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西告訴我,從沙漠城去圖卜魯格有兩條路,一條是從沙漠城直往北,在艾季達比亞折向西北,另一條是從沙漠城直接向西,在穆塞拉城折向北,這兩條路距離差不多,各有優缺點,一條車多路寬,一輛車少途經沙漠地區。莫西選擇的是第二條路線,既從沙漠城直接向西走,穿過卡蘭舒沙漠邊緣地帶,在穆塞拉城折向北。


    我不知道他選這條路的理由,但我們離開沙漠城不遠後麵就有幾輛車跟了上來,統一的日本產大馬力越野車,不急不徐地跟在後麵,絲毫不擔心被別人發現,這已經不是跟蹤了,而是保駕。


    由於昨天夜裏的風暴,沙漠公路上蓋上了厚厚的一層石櫟,如果不是指示的路標連成一線,你根本找不到哪裏是公路,哪裏是沙漠。遠處的沙漠裏偶爾有幾頭駱駝在遊蕩,沒有見到牧民,再遠處又是灰蒙蒙地一片,什麽也看不清。


    在這種路上,也隻有四驅的越野車能行駛,縱使這樣速度也不快,莫西臉上一直愁雲密布,仿佛在想什麽心事。而我不知道四姑娘的生死如何,更不知道老狐狸下一步會往哪裏走,腦子一直在飛快地轉著,但越想卻越混亂,腦袋都想疼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而那個奇怪的夢又湧上腦海。


    我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為人粗枝大葉,感情也不夠細膩,可是我的夢中為什麽總會出現一些可怕的,生死離別的場景。看來我應該找個時間細細地檢討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為什麽會為一些個人情感而困頓掙紮,甚至做出一些衝動的事,我從來不相信血型決定人的性格,但看來我也應該研究研究我的血型和性格的關係。


    在穆塞拉我們稍做停留,加了油,補充了水和食物,後麵幾輛越野車也在這裏加油、補充。莫西下去轉了一圈,匆匆地趕了回來,他告訴我,第二具石棺還沒找到,但是已經發現了跟蹤器的信號,似乎出現在班加西城的一處居民區裏,馬吉裏已經率領人馬趕了過去。


    看來莫西在這裏接受了新的指令,隻是奇怪,以老狐狸的精明,既然能戲弄馬吉裏等人如兒戲,怎麽會不知道這石棺上可能有跟蹤器,而且這信號這兩天都無法跟蹤,今天又突然出現,不難想象其中一定有詐。


    手機裏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是沃爾夫岡?洛茨,這個老狐狸終於出現了。“中國的兄弟你好。”他語句裏的親熱讓我想起了他討厭的笑容。“今天真的很熱鬧,這遊戲也很有趣。”他的得意真的讓我想到小時候偷吃雞的狐狸。


    “你到底想怎麽樣?”我沒有寒喧的心情,“兄弟,不要這麽憤怒,你怎麽一點不關心你朋友的生死,你最起碼也要先問問他們的情況?”他依然故我的得意和優雅。我心中一動,他用的他們,是複數,也就是說不是一個人,而是二個以上,難道納斯也在他們手中。


    以色列人和納粹的仇怨不共戴天,納斯本質善良,本人並不是納粹,但他所在的組織多多少少繼承了納粹的衣缽,在他心中雅利安人優秀的理論根深蒂固,這和他從小受到的教育是分不開的。而以色列人的複仇心也是有目共睹,對自己的戰友絕不拋棄,對自己的敵人絕不放過,他們追蹤二戰中屠殺猶太人的凶手,幾十年後還孜孜不倦。


    我沒有說話,更讓老狐狸得意洋洋,聲音中更透出親昵:“老七兄弟,別灰心,你已經很優秀了,孤身一人周旋於其中,隻是因為太年輕,隻按常理思考,所以才步步受製,但以你的年紀也算不錯了。”


