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闓運好言霸王之學,據說曾多次勸曾國藩自立稱帝。曾以其書生徒托空言,雖以禮接待,而不接納其人其言。有一次,王侃侃而讀,曾國藩低頭不語,但以手沾茶水在案桌塗畫,曾有事外出,王探頭看見桌上寫了許多“妄”字,遂明了自己在曾心中的印象。


    1898年,曾樸認識了陳季同將軍後,方知西洋文學的源流派別和重要作家的傑作。他曾勸林琴南(畏盧)用白話翻譯外國的“重要名作”,但林聽不懂他的勸告。後來曾樸對胡適說:“我在畏盧先生身上不能滿足我的希望後,從此便不願和人再談文學了。”


    容閎家貧,在別人資助下才接受了啟蒙教育。後隨美國友人到美學習,交付不起學費時,學校向他提條件,要他畢業後從事傳教活動,他拒絕說:“我是中國人,我應擇最有益中國者為之。”畢業後,他又謝絕友人的挽留,回到國內,他說:“我要以西方之學習,灌輸於中國,使中國趨於文明富強之境。”


    姚公鶴說:“租界中外人公共建築所在,每不準華人之擅入,喧賓奪主,無過於此……唯此事並無國際強弱之關係,乃國民教育之關係。聞昔時外人並無此項禁令,曆見華人一入公共地方,折花驅鳥,糟蹋地方,無所不為,於是跑馬場首以營業公司名義,禁止華人之涉足。今門首高標英文於木牌,所雲‘狗與華人不準入內’是也。公園禁止華人於理較欠圓轉,不得已,就蘇州河浜,南自白大橋起,另建華公園,為華人遊息之所。此項公園建築,遠不逮西公園,然尚必派捕照料,故樹木尚少攀折。嗚呼!教育不普及,又曷怪公益之心薄弱耶!”


    康有為寫出《大同書》後,秘不示人。他解釋說:“方今為據亂之世也,隻能言小康,不能言大同,言則陷天下於洪水猛獸。”


    蘇報案發生後,法官曾問章太炎有功名否,章答說:“我雙腳落地,便不承認滿豬,還說什麽功名呢!”


    孫中山請楊度加入新成立的同盟會時,楊度拒絕說:“吾主張君主立憲,吾事成,願先生助我,先生號召國民革命,先生功成,度當盡棄其主張以助先生。努力國事,期在後日,勿相妨也。”


    陳獨秀不同意無條件的愛國主義,他說:“國家者,保障人民之權利,增益人民之幸福者也。不此之務,其國家,存之無所榮,亡之無所惜。”又說:“保民之國家,愛之宜也;殘民之國家,愛之何居?”


    沈曾植說:“學士者,國之耳目也,今若此,則其誰不盲從而躓蹶也。且學者,禮之所出,禮也者,國人之準則也。若今學士,可謂無學,國無學矣,而欲質之以禮,其可得歟?”


    1901年,羅振玉在劉鶚家第一次見到甲骨這種古物,欣喜異常。他驚歎之餘,自許道:“漢以來小學家若張、杜、揚、許諸儒所不得見也。今山川效靈,三千年而一泄其密,且適我之生,所以謀流傳而悠遠之,我之責也。”


    五大臣出國考察遇刺,紹英受傷較重,端方急欲起程時他仍在養傷。有人譏諷紹英,說他借口養傷,其實是不準備去了。紹英聽到這些話,憤然道:“如果我死了,而憲法確立,則死而榮生;死我何惜,各國立憲,莫不流血,然後才有和平。”


    陳獨秀說:“若夫博學而不能致用,漠視實際上生活上之冷血動物,乃中國舊式之書生,非20世紀新青年也。”


    1915年,孫中山與宋慶齡在日本相愛。孫中山反對納妾,認為需征求盧夫人意見,是否同意離婚才好辦。於是,孫寫信給盧,申明離婚的理由。盧夫人在信上寫了一個“可”字,同意離婚。盧對人說,對孫先生,“我確實幫不了手,我常識不夠,更不識英文。我又纏腳,行走也不方便,我怎樣可以幫先生呢?”


