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4—6世紀,騎兵戰術已經完全成熟定型,之後再未發生曆史性變化。但這並不意味著單調和千篇一律。這段時間裏,各政權之間及政權內部的戰爭異常頻繁,騎兵作戰的對象、環境都多種多樣。從自然環境看,既有北方草原戈壁,也有華北平原、山地,還有江南亞熱帶的水網叢林;從運用騎兵的主體看,既有正在中原化進程中的北方少數民族政權,也有並非戰馬原產地的南方政權。所以該階段騎兵戰術和戰例更加豐富。加之時代愈晚近,保存至今的史料文獻也愈豐富,這三百年的史料密度也遠遠超過戰國秦漢時代。  第一節 十六國北朝政權的騎兵建設<h4>北方政權的騎兵武裝</h4>


    十六國北朝政權建立之初,都或多或少保留著傳統遊牧的部落組織形式及畜牧業生活方式,所以比較容易通過部落組織召集騎兵進行戰爭。[1]在占領漢地以後,這些政權往往結合漢地原有的世襲“軍戶”製度,將本民族戰士作為職業兵,以此維持傳統的騎兵戰鬥力。[2]但華北內地是傳統農業經濟區,並不適合發展畜牧業,十六國政權如果不能控製北方草原,就會逐漸受到戰馬供應不足的困擾。前趙劉曜曾下令無官職者不得乘馬,後趙石虎為了征集戰馬,強行沒收一切民間馬匹,數量達四萬匹。數年後,為了維持對東晉的戰爭,石虎又征調州郡官吏的馬一萬四千餘匹補充軍隊。苻堅準備傾國攻滅東晉,也將其境內所有公、私馬匹全部征用。[3]北方政權往往采取中原王朝傳統的官營畜牧業為騎兵提供戰馬。由於史書文獻中這方麵材料較少,隻能通過個別史料進行窺測。比如前秦苻堅統一北方後,在其建都的關中附近建設了規模巨大的馬牧場,被征服的姚姓羌人、前燕慕容鮮卑都在這些牧場裏充當牧奴。當苻堅在淝水之戰慘敗後,這些人揭竿而起,牧場恰好為他們提供了充足的戰馬。這也成為前秦迅速瓦解的重要原因。[4]再如拓跋北魏政權,當他們還生活在塞外時,過的是傳統部落遊牧生活,每年七月各部落聚會雲中,東西二百裏、南北百餘裏的山間盆地中盡是馬匹,時人概算為“控弦之士數十萬,馬百萬匹”[5]。但在魏孝文帝遷都洛陽後,與南齊政權頻年戰爭,代北的馬場已經過於遙遠,孝文帝便命令宇文福在洛陽北郊的黃河兩岸規劃出千裏之地為馬場,將代北馬匹牲畜遷移其中。[6]在東魏朝,高歡以丞相之職掌握朝政,其丞相府中設騎兵曹和騎兵參軍,管理東魏的全部軍馬飼養、調配事務。在高歡之子高洋代東魏建北齊後,原丞相府騎兵曹並未像其他曹一樣劃歸尚書省管轄,而是成為和尚書省並列的騎兵省,單獨設置省主,並且由皇帝親信的秘書人員(中書舍人或黃門侍郎)具體分管。[7]


    除了在官牧場繁衍馬匹,北方政權還通過戰爭掠奪、互市交易等手段從邊疆的畜牧地區獲得戰馬。這和以往中原王朝與遊牧族的關係有相似之處。比如石勒剛稱趙王建立政權時就派石虎出征岍北的遊牧族,俘獲牛馬二十餘萬頭。[8]吐穀渾降附於前秦後向其獻馬五千匹。[9]後秦姚萇從陝北胡人曹寅處獲得馬三千匹;[10]河西鮮卑杜崙一次就給姚興獻馬八千匹;[11]乞伏熾磐的西秦更從鮮卑提孤部獲得戎馬六萬匹之多。[12]到北魏朝,更經常從對柔然人的遠征中擄獲大量戰馬,以至當時每次出征柔然成功,北魏軍隊都“馬力有餘”,使南方的劉宋朝感到巨大壓力。[13]北魏政權還經常直接從北方高車、鐵勒等族征調騎兵參加對柔然和南朝的戰爭。許多鐵勒和柔然部落甚至被舉族遷徙到內地州郡駐紮(參見本書第三編北魏部分)。


    為了維持騎兵部隊的戰鬥力,十六國和北朝政權經常對騎兵進行演練。比如石虎在都城鄴城外建閱馬台,每月朔、晦登臨台上,親自用射響箭指揮騎兵訓練。[14]晦朔分別是每個月的最後一天和第一天,可以看作每月訓練一次,每次二天。北齊原本規定用圍獵方式訓練軍隊,“月別三圍”,主管騎兵省的唐邕認為過於頻繁勞累,請示減少為每月兩圍。[15]可惜當時對軍隊常備性訓練的記載較少,難以綜合討論。  <h4>北方軍隊的步騎兵比例</h4>


