅帆船,並因此賺了一筆。[67]其中兩艘船的指揮官,是舊飛幫的成員。博格斯曾是拿騷海盜船長,正要從查爾斯頓回巴哈馬,駕著十噸重的單桅帆船“普羅維登斯”號(providence),船上載著瓶裝麥酒與兩批陶盤,顯然是海盜窩裏很受歡迎的兩種產品。博格斯樂於分享他的查爾斯頓情報,得到赦免後,他在那裏待了幾星期,先前也帶著好幾個海盜朋友,許多人現在還留在那裏,很願意見到老友。黑胡子很高興得知港口沒有軍艦,但有幾艘商船預備前往倫敦與新英格蘭。黑胡子的手下買下了博格斯的所有貨物,派他回查爾斯頓充當岸上耳目。南卡羅來納的海關記錄顯示,博格斯離開查爾斯頓僅幾天後又折返,船上空空如也,幾小時之後,黑胡子的船隊就占據了港口。[68]


    碰見博格斯幾天後,海盜還攔截了一艘重三十五噸的牙買加單桅帆船“安”號(ann),該船的指揮官是另一個接受赦免的海盜雷·亞許沃斯。幾個星期前,亞許沃斯駕駛著另一艘不同的船,從拿騷前往查爾斯頓,船上載著滿滿的走私品。他接受赦免後,以家人名義買下“安”號,在貨艙裏裝滿一桶桶焦油、瀝青與牛肉,帶到羅亞爾港出售。亞許沃斯告訴黑胡子,他準備在自己買下的牙買加莊園退休。他可能加強了黑胡子成為“半合法”人士的決心,不過現在要先劫掠查爾斯頓。[69]


    海盜船隊抵達城鎮南方九英裏的查爾斯頓沙洲,時間是一七一八年五月二十二日。他們拿下領航船,以免它回去警告城鎮。[70]接著,海盜把自己的四艘船分散在沙洲幾個地方,像蜘蛛一樣等著船隻陷入網中。才不過幾天的時間,他們就至少拿下五艘船[71]:兩艘往倫敦的船、兩艘從英格蘭來的船,以及一艘正要回費城的迷你八噸重單桅帆船“威廉”號(william)。[72]“威廉”號船長托馬斯·赫斯特(thomas hurst)是熟麵孔:他最近去過拿騷,從海盜手裏買下八門“重炮”,那些炮還放在他小單桅帆船的貨艙裏。前一天他還在跟海盜交易,現在則成為階下囚。


    這一批收獲中,第一艘船最值錢。一百七十八噸重的“克勞利”號,從河中順流而下,預備前往倫敦。貨艙塞滿超過一千二百個桶子,不過裏頭裝的是瀝青、焦油和米,那是卡羅來納的出口品,對海盜來說,不是特別有用。不過,“克勞利”號載著幾個付費搭船的乘客,好幾個人是查爾斯頓最顯赫的市民。海盜搜刮“克勞利”號上的補給與必需品時,這些嚇壞的乘客被小船載到“安妮女王複仇”號上,接著好好地接受了一番盤問,海盜要知道他們是誰?他們的船載了什麽?查爾斯頓還停著其他哪些船?[73]結果其中一名乘客是山謬·藍格(samuel wragg),他是殖民地治理議會的議員,在地方上擁有兩萬四千英畝土地,正帶著四歲的兒子威廉要回英格蘭。黑胡子知道,對海盜來說,這些俘虜會比“克勞利”號貨艙裏的貨物值錢許多,該是時候召開大會來決定他們的命運了。


    海盜準備開會時,各艘船上共八十名俘虜被塞進“克勞利”號貨艙,鎖在黑暗之中。[74]《海盜通史》的作者後來顯然是在跟目擊者談完話後,寫道:“一切是(如此)匆忙與突如其來,這群不幸的人嚇個半死,真以為世界末日到了。”藍格議員及其他乘客聽說過海盜嗜血的故事,以為俘虜他們的人會放火燒船。“此外,海盜不論是什麽身份地位,什麽人都抓,這點似乎進一步證實了這個看法。”“商人、各階級士紳,甚至是藍格先生的孩子”,都和普通的奴仆水手關在同一個地方,在他們心中,這是死亡的預兆。[75]


    俘虜縮在貨艙裏“哀號自己的命運”時,海盜在旗艦上擬定計劃。他們將送一艘小船到查爾斯頓,要求俘虜的贖金。如果被拒,就威脅不隻要殺掉所有的俘虜、燒掉他們的船,還會駛進查爾斯頓港,弄沉那裏所有的船,或許還要攻擊城鎮。不論海盜究竟染上什麽疾病,情況一定已變得極度令人憂慮,因為他們唯一要求的贖金,是船醫開出的一箱藥材,總價值約四百英鎊。海盜開完會後,黑胡子命人把俘虜帶到麵前,宣布了這個計劃。藍格求海盜從俘虜中派出一名士紳,跟著負責要求贖金的人一起去,以求能說動總督,讓他明白情況有多嚴重。海盜表示同意,有人提議就派藍格去,他的兒子留下來當人質。永遠是策略家的黑胡子反對這個方法,他不想失去自己最寶貴的談判籌碼,因為如果他的虛張聲勢遭人識破,也不想真的殺了小威廉·藍格及其他俘虜。海盜最後從俘虜中另選一人,由某位馬爾克斯先生(mr.marks)和海盜的送信人一同出發。海盜表示如果隨行的人沒有在兩天內帶著藥材回來,他們將兌現自己的威脅。


