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槽在前方十米左右的地方分了岔,於是火蛇也分成了好幾條,分別向前方和左右蜿蜒而去,在不遠處又分岔,化為更多條燃燒的道路。


    十分鍾後,整個地下空間便被熊熊燃燒的火焰照得通明,而那番景象——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景象,便在這古老而驕傲的烈火之中,奇跡般地屹立在了眾人的麵前。


    第十章 亡者之殿(1)


    身處羅馬教廷的布留妮大公正在凝神閱讀著埃德加。凱西的解讀筆錄,一行行扭曲的字母在紙上蜿蜒,仿佛尼羅河祭司囈語般的咒文,將布留妮的靈魂禁錮在詭異的牢籠之中。


    冥冥中,她仿佛聽到一個聲音在閱讀這些文字,那清晰、緩慢的聲音,如同在四千年的宏偉曆史中穿梭,深邃而神聖。


    “古埃及人信仰永生。


    五千年前,聖王美尼斯在尼羅河畔建造了偉大的複活之城——阿比多斯。


    數千年來,無數法老追隨著永生之夢,一次次對這座城市進行擴建。然而,他們之中最執著於這個夢的,就是第四王朝的胡夫法老。他為自己建立了最接近太陽神的陵墓,他入侵努比亞,在戰敗者的廢墟上建立奧西裏斯的神殿,一切都是為了得到神靈的眷顧,從而賜予他永生。他還讓自稱能夠收到神諭的僧侶們尋找埋藏著‘神跡’的地方,然後發動大批奴隸前去挖掘,但數十年來一無所獲。


    然而,在他辭世的前一年,他挖掘到了一樣東西,它埋藏在吉薩高原的沙漠下,無論是姿態還是那神秘的效力,它都足以被稱為‘神跡’。”


    吉薩高原地底的廣大空間,此刻已經火光通明。


    強尼瞠目結舌地環顧四周的景象,首先映入他的眼簾的,是一座屹立如山的巨大拱形城門,比巴黎的凱旋門還要高大。


    兩座與城門同樣宏偉的法老雕像左右屹立,雙手握杖,交叉胸前,遙望遠方的雙目,仿佛注視著尼羅河帝國四千年的偉大盛衰。


    “神跡沒有賦予胡夫永生,反而向埃及人降臨了災難——挖掘出它的奴隸無一不變得瘋狂,陸續痛苦地死去,而直接接觸它的胡夫本人也不例外,他在史書中留下了一段瘋癲的晚年,不久便與世長辭。


    他的兒子傑德夫拉認為父親之所以遭此橫禍,是因為他自大地邁入了神的領域。


    於是,他懷著讚頌與恐懼的心情,在吉薩高原的沙漠下挖了一個巨大的空洞,並在這個空洞中建立了一座建築,一座無比恢宏的建築,毫不誇張地說,它是比聖王美尼斯的阿比多斯、胡夫的吉薩大金字塔偉大數百倍的奇跡。”


    此時,棕櫚油燒起的烈焰已經照亮了整座城市。


    千黛仰望這偉大的奇跡,如果不是親眼目睹,眼前的情景在她心中將永遠是個荒謬至極的狂想——那是一座廣闊無邊的、完全被漆成金色的巨大城市,山巒一般的神像在城中各處頂天立地,像一棟棟摩天的高廈,與寬厚高大的黃金牆壁縱橫交錯,層層疊疊排向遠方,形成亙古以來最偉大的陣列。


    巨柱和牆壁交織出錯綜複雜的道路、街巷,精致的黃金雕像星羅棋布,鋪滿城市——手持棕櫚葉長鞭駕駛馬車的貴族,背負供品的奴隸,額纏蛇環、留著短發的舞女,頭戴高冠、留著山羊胡微笑著的僧侶。還有狼頭人身的阿努比斯神、鷹頭人身的荷魯斯神、朱鷺頭的托特神,錯綜混雜地分立街道兩旁,全部用側麵朝著來訪者,在空氣中彌漫著古埃及文明人神交混的詭異氣息。


    石柱和牆壁上的浮雕更是栩栩如生,描述著一位位不知名的法老登基、征戰、祭祀、安葬的場景,他們總是側身坐在華麗的王座上,麵無表情地向前方伸出手,腳下是一片連他腳踝高都沒有的奴隸。


    每幅壁畫都精心地上了鮮豔的漆色,在那閃爍的天狼星與潺潺的尼羅河的映照下,每個生靈仿佛依然活在那繁榮而神秘的四千年前。


    “在城市的盡頭,傑德夫拉建造了一座神殿——安努卡提,意為‘雙翼’。他將那神跡安置於此,並且以太陽神的名義向後世立下契約:從今往後,每位法老必須將自己的陪葬品供奉於此,以平息神明之怒。


    這就是‘第四王朝迷霧’的真相——法老們將陪葬品全部供奉給了安努卡提神殿中的‘神跡’。


    最後,傑德夫拉在阿多厄斯上方建造了偉大的獅身人麵像,將秘密永遠掩埋在了吉薩高原的沙土之下。”


    拱形城門後是一條數十米寬的大道,在羅列兩旁的石柱群的拱衛下,直通城市盡頭的建築——一座山巒般巨大的黃金神殿,它恢宏得難以言喻,如果將它比作一座山,那麽整座城市就像偎依在它腳下的渺小城鎮。