    北方政權的開創者在起兵之初倚重的大都是部族騎兵。即使像石勒被略賣到外地為奴,脫離了原有部族關係,最初起兵時也是盜用官牧場中的馬匹,最初武裝集團的核心就是所謂“十八騎”[16]。但在中原地區輾轉作戰的過程中,北方政權會較快地組建步兵部隊配合騎兵作戰。這首先是因為步兵兵員廣泛,裝備成本極低,單兵戰鬥力雖然不如騎兵,但“性價比”要高得多;其次,騎兵部隊擅長奔襲和野戰,但難以勝任攻城、守城等作戰任務,這也需要步兵承擔。


    同樣以石勒為例,當他投靠匈奴劉漢政權,在冀州發展勢力時,迅速從流民和堡聚中強征了大量青壯年,組成步兵軍隊配合騎兵作戰。石勒在312年占據襄國之前曾流動作戰多年,這期間他對步、騎兵有比較明顯的功能分工:步兵主要負責守衛輜重、家眷,騎兵部隊則由他親自率領,進行遠程奔襲作戰。310年秋,劉粲等聯軍進攻洛陽,石勒帶領二萬騎兵南渡黃河與劉粲匯合,而命長史刁膺帶步兵九萬和輜重轉移到重門地區固守自保。[17]由於石勒此行沒有步兵,戰事進行得並不順利,未能攻克洛陽,甚至連小城倉垣也未能攻下。當時幽州勤王的鮮卑騎兵逼近,石勒隻得帶騎兵趕回重門,將輜重和步兵轉運到黃河南岸,繼續向南陽、江夏方向流動劫掠。


    討論十六國北朝的騎兵運用,一個重要問題是當時騎兵和步兵數量比例。如十六國初的328年,前趙劉曜和後趙石勒會戰於洛陽西郊,石勒調集境內幾乎全部機動部隊參戰,共有“步卒六萬,騎二萬七千”,步、騎兵比例接近2:1。[18]苻堅傾國進攻東晉,共有“戎卒六十餘萬,騎二十七萬”出征,步騎比例與後趙基本相同。[19]北魏進攻後燕時,後燕集結的兵力是“步卒十二萬,騎三萬七千”,步、騎比例約3:1。[20]在北魏占領河北地區後,後燕宗室慕容德率領一部分鮮卑人渡黃河占據青州,建立了南燕割據政權。史載慕容德渡河時有“戶四萬、車二萬七千乘”,數年之後,他準備進攻東晉,在境內大規模征兵講武,共有“步兵三十七萬,車一萬七千乘,鐵騎五萬三千”,步騎比例約為7:1。需要注意的是,這時慕容德的轄區僅僅是青州一地(約今山東半島),和北方馬匹原產地直接的交通已經被北魏隔絕,因而馬匹來源受到限製,導致步兵比例較高。[21]北魏孝文帝初年,大臣高閭曾建議組建一支防範柔然人入侵的部隊,他提出其各兵種數量是:“二萬人專習弓射,二萬人專習戈盾,二萬人專習騎槊”[22]。這裏用騎槊的是騎兵,用弓射和戈盾的是步兵,步騎比例仍是2:1。


    綜上可見,十六國、北朝時期的北方政權,正常步騎兵比例在2:1到3:1之間。如果北方草原之路被切斷,騎兵比例就會大大降低。這個比例到唐朝初年仍基本穩定。據《大唐衛公李靖兵法》,一支標準的二萬人部隊,分為守輜重六千人,馬軍四千人,以及作戰步兵一萬人,步騎兵比例為5:2。[23]  第二節 北方騎兵對南作戰的特征<h4>騎兵作戰的地理環境:山地與河流</h4>


    在南北間戰爭中,因為南方政權缺少戰馬,北方騎兵對南方步兵占有壓倒性優勢。騎兵集群衝擊需要開闊、平坦的地形,河流山林則是運用騎兵的障礙。在東漢末三國初,這個問題已經出現,如赤壁戰後不久,曹仁騎兵與呂蒙在長江南岸的夷陵交戰,呂蒙利用當地險峻的地形設伏,俘獲很多曹軍戰馬:


    (呂蒙)又說(周)瑜分遣三百人柴斷險道,賊走,可得其馬。瑜從之。軍到夷陵,即日交戰,所殺過半。敵夜遁去,行遇柴道,騎皆舍馬步走。兵追蹙擊,獲馬三百匹,方船載還。[24]