    小船載著馬爾克斯與兩名海盜出發,結果變成一場鬧劇。三個人前往城鎮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弄翻了他們的小船。他們想辦法平安遊到無人島上,一整天等著別人來救他們。他們很清楚,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隔天下午,他們又餓又全身濕透,知道要自力救濟,於是在岸邊找到一塊大木頭艙門,但浮力不足以支撐三個人。別無選擇之下,馬爾克斯坐上那塊艙門,由海盜推著到海上。海水沒過頭的時候,海盜抓著艙門邊緣,奮力遊泳,推著這個臨時筏子前往九英裏外的查爾斯頓。他們就這樣遊了一整晚,但沒有前進多少路。白天時,三個人認為必死無疑,卻被經過的漁夫救起。漁夫把他們帶到自己的營地。馬爾克斯知道,殺俘虜的時間已經到了,他付錢給漁夫,要他們告訴黑胡子發生了什麽事。同時,他雇了第二艘船,帶他們三個人到查爾斯頓。


    等漁夫找到海盜時,黑胡子暴跳如雷。最後期限已經過了,這名海盜頭子威脅藍格和其他人,“咒罵他們一千次,發誓他們活不過兩小時”。雖然黑胡子盡了全力恐嚇俘虜,卻沒有以任何方式傷害他們。漁夫告訴黑胡子,馬爾克斯遭遇了事故,代他請求再寬限兩天,黑胡子同意了。然而,兩天又過去了,海盜派出去的人還是沒有回來。黑胡子的幫派依舊沒有殺害任何人,他們決定親自航向查爾斯頓,恐嚇城鎮裏的人。


    與此同時,馬爾克斯正在查爾斯頓瘋狂地尋找同行的兩名海盜。三個人一到城鎮,馬爾克斯就衝進總督羅伯特·約翰遜(robert johnson)的家,而總督也立刻答應了黑胡子的要求,結果兩名海盜卻跑去喝酒,還在途中碰到一些老朋友。鎮上有近十二名海盜,等著國王赦免。兩名海盜在城牆圍住的城內街道閑晃時,發現許多平民仰慕他們。[76]他們很高興自己成了名人,老友又在身旁,便從一攤喝到下一攤,忘記了時間。一直到一兩天後外頭街道響起尖叫時,他們才想起自己的任務。黑胡子的船隊已經抵達港口,居民嚇壞了,“婦孺發瘋般地在街上奔跑”。兩名喝醉的海盜跌跌撞撞走到濱水區,阻止同伴報複這座城鎮。


    馬爾克斯帶著藥材箱與約翰遜總督的信,劃船登上海盜戰艦。總督表示,如果黑胡子願意放下武器,他願意赦免他。[77]黑胡子拒絕了這個善意的提議,但釋放了所有的俘虜與船隻,不過,地方官員卻呈報他們已經“摧毀大多數的貨物……並讓船隻部分毀損,隻為了逞凶鬥狠”。[78]海盜最後隻帶走藥材、補給、幾桶米、四千枚八裏爾銀幣(一千英鎊),以及士紳俘虜的衣服;海盜在放人之前,扒掉了他們身上的東西。他們離開查爾斯頓時,隻帶著一艘戰利船:一艘在佛羅裏達拿下的西班牙單桅帆船。黑胡子讓整個殖民地癱瘓超過一星期,但為了不知名的原因,他還是願意帶著價值大概不到兩千英鎊的戰利品離開。


    海盜船隊繼續往北,途中又扣留了兩艘往南卡羅來納的船隻。一艘是波士頓籍、裝著木材與玉米的重六十噸的“威廉”號,另一艘是布裏斯托爾籍、四十五噸重的雙桅帆船“公主”號(princess),貨物是來自安哥拉(ang)的八十六名非洲奴隸。[79]海盜取走“公主”號上十四名查爾斯頓官員口中“他們最好的黑人”,讓海盜船隊四艘船上人數原本就不少的非洲人,又多了一些;奴隸被移到新船時,黑胡子告訴“公主”號的指揮官約翰·貝德福德船長(captain john bedford),說他“得到十三人”,[80]這顯示他視這些黑人為商品,而不是新船員。至於“威廉”號與船上貨物,海盜幫離開查爾斯頓時最後留下的話,是他們將為了貝勒米的人被處決而“報複英格蘭人與船隻”。[81]然而,抓到“威廉”號的其實是“複仇”號。出於某種原因,“複仇”號的指揮官、黑胡子的副手理查德斯放走了“威廉”號。之後,俘虜偷聽到黑胡子大聲斥責理查德斯“沒有燒掉……那艘船,那是波士頓船”。[82]


