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湯入口,開始是溫熱的感覺,隨之便如一股清靈泉水直入腹內,清涼的感覺僅僅維持了片刻,很快轉為一股火辣辣的感覺,逐漸有些疼痛的意味,不到半個小時,我立時雙手捂住肚子,睜大眼睛看向骨婆子,“哧溜”一聲衝出房門——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從茅廁輕飄飄地走了出來,身後傳來的惡臭之氣讓我渾身難受,但感應著體內的噬心蠱已然化解,不免欣慰地一笑,骨婆子果然信守承諾。


    再次走進昏暗的屋子,誰知骨婆子竟然臉色慘白地盤坐在床鋪上麵,還未等我抱拳相謝,骨婆子突然淡淡地開了口:“先不用謝我,雖然噬心蠱已解,你體內又中了另外一種蠱毒,這個蠱名叫‘血蟻蠱’,比噬心蠱還要惡毒數倍,乃是在我骨婆子的體內喂養了十年有餘,一旦嚐到生血,必然嗜血如狂,穿心破肚!”


    我渾身一抖,難怪這骨婆子的臉色慘白,敢情她為了在我身上下蠱,不惜在自己身上放血,難怪……難怪藥湯之中隱隱夾雜著一絲血腥味兒!


    突然!一道白影閃現而出,媚兒閃身襲上近前,冷聲怒道:“我主人百般忍讓,別以為你區區一個養蠱人就能一手遮天!”


    骨婆子麵色一驚,我趕忙揮手製止:“媚兒!不得胡來……你先退到一旁,切勿傷她性命,她根本就不怕死,若真要取她性命,我輕易就能辦到,隻是……我要問清楚再決定是否出手!”


    媚兒冷哼一聲,轉身退到一邊。


    要說被骨婆子這般耍弄,我心裏早已怒火中燒,隻是她既然敢在我身上動手,肯定沒有那麽簡單,想打此處,我冷聲問道:“骨婆子前輩,我隻不過路經此地,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兩次三番的耍弄於我?真以為我茅山弟子怕了你不成?!”


    “先生恕罪!”


    骨婆子渾身一軟,雙膝跪在地麵,聲音顫顫地求饒,緊接著道:“並非老婆子我故意與先生為難,而是老婆子我……我有難言的苦衷,而這個苦衷,恐怕隻有你這位茅山弟子才能幫忙辦到,茅山術名聞天下,我們養蠱人原本也與茅山宗有著一些淵源,先生到此,我們巫蠱一脈,自然要給幾分薄麵!”


    “哦?”我冷聲一笑,道:“幾分薄麵?那還是免了,承蒙骨婆子前輩給這幾分薄麵,不過是一個又一個蠱毒而已,巫蠱一脈所給的薄麵,我茅山弟子還真是承受不起!”


    骨婆子渾身顫了顫,低聲道:“先生莫要生氣,老婆子我也是沒有辦法可想,唯有借先生之力才能完成最後一件心事,若能了卻此事,老婆子我必當在先生麵前以死謝罪!”


    “這……”我皺了皺眉,道:“你不惜用自己的本命蠱來害我,究竟要我幫你完成什麽心事?”


    骨婆子輕歎一聲,道:“這個心事,已經糾纏了我整整十年……”


    原來骨婆子折騰數日,竟是想讓我幫她找回失散十年的小孫女,藍草兒,關於骨婆子的小孫女,在當時據說被一位養蠱高手識得,也就是十年前,烏芒溝內有一位人人敬仰的神婆柳心蘭,其實也是骨婆子的師姐,某一天,柳心蘭前來骨婆子家做客,一眼便看中了骨婆子家唯一的一個小孫女,為什麽說是唯一,那是因為骨婆子的兒子兒媳早已離開人世,隻有一個老太婆和一個小孫女相依為命。


    骨婆子的小孫女叫藍草兒,從小就長得忒漂亮,八九歲便出落得水靈靈的,人見人愛,柳心蘭看中藍草兒的原因,是想將其收入門下,做下一任的接班人,但當時被骨婆子一口回絕,究其原因,也無他說,骨婆子想讓小孫女日後過著平凡人該過的日子,不想讓她修煉巫蠱之術。


    但一向強勢的師姐柳心蘭,說一不二,為了爭奪藍草兒,還和骨婆子鬥了一場法,結果呢,骨婆子敗了,這也是她十年來不肯走出房門的主要原因之一,另外骨婆子也受了重傷,在當時就應該死了,但她為了阻攔柳心蘭帶走小孫女,還是做了拚命的抵抗,隻可惜沒能如願,柳心蘭還是帶走了小孫女藍草兒。


    十年過去了,藍草兒也應該有十九歲了吧……


    骨婆子說到此處,眼淚已經止不住的流:“若非想著臨死前還能見她一麵,看她過得好不好,哪怕再看一眼,我心裏也滿足了,唉!”


    大致情況我已經明白,當即問道:“那骨婆子前輩的意思是?”


    骨婆子擦拭掉眼淚,咬了咬牙道:“原想讓先生進寨子一趟,將草兒帶出來與老婆子我見上一麵,現在……現在我不惜搭上一條命,一定要讓柳心蘭得到應有的報應!”


    “嗯?”我緊皺眉頭,道:“骨婆子前輩難不成要我與柳心蘭鬥一鬥法?並將你的孫女藍草兒從她的手中搶回來?”


    骨婆子微微一笑,道:“正如先生所說,還望先生肯答應老婆子我這個無禮的要求!”


    我淡淡地道:“若是我不答應呢?!”