    如何避開這些不利於騎兵的地形,在合適的地形上展開決戰,是騎兵統帥必須關注的問題。山林之外,河流也是北方騎兵作戰的障礙。南方政權一直重視依托河流抵禦北方騎兵。黃河地處北方,冬季會封凍,無法阻攔北方騎兵南下,所以對南方的戰略屏蔽作用很有限。但漢江、淮河則對割據戰爭有重要作用。450年冬,北魏太武帝拓跋燾大舉進攻劉宋,一支魏軍進至彭城以北、泗水西岸的泡水河邊。當地民眾事先拆毀了橋梁,又趁魏軍經過時在樹林中擊鼓,魏軍“謂宋軍大至,爭渡泡水。水深酷寒,凍溺死者殆半”[25]。到梁武帝時,為防範魏軍渡過淮河南下,甚至在鍾離修築了巨大的淮堰,使上遊地區直至壽春盡成澤國,以遲滯北魏騎兵的攻勢。


    在枯水季節或者河流水勢不太深急之處,騎兵可以涉水過河,且馬會遊泳,可以遊過不太湍急的河流。所以北方騎兵將領往往運用這些渡河發動奇襲。在前秦對東晉的攻勢中,晉軍將領朱序駐防漢江南岸的襄陽城,他將江中所有的船隻搜羅到南岸,認為這樣就使秦軍無法渡河。但秦軍將領石越帶領騎兵“遊馬以渡”,在南岸建立據點,搶奪船隻將主力運送過河,一舉攻克了襄陽外城。[26]在北魏與南齊的戰爭中,北魏將領韋珍受命帶一支具裝騎兵南渡淮河,到大別山區接應一支親北魏的地方武裝。當時齊軍固守淮河上的渡口,希望隔絕魏軍於北岸。韋珍自己帶步兵佯攻渡口,而命令騎兵從上遊水淺處涉水渡河。當雙方步兵激戰於渡口附近時,北魏騎兵已經迂回至齊軍後方,前後夾擊取得勝利。[27]魏孝文帝元宏征討南齊時,曾指揮魏軍圍攻鄧城。齊軍將領崔慧景、蕭衍率部前來解圍。元宏派遣五百高車騎兵迂回到齊軍後方,占領齊軍來路上的河橋(證之以《水經注》,應當是淯水),截斷其退路,使齊軍因恐慌而陷入潰敗。[28]  <h4>北方騎兵的襲掠戰與季節特征</h4>


    除了在會戰中衝擊敵步兵主力,北方騎兵還有一項重要職能,就是利用其機動性優勢突入敵後縱深進行襲掠、破壞作戰。這是北方民族的一種傳統作戰方式。對於較早的匈奴等遊牧族來說,襲掠是一種戰術性質的搶劫行為,隻是為了滿足部族成員和首領的貪欲。但在4—6世紀南北對峙時代,北方政權更有意識地在戰略層麵上運用這種策略。為防範北方軍隊,南方政權在邊界地區修築了一係列城池,聚糧屯兵進行持久防戍。北方軍隊強行攻城的代價很大,也無法發揮騎兵的野戰優勢。所以他們更傾向於在秋糧收獲季節,用騎兵突入敵城池防線的後方,化整為零在鄉間進行破壞,搶劫或焚燒剛剛收獲的糧食,甚至掠奪人口。這使得南方城池能夠征收到的糧食減少,難以維持戍兵的補給,從而影響其戰鬥力。


    在十六國初期,東晉豫州刺史祖逖占據河南平原,依托譙城、梁城等城池與石勒政權對抗。石勒軍隊在爭奪城市失敗後,轉而采取騎兵襲掠破壞戰術,在秋收季節搶掠鄉間地區。祖逖部眾被迫男女老幼都投入搶收工作,在敵騎兵來襲時,隻能燒掉田野中剛剛割下的糧食,以免落到敵人手中。這種破襲與反破襲的拉鋸戰持續了多年,使得祖逖軍隊始終難以發展壯大。[29]


    東晉末,晉軍試圖收複後秦姚興統治下的河南地區,在淮河以南的芍陂聚眾屯田,積蓄軍糧。當時駐紮邊境的後秦將領向姚興匯報此事,姚興君臣對此的分析對策是:


    (姚興)召其尚書楊佛嵩謂之曰:“吳兒不自知,乃有非分之意。待至孟冬,當遣卿率精騎三萬焚其積聚。”嵩曰:“陛下若任臣以此役者,當從肥口濟淮,直趣壽春,舉大眾以屯城,縱輕騎以掠野,使淮南蕭條,兵粟俱了,足令吳兒俯仰回惶,神爽飛越。”興大悅。[30]


    姚興特意提出發動攻勢的季節在“孟冬”即十月。這符合北方民族的活動慣例:除了這個季節戰馬最為肥壯,南方的糧食剛剛收獲,還因為北方民族不適應南方濕熱的夏季,雨季江河漲水、植被茂盛,也不便騎兵展開,而秋冬季則是騎兵馳騁的好時機。另外在兵力使用上,楊佛嵩雖然不準備強攻壽春城,但仍要用主要兵力屯駐城外監視城內的晉軍主力,使之不能出城進行堅壁清野的工作;同時用輕騎部隊襲掠鄉野,斷絕城內的軍糧供應。