    黑胡子很快便不再憤怒,因為有更重要的事。他已經偷偷決定,該是時候清理自己的門戶了,他沒有意願與全數四百人分享最近的戰利品。在中美洲時,幾名普通船員因為朗姆酒沒了開始暴動。黑胡子當時在日誌裏寫道:“我們的船員酒醒了幾分後,便在我們之中鬧出該死的亂子!有些小流氓在密謀,大談要分開的事。”[83]幸運的是,船隊下一個戰利品“船上有大量酒精”,“讓船員渾身發熱,真他媽的熱,然後一切事情又恢複正常”。[84]然而,黑胡子從未原諒鬧事者,也沒有意願獎勵這樣的行為。他想出一個擺脫那些人的計劃,順道擺脫無能的波內特,還有效忠他的人。黑胡子隻把這件事告訴幾個親信,其中包括船需長霍華德,以及水手長漢茲。漢茲目前負責指揮船隊中八十噸重的戰利品“冒險”號。這些人幫他說服船員,駛向北卡羅來納人煙稀少的海灣清理船身,假裝準備攔截每年都會在佛羅裏達海峽出現的西班牙寶船。[85]


    離開查爾斯頓六天後,時間來到一七一八年六月三日前後,黑胡子的船隊駛進今日的博福特海峽(beaufort inlet),地點在北卡羅來納低濕海岸中段。為了避開多沙、位置不明的淺灘,船隻必須通過一條受潮汐影響而形成逗號狀的狹窄水道;這樣緩慢的出口處水流,提供了一個靜止的錨地。[86]雖然這個港口就在博福特小村莊正前方,但海盜不用害怕幾個住在那裏的家庭,那些人沒有什麽派得上用場的方法可以由陸路尋求協助。“冒險”號、“複仇”號,以及體積較小的西班牙戰利船等單桅帆船首先出發,通過十五英尺深的外沙洲,前進到連接錨地的彎曲水道。黑胡子平安地把“安妮女王複仇”號駛過外沙洲,但他在船帆全張的狀況下,接近受潮汐影響的水道時,顯然原本是命令舵手維持航線,結果直接撞進暗礁。巨大的“安妮女王複仇”號跌跌撞撞地停下,碰撞的力度大到讓人站不穩,拉扯到船頭的一條錨纜,結果錨落入水裏。黑胡子按照計劃,派霍華德搭乘小船駛進水道,要漢茲帶著“冒險”號下來,大概是要他們幫忙在潮汐退去之前,把“安妮女王複仇”號拉出暗礁。結果,漢茲駕著“冒險”號也直接撞進淺灘,離旗艦隻有一個射程那麽遠,船身撞出一個大洞。等到“複仇”號與西班牙單桅帆船抵達現場時,黑胡子的船已經開始往左舷傾斜,船艙進水。水道裏的海盜把“安妮女王複仇”號的一個錨載到四百碼外固定好,試著用自己的錨,把“安妮女王複仇”號拖出淺灘,但徒勞無功。[87]眾人知道“安妮女王複仇”號已回天乏術,每個人忙著把東西搬到“複仇”號與西班牙單桅帆船上,然後往博福特前進。


    海盜清點現場存貨時,黑胡子開始進行計劃的下一部分。波內特陷入完全的憂鬱已長達數周時間,他對所有人說自己樂意放棄海盜生涯,但他的行為“太令人羞恥,無顏再麵對任何英格蘭人”,所以將隱瞞身份,在西班牙或葡萄牙“度過餘生”,因此,當黑胡子宣布要把“複仇”號的指揮權交還給這個可憐的家夥時,眾海盜一定大吃一驚。[88]


    波內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決定盡快取得國王的赦免。他可能是從博福特的村民那裏,得知北卡羅來納的總督查爾斯·伊登(charles eden)住在小村莊巴斯(bath),沿著帕姆利科河(pamlico river)往南航行一天即可抵達。波內特與幾個忠實的部下跳上一艘吃水淺的小船後出發了,答應很快就會回到其他人身邊。


    波內特一離開,黑胡子和一百個左右知道計劃的人就拿出武器,把其他人關了起來。他們把其中的十六個人,以及“冒險”號船長哈略特綁在伯格岸(bogue bank)。伯格岸是一個無人居住的沙島,離大陸有一英裏遠。另外的兩百名海盜,則被留在博福特自生自滅。黑胡子與包括“四十名白人與六十名黑人”的船員,在登上西班牙單桅帆船後揚長而去,還帶著所有人的戰利品,價值約為兩千五百英鎊。哈略特後來告訴當局“一般來說蒂奇是故意讓船擱淺的”,以讓自己能“和眾海盜分開,保住自己的錢和財物”。波內特三天後取得赦免令回來時,“複仇”號在博福特等他,但金銀珠寶都沒了。他救出被扔在伯格岸的人,發誓要報複騙他的導師黑胡子。


