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麽原因,我對這個頑固的老軍人產生了一絲同情,我試圖告訴他現行的國際運行規則是人類社會汲取了曆史教訓之後建立起來的,這些規則不一定百分之百合情合理,但卻是必須遵守的,不遵守就要挨打,除非你強大到了可以改變規則的地步。


    但這些對賽義夫不起絲毫作用,他已經下了決心,無論世界如何變化,他也許永遠都會把自己當作是沙漠裏的一棵胡楊樹,不理會鹽堿風沙,按照自己的方式肆意生長,或者是一個固執而堅定的遊牧人,背著帳篷、牽著駱駝,硬要在鋼筋水泥的叢林裏走出一條自己的路來。


    曆次中東戰爭的失敗,埃及、約旦與以色列的單獨媾和,領土爭端和曆史宿怨,都讓曾經輝煌一時的阿拉伯團結早已不複存在。如今,阿拉伯國家在與本民族利益攸關的重大問題上,如對巴以和談的方針,支持還是反對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並占領伊拉克等問題上均存有分歧。他選擇的道路注定會失敗。


    而更可悲的是,他不能相信身邊的任何人,隻好把稻草寄身於一個外來人。他希望能從我身上找到援助,而我隻是一個人微言輕的小外勤人員,一個連自己屬於那個係統都沒搞清楚的人。


    但我仍然下定決心要幫他,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瓦妮婭,我可不希望這個可憐的姑娘一出嫁就受牽連,賽義夫失敗,她的日子將會更加難過,內憂外患之下,她是否能平安度過還是個疑問。我知道我這個決定很冒險,甚至有些愚蠢,很有可能改變不了什麽,反而把自己深陷於其中。


    我們兩個商議了一個初步的計劃,一方麵大造聲勢,迎接特使,為婚禮做準備,另一方麵讓瓦妮婭通知部落人來做接應,造成瓦妮婭兩人準備返回阿爾凱努山的假象。而在背地裏,卻要在最短時間裏找到以色列人,最好把以色列人生擒,當然能找到石棺裏的秘密就更好了。


    我本來想和大使館取得聯係,希望能得到上級的指示,哪怕是陳世安的建議也好。但賽義夫告訴,在這個國家裏沒有一處電話的通訊是安全的,所有的地方都有可能被監視,尤其是通往各個使館的電話。


    賽義夫有的衛隊有正副隊長,副隊長莫西負責我的保安,而隊長叫拉西德,是一個彪形大漢,顯然是一個肌肉發達,頭腦簡單的人物。據莫西告訴我,拉西德是賽義夫姐姐的兒子,他對賽義夫絕對忠誠,也是一位精通技擊的特種兵,曾經有一次用身體擋著了射向賽義夫的子彈。他和莫西絕對效忠於賽義夫。


    我再次和馬吉裏來到卡秋部落,本來想讓四姑娘和納斯同行,但四姑娘要陪瓦妮婭準備婚禮,而納斯卻一直找不到人影,仿佛消失了一樣。


    阿巴斯的營地向後移動,撤離到濟甘鎮,而柏柏爾人在濟甘鎮的西南部約六十多公裏宿營,我的心情有點沉重,這兩大部落的紮營非常有學問,和賽義夫旅成三角形。但在另一方麵,這兩大部落有意無意擋著了賽義夫旅通往南方的道路。


    阿巴斯很爽快,他不爽快也沒有辦法,賽義夫是他們的擔保人,如果賽義夫完蛋,他們的分紅就很有可能退回到原點。而且現在他們也不敢公開翻臉,對他們說我的方法對他們還有機可乘。


    馬吉裏一路上一直表現的萎靡不振,懶懶的不想說話,我本來還以為他會追問一些細節,但他想說的是另一件事,他憤憤不平地依舊是瓦妮婭的婚事,他一直認為自己為賽義夫效忠多年,賽義夫能有今天離不開自己,而和美麗的泰芙努特部落美麗的大祭司結親也是自己的主意,而當時賽義夫滿口答應由自己來和瓦妮婭成親,但想不到卻是老家夥的兒子。


    他們之間的恩怨,我插不上嘴,但他對賽義夫也說不上效忠,背後裏和俄國人勾勾搭搭,也許還有其它不為人所知的秘密,但以他和瓦妮婭的僅僅幾麵之緣,就把這樁婚姻看得這麽重,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我們兩個各懷心事,汽車飛駛,很快就到達離塞裏爾不到十公裏的地方,這裏有一座小型檢查站,是從濟甘到塞裏爾的必經之地,駐守有一個排的政府軍士兵,但是前麵的車輛突然停了下來。


    我和馬吉裏對望一眼,急忙下了車,護衛的士兵們也紛紛下了車,前導車上的莫西匆匆跑了過來。“怎麽回事?”我們兩個問道,“奇怪,這個檢查站沒有人,一個哨兵也沒見。”莫西滿臉緊張。


    我們去時也從這裏經過,當時士兵們還在認真執勤,賽義夫旅紀律嚴明,不同於其它部隊,士兵們再偷懶,也不可能大白天一個執勤的士兵也沒有,那就隻有一種可能性了,這個哨所遭到了襲擊。


