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此次蹲點抓魈鬼的事兒,不知憋屈了多少時日,早聽說苗疆乃巫蠱興盛之地,誰料我任務完成大半後,唯有最後一位“客戶”未曾送返家鄉,原因無他,這最後一位“客戶”的家鄉乃是在雷山縣的東南地界的七裏溝,而我此刻所在的位置,距離七裏溝尚有一些距離,中途還要穿過至少三四個苗家寨子,然而就在這烏芒溝,可是栽了個大跟頭。


    苗族養蠱盛行,很多看似普普通通的生苗寨子裏,不乏有養蠱高手存在,養蠱也就是巫蠱法門之一,苗族有神婆,祭祀、拜神、養蠱、看病、算命等等,在寨子中的威望很高,即便是最具權威的族長,也得懼怕一人,那就是寨子裏的神婆,養蠱人。


    養蠱高手不用近身,某種情況下,要比我茅山術還要方便一些,隔老遠,就那麽嘟嘟囔囔幾句,就能在對方身上下蠱,我,很顯然中招了……


    剛進入烏芒溝的地界兒,就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老婆子下了狠手,當地人隻是稱呼這個老婆子叫骨婆子,或許是因為她骨瘦如柴的緣故吧,我也不得而知,總之,她在我身上下了一種很奇怪的蠱,一旦雙腳挨地兒,從腳趾開始,直至腳腕、雙腿,逐漸開始發青發綠,好像要長草似的,唯一能遏製蠱毒發作的法子,就是不能在地上久待,所以我在樹上差不多待了兩天三夜了……為什麽骨婆子要對我下蠱?鬼知道……為什麽她不讓我打此路過?鬼知道……我隻知道一條,骨婆子限我七天之內幫她抓到一隻魈鬼,活蹦亂跳地送到她跟前兒,這就是為我解蠱毒的唯一條件,我就奇了怪了,她怎麽就知道我一定能在七天之內抓住一隻魈鬼呢?


    魈鬼,在山裏居住的獵戶口中傳說,魈鬼叫“羅鍋子”,大概是把魈鬼想象成背鍋的土行孫吧……


    要趕到七裏溝完成最後一項任務,必須要經過眼前的烏芒溝,否則我就要另外繞行,但若是走遠路,隻怕又要耽擱不少時日,算算我一路趕來苗疆聖地雷山縣,已經耗費了近六個月的時間,還記得去年獨自撐起趕屍人的活計,那時,張真人羽化登仙,仍如昨日,記憶猶新。


    又增加一歲,而煩惱也跟著增加了許多,唯獨修行,卻讓我百思不得其解,仍是在原地踏步。


    媚兒喜笑顏開地背負著雙手,嘻嘻笑道:“主人,你猜我抓到沒有?”


    我聞言皺了皺眉,低頭看了一眼腳掌上即將升騰起來的綠斑,佯裝不樂意地扭過臉,道:“反正我現在在你麵前已經將所有的臉麵丟盡了,一個養蠱人不聲不響就把我撂在樹上,我還有什麽資格做你的主人,修煉什麽茅山術!”


    說完,我暗自嘿嘿一笑,偷偷瞄了媚兒一眼。


    哪知媚兒非但沒有生氣,還偷偷向我扮了個鬼臉,笑嘻嘻地將一個“吱吱喳喳”的小東西遞到我麵前:“主人,這個小東西已經被我施法禁住,沒有我解禁休想動彈分毫!”


    我急忙轉過頭看向這個“吱喳”亂叫的小東西,果然和土地廟所見的魈鬼一模一樣,正是我要的東西,對於媚兒所說,我會意一笑:“現在我們就去會會那個老骨婆,希望這次有救。”


    媚兒聲音突然變得清冷:“若是我們提早察覺,就不會讓那個老巫婆有機可乘,其實你們修道之人也多涉獵巫蠱之道,難道主人自身沒有解救之法?”