    波內特不知道的是,黑胡子也在航向巴斯,沿著環繞屏障小島的外圍水道前進,而不是裏頭的淺水通道。波內特回到博福特時,他要報複的對象就在屏障小島的另一頭,跟他方向相反。等到波內特發現背叛時,黑胡子八門炮的單桅帆船正在通過狹窄溪流,前往北卡羅來納樸實的首府。


    雖然巴斯是北卡羅來納的行政中心兼最古老的城鎮,還是入北卡羅來納的官方港口,但這個地方比村莊好不了多少,隻有三條長街道、二十幾間房子、一間穀物磨坊、巴斯河(bath creek)旁一個小型木造堡壘。長著柏樹的河岸又低、又平、又泥濘,看不出水斷在哪裏,陸地又從哪裏開始。[89]黑胡子的單桅帆船逆風停泊在棕色水裏,一邊是小鎮,一邊是碼頭與農莊房舍。巴斯僅有一百名左右的居民,無法不注意到訪客:他們抵達之後,鎮上人口多了一倍。海盜上岸後,大概問了哪裏可以找到法院或政府所在地,而居民大概告訴他們,北卡羅來納沒有這兩種東西。治理議會沒有固定開會場所,議員在彼此家中碰麵,有時地點離村莊好幾英裏遠。人們建議黑胡子如果要得到國王的赦免,應該劃船到小溪另一頭的船塢,伊登總督的家就在盡頭。


    黑胡子與伊登總督的首次會麵在曆史上並沒有留下目擊者的說法,但顯然相當順利。四十五歲的伊登是富有的英格蘭貴族,擁有四百英畝地產,但他治理著一個貧窮的殖民地。[90]那是一個惱人的閉塞地區,居民是受迫害的印第安人,以及一文不名的殖民者。黑胡子這一群人有錢,他們有兩千五百英鎊的西班牙錢幣,還有前一年幹海盜存下的東西。此外,他們有方法也有意願帶更多錢進來,隻要總督不要問太多問題,別問錢從哪裏來就好。總督和海盜達成了協議。伊登發赦免狀給黑胡子的所有人,大部分人將各自去生活。黑胡子與幾個最親密的部下則會在巴斯定居,蓋房子,誠實度日,至少表麵上如此。其實,他們會悄悄繼續扣留往來於東海岸,以及隔壁弗吉尼亞的船隻。傲慢的弗吉尼亞領袖長期看不起後方的南部鄰居。伊登總督和友人得到的好處是可以分享海盜的貨物,海盜則可以得到他們的保護。北卡羅來納實際上變成新的巴哈馬,更好的是,北卡羅來納有自治政府,不會被英國入侵。


    黑胡子的大部分部下立刻離開北卡羅來納,前往賓夕法尼亞與紐約。[91]霍華德帶著兩個奴隸去了威廉斯堡,一個奴隸來自“協和”號,另一個來自雙桅帆船“公主”號。黑胡子與其他二十人待在巴斯,包括至少六名自由黑人海盜。黑胡子依據當地傳統住在李子角(plum point),那是村莊邊緣的海角。[92]依據《海盜通史》作者的說法,黑胡子很快娶了“一名年約十六的年輕少女,結婚典禮由總督主持”。據說那是黑胡子的第十四任老婆,他會“逼迫她……淪為娼妓”,在他的觀看下,與“五六名他的殘暴部下性交”。[93]這個故事被添油加醋,黑胡子長時間待在海上,大概沒時間娶十四個女人。此外,依他非常仁慈的海盜記錄來看,很難想象他會安排自己尚是青少年的新娘被定期輪暴。不過,黑胡子的確在巴斯娶了某個女人,一名駐紮在鄰近弗吉尼亞的皇家海軍艦長後來提到他的婚禮,這位艦長一直在監視他的行動。地方傳說這名新娘叫瑪麗·歐爾蒙(mary ormond),是巴斯未來治安官的女兒。歐爾蒙在二十世紀初的子孫後代,認為確有其事。《海盜通史》裏另一個關於黑胡子的故事聽起來像真的:“他時常到岸上和大農場主尋找樂子,日夜狂歡。這些(人)款待他,但究竟是出於喜愛還是恐懼,我不知道。”[94]


    黑胡子和埃弗裏一樣,買下了殖民地總督的忠誠,但他累積的財富尚未多到餘生都能活得像國王一樣,因此休息幾個星期後,他又回去工作了。  <h2>範恩的困獸之鬥</h2>


    返回巴哈馬的範恩並沒有轉為地下行動的打算。他完成四月時的航程後,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待在拿騷,苦苦地等待詹姆士黨人的增援。不過,援軍一直沒有出現。當時,康默克把巴哈馬計劃呈給詹姆士·斯圖亞特的母親,也就是摩德納的瑪麗皇後後,她就過世了,計劃顯然也跟著胎死腹中。[95]時間一周周地過去,範恩知道喬治一世的總督羅傑斯會比詹姆士黨人先到達拿騷,他開始感覺到海盜共和國大概撐不下去了。回到拿騷的霍尼戈,以及其他接受赦免的海盜,計劃要為羅傑斯總督服務。詹寧斯甚至更進一步,已拿著班奈特總督的私掠狀,要捉拿範恩,準備把他帶回百慕大受審。[96]據說詹寧斯為了達成該目的,開始武裝兩三艘單桅帆船,即將來到拿騷。範恩希望繼續從事海盜這一行,但意識到自己已經四麵楚歌。