    頭戴奈姆斯王冠的胡夫和傑德夫拉的巨大坐像在神殿前左右屹立,有如兩座摩天大廈。兩座巨像之間夾著直通殿門的黃金長階,雖然至少有十米寬,但卻被兩座雕像襯托得極為狹長,仿佛山石之間流過的小溪。


    長階盡頭便是神殿的入口,鷹神荷魯斯與太陽神阿蒙側身分立左右,拱衛著一人高矮、方方正正的殿門,殿門的兩旁雕刻著獵鷹的翅膀,雕刻風格是尼羅河文明一貫的簡樸,充滿難以雕琢的神秘。


    整座神殿像是被整體雕琢過的恢宏山嶽,將千黛的視線映成一片刺破瞳仁的燦爛金色,霎時將無邊無際的黑暗撕裂,在膜拜者的雙目中映出古埃及文明最崇高的奇跡,神聖、驕傲、至高無上。


    “君臨文明史的日落之城——阿多厄斯。”安德瑞仰望那恢宏的曆史,“作為目睹它的渺小人類,我們足以為自己的生命感到驕傲。”


    第十章 亡者之殿(2)


    一行人走過縱貫黃金城的寬闊大道,來到城市盡頭的安努卡提神殿。


    走近後千黛更清楚地發現,那座神殿用頂天立地來形容毫不為過,它拔地而起,在輝煌的金色光芒中向上屹立了數百米。


    千黛站在胡夫法老的坐像下,極目仰望這座偉大的豐碑,心潮澎湃不息。


    這就是曆史,千萬年來,人類妄想洞察、駕馭、掩蓋、侮辱、甚至毀滅的曆史。為了達成這一切目的,他們發動戰爭、掠奪異族、抹殺信仰;他們建立專製王權,愚化民眾的視聽、鎮壓自由的崛起;他們玷汙上帝的教誨、宣揚淫亂的文字、讚頌虛假的光榮。


    千萬年來,人類日複一日地重複著這些愚昧的罪惡,妄圖將屬於自己的曆史強加給每一個異族人。


    然而他們失敗了。


    波斯人在公元前7世紀攻陷了古埃及人光榮的王都底比斯,屠殺了他們的法老與臣民,焚燒了他們的宗廟與書籍,泯滅了他們的宗教與繁榮。但他們終歸還是失敗者。


    這座偉大的神殿,這座偉大的古城,這段尼羅河王國至高無上的偉大曆史,依然驕傲地屹立於此,像妄圖毀滅曆史的愚者,彰示著尼羅河文明的堅韌與永恒。


    這就是曆史,神聖而不可泯滅。


    “天啊,看看這個山羊胡,”強尼呆呆仰望著傑德夫拉的坐像,他站在下麵,還不及它的腳踝高,“和我在中國見過的龍門大佛一樣高。上帝,古埃及人是怎麽把它建起來的?這兒可是在地底下。”


    “這的確令人驚歎,但我們應該把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東西上。”安德瑞望著長階頂端的神殿入口,“很顯然,這座神殿就是凱西解讀中的‘安努卡提’,也就是‘詛咒’暗語中的‘雙翼’。”


    他微微眯起眼睛,千黛發現他的目光中透著不移的堅定。


    “我曾祖父在暗語中提到的‘詛咒的根源’,就在這座神殿裏。”


    這句話仿佛扔進平靜湖麵的石頭,在千黛心中激起一片漣漪。她仰望拱衛著神殿入口的雙翼雕刻,蹙起眉心。


    現在離目的地已近在咫尺,千黛才發覺從未認真考慮一個最基本的問題:詛咒的根源究竟是什麽?是固體、液體還是氣體?是礦物還是有應激性的生命體?


    當然,既然黃綠玉髓就是圖坦卡蒙的大臣們從這裏拿的,那就說明它是詛咒根源的一部分,至少與之有關。這麽說來,詛咒的根源很有可能是與黃綠玉髓質地相同的礦石。但既然是礦石,為什麽傑德夫拉要把這座神殿命名為“雙翼”?這與礦石有什麽關係?正當千黛的思緒糾結成團的時候,安德瑞又舉起了槍。


    “思考時間結束了,櫻井小姐。”他說,“別忘了我們正站在被詛咒的邊緣,雖然今天是11月6日,但誰也不敢保證詛咒全天沒有。所以咱們最好趕快進去了。”


    “那又怎麽樣?”強尼說,“就算我們不被詛咒幹掉,也會被神殿裏的機關幹掉。”


    安德瑞皺了皺眉,把槍口轉向他:“如果你沒這麽多話,你會少倒不少黴,拉斯朗特先生。”他看著強尼,“你要是不想在被機關幹掉之前被這把槍幹掉,就最好動作快點兒。”


    安德瑞走在最後,將手無寸鐵的千黛等人逼進了神殿。


    門內是一條寬敞而精致的石灰岩回廊,左右的牆壁上布滿第四王朝時期線條簡單的壁畫,每隔十米左右都有兩尊胡夫父子的坐像夾道端坐,相對而視,塗著鮮豔的彩漆,表情與姿勢栩栩如生,逼真得令人感到他們正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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