    陳獨秀曾有“萬惡孝為首”之說,社會上一度宣傳說他組織了“討父團”。1921年,陳炯明問他有關“討父團”的事情,陳獨秀回答說:“我的兒子有資格組織這個團體,我連參加的資格都沒有。”


    王國維說他自己:“餘之性質,欲為哲學家則感情苦多而知為苦寡,欲為詩人則又苦感情寡而理性多。”“哲學上說,大都可愛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愛,餘知真理,而餘又愛其謬誤。”


    魯迅終生的工作是要揭示國民性,他曾說:“要畫出這樣沉默的國民的魂靈來,在中國實在算一件難事,因為,已經說過,我們究竟是未經革新的古國的人民,所以也還是各不相通,並且連自己的手也幾乎不懂自己的足。”他有名言:“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他有詩說自己:“靈台無計逃神矢,我以我血薦軒轅。”


    孫中山到北京後病勢加重,無法討論統一計劃。北京協和醫院的醫師均告束手,張靜江、胡適之向他推薦中醫,但他不願服中藥。孫中山說,他本身是醫生,他知道現代醫藥束手時,中醫的確有時也能治好疑難病症。他說:“一隻沒有裝羅盤的船也可能到達目的地,而一隻裝了羅盤的船有時反而不能到達。但是我寧願利用科學儀器來航行。”朋友們仍然一再勸他服中藥,他不忍過於拂逆朋友的好意,最後終於同意了。但是這隻沒裝羅盤的船卻始終沒有到達彼岸。


    鬱達夫敏感。在北伐勝利的歡呼聲中,他就懷疑革命投機者,引發左右的攻擊。國共分裂後,他又直率地對美國記者和好友徐誌摩說:“我不是戰士,隻是作家。”這使他遭受更猛烈的攻擊,革命同誌鄙薄他乃至反目,左聯除了他的名,他長時間被扣上“革命意誌消衰”的帽子。


    趙元任曾對西方人說:“我們中國人也得在現代過人的日子,我們不能一輩子穿了人種學博物館的衣服,預備你們來參觀。”


    華羅庚到清華大學的第二年升任助教。初中學曆當助教,破了清華先例,而且是教授會一致通過的。再一年半升講師,然後當了兩年研究員。1936年,他26歲,到英國留學。就讀最著名的劍橋大學。但他不願讀博士學位,隻求做個visitor(訪問者)。因為做訪問者可以衝破束縛,同時攻讀七八門學科。他說:“我來劍橋,是為了求學問,不是為了得學位的。”直到後來,他擁有的唯一的一張文憑,就是初中畢業文憑。


    任鴻雋曾對新入學的學生說:“我記得民國十四年‘五卅事件’鬧得最盛的時候,某大學的牆壁上,貼滿了‘打倒英國’和‘直搗英倫’等標語。我不曉得我們籠統才不滿十萬噸的海軍,有什麽方法能夠打到倫敦去。我們記得民國十七年‘五三’的事件,我們學生界的標語,是要‘槍斃田中’。果然田中可以由我們槍斃,又何至於有‘濟南事件’。最近‘九一八’事變之後,我們學生界的主張,有組織‘東亞大同盟’、‘聯合東亞弱小民族’等。我不曉得東亞弱小民族在哪裏,怎麽能組織起來抵抗強日。”


    西南聯大開學,殷海光選了鄭昕的“哲學概論”。鄭在德國留過學,對康德哲學有很深的造詣,當他發現殷海光也來聽他的課時,就對殷說:“你不用上我的課,下去自己看書就好了。”於是,殷海光就不再來上課了,他在下麵看書自學,期末還得了這門課的最高分數。他選金嶽霖的邏輯課,金嶽霖對他說:“我的課你不必上了,王憲鈞剛剛從奧國回來,他講的一定比我好,你去聽他的吧!”


    1949年1月,傅作義召集北平的學者名流開會。徐悲鴻說:“北平是一座聞名世界的文化古城,這裏有許多宏偉的古代建築……希望傅作義將軍顧全大局,服從民意,使北平免於炮火摧毀。”康有為年逾花甲的女兒康同璧慷慨陳詞:“北平有人類最珍貴的文物古跡,這是無價之寶,絕不能毀於兵燹。”


    1969年,殷海光去世。在他辭世之前完成的《海光文選·自敘》一文中,他說:“……我近年更痛切地感到任何好的有關人的學說和製度,包括自由民主在內,如果沒有道德理想作原動力,如果不受倫理規範的製約,都會被利用的,都是非常危險的,都可以變成它的反麵。民主可以變成極權,自由可以成為暴亂。自古以來,柏拉圖等大思想家的顧慮,並不是多餘的。”