    第三章 烏芒溝恩怨


    骨婆子麵色一顫,隨之,古怪地笑了笑,道:“先生若肯幫忙,老婆子我絕不再食言,非但為先生化解蠱毒,還願意接受先生的任何要求,先生若是不肯幫忙……老婆子我也不勉強,隻是老婆子我死不足惜,反倒會誤了先生的大事!”


    我猛地倒吸一口涼氣,這個骨婆子看來是準備和我死掐了,她說得不錯,我要殺她簡直輕而易舉,但我體內的蠱毒……短時間內是無藥可解!


    隻是,她們寨溝之間的恩怨,卻是把我也卷了進去……唉!


    想了想,我道:“這次的期限又是多久?”


    骨婆子突然得意地一笑,馬上恭敬地道:“這次的期限可長可短,關鍵是要看中蠱之人能夠承受多少次的蠱毒發作,在我老婆子看來,普通人最多三天可活,至於先生……想必會多些時日吧!”


    “啊?”我差點跳起來,隻覺一股冷風“嗖嗖”地竄向後背,咬了咬牙,我忍不住問道:“那你覺得,我能挨過幾天?或者說,蠱毒多久發作一次?”


    骨婆子掃了我一眼,道:“每晚子時一到,蠱毒會連續發作三次,三次疼痛,一次比一次猛烈,痛起來,可謂噬心腐骨,雖然我不知道先生能挨過幾天,但我可以保證你在十天之內安全無憂,我這裏有藥丸十粒,記住每晚子時一到便服下一粒!”


    我緊接著問道:“那是否疼痛可消除?”


    骨婆子微微搖了搖頭,道:“我對自己的本命蠱還是有著自信的,此藥最多可減輕一半疼痛,至於另一半……”


    我頓時無言以對,按照骨婆子所說,我這次的期限也就隻有十天而已,十天的時間,我要從另一位養蠱人手中,搶走她的得意弟子,這……著實有些難度,而且,那位柳心蘭,可是要比骨婆子的道行還要高,我此時此刻還受製於骨婆子,又如何與柳心蘭鬥法呢?


    骨婆子見我沒有說話,便繼續說道:“其實對付柳心蘭,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最直接最簡單的方法,隻要能讓她飲一滴你的血,便可破她的本命蠱,現在你的血液裏已經布滿了我的本命血蟻蠱,而柳心蘭的本命蠱是金蛙蠱,與我的血蟻蠱乃是天敵,哼哼……柳心蘭,這次我一定要讓你這幾十年欠我的,加倍償還!”


    “瘋婆子……”


    我輕歎一聲,這種事簡直太瘋狂了,隻是我白白成了骨婆子複仇的工具,確實有些窩囊,若是師父知道……指不定會如何罵我……


    收起骨婆子交代的一個小瓶子,裏麵正是裝著十粒藥丸,這個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呆,想到此,我轉身走出了房門——在一處隱蔽的地方,我將最後那名“客戶”請了出來,看著它,我也不知該說些什麽,要不是因為送它,我至於攤上這麽個破事?深深歎了一聲,拍了拍“客戶”的肩膀,不管怎麽說,它也算是和我風雨同舟了近半年光景,都走到了這裏,說什麽也得讓他回到家鄉,入土為安。


    紙錢向半空一打,油燈點燃,隨之,鈴鐺搖了搖,我仰首喊了一聲:“啟程嘍!”


    烏芒溝四周都是連綿山脈,但走在這裏,卻是讓人不得不更加謹慎,山風冷颼颼的,我定了定神,向著烏芒溝的深處一步步走進……


    “阿妹那個喲~~~想你多來心頭煩,半碗米飯難吃完,吃飯好比吞沙子,吃酒吃肉像吃鹽~~~”


    “……”


    “阿妹那個喲~~~想你多來心頭潑,吃茶吃飯吃不落……”  還是那首情歌,一個山裏的小夥子,在期盼著自己心愛的姑娘,今天又是足足唱了一夜,我咧嘴笑了笑,準備去看看這位執著的小夥兒,聽聽他的故事,想必很動人心扉吧。


    遠處,是烏芒溝的山寨子,而山寨子的一側山坡上麵,聲音正是從那裏傳來的,看到這,我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麽沒有人被小夥子的深情所打動,而讓他獨自麵對這無期的等待和執著。


    將“客戶”藏在一處隱秘的地方,並收起了家夥什,我向著山坡飛身趕去,當我來到山坡時,隻見那個略顯單薄的身影,突然停止了歌聲,似乎他太累了,聲音已經顯得沙啞、無力,可我剛臨近他身旁,一道嘹亮的歌聲再度響起!


    本來打算的事,我卻隨著小夥子的歌聲一下子忘記了,耳朵裏,心裏,都是回旋著他那深情的呼喚,沒有打斷他,我默默地找了塊幹淨地兒坐下,靜靜地傾聽著他的心聲。


    這個小夥子略比我矮一點,雖然身材有些消瘦,卻不失一個山裏漢子的精壯氣息,他麵向東南方向,似乎就在那不遠的地方,有他的夢,他的心迷失的地方,過了好大一會兒,小夥子又停了下來,不過這次他發現了我。


    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小夥子沒有半分怯懦之意,非常直率地問道:“你能聽懂我的歌聲是麽?”


    我嗬嗬笑道:“不單單是我,恐怕聽到這首歌的所有人,都能聽懂你的歌聲,聽懂你的心!”


    沒想到小夥子聽完我的話,竟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淨的牙齒:“如果遠方來的你都能聽懂,那她……她一定也能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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