    在北魏拓跋人與南朝的戰爭中,這種騎兵襲擾戰術仍經常運用。值得注意的是北魏與劉宋在422—423年爭奪河南的戰例。魏明元帝拓跋嗣準備進攻劉宋黃河以南地區。出征前詔命群臣討論進攻策略,“先攻城也?先略地也?”大臣們對此發生激烈爭執:帶兵出征的奚斤、公孫表認為應當首先進攻黃河南岸滑台、虎牢諸城。留守的崔浩則認為南朝人“長於守城”,強攻恐怕難以在短期內奏效,不如分兵襲掠黃河到淮河之間的廣大地區,“列置守宰,收斂租穀”,使滑台、虎牢與後方斷絕聯係,其守軍會不戰自潰。[31]後來魏軍重攻城而輕襲掠,圍攻兩城數月方攻克,且在攻城中付出了慘重代價,公孫表也因建言失策被拓跋嗣秘密處死。


    423年河南戰役之後,北魏騎兵仍經常襲掠南朝控製區。宋文帝劉義隆曾向群臣征詢應對戰略,何承天因此上《安邊論》,他沒能提出什麽實質性的對策,但在上書中卻記錄了魏軍騎兵襲掠的一些特征:


    又狡虜之性,食肉衣皮,以馳騁為儀容,以遊獵為南畝,非有車輿之安,宮室之衛。櫛風沐雨,不以為勞;露宿草寢,維其常性;勝則競利,敗不羞走,彼來或驟,而此已奔疲……比及秋末,容更送死。猋騎蟻聚,輕兵鳥集,並踐禾稼,焚爇閭井,雖邊將多略,未審何以禦之……[32]


    這段文字中多處化用了《史記·匈奴列傳》中的記載。其實此時拓跋人的生活習慣、戰術和草原匈奴已經有了很大不同,比如“櫛風沐雨”的遊牧生活、“敗不羞走”的戰爭態度,都不再是此時魏軍的特征。但何承天描繪的拓跋騎兵習慣在秋末發起進攻,主要戰術是踐踏莊稼、焚燒農舍,卻是這一時期的真實情況。


    這種襲掠規模最大的,當數450年的拓跋燾親征之戰。此戰魏軍投入兵力數十萬,多路同時南下,越過淮河直至長江。在大縱深的進攻中,北魏沒有專注於攻城,也沒有組織太多後勤糧秣供應,主要靠搶掠南方的農村地區獲取軍糧。江、淮之間遭受魏軍嚴重破壞,之後多年都難以恢複。劉宋邊防重鎮壽陽、彭城、下邳、盱眙等都閉門固守,未被魏軍攻陷。但北魏軍單純依靠抄掠為食,後勤保障很不充分,無法進行持久作戰。


    拓跋燾這次大規模南征之後,北魏對劉宋邊境的小規模騎兵侵擾一直未曾停止,給劉宋造成很大壓力。如六年之後的456年,宋孝武帝“詔問群臣防禦之策”。詔旨主要關心的,就是如何對付北魏騎兵的這種襲掠,而孝武帝描述的困境和十幾年前何承天的陳述基本相同:


    胡騎倏忽,抄暴無漸,出耕見虜,野粒資寇,比及少年,軍實無擬,江東根本,不可俱竭,宜立何方,可以相贍?……賊之所向,本無前謀,兵之所進,亦無定所。比歲戎戍,倉庫多虛,先事聚眾,則消費糧粟,敵至倉卒,又無以相應。[33]


    可見北魏這種騎兵襲掠沒有特定的目標,也不以尋找宋軍主力會戰為目的,隻是搶奪農田中的莊稼和農夫,可以看作一種特殊形式的“遊擊作戰”。它直接破壞了宋軍的軍糧征收和供應。而宋軍缺少騎兵難以做出反應,在邊境屯駐的步兵不僅難以捕獲敵軍主力,還要吃掉大量糧食,更墮入惡性循環的怪圈。對於孝武帝提出的這個問題,劉宋文武臣僚找不出合適的對策。


    宋明帝泰始(465—471年)年間,北魏趁南方內戰之機占領淮河以北。而淮河以南河流、叢林較多,不便於騎兵奔馳,南方對騎兵襲掠的緊張才有所降低。但南朝一直注意北方騎兵在秋冬季節出擊的特點。比如劉宋末年,蕭道成擔心被殘暴的後廢帝(蒼梧王)殺掉,希望挑動北魏發動侵襲,從而使自己獲得駐防邊疆的任命。他囑托親信劉善明說,已到“秋風行起”的季節,如果在邊境稍微製造事端,吸引北魏軍入境報複,則可以獲得離京的機會。當蕭道成代宋建齊後,劉善明上書討論邊防問題,說“秋風揚塵,容能送死,境上諸城,宜應嚴備”,還在警惕魏軍秋季的攻勢。[34]此時蕭道成之子、豫章王蕭嶷任荊、湘二州刺史,次年春,魏軍渡過淮河進攻壽春,騎兵向西南進犯南陽一帶,引起南方驚恐,但蕭嶷認為“虜入春夏,非動眾時”,即春夏不是北方騎兵活躍的季節,所以沒有進行大規模軍事動員,後來事實證明蕭嶷的判斷正確。[35]  <h4>史書中“鎧馬”的數量誤區</h4>