    手機那邊傳來他的笑聲,這個老狐狸竟然教訓起我,點評起我的得失。但我卻無話可說,從介入到這件事情,我的行為看似步步為營,計劃周詳,實際上卻沒有半點章法,隻是疲於應付,沒有主動出擊,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處處受製於人。雖然自己已經感到行為的愚蠢可笑,但這些話由對方說出來,卻是那麽的刺耳。


    我有些不耐煩了,雖然此時以色列人是勝利者,但他的張狂還是象針一樣刺痛了我的心。“你還有別的吩咐嗎?沒有那你喝口水潤潤嗓子,我們見麵再聽你的教訓。”我有些不耐煩了,這老狐狸想做什麽?不會無聊到和老鬼子柳生一樣愛為人師,也想教我點什麽東西?


    他當然不會那麽善良,我突然明白,這老小子在幹擾我,他是不想讓我靜靜想,他在怕些什麽?我的思路漸漸清晰起來,在一路上老鬼子都沒和我聯絡,也就是說,那一切都不需要幹擾,能讓老狐狸擔心的隻可能是一件物品,石棺。


    我突然打了一個冷戰,我被自己瘋狂的想法嚇了一跳,把頭扭向身後,那具石棺在車廂裏靜靜地躺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老狐狸莫非瘋了,他不可能會這麽做,他瘋了也不可能這麽做,難道我身後的石棺才是真的,這個一開始被老狐狸交給我的竟是真的石棺。


    汗濕透了我的全身,如果這具才是真的石棺,那些為了其它石棺拚死相搏,送掉了性命的人原本的悲壯便成了可笑,賽義夫、馬吉裏還有我更可以在臉上貼上一個大大的恥辱標簽。但我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我這個荒唐的想法卻是真實的答案。


    第八十章臥底


    莫西看了我一眼,眼中充滿了疑惑。我告訴自己要鎮定下來,臉上努力堆積著微笑。如果這具石棺是真的,那麽有些問題便迎刃而解,以前的種種行為都隻是煙幕彈,怪不得老狐狸沒隨任何一隻押運隊伍行進,他們不帶任何東西,當然很容易穿過賽義夫設立的四道封鎖線。


    看來老狐狸早就計劃好一切,他們在實驗室裏恐怕也用現代化的儀器檢驗過,發現根本無法辨別真假才敢冒險用這個計策,可算的上藝高人大膽,他不去追究第二輛車上的石棺是真是假,是因為它的主要作用就是吸引其它人的注意力,估計老狐狸隻要最後一輛是贈送我的真品,而其它車輛上哪一個是車上的哪一個是直升飛機上的他自己也搞不清。


    但老狐狸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如果不故意幹擾我,也許浮燥的我根本不會猜想到老狐狸會給我一個真的石棺,正如老狐狸說的哪樣,我這個人的思路太狹窄,常常局限於常見的反應,而不是有獨創、大膽的甚至是離經叛道的思路。


    這和我從小受到的教育有關,我們的教育是應試教育,從父母開始一直到大學,隻教給我們什麽應該做什麽不可以做,要我們做循規蹈矩的好孩子,對我們離經叛道的思想種種限製,甚至有些大膽的想法都會加以嗬斥。


    想起了以前有位老師曾經講過,中國古代的書籍是從上向下閱讀的,而西方國家的書是從左到右橫著閱讀,前者是要對書本表示讚成,而後者是要對前人總結的東西說不。現在雖然我們的書本已經也變成了橫著讀的,但我們依然不習慣對書本和先人們說不。


    我的腦子裏胡思亂想,卻不知道我下一步該如何做,幾種方案在我腦子裏快速地分析,權衡利弊。我甚至產生打死莫西,自己駕車甩掉後麵的監視者,然後赤手空拳地救回四姑娘有想法,可惜我知道,如果真的那樣做了,我就不是老七,而是007邦德了。


    要知道邦德可以上天入地,而我隻是普通人,他能不看路就找到終點,而我不是電腦沒有這種功能,而對我來說,這個石棺最大的功能隻是換回四姑娘。我不想在和這個老狐狸鬥智鬥勇,石棺歸於以色列人也許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總比落到艾莎和馬吉裏手裏要強吧。