    莫西指揮衛隊的士兵依托地形散開,我用望遠鏡仔細觀察,檢查站是由一個小院子構成,院子臨路,和對麵的一間碉堡構成了檢查站的主要部分,但是無論碉堡還是院子都是靜悄悄的,地麵上被細砂覆蓋了淺淺一層,但是能看到下麵依稀的血跡。


    馬吉裏打了個手勢,我和他各帶幾名衛士沿著道路兩邊摸索前進,有幾名衛士利用車輛為掩護,隨時為我們提供火力支援,賽義夫的衛隊皆是精銳,裝備精良,遠非一般士兵可比。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飄了過來,越靠近血腥味越重,我的心也漸漸緊張起來。我不明白是誰襲擊了這個哨所,沙民還是法瑪爾家族,可是他們襲擊這個哨所又有什麽意義,目的何在?


    當我們一行人推開哨所的門,眼前的景象把我嚇了一跳,這個小院裏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體,到處是散落的人的肢體,牆壁上到處是散落的血肉碎片,而整個地麵都成了醬紫色,成群結隊的蒼蠅在四處飛舞,還有幾隻碩大的沙鼠在啃食著血肉。


    第五十六章絕不能放過你


    衛隊的士兵們被眼前的景象驚嚇的目瞪口呆,馬吉裏也失去了鎮定,手在不停地顫抖。這裏不是人間,而是地獄。這裏的牆壁上布滿了彈孔,在小院的正中間,堆放著幾十具人的顱骨,我慢慢地走過去,幾隻一尺多長的沙鼠發出威脅的咆哮。


    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形,我曾經不止一次在沙漠裏的綠洲見過這種屠殺,難道蠍子兵和黑暗天使殘餘的力量來到這裏,一股涼氣從我的背後升起,籠罩了我的全身,我抑製不著,我的手也在顫抖。我輕輕地拿起一個頭顱,一雙無神、空洞的眼睛在注視著我,我努力不去看。


    這個頭顱雖然血肉模糊,已經看不清本來的模樣,但是上麵並沒有孔洞,是個完整的顱骨。


    我剛才的推斷看來是錯的,這並不是黑暗天使或蠍子兵的傑作。雖然這讓我的擔心少了許多,但是另一個疑問卻又布滿了我的心頭,這又是誰做的,手段是如此的凶殘,它們想做什麽,又為什麽會襲擊這個小小的檢查站。


    有人輕輕碰了我一下,是莫西,他的臉上滿是汗,手在抖。我衝他笑了一笑:“莫西,你殺過人沒有。”他點了點頭:“殺過。”“那你害怕什麽?”我笑著鼓勵他,事實上我知道他害怕什麽,那是一種對未知的恐懼。


    我又仔細檢查了屍體,所有的屍體都沒有槍傷,都是被利刃所傷,但是利刃入口並不深,仿佛是亂刀砍的,而且傷口的位置亂七八糟。


    從這個來看,凶手身材不高,力氣不大,不是一個或兩三個凶手能做到的,很有可能有一群。畢竟是精銳士兵,衛隊很快已經恢複過來,莫西指揮他們進行搜索,但搜索並沒有什麽結果。馬吉裏也鎮定了下來:“老七先生,我們還是走吧。”


    我點了點頭,莫西指揮士兵開始收隊,向車隊走去。馬吉裏突然停了下來,他輕輕地打了個手勢:“老七,碉堡裏有人。”衛隊士兵們迅速散開,包圍了碉堡。我注意觀察,並沒有發現什麽。


    莫西揮了揮手,五名衛隊士兵們成扇形往前行進,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號稱最精銳士兵的實戰,他們和普通政府軍的鬆散完全不同,行動迅捷,互相掩護,交替前行。碉堡裏依舊靜悄悄,仍然沒有一絲動靜。


    難道是馬吉裏眼花了,凶手殺了人不走,還躲在碉堡裏做什麽。轉眼間幾名衛兵已經潛伏到碉堡下麵,這座碉堡是圓型的,約有三層高,很像是抗戰電影裏的日軍碉堡,有射擊孔,下麵隻有一個門,被掩體保護著。


    幾名士兵沒有絲毫猶豫,破門而入,慘叫聲摻雜著自動武器的射擊聲,莫西有些急了,他揮手,更多的士兵衝了進去,我突然看到最上麵的射擊孔有一個黃色的人影一閃而過,我剛想喊,那個黃色的人影已經象一隻鳥一樣飛了出去,輕輕的落地,悄無聲息。


    幾名衛兵同時開槍,那人身形極快,兩三步之下已經閃入碉堡旁邊是苦柳林,這些苦柳生長在鹽堿地裏,生長極為緩慢,在這裏已經生存了有幾百年,雖然很粗壯,但依舊低矮,我和幾名士兵射擊著追了過去。