    我想了想,隨即搖頭:“茅山術中確有巫蠱之術,但師父隻是提及,卻從不傳授其法門,隻是聽說從前有一位弟子偷學了巫蠱術,後以此術害人斂財,而被逐出師門,所以關於巫蠱之道,若非德厚仁心之人,想必是很難涉及此類術法吧。”


    媚兒冷聲道:“那也容不得她想怎樣就怎樣!敢在主人麵前得寸進尺,我定要她粉身碎骨來償還!”


    我左右看了一眼,立刻低聲道:“我們初次來到這裏,人生地不熟,所謂一山更比一山高,我們還是不要太過招搖才是。”


    媚兒略一思忖,微微點了點頭,身影一閃,瞬間沒入小布袋之內。


    我抬頭望了一眼彎彎的新月,然後掃視一眼四周的草木,便繼續埋頭趕路,雷公山距離烏芒溝說遠不遠,倒也有幾十裏路程,至於我身中的蠱毒,短時間內隻會逐漸蔓延,此蠱的名字為“噬心蠱”,像是一種植物蠱,一旦我的雙腳挨地兒,就會吸收地脈之氣,從而在體內不斷滋生,開始是在雙腳,然後不斷上升,直至心髒部 位,隻要達到心髒位置,那我也就沒救了。


    倘若我在七天之內還不能解蠱,同樣是一個死,所以我算是和那個神神秘秘的骨婆子掐上了。


    “咦哎~~~~”


    “阿妹那個喲~~~想你多來心頭煩,半碗米飯難吃完,吃飯好比吞沙子,吃酒吃肉像吃鹽~~~”


    “……”


    “阿妹那個喲~~~想你多來心頭潑,吃茶吃飯吃不落,吃飯好比吞沙子,吃酒吃肉像吃藥~~~”


    “……”


    “阿妹那個喲~~~哪時跟你一家坐,冷水泡飯心也樂。哪時跟你一家坐,冷水泡飯心也樂~~~”


    一首婉轉悠揚的歌謠,突然在山脈之間綿綿不絕地回蕩,歌聲中像是透著一絲淒婉,一絲不甘,一絲悲情,一絲無奈……


    我緩緩停下腳步,向著空蕩蕩山間咧嘴一笑,這已經是我來到此地後,連續三天的夜晚,夜深人靜之時,所唱誦的山歌了,這個歌一唱起來就沒個頭兒,不到天亮不會停,開始時我還有些聽不懂,但聽得多了,也就大概聽明白了一些,唱這歌的人,像是一個掙紮在愛戀中的青年小夥子,對著山間的另一地方,訴說著衷腸,想必山間的另一個地方,住著一位應景兒的姑娘吧。


    隻是這個唱山歌的小夥兒,為什麽會一直這麽唱而不直接表白呢?既然三更半夜能大聲吆喝著擾民清靜,想必也不會怕人知道,既然不怕,為什麽不直接去找他心目中的姑娘呢?


    想不通,想不通此地的婚俗風景,我隻得苦笑一聲,走進烏芒溝——這個溝寨子大多是散居,也有很多群居在一起的,就像其他地方的村落,來時聽當地人說,散居的多是熟苗,而聚成堆兒又很少見到的則是生苗,所謂熟苗,他們雖然穿著苗族的服裝,說著苗族的語言,但是思維方式和生活習慣已經與漢族區別不大了,生苗則不同,他們一般住在大山深處,接觸漢族較少,不大懂得漢族的語言,仍然延續著苗族的生活習慣,也可以說更加接近原始的苗族。


    苗族的神秘多半源自於養蠱人,也就是巫蠱之術,其實巫蠱之術更多的是救人於危難,苗寨裏麵的神婆之所以受到當地人的敬仰,乃是她們有著一顆慈悲之心,當然,哪裏都有善惡之分。


    至於骨婆子……就是散居在外的一位居民,雖然散居在外,但卻是很少與人交流,就是四周的鄰居,一年四季的也很難見她幾麵,多數日子裏,她都是一個人關在家裏,不知在做什麽,當然,也沒有人敢走近她的家門,隻因為她是個性情古怪的神婆。