    東晉十六國到南北朝時期,騎兵和戰馬都披鎧甲的具裝騎兵經常在戰爭中使用。這一時期的文獻中,對具裝騎兵的稱呼有“具裝馬”“鎧馬”“鎧騎”“鐵馬”“鐵騎”“甲騎”等等。[36]但需要注意的是,這些稱呼很容易用作文學化的修辭,將沒有馬鎧的騎兵也稱為“鐵馬”等。


    比如《魏書·姚興傳》載,後秦進攻河西的乞伏乾歸,“遂入枹罕,獲鎧馬六萬匹”[37],似乎是俘獲了六萬匹披具裝鎧甲的戰馬。但以乞伏乾歸的國力和勢力範圍,不可能有這樣一支強大的騎兵武裝。《晉書·姚興載記》對此的記載是:“乾歸敗走,降其部眾三萬六千,收鎧馬六萬匹”[38]。以三萬六千名部眾,也不可能有六萬多匹具裝馬。其實這個人、馬比例是按從事遊牧的部落,所謂“鎧馬”,在這裏應該是“戰馬”的同義語,即可以用來披鎧甲作戰的馬匹。在兩漢和三國文獻關於草原遊牧民族的記載中,從未提及這些遊牧族使用具裝戰馬。這有其必然性。首先,馬具裝(馬鎧)的製造工藝和成本相對較高,單純草原民族的經濟形態,不容易支持。其次,如本書前文所述,草原遊牧民的習慣戰術是騎射,不願打近距離的衝擊肉搏戰,沉重的馬具裝也會降低戰馬的機動性。所以具裝戰馬都是在習慣衝擊戰術,且對手主要是步兵的情況下采用的。


    十六國初期,石勒與幽州鮮卑段部騎兵作戰,“獲鎧馬五千匹”。後來伏擊劉琨率領的鮮卑騎兵,又“獲鎧馬萬匹”[39],與石勒作戰的鮮卑人當時尚未建立漢化政權,恐怕難以大規模組建具裝騎兵部隊,這些“鎧馬”應當還是普通戰馬。同理,北魏末年,崔延伯、蕭寶夤平定關中的叛亂,有“甲卒十二萬,鐵馬八千匹”[40],數量也有誇大之嫌。


    北魏道武帝進攻後燕時,長孫肥與四千名後燕步騎兵作戰,“獲鎧騎二百”[41];太武帝與後秦姚興軍隊作戰,“獲興甲騎數百,斬首千餘級”[42],這個數字不太誇張,而且後燕和後秦都是一定程度上已經漢化的政權,應當組建了具裝騎兵部隊,所以這兩處應該是真正的具裝騎兵。


    在十六國南北朝時的文獻中,除了將沒有鎧甲的戰馬誤稱為“鐵馬”“鎧馬”,當時文獻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對真正的具裝騎兵並未進行明確指明。比如劉曜的前趙政權有一支近衛騎兵部隊:“召公卿已下子弟有勇幹者為親禦郎,被甲乘鎧馬,動止自隨,以充折衝之任”,在劉曜進攻河西張駿的戰爭中,這支親禦郎騎兵也參加了戰鬥。[43]但時間稍晚,東方石虎的後趙政權也有一支禁衛騎兵“雲騰黑槊”,或稱“黑槊龍驤”,史書隻提及他們都持黑漆槊作戰,總數有五千人,也曾參加進攻河西政權,但卻未提及他們的戰馬是否有具裝。[44]其實,根據這支部隊的地位和當時的習慣看,他們中至少有一部分應當是有馬具裝的。


    此外還有一個現代研究者容易誤解之處,就是古代文獻中的所謂“輕騎”。在中亞和歐洲很早以來就有輕騎兵和重騎兵的區別:輕騎兵沒有馬甲,以弓箭為主要武器;重騎兵則是人、馬都有鎧甲,以長矛衝擊為主要戰術。[45]但在中國從來沒有這種區分的概念。中國文獻中的“輕騎”,都是指不帶後勤輜重的純騎兵戰鬥部隊,側重的是行軍速度因素;與之相對的概念,則是攜帶全部輜重的騎兵(輜重往往用大車運輸)。所以,中國的“輕騎”未必沒有具裝,而非“輕騎”的騎兵也未必有具裝,具裝騎兵在戰鬥中也可能卸下具裝作戰。總之,當時大量的騎兵戰鬥,史籍都未言明是否是具裝騎兵,從而對現在的研究造成了極大不便,所以本書不用專門章節討論當時具裝騎兵的戰術問題,對於一些可以認定是具裝騎兵的史料則進行單獨討論。  第三節 南方政權的騎兵建設<h4>南方騎兵建製與規模管窺</h4>