    黃影身形靈動,在樹林裏蛇形前進躲避子彈,我們依舊追不上他。我們幾個拚命的射擊,子彈打在苦柳的樹幹枝葉上,四處飛濺,它卻總是若隱若現。


    莫西大聲喊著,士兵們開始改變隊形,一隊人馬開始包抄。抓著這家夥,就算他不是凶手,也很有可能知道是誰殺的那些士兵。我拚命地追趕,轉過一顆大樹,卻突然不見了黃影。我身邊隻有莫西和四五個士兵,莫西指揮他們幾個四處尋找,地上沒有任何腳印,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腥味。


    腥味很淡,淡的就象在呼吸海灘上的空氣,這裏是鹽堿地,空氣中本就彌漫著淡淡的鹹味,兩種味道在一起,讓人很不舒服。我不敢大意,小心地傾聽著,在士兵們急促的呼吸聲中夾雜著一種呼吸,這種呼吸綿長,仿佛有人有意在控製呼吸。


    突然一個士兵發出一聲慘叫,我本能地轉身,朝慘叫的地方抬槍瞄準,一個矮小的象猴子一樣的怪物一閃而過,在槍聲中消失在繁茂的樹葉中。這名士兵倒在地上,依舊在慘叫,莫西他們幾個急忙跑了過去。


    樹林中有身影晃動,我看不清,隻能憑感覺追了過去,依稀可以聽到前麵枝葉被人擠過發出嘩啦啦的聲音。他是誰,為什麽會來到這裏,我窮追不舍,苦柳枝條打在身上、臉上,打的人生疼,我已經顧不上,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追上他。


    是那些士兵的慘死讓我憤怒,還是心中有一股屈辱需要發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想抓到他,用拳頭狠狠的打他的臉,用牙齒把他撕咬成碎片,告訴他學會尊重生命。


    前麵的響聲突然停了下來,我本能地收住腳步,有響聲,我側聲後退向著發出響聲的地方就是一槍,黃影飄蕩,我肩頭劇疼,顧不得許多,身子猛地向下倒去,又是一槍,卻聽到一聲怪叫。


    我也分不清東西南北,找不到怪物身在何處,我隻是射擊,把子彈打光,腰後側又是一痛,我反手一拳,所到之處,粘粘的,軟軟的象打在軟泥之上。痛,撕裂心肺的疼,我的全身被烈火包圍,我在燃燒,我的胸口發甜,我全身熾熱,想放聲狂吼。


    我在狂吼,我的拳頭象雨點一樣,我的身子象猿猴一樣輕靈,我的內心無比暢快。那個猴子一樣的東西根本無法逃脫,我把他抓起來,一次又一次的摔倒,一次又一次的嘶咬。鮮血的甜美,暢快的歡樂讓我一次又一次發出尖叫。


    我被幾名士兵死死地按在地上,我聽到莫西帶著哭腔的呐喊,我慢慢的鎮定下來,在我前麵,有一具象猴子一樣大小的屍體,兩個又圓又大的眼睛,腦袋占身體的五分之一,滿嘴鋒利的牙齒,而它的兩隻前肢,一隻是猴子一樣的手爪,而另一隻卻是約三十厘米長的刀狀的前肢。


    這個怪物三分象人,七分象鬼,它全身已經開始潰爛,外麵包裹著一件黃色的便裝,在身上空蕩蕩的,它整個身子上遍是傷口,汙血橫流。


    第五十七章陷阱


    “老七先生,你沒事吧?”莫西的聲音中還帶著哭腔,我抬起頭,看到一張焦急惶恐的臉,我努力擠出一絲微笑:“沒事,我剛才憤怒的有些過頭了,現在沒事了。”莫西揮了揮手,士兵們鬆開手,但他們似乎十分畏懼,都刻意與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莫西走了過來,替我包紮傷口,我的肩膀和腰間都被利刃劃過,但還好都不深。我伸手捏著怪物的麵頰,看了看它的牙齒,是人的牙齒。可以確定的是他是人類,而不是什麽野獸,而那把刀一樣鋒利的前肢並不是套上或焊接的,仿佛是天生的,材質也不象金屬,而是動物的角質層,象是人的前肢轉化而來。


    這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從生物進化角度來講,對於雜食動物的我們來說,手的作用要遠大於一隻鋒利的前肢,人是從猿猴進化而來,這樣的前肢對於猴子來說,隻能是累贅。


    我伸手摸了摸腰間,想找到自己的匕首試試前肢的材質,但卻摸了個空,我心中一緊,再摸,我隨身的白玉骨笛也不見了下落。這兩個是我貼身的物品,怎麽會不見了,不應該是追擊中丟失的,似乎這幾天都沒注意到它們是不是還存在,而我一點也沒有察覺,難道是這兩天一係列的事件讓我失了方寸,讓我迷失了自己。


    我沒有聲張,用槍管碰了碰,發出的並不是金屬的清脆聲音。在這鬼柳林裏大家不敢久留,另一支擔任包圍的士兵也找了過來。莫西指揮兩名士兵砍下了柳樹的枝條,做成了擔架,抬起了屍體,他則親自扶著我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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