    到五月底時,範恩再也等不下去了。他在拿騷到處召集舊部眾,結果總共有七十五個想法類似的死硬人士,同意加入他的“雲雀”號,包括英格蘭與“印花布傑克”拉克姆。[97]他們的計劃是趁羅傑斯總督出現之前做最後一票,最好能取得一艘大型私掠船:一艘可以長期不用回家鄉港的船。如果範恩被迫離開海盜巢穴,他要自己有能力遠走高飛,尋找另一個藏身地。


    範恩的首次出手很大膽。一七一八年五月二十三日,在巴哈馬克魯克德島(crooked ind)附近,也就是拿騷東南兩百英裏處,他們追上一艘熟悉的船。十四噸重的單桅帆船“理查德與約翰”號已經是在拿騷當地多年的熟麵孔,這艘船從查爾斯頓與牙買加替海盜帶來補給,以交換海盜的戰利品。範恩與“雲雀”號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艘船屬於哈勃島的重要民間領袖理查德·湯普森,以及他的女婿約翰·寇克蘭,也就是海盜共和國的奠基者,他們曾在一七一四年駕著輕舟,和霍尼戈一道出航。“理查德與約翰”號一向是海盜不能碰的船,但這次不同。[98]寇克蘭是赦免派的主要成員,不是範恩這幫人的朋友。海盜對“理查德與約翰”號開火,迫使船長、寇克蘭的弟弟約瑟夫逆風投降。範恩的船員把他扔到克魯克德島荒涼的海岸,帶走他的單桅帆船。範恩發表明確聲明:依據他的定義,洗心革麵派的海盜是可以攻擊的對象。


    範恩在六月上半月又拿下幾艘船,包括一艘雙桅船與一艘有二十門炮的法國船。[99]雙桅船交給愛德華·英格蘭,接著眾人又投票,讓衣著華麗的拉克姆代替他的位子,成為船需長。法國船是結實的兩百至兩百五十噸重的船隻,相當適合做海盜船,範恩把這艘船當成新旗艦;“雲雀”號似乎在解除武裝後,被交給法國人。六月二十三日那天,海盜徘徊在法國港萊奧甘(leogane)外,他們在今日海地太子港(port-au-prince)附近拿下另一艘法國船:波爾多(bordeaux)的雙桅帆船“聖馬丁”號(st.martin)。[100]船上載著糖、靛色染料、白蘭地、紅酒與白酒。範恩把船長和幾名船員扔到岸上,但留下“聖馬丁”號與十三名船員。範恩的人得到戰利品,現在又有酒可以喝,同意回到拿騷:範恩駕駛法國船,英格蘭駕駛雙桅船,“聖馬丁”號、“理查德與約翰”號則由戰利船船員駕駛。


    海盜現在帶著大型船隻,被迫走哈勃島與伊柳塞拉島附近的深水航道。比起直接穿越巴哈馬淺灘區,這條航道需要花較長的時間,但結果很幸運。七月四日早晨,海盜船隊發現自己身處一小群正在進出哈勃島的單桅商船之中。短短幾小時內,海盜們拿下三艘船:羅得島的“德雷克”號(drake),船長是約翰·德瑞普(john draper),船上載著葡萄酒、烈酒與朗姆酒;紐約的“阿爾斯特”號(ulster),船長是約翰·弗瑞德(john fredd),船上載著安德羅斯島(andros ind)的熱帶木材;羅得島的“老鷹”號(eagle),船長是羅伯特·布朗(robert brown),船上載著糖、麵包與兩桶釘子。這些單桅帆船不是寶船隊,但可以當成很好的補給船,而且酒精也可以讓大家至少高興幾天。那天晚上,範恩的戰利船船隊抵達拿騷,在那裏,他的手下又立刻拿下兩艘單桅帆船:“鴿子”號(dove),船長是威廉·哈裏斯(william harris);“蘭開斯特”號ncaster),它的指揮官不是別人,正是尼爾·沃克,也就是前法官托馬斯·沃克的兒子。[101]一七一六年,沃克一家人被霍尼戈趕出新普羅維登斯島。範恩六個星期前曾帶著一艘單桅帆船離開拿騷,但現在至少控製著九艘船。


    範恩很快就整合了島上的勢力,據說他拔出劍,在岸上發飆,威脅要“燒掉鎮上的主要房屋,殺雞儆猴”。據有豐富拿騷資料的《海盜通史》作者說,範恩是在對抗霍尼戈及其他接受赦免的海盜,“立榜樣給許多人看”,“極度粗魯地對待所有不像他那麽壞的人”。“他如同總督一樣統治此處二十日,停下所有進港船隻,不讓任何船隻離開……他發誓隻要待在港口一天,除了自己以外,不會忍受任何其他總督。”