    自曹魏明帝青龍年間尚書省開始有騎兵曹,到西晉時依舊沿襲。在與劉、石武裝的戰爭中,西晉主力部隊都在中原戰場消耗殆盡。東晉政權在江南重新立國,依靠的是南方諸州的地方軍,基本沒有騎兵武裝,尚書省的騎兵曹亦被廢止。親朝廷的北方地方勢力與江南隔絕,如並州劉琨、涼州張軌、遼東鮮卑段部等,也無法為東晉朝廷提供騎兵。所以東晉政權建立之初騎兵建製基本是空白,掌握、運用騎兵戰術的問題更無從談起。


    東晉朝廷直轄的兵力較少,大州刺史、都督的軍府擁有較多軍隊,是與北方作戰的主體。在東晉立國數十年中,這些地方實力派通過與北方政權的戰爭,逐漸能搜羅一些戰馬,建立起小規模的騎兵部隊。東晉末劉裕在征服南燕、後秦的戰爭中,俘獲了很多騎兵和戰馬,使晉軍騎兵規模一度增加,所以當他稱帝建宋後,又增加了尚書省騎兵曹的建製,由一名尚書郎主管。但劉宋缺乏新的戰馬補充,隨著自然老化和與北魏軍作戰的損失,戰馬數量迅速減少。到宋文帝元嘉十年(433年),曾將騎兵曹裁撤,但次年即恢複。這反映了劉宋政權騎兵數量在走下坡路,製度因而產生搖擺。到宋明帝劉彧時,淮北廣大地區被北魏奪取,劉宋疆界收縮到淮河沿岸,騎兵數量更為減少,因而騎兵曹被再度裁撤。[46]此後曆經齊、梁、陳都不曾恢複。


    北方政權對南方威脅最大的,是人、馬都披鎧甲的具裝騎兵(“具裝”是東晉南朝用語,十六國北朝文獻一般隻稱“鎧馬”“鐵騎”等)。所以東晉軍隊很重視收集、繳獲戰馬具裝。石虎後趙曾以七千騎兵渡過漢水攻擊襄陽,晉守軍桓宣部突襲得手,繳獲了一些“鎧馬”。[47]前秦軍隊對長江中遊展開攻勢,在逼近竟陵時,晉竟陵太守桓石虔率部夜襲,取得戰果“斬首七千級,俘獲萬人,馬數百匹,牛羊千頭,具裝鎧三百領”[48]。從斬、俘總數和繳獲的馬匹、具裝鎧甲比例看,這支前秦軍中騎兵數量並不多,具裝騎兵也隻是騎兵中的一部分。這可能和竟陵一帶多山林河川,不便騎兵作戰有關。383年秦晉淝水決戰,晉豫州刺史桓伊率部參戰,在勝利後收集了很多秦軍丟棄的“人馬器鎧”,但多數都已經殘損破壞。經過數年修補,拚湊出完整的步兵鎧甲五百領、馬具裝一百具。桓伊臨死前將這些鎧甲上交朝廷,受到詔書嘉獎。[49]淝水之戰十萬以上秦軍大潰敗,[50]而桓伊所部隻能收集到如此少的鎧甲裝備,說明秦軍中具裝騎兵所占的數量也不多。


    東晉末年劉裕主政,對北方政權采取攻勢。409年,劉裕晉軍與南燕會戰於臨朐,南燕一支“具裝虎班突騎”—鎧甲上都繪著虎斑花紋的具裝騎兵—試圖從後方攻擊晉軍部隊,但被晉軍沈林子部阻擊。[51]在晉滅南燕之後,這支具裝騎兵被晉軍收編,隨後返回江南,參與對盧循天師道軍的作戰。


    東晉、南朝政權的地域和戰略環境,和三國鼎立時期的東吳基本相同,其戰馬來源、騎兵規模也有相似之處。黎虎先生曾總結東吳主力軍隊步、騎兵比例常為40:1,但東晉南朝史料中則未有這麽明確的比例。這反映了兩個時期軍事體製的區別:東吳皇權強大,對軍隊的編製、裝備有統一而明確的管理,東晉、南朝則多為地方實力派擁兵自重,缺乏統一的軍隊編製模式。史料中幾乎沒有東晉時期騎兵數量的明確記載。從劉宋開始這方麵的材料才稍多一些。另外,南方政權的軍隊中騎兵數量、步騎兵比例並不一致,一般是鄰近北方戰區諸州的軍隊,戰馬和騎兵會多一些。他們經常與北方政權作戰,需要比內地州府更多的騎兵武裝,且這些州府可以通過貿易、繳獲等從境外獲得戰馬。這些北境部隊在對北方作戰、南方內戰中都表現得最為活躍。