    這些東西,都是骨婆子的一個鄰居,姓黎的中年人告訴我的,中年人是兩夫妻帶著一個半大兒子,在這裏居住了十餘年了,說此話時我當時已經中了蠱毒,正巧黎大哥出外打獵見到我,才使得我見識了一些養蠱人的神秘之處,他還說骨婆子下的蠱很少有人能解的,不過有中蠱毒的人找她,但凡她肯幫忙,也沒有解不了的,所以這裏的人對她是又敬又怕!


    來到骨婆子的院子裏,院門沒有上鎖,我輕輕一推就開了,莫名其妙中了蠱,我現在再看骨婆子的小院,似乎有點說不出的恐怖,昏暗的光線下,我一眼瞅見了骨婆子的房門,奇怪的是,她的房門也是開著的。


    心裏有些忐忑,更有些不安,這個骨婆子的神秘和古怪的性情,實在讓人琢磨不透,難不成她已經算出了我此時此刻要來交差?


    就在我緩緩臨近房門的瞬間,房間內,突然亮起了一盞枯黃的煤油燈!


    第二章 藍草兒


    敢情這骨婆子算準了我這個時候來,怔了怔,我四下看了一眼,就在我猶豫之際,屋子裏突然傳出一道蒼老的聲音:“初七先生請進來吧!”


    我皺了皺眉,緩步走了進去——一股子黴臭之氣彌漫在四周,這個屋子像是被封塵了數百年,到處透著一絲古怪且神秘的氣息,油燈放置在床頭旁的桌案上,燈火很小,屋子裏依舊是昏暗一片,僅能依稀看清盤坐在床鋪邊緣的一個枯瘦的身影,這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臉上的皺紋堆疊在一起,眼槽深凹,像極了一具皮包骨的屍體!


    她,就是骨婆子。


    我走到骨婆子麵前站定,沒有急著開口,而是等待,等待骨婆子先說話,這個神秘的老太太,就是因為我上次多問了幾句話而著了她的道,所以這次我務必小心謹慎。


    骨婆子微微睜開雙眼,嘴角難得露出一絲微笑:“初七先生,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沒有讓我失望!”


    說著,骨婆子掃了一眼我手中的魈鬼,伸手接下。


    我抱拳一禮,道:“老前輩要的東西我已帶到,還望前輩實現諾言,為我解開‘噬心蠱’。”


    骨婆子葛地收斂笑容:“那是當然,雖然我骨婆子的名聲不是很好,但信譽還是有的,初七先生請稍作休息,我這就為你熬一鍋藥湯,隻要喝了我骨婆子的藥湯,噬心蠱立時可解!”


    但見骨婆子單手提著魈鬼向廚房走,我不免問道:“老前輩,難道……難道您讓我抓來的魈鬼,就是用作化解蠱毒不成?”


    骨婆子冷笑一聲:“初七先生好眼力,這魈鬼正是化解噬心蠱的主料……”


    說完,骨婆子已經走進廚房,我頓時愣住了,這骨婆子到底在搞什麽名堂?先是在我身上下蠱,爾後讓我抓魈鬼來化解,她豈不是也沒有賺到什麽便宜?那她搞這麽一出兒,是為什麽呢?真是怪,太怪了!


    小片刻後,骨婆子端著一個黑瓷碗走了出來,裏麵冒出熱氣兒,隔老遠,我便能聞到一股子刺鼻的藥草味兒,其中還夾雜著一絲血腥味兒,見我怔在原地,骨婆子微微笑道:“初七先生,喝下這碗藥湯,噬心蠱立時能解!”


    我低頭看了一下雙腿,此刻的綠斑已經延伸到了我的雙腿小腿肚,雙腳幾乎失去了知覺,不過還好,我竟然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趕忙接下藥湯,我沒有任何猶豫,仰首一口氣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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