    範恩這一派威脅完對手後,忙著把貨物從“聖馬丁”號移到不同單桅帆船上,並把多出來的大炮搬到法國大船上。範恩的幫派準備航向巴西海岸,希望在那裏和拉布其、康登以及其他死硬派海盜結合勢力,或許可以在南美洲建立另一個海盜共和國,一個漢諾威國王鞭長莫及的地方,海盜可以在那裏重整勢力。


    一七一八年七月二十四日晚上,離範恩的人出發僅三四天,人們發出大喊:皇家海軍護衛艦的船帆出現在豬島後方。


    伍茲·羅傑斯來了。[102]  <hr/>


    [1] george i,“a promation for suppressing of pirates,” hampton court:5 september 1717 in <i>london gazette</i>,17 september 1717,p. 1.


    [2] 部分曆史學家提出,赦免消息的抵達時間早於貝勒米幫海盜被處決的十一月十五日,但這個說法缺乏證據。以下文件顯示,消息在十二月一日到九日間抵達波士頓,十二月十九日當天或之前抵達百慕大,十二月二十五日抵達紐約的“鳳凰”號,以及次年一月三日抵達弗吉尼亞的“珍珠”號。消息很慢才傳遍大西洋,部分原因是國王發布命令之後、羅傑斯一七一八年七月抵達巴哈馬之前,沒有皇家海軍軍艦出航。來源:adm 1/1472 f11:ellis brand to the admiralty,<i>pearl</i> at vir- ginia:10 march 1718;adm 1/2282 f13:vincent pearse to the admiralty,<i>phoenix</i> at new york:4 february 1718;“a promation for supressing of pirates,” <i>boston news-letter</i>,9 de- cember 1717,p. 1;benjamin bet to the council of trade and ntations,bermuda:3 february 1718 in <i>cspcs 1717-1718</i>,no. 345,p. 170。


    [3] <i>tep:the trials of eight persons indited for piracy</i>,boston:john edwards,1718.


    [4] 波士頓監獄在一六九九年也關過基德船長,現址是法庭街二十六號(26 court street),從市鎮屋(一七一三年),也就是現今的老州議會大廈往上坡走,隻有一小段路。納撒尼爾·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的小說《紅字》(<i>the scarlet letter</i>),對這棟監獄有一些幻想式的描述。


    [5] 法庭占據新磚造的市鎮屋的西側或上坡端,窗子開向監獄。見sinir and catherine f. hitchings,<i>theatre of liberty:boston’s old state house</i>,boston:boston safe deposit & trustpany,1975,pp. 1-6;“old boston prison,”memorative que,26 court street,boston,ma。


    [6] cotton mather,“the diary of cotton mather 1681-1724” in <i>collections of the massachusetts historical society</i>,series 7,vol. 7,boston:massachusetts historical society,1911,pp. 448,483,490;cotton mather,<i>instructions to the living from the condition of the dead:a brief rtion of remarkables in the shipwreck of above one hundred pirates</i>,boston:john allen,1717,pp. 17-18,37-38.


    [7] 處決過後一個星期,馬瑟在日記裏寫道:“針對最近被處決的海盜,如果我能提供給書商一些對他們處境的描寫,不知是否有益?”後來,他的《死者境遇,生者之誡》(<i>instructions to the living,from the condition of the dead</i>)在波士頓出版。


    [8] bet to the council of trade,3 february 1718;“bermuda dispatch,february 16,” <i>london gazette</i>,12 april 1718,p. 1.


    [9] “extract of a letter from south carolina,” 2 february 1718 in london <i>weekly journal or british gazetteer</i>,3 may 1718,p. 1,033.


    [10] george cammocke to queen mary of modina,st. germaine,france:28 march 1718 in stuart papers 29/49.


    [11] michael craton,<i>a history of the bahamas</i>,london:collins,1962,p. 100.


    [12] extract of a letter from south carolina,2 february 1718;“jamaica dispatch,march 28,” <i>the</i> [london] <i>weekly journal</i> or <i>british gazetteer</i>,7 june 1718,p. 1;lord carteret to governor bu,whitehall,london:22 august 1722,<i>cspcs 1722-1723</i>,item 267,p. 128;adm 1/2282 f13:vincent pearse to the admiralty,<i>phoenix</i> at new york:3 june 1718;hca 1/54:deposition of benjamin sims,london:28 september 1721.


    [13] <i>ghp</i>:charles johnson,<i>a general history of the pyrates</i>,ed. manuel schonhorn,columbia,sc: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1972,p. 41.


    [14] clinton v. ck,<i>pirates of the west indies</i>,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9,p. 120;ck incorrectly states that winter,brown,and ckbeard epted the pardon at nassau;peter earle,<i>the pirate wars</i>,new york:st.martin’s press,p. 162.


    [15] adm 1/2282 f13:vincent pearse to the admiralty,<i>phoenix</i> at new providence,bahamas:4 march 1718;pearse to the admiralty,3 june 1718;<i>ghp</i>:charles johnson,<i>a general history of the pyrates</i>,ed. manuel schonhorn,columbia,sc: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1972,pp. 581-582.