    宋文帝元嘉七年(430年),劉宋政權試圖收複河南。劉義隆詔書稱北伐兵力近十萬,其中段宏所率“精騎八千,直指虎牢”[52],但這些數字都做了嚴重誇大,不能據此判斷宋軍的騎兵規模。宋明帝即位之初,劉宋境內發生大規模內戰,當時豫州刺史劉胡也投入到反對劉彧的陣營中,參加了向建康的進軍。他統帥的部隊有“眾三萬,鐵騎二千”,在一次作戰時,則言其有“步卒二萬,鐵馬一千”[53]。第二次的數字比較接近實際,則步騎比例為20:1。劉宋末年,江州刺史、桂陽王劉休範起兵反對蕭道成,集結士兵有“眾二萬人,騎五百匹”[54],步騎比例為40:1。南齊時,為對抗魏孝文帝元宏進攻沔北,蕭鸞派崔慧景“率眾二萬,騎千匹”前往援助,[55]步騎比例20:1。這些戰爭中,劉胡的豫州與北魏接境,騎兵比例較高;崔慧景之前任豫州刺史,在援助沔北時得到了朝廷直屬的“台軍”補充,騎兵比例也較高。至於劉休範的江州,地處長江兩岸,與北魏並不直接接境。可見內地的江州騎兵對步兵比例為1:40,這是東吳時主力軍的正常水平。而邊境州的比例能達到1:20甚至更高。


    在南齊末,少帝蕭寶卷昏亂,引起雍州刺史蕭衍起兵。蕭衍在檄文中列舉自己的兵力,其中說“即日遣冠軍、竟陵內史曹景宗等二十軍主,長槊五萬”[56],似乎有二十個騎兵軍、五萬騎兵。但這種檄文的誇大之辭不能相信。當時搜遍南朝全境也不可能拚湊起五萬騎兵。《梁書》載蕭衍起兵時,集結其治下諸郡的兵力,其中上庸太守韋叡“率郡人伐竹為筏,倍道來赴,有眾二千,馬二百匹”,華山太守康絢“舉郡以應高祖,身率敢勇三千人,私馬二百五十匹以從”[57]。這些戰馬構成了蕭衍軍的主要騎兵力量。這兩人都是邊境僑郡太守,因為地處北境,擁有較多的戰馬,步、騎比例10:1左右,騎兵占比非常高,但總量並不算多。


    在梁朝中期,有些軍隊中的騎兵比例曾達到較高的數字。比如豫州刺史、都督北境七州諸軍事的夏侯夔,“有部曲萬人,馬二千匹,並服習精強,為當時之盛”,步騎比例達5:1,幾乎是南朝騎兵的巔峰。[58]這個時期騎兵增加,和梁武帝普通末年開通了與吐穀渾、河西的通道,可以大量進口戰馬有關(參見下文)。另外,梁中期,陳慶之乘北魏內戰帶領七千士兵北征,當轉戰到虎牢城下時,已經能“率騎三千”與魏軍作戰。[59]這些戰馬應多為繳獲而來。  <h4>戰馬來源與天監十三年西路“馬道”的開通</h4>


    東晉、南朝政權地處南方,與馬匹原產地存在地理阻隔,所以戰馬數量很有限,也難以組建強大的騎兵武裝。關於東晉、南朝的戰馬來源,黎虎先生《六朝時期江左政權的馬匹來源》已有詳盡論述,概言之,基本來自與北方政權的交易或戰爭虜獲,以及遼東海路、西南(川滇及河西),所以這部分內容本書從略。[60]


    但黎虎先生論文尚有可商榷補充之處。首先是東晉南朝的所謂“蜀馬”,黎虎先生認為產地為蜀地(益州),這個說法恐怕難以成立。當時“蜀馬”應是指產於吐穀渾和西域,經蜀地販運到中原或江南的馬匹,其原產地並不在蜀地。如黎虎引《北史·西域傳》:“波路國……有蜀馬”,遂以為此馬來自蜀地。其實不然,《北史》同卷“女國,在蔥嶺南……出鍮石、朱砂、麝香、犛牛、駿馬、蜀馬”[61]。明確可見所謂“蜀馬”乃女國當地所產。另,《晉書·吐穀渾傳》亦雲其地“出蜀馬、犛牛”[62],可見吐穀渾本地原產的馬也稱蜀馬。這是因為西部馬匹要轉運到江南,蜀地是重要中轉站。在這些原產地看來,這些馬匹是賣往蜀地的。在江南政權看來,這些馬匹是從蜀地買來,錯將中轉站當成了原產地。