    雷震在獄中可以看報,但是報紙被切割得厲害,很多地方都成為天窗。雷震抗議,監獄方麵說:“有問題的新聞你沒權利看。”雷震說:“就算你們說得對,可是你們一切割,背麵那一塊沒問題的也給切掉了,那一塊我有權利看啊!”監獄方麵就改用墨來塗抹,不再切割了。這種做法隻是掩耳盜鈴,重要的新聞,還是可以“補”上。雷震舉例說:“李宗仁投共的新聞給切割了,可是過幾天看到白崇禧責備李的新聞,就可以推斷出那天被切割的新聞是什麽了。”


    陳寅恪在贈蔣秉南序中說自己:“默念平生,固未嚐侮食自矜,曲學阿世,似可告慰友朋。”


    殷海光口述遺囑,在遺憾對不起太太和孩子兩事後說:“在我的思想快要成熟時,我怕沒法寫下來,對苦難的中國人民有所貢獻。對青年一輩,可能沒法有一個最後的交代。《思想與方法》、《中國文化的展望》隻是一個開始,何況我又一直在改變和修正我自己的思想。我若死在台灣,希望在東部立個大石碑,刻著‘自由思想者殷海光之墓’,身體化灰,撒在太平洋裏,墓碑要麵對太平洋。”


    趙樹理抨擊時事,也往往以幽默的語言出之。有一個時期,很多作品對農村情況多粉飾誇張,他到鄉下住了一陣後,回來作報告,說農村的情況不像許多作品描寫得那樣好,農民還很苦,城鄉差別還很大,他舉例說:“我這塊表,在農村可以買五頭毛驢,這是塊‘五驢表’!”他因此受到批評。


    解放後,運動不斷。葛劍雄曾記譚其驤晚年,為又一次運動的結束寫了一份小結,葛見譚寫得奇快,不像學術文章那樣要拖上好多天,不禁感到驚奇。譚其驤長歎一聲:“咳,解放以來這樣的東西不知寫過多少,無非是罵自己吧!”


    “文革”初期,孫冶方坐牢之前,曾與顧準一起住牛棚,一起勞改。顧準對孫治方說:“反正我是受了這麽多罪,再也不要連累你了。我的手上沒有血。”


    梁思成說:“一個東方古國的城市,在建築上,如果完全失掉自己的藝術特征,在文化表現及觀瞻方麵都是大可痛心的。因為這事實明顯地代表著我們文化的衰落,至於消失的現象。”


    有人說,馮友蘭的哲學著作一直含有“應帝王”的成分,隨時代政治風氣變化而相應改變。但在《中國哲學史新編》第七卷裏,一切功利的浮影消融殆盡。經曆了多年的反複與自我批判,作者晚年的心境平和中正,他說自己接近了“海闊天空我自飛”的狀態,他也相信中國哲學必將走過四邊形期的混亂狀態而大放光彩,走到“仇必和而解”的全新天地中。


    1986年,晚年的王瑤如此認識魯迅:“魯迅先生是真正的知識分子。什麽是知識分子?他首先要有知識;其次,他是‘分子’,有獨立性。否則,分子不獨立,知識也會變質。”


    鍾開萊對沈從文說:“數學研究到達一定境界,就像文學創作中寫抒情詩。”沈從文因此寫道:“表達一抽象美麗印象,文字不如繪畫,繪畫不如數學,數學似乎又不如音樂。”


    柏楊青年壯年多有不幸,他在晚年回憶時說:“我並不認為我是天下最受苦的人。絕大多數中國人都比我更受苦,這是民族的災難,時代的災難,而不是某一個人的災難。回顧風沙滾滾的來時路,能夠度過這些災難,我比更多的中國人要幸運得多,這使我充滿感恩之情。”


    成舍我說:“你要享有自由,你就得用行動來證明自己配得上自由這兩個字;你要享有自由,你就得與那些不讓你自由的力量周旋到底。”


    張申府是周恩來的入黨介紹人,也是第一位把羅素介紹到中國來的學者。他晚年對舒衡哲說:“我希望可以,非常希望,我們必須坦誠地談,因為對我來說,講真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曾對友人說:“我吃虧在沒有寫出一本大書來。”


    陳岱孫在北大為他舉行的95歲壽辰上說:“在過去幾十年中,我隻做了一件事,就是一直在學校教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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