    [16] john hardy,<i>a chronological list of the captains of his majesty’s royal navy</i>,london:t. cadell,1794,p. 34.


    [17] news item,<i>boston news-letter</i>,6 january 1718,p. 2. 這場冬天的暴風雨,也延遲了郵差十二月九日那星期的每周投遞。


    [18] adm 1/2282 f13:pearse to the admiralty,<i>phoenix</i> at new york:4 february 1718. 皮爾斯表示他在“上個月二十五日”收到公告,但我假設他指的是十二月,因為十二月九日印在《波士頓新聞通訊》的公告,不太可能要花近兩個月時間才抵達紐約。


    [19] adm 51/690:admiralty records,captain’s logs,<i>phoenix</i>,8 oct 1715 to 6 oct 1721,national archives,kew,uk.:entries of december 1717-february 1718. 皮爾斯在日誌提到他“部分整裝後”離開紐約。


    [20] david lyon,<i>the sailing navy list</i>,london:conway,1993,pp. 37-38;adm33/298:navy board pay office,ship’s pay books,national archives,kew,uk:hms <i>phoenix</i> pay book,1716-1718.


    [21] pearse to the admiralty,<i>phoenix</i> at new york:4 february 1718;adm 51/690:admiralty records,captain’s logs,<i>phoenix</i>,8 oct 1715 to 6 oct 1721,national archives,kew,uk.:entry of february 6,1718.


    [22] adm 51/690:admiralty records,captain’s logs,<i>phoenix</i>,8 oct 1715 to 6 oct 1721,national archives,kew,uk.:entries of 22-24 february 1718;pearse to the admiralty,3 june 1718.


    [23] abstract of a letter of robert maynard to lt. symonds,north carolina:17 december 1718 in [london] <i>weekly journal or british gazette</i>,25 april 1719,p. 1,339.


    [24] adm 51/690:admiralty records,captain’s logs,<i>phoenix</i>,8 oct 1715 to 6 oct 1721,national archives,kew,uk.:entry of 24 february 1718.


    [25] adm 51/690:admiralty records,captain’s logs,<i>phoenix</i>,8 oct 1715 to 6 oct 1721,national archives,kew,uk.:entry of 24 february 1717.


    [26] adm 51/690:admiralty records,captain’s logs,<i>phoenix</i>,8 oct 1715 to 6 oct 1721,national archives,kew,uk.:entry of 24 february 1718.


    [27] adm 51/690:admiralty records,captain’s logs,<i>phoenix</i>,8 oct 1715 to 6 oct 1721,national archives,kew,uk.:entries of 24-28 february 1718;adm 1/2282 f13:a list of the names of such pirates as surrendered themselves at providence to capt.vincent pearse,nassau,bahamas:26 february to 11 march 1718.


    [28] pearse to the admiralty,3 june 1718;pearse to the admiralty,4 march 1718.


    [29] pearse to the admiralty,3 june 1718;pearse to the admiralty,entry of 1 march 1718.


    [30] “phdelphia dispatch,march 5,” <i>boston news- letter</i>,17 march 1718,p. 2;francis leslie to bet,nassau:10 january 1718 in <i>cspcs 1717-1718</i>,no. 345iii,p. 171.


    [31] <i>ghp</i>:charles johnson,<i>a general history of the pyrates</i>,ed. manuel schonhorn,columbia,sc: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1972,p. 114.


    [32] <i>ghp</i>:charles johnson,<i>a general history of the pyrates</i>,ed. manuel schonhorn,columbia,sc: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1972,pp. 148,620.


    [33] <i>ghp</i>:charles johnson,<i>a general history of the pyrates</i>,ed. manuel schonhorn,columbia,sc: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1972,p. 141;adm 51/690:admiralty records,captain’s logs,<i>phoenix</i>,8 oct 1715 to 6 oct 1721,national archives,kew,uk.:entry of 21 march 1718.


    [34] nassau harbor,map,in bryan little,<i>crusoe’s captain</i>,london:odham’s press,1960,p. 183;pearse to the admiralty,3 june 1718.


    [35] <i>ghp</i>:charles johnson,<i>a general history of the pyrates</i>,ed. manuel schonhorn,columbia,sc: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1972,p. 141;adm 51/690:admiralty records,captain’s logs,<i>phoenix</i>,8 oct 1715 to 6 oct 1721,national archives,kew,uk.:entry of 22 march 1718;pearse to the admiralty,3 june 1718.


    [36] “rhode ind dispatch,march 28,” <i>boston news-letter</i>,31 march 1718,p. 2;“new york dispatch,march 10,” <i>boston news-letter</i>,18 march 1718,p. 2;vincent pearse to the admiralty,4 march 1718.


    [37] adm 51/690:admiralty records,captain’s logs,<i>phoenix</i>,8 oct 1715 to 6 oct 1721,national archives,kew,uk.:entry of 22 march 1718;pearse to the admiralty,3 june 1718.


    [38] adm 51/690:admiralty records,captain’s logs,<i>phoenix</i>,8 oct 1715 to 6 oct 1721,national archives,kew,uk.:entry of 29 march 1718.


