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大敗仗,曹爽等人不好好反思自己,反而千方百計為自己開脫,曹爽回來後又看了看鍾毓寫給他的信,覺得這封信寫得很晦氣,一生氣把鍾毓的散騎常侍免了,外派他去當魏郡太守。鍾毓有個弟弟叫鍾會,此時約20歲,看到曹爽一夥人實在太跋扈,於是跟司馬師、司馬昭兄弟不斷走近。


    這一時期擔任過三公的有高柔、衛臻和趙儼等人,他們都是曹魏的三代老臣,也都對曹爽等人弄權不滿,還有一批朝臣,也看不慣曹爽一夥結黨營私、胡作非為,他們平時雖不敢明言,但心裏多有怨憤。很多人對曹魏都是有感情的,尤其對武皇帝和文皇帝感情很深,但近年來的政局讓不少人徹底寒了心,不說民心如何,隻在官員們的內心裏就已逐漸在與曹魏分離了。


    就在此前後,司馬懿的夫人張春華病逝了,司馬懿以自己生病為由不再參與政事,但一些對曹爽等人不滿的官員仍經常來到太傅府,向司馬懿吐露自己的心聲,孫禮就是其中的一位。


    孫禮當過曹爽的大將軍長史,但他為人耿直、剛正不阿,曹爽不喜歡他,讓他出任荊州刺史,在司馬懿統一指揮下參加了不久前的荊州保衛戰,因戰功晉升為冀州牧。


    冀州刺史部的清河郡、平原郡因為地界劃分相爭不下,前後爭了八年,兩任刺史都沒能解決問題,孫禮到任後,在府庫中翻出了當年劉漢朝廷分封平原王的原始地圖,根據圖上所載將爭議地區劃歸平原郡,但曹爽私下裏接受了請托,已答應照顧清河郡,所以用公文的形式通知冀州,地圖不算數,還要再進行實地勘查,孫禮不滿,上疏力爭,曹爽大怒,馬上指使人彈劾孫禮,捏了個罪名,把孫禮判處五年有期徒刑。


    這明顯不公,不少人同情孫禮,紛紛替他說話,曹爽無奈,隻得從輕發落,讓孫禮在家居住,不用服刑。後來匈奴王劉靖不斷崛起,鮮卑人又屢屢侵擾邊境,並州一帶形勢吃緊,急需要選派一名能幹的官員擔任並州刺史,選來選去,發現孫禮最合適,於是孫禮被起用。


    行前,孫禮專程去拜見司馬懿,見麵後孫禮一直不說話,臉上始終有怒氣,司馬懿勸慰他說:“這次能去並州已經很不錯了,為什麽還有怨言?是不是還在為之前冀州受到的不公?如今遠別,重任在肩,國事為重,要振作精神啊!”


    孫禮長久以來憋在心裏的怨言一下子爆發出來:“太傅您為什麽這樣說?我再沒有什麽德行,也不會把官位和往事放在心上。我憂心的是,如今國家已處於危難之中,天下動蕩不安,這是我心情沉重的原因啊!”


    說到動情處,孫禮竟然痛哭不止,司馬懿明白孫禮的心跡,但也不好說什麽,對孫禮說:“別哭了,不能忍也要忍!”


    有一天,何晏做了個夢,夢見數十隻青蠅集在鼻子上,驅之不去,何晏不知何意,於是請著名術士管輅來解夢,管輅問清夢裏的情形,對何晏說:“鼻子是天中之山,高而不危,所以象征富貴。青蠅以臭惡集之,意味著位高者將被顛覆,輕豪者將要敗亡,做了這樣的夢不可不想想盈虧之數、盛衰之道。山在地中叫作‘謙’,雷在天上叫作‘壯’,願君侯上追文王六爻之旨,下思仲尼彖象之義,然後青蠅可驅啊!”


    這番話說得很直接,等於當麵打臉,弄得何晏極不高興。管輅回到館舍,他有個舅舅正好在洛陽,就把見何晏的事說了一遍,舅舅認為他說錯話了,誰知這位預言大師竟說出一句驚人的話:“我是在跟一個死人說話,有什麽怕的?”


    何晏不僅不知道反省,野心反而越來越大,甚至有了廢帝的想法。少帝曹芳一天天長大,到弱冠之年還不還政的話就會受到詬病,這成了曹爽、何晏等人最頭疼的事。根據以往的“經驗”,廢帝另立是個好辦法,在皇帝未成年前廢掉他,另立一個小皇帝,就可以繼續輔政,待小皇帝快要成年時再把他也廢掉,又立一個小皇帝……如此周而複始,不就能長期把控政權啦?


    曹爽、何晏等人秘密策劃,想在條件成熟時就對外宣稱天子得了重病,之後將其秘密殺掉。宮裏有不少他們的人,張當就挺適合辦這種事,曹爽、何晏與張當密謀,想很快就動手。


    然而,殺掉天子容易,收拾之後的局麵卻比較困難,曹爽等人並沒有足夠把握,所以一直沒敢實施,他們擔心的是朝中一些人聚集在一起反對他們,如果對手形成合力就不好辦了。在曹爽等人看來,稱病在家的司馬懿無疑是這股力量的核心,他目前的真實情況很重要,曹爽等人決定找機會去探探虛實。


    河南尹李勝改任荊州刺史,按照規矩應該向太傅及三公辭行,曹爽等人就讓李勝以此為由去司馬懿府上做近距離觀察。李勝到了太傅府,被讓進客廳,過了好半天司馬懿才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進來,人瘦了,背也彎了,目光呆滯,不說話都氣喘籲籲,司馬懿披著件衣服,他想伸出手扶一下,結果反而把衣服弄掉到了地上。


    司馬懿似乎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口渴了隻能用手指指嘴,婢女會意,就拿粥來讓他喝,司馬懿端不動碗,全靠婢女喂,結果粥灑得胸前都是。見到此狀,李勝說:“聽說太傅隻是舊風發作,不想尊體竟然如此啊!”司馬懿顫巍巍地說:“我老了,疾病纏身,死在旦夕,你屈尊去並州上任,並州與胡人很近,平時當妥善準備。今天一別,恐怕今後難以見麵了,今以犬子司馬師、司馬昭兩兄弟相托,請為照顧!”


    李勝糾正他:“我要去荊州,不是並州。”司馬懿似乎沒聽清:“君才到並州?”李勝重複說:“此去荊州!”司馬懿說:“我年老意荒,不解君言,這次你回歸本州,願早建功勳!”李勝回來,向曹爽等人報告說司馬懿雖然還活著,但已經離死不遠了,人已毫無精神,完全不用顧忌,曹爽聽完,一塊石頭像是落了地。


    但這都是假象,是司馬懿演的戲。自從20多歲來到曹操手下做事,迄今的40年裏司馬懿不僅與敵人作戰,還與曹氏幾代人鬥爭,曹家的人既用他又防他,他不得不處處小心,把自己隱藏起來。數十年明爭暗鬥的生活培養了司馬懿強大的忍耐力,他一忍再忍,低調做人,不與強手爭高下,隻與對手拚耐力。


    忍耐是司馬懿的法寶,別人看不開的,他能看得開;別人做不到的,他能做到。通過隱忍,司馬懿還巧妙地引導了人心向背,他雖然稱病在家,卻一樣能借助民意來悄悄拉攏反曹力量,樹立自己被打壓、受排擠的形象,從而爭取到了更多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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