    過了穆塞拉,公路兩邊的綠色漸漸多了,空氣的味道也好多了,竟然有了久違的新鮮和潮濕。我搖開了車窗,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我們抵達到離圖卜魯格隻有五十多公裏的一個叫柏比水井的地方,這裏就在舒阿布河旁邊舒阿布河,河是利國西部最大的河流,屬於季節河,而現在已經不是雨季,因此河流早已經幹涸。


    舒阿布河大橋上的車輛越來越多,後麵幾輛跟蹤的車輛也拉近車距,在大橋的出口,有一輛重型卡車撞上一輛普通的轎車,轎車旁邊血肉模糊,所有的車輛經過,都降低了速度。我們的車輛緩緩駛過,在前邊不遠處停放著一輛廂式貨車。


    有一個整體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中年男子在衝我們揮手,還沒等我明白過來,莫西猛地一踩油門,越野車狂吼一聲,整個車猛地衝向廂式貨車,與些同時,廂式貨車的後門打開,伸出一架梯子,越野車直衝了進去。


    與些同時,槍聲大作,正在緩慢地通過車禍現場的幾輛越野車遭受到了猛烈地襲擊。正在檢修車輛的人員和周圍車輛同時開火,子彈向雨點一樣,幾輛越野車上的士兵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亂槍打倒。


    廂式貨車關上了門,我的周圍漆黑一團,一把冷冰冰的槍頂住了我的腰間。“老七先生,別動,請你配合。”這是莫西的聲音。我不由得想放聲大笑,不用說了,莫西和老狐狸是一夥的,莫西是阿拉伯人,他為什麽甘願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幫助老狐狸,別忘了他在幫助整個民族的仇人。


    車子顛簸的厲害,象是在坐船,搖的讓人難受。我隻有苦笑的份,想不到莫西的身份如此的神秘複雜,他竟然在幫助以色列人,賽義夫九泉之下,知道自己拯救回來的孤兒,不僅背叛了自己,也背叛了整個民族,不知該會做如何感謝。


    莫西和以色列人勾結,也讓我明白了許多東西,也明白了為什麽我會步步受困,而老狐狸也放心把石棺交付於我,原來我身邊暗藏著老狐狸的人,那樣我的每一步都盡在以色列人的掌握之中,對方自然可以采用最有效的方法。


    “對不起,老七先生,隻要你配合,我絕不會傷害你。”莫西的聲音低沉,仿佛在自言自語。他不用這樣,我根本沒有抵抗的企圖,這一次老狐狸又占得了先機,他可以再次笑的暢快和得意。


    莫西的呼吸越來越沉重,這裏雖然沒有一絲光亮,但是空氣沒有任何問題,他如此沉重的呼吸,隻是說明了他內心的煎熬,這已經不是生理上的沉重,而是精神上的困頓。“老七先生,請你原諒,我並不想傷害你。”


    我笑了笑:“我們既不是親人,也不是朋友,你沒有什麽需要我的原諒。我隻是希望日後你見到賽義夫先生,他能原諒你。”這是我的真心話,我們非親非故,出賣、監視我都是很正常的,沒有什麽對的起對不起的,但是他出賣賽義夫,卻是違背了中國人恪守的古老傳統。


    我聽出來莫西在大口地喘氣,我相信他不敢開槍,我也無力懲罰他的背叛,我也沒理由替賽義夫父子複仇,既然卷入了這場遊戲,就要承擔這種遊戲的結果,這種遊戲沒有注定的勝利者,這和理想無關,也和道義無關,隻和你的智慧再加一點點運氣相關。


    我隻是想氣氣莫西,我想讓他知道,無論何種理由,背叛都不會得到尊重,既使成為勝利者。


    車子停了下來,有人在打開車門,我聽見了莫西嘶啞的聲音:“我用祈求賽義夫的原諒,我沒有背叛任何人,我這樣做自然有我的理由。”他的話沒說完,一陣耀眼的光亮傳了過來,刺的人眼疼。四個大漢走上車廂,莫西擺了擺手中的槍,示意我下去。