    [39] adm 51/690:admiralty records,captain’s logs,<i>phoenix</i>,8 oct 1715 to 6 oct 1721,national archives,kew,uk.:entry of 29 march 1718.:entries of 31 march and 1 april 1718;<i>ghp</i>:charles johnson,<i>a general history of the pyrates</i>,ed. manuel schonhorn,columbia,sc: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1972,p. 141;pearse to the admiralty,3 june 1718.


    [40] <i>ghp</i>:charles johnson,<i>a general history of the pyrates</i>,ed. manuel schonhorn,columbia,sc: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1972,p. 141;pearse to the admiralty,3 june 1718.


    [41] adm 51/690:admiralty records,captain’s logs,<i>phoenix</i>,8 oct 1715 to 6 oct 1721,national archives,kew,uk.:entry of 2 april 1718.


    [42] bet to the council of trade,31 may 1718,p. 260.


    [43] adm 51/690:admiralty records,captain’s logs,<i>phoenix</i>,8 oct 1715 to 6 oct 1721,national archives,kew,uk.:entries of 7-10 april 1718.


    [44] pearse to the admiralty,3 june 1718;adm 1/2282 f13:pearse to the admiralty,<i>phoenix</i> at plymouth,ennd:21 january 1722.


    [45] “jamaica dispatch,march 28,” london <i>weekly journal or british gazetteer</i>,7 june 1718,p. 1.


    [46] “from a letter of <i>crown galley</i> of jamaica,” london <i>weekly journal or british gazetteer</i>,27 september 1718,p. 1,161.


    [47] david lyon,<i>the sailing navy list</i>,london:conway,1993,p. 25;“a list of his majesty’s ships and vessels employed and to be employed at the british governments and ntations in the west indies,” <i>london gazette</i>,17 september 1717,p. 1.


    [48] “report on william wyer,may 31,” <i>boston news-letter</i>,16 june 1718,p. 2.


    [49] <i>ghp</i>:charles johnson,<i>a general history of the pyrates</i>,ed. manuel schonhorn,columbia,sc: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1972,p. 22;“the trials of major stede bo and thirtythree others,” in francis hargrave,<i>aplete collection of state trials and proceedings for high treason</i>,4th ed.,vol. vi,london:t.wright,1777,p. 183.


    [50] “report of thomas newton,” <i>boston news-letter</i>,16 june 1718,p. 2;<i>tsb:the tryals of major stede bo and other pirates.</i> london:benjamin cowse,1719.,pp. 44-45.


    [51] report ofwilliam wyer;<i>ghp</i>:charles johnson,<i>a general history of the pyrates</i>,ed. manuel schonhorn,columbia,sc: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1972,p. 72;<i>tsb:the tryals of major stede bo and other pirates.</i> london:benjamin cowse,1719.,pp. 44-45.


    [52] co37/10:colonial office records:bermuda correspondence,1716-1723,national archives,kew,uk.,no. 10viii:deposition of john tibby,bermuda:24 may 1718. the seven bermuda sloops were,in order of capture:two unnamed sloopsmanded by daniel styles and james borden;the <i>william & mary</i> (edward north);<i>diamond</i> (john tibby);<i>penzance</i> (william hall);<i>samuel</i> (joseph besea);and an unnamed sloop under captain john penniston. the others were the <i>betty</i> of jamaica (benjamin lee);a jamaica sloop under john gainsby;the twenty-six-foot sloop <i>fortune</i> of jamaica (george guy);a sloop from new york (samuel vincent);and a boston ship under captain richards.


    [53] bet to the council of trade,31 may 1718.


    [54] co37/10:colonial office records:bermuda correspondence,1716-1723,national archives,kew,uk.,no. 10i:deposition of samuel cooper,bermuda:24 may 1718;co37/10:colonial office records:bermuda correspondence,1716-1723,national archives,kew,uk.,no. 10v:deposition of nathaniel catling,bermuda:17 may 1718;co37/10:colonial office records:bermuda correspondence,1716-1723,national archives,kew,uk.,no. 10vi:deposition of joseph besea,bermuda:28 may 1718.


    [55] co37/10:colonial office records:bermuda correspondence,1716-1723,national archives,kew,uk.,no. 10ii:deposition of edward north,bermuda:22 may 1718;co37/10:colonial office records:bermuda correspondence,1716-1723,national archives,kew,uk.,no. vii:deposition of nathaniel north,bermuda:22 may 1718.


    [56] deposition of nathaniel catling;depostion of samuel cooper.


    [57] deposition of edward north;deposition of samuel cooper.


    [58] bet to the council of trade,31 may 1718;deposition of samuel cooper.


    [59] <i>tjr:the tryals of captain john rackham and other pirates</i>,kingston,jamaica:robert baldwin,1720,pp. 38,40;co37/10:colonial office records:bermuda correspondence,1716-1723,national archives,kew,uk.,no. 10iv:deposition of james mack-cuelle,bermuda:16 may 1718;deposition of edward nor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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