    第八十一章說再見


    四個大漢抬下石棺,廂式貨車又飛駛而去,這是一個小型碼頭,一艘快艇停靠在碼頭上,快艇上沃爾夫岡?洛茨滿麵笑容,正在揮手致意。而我身邊的莫西已經跪了下去,我扭轉身,一輛豪華車隊,全副武裝的戰士在四周警戒,中間一輛豪華的奔馳商務車邊奧姆含笑而立,車門半開,瓦妮婭端坐在車上,正微笑著向我點頭。


    她的微笑中含有一絲淒涼,也有一絲無奈,我知道我轉身而去,我們兩個此生恐怕再難相見,可是見了又怎樣,難道我們要抱頭痛哭一場,如今的她如此強悍,根本用不著我愚蠢無能的人為她遮擋風雨,如今的我們還能再回到以前嗎,互相相信,互相鼓勵,彼此生死相托。


    我們已經回不到過去了,可我還是走了過去,我在微笑,努力地堆積著微笑,她也在笑,笑的和我一樣勉強。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為我們曾經的美好,為我曾經的幼稚和單純,和那想想都會甜蜜和傷心的回憶。她朝我伸出了手,她的手依舊纖弱而白晰,但手上卻裝飾著最美麗最閃耀的鑽石。


    “謝謝你,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和你在一起我沒有做過惡夢,總害怕會從夢中醒來。”她輕輕地說道,她的手指也在輕輕顫抖,我不知道她說的是實話還是客套話,但我知道她本不必出現在這裏,她來也許隻是想和我告別。


    別了,我們之間曾經的美好,別了,我苦澀浪漫的北非沙漠之旅。但我並沒有去握她的手,如果一握我能不能在有勇氣鬆開,我隻是低下了頭,不去看她美麗的眼睛。


    “我知道七哥你不屬於這裏,正如我永遠屬於這塊土地,我希望切不可在屬於你的天空能夠自由飛翔,但如果有一天那塊天空不再屬於你,你疲憊不堪,想找個枝頭棲身,歡迎你回來。”


    淚水一滴滴的從她腮邊流了下來,我的心又痛起來,怎麽會有這種感覺,我一直堅信,我們之間沒有愛,隻有友情,但今天我為什麽會心痛。我不敢抬起頭,我隻是深深地鞠一躬,扭轉了頭。


    突然間,整個大地在搖動,遠處傳來劇烈地爆炸聲,升騰起巨大的煙霧,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沃爾夫岡?洛茨突然大喊了起來:“那輛車被人跟上了,時間不早了,年輕人我們要走了。”


    奧姆快步地走過來:“姑娘,我們現在必須要走了。”她轉過臉,她的臉上沒有了妖媚之氣,而是莊重和決斷:“老七先生,也許你不能理解瓦妮婭所做的一切,但我們這個民族必須要生存下去,為了生存,我們可以犧牲一切,包括自己最親愛的人。”


    我是不能理解,正如很多人不能理解我們這個民族一百多年的抗爭史一樣,隻是我們這個民族終於以一個強大的形象出現在世界,雖然我們還不富有,還沒達到先烈犧牲生命所追求的理想國度。但我們已經不必為了生存而奮鬥,不必為了明天看見的是硝煙還是太陽而不安。但是瓦妮婭不同,她和她的部族處在夾縫之中,周圍的各類勢力虎視眈眈,她們隨時要麵臨生存還是毀滅的選擇。


    奧姆上了車,莫西走到我的麵前:“老七先生,我是泰芙努特人,我給你說過,我不必對賽義夫說抱歉,我沒有背叛任何人。”他緊跟了兩步,坐上了最後一輛車。


    我還在發愣,一個黑衣人一把拉起我,猛地跳下快艇。快艇嘶吼著,向利箭一樣竄了出去,回過頭,車隊已經駛離碼頭,隻留下騰起地一股煙塵久久不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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