    當然,西域馬匹也可以不經過蜀地,而從河西和關中進入中原。450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燾南征劉宋,在彭城外對宋使節說,“脫須蜀馬,亦有佳者”[63],即準備送蜀馬給宋人。這是因為拓跋燾已經平定了關中和河西,可以從北路得到西域的“蜀馬”之故。蜀地在劉宋控製下從未失守,如果蜀馬原產於蜀地,自然輪不到拓跋燾來送給宋人。[64]


    南方政權被阻斷了與蒙古草原的交通,但如果能保有蜀地,就能溝通雲南、西藏,以及北通漢中、河西地區,從這些地區進口馬匹。但由於路途遙遠,地勢崎嶇險峻,沿途割據政權作梗等等,造成戰馬西來之路時通時塞,能夠進入江南的馬匹數量很有限。到梁武帝天監十三年(514年),吐穀渾遣使入梁到達建康,從此,梁朝不僅建立了與吐穀渾的穩定聯係,且吐穀渾以西、以北的河西以至西域諸國,都能夠過境吐穀渾與梁朝進行貿易交流。這從根本上改善了梁朝馬匹短缺的局麵。《梁書》對此事的記載為:


    其界東至壘川,西鄰於闐,北接高昌,東北通秦嶺,方千餘裏,蓋古之流沙地焉……有青海方數百裏,放牝馬其側,輒生駒,土人謂之龍種,故其國多善馬……子休運籌襲爵位。天監十三年,遣使獻金裝馬腦鍾二口,又表於益州立九層佛寺,詔許焉。十五年,又遣使獻赤舞龍駒及方物。其使或歲再三至,或再歲一至。其地與益州鄰,常通商賈,民慕其利,多往從之,教其書記,為之辭譯,稍桀黠矣。[65]


    吐穀渾通使江南,必須經過益州即蜀地。吐穀渾王請求在益州建造佛寺,也有在益州常設辦事機構的用意。此時益州刺史是梁武帝之子、鄱陽王蕭恢,他上任恰恰也在天監十三年。之前,益州境內驛傳所需馬匹都要向民間征調,給百姓造成很大負擔。蕭恢“乃市馬千匹”,交給負責驛傳公務的民戶飼養,“百姓賴焉”[66]。如此大規模的馬匹貿易,在以往東晉、南朝曆史上從未有過,三國時期的蜀漢和吳也未曾有過,這應該和剛剛開通了與吐穀渾的商路,可以大量進口馬匹有直接關係,即所謂“其地與益州鄰,常通商賈,民慕其利,多往從之”。


    天監十三年是南朝與西部交通的關鍵性一年。據《梁書》卷五十四《西北諸戎傳》,在此年之前,與梁朝有聯係的隻有於闐(天監九年)、宕昌(天監四年)、鄧至(天監元年)、武興(天監初),其中宕昌、鄧至和武興都比吐穀渾靠近內地,且轄境有限,能提供的馬匹不會太多。但自天監十三年之後,河西、西域入梁通使的國度有:芮芮國[即柔然,天監十四年(515年)]、滑國[天監十五年(516年)]、周古柯國[普通元年(520年)]、嗬跋檀國(普通元年)、胡蜜丹國(普通元年)、龜茲國[普通二年(521年)]、白題國[普通三年(522年)]、末國[中大通二年(530年)]、高昌[大同中(535—545年)]、渴盤陁國[中大同元年(546年)]等。在不長的時間內,這些國家紛紛與梁朝通使,應與吐穀渾和益州之間開通了貿易道路有直接關係。這個時期梁朝政治比較穩定,國力強盛,經濟富裕,吸引這些西道國家前來貿易,梁朝也獲取了足夠的馬匹。如前述夏侯夔能擁有私馬二千匹,堪稱一時之盛。[67]梁武帝末年其子武陵王蕭紀擔任益州刺史,“在蜀十七年,南開寧州、越巂,西通資陵、吐穀渾……器甲殷積,馬八千匹”[68],馬匹之多,在東晉南朝三百年實為空前絕後。[69]


    但梁武帝並沒能抓住這個機遇組建起強大的騎兵部隊。當時南北分裂割據已久,南朝人早已習慣江南水鄉生活,其軍隊以步兵和舟艦為主,騎兵隻是處於輔助地位。在整個梁朝,長江下遊地區馬匹一直很少。梁武帝末年,東魏叛將侯景發動突襲,渡過長江攻克建康,控製梁朝政局。史載侯景渡江時有“馬數百匹,兵千人”[70],到侯景控製梁朝的長江中下遊之後,與陳霸先作戰,兵力是“眾萬餘人、鐵騎八百餘匹”[71],騎兵數量並沒有明顯增加,說明梁的長江下遊地區仍非常缺少戰馬。當時西魏乘機南下占領益州,切斷了南朝的馬匹進口通道。此後的陳霸先軍也一直以步兵為主力,沒能組建起大規模的騎兵,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南朝的滅亡。  第四節 南方騎兵作戰特征<h4>對北軍的破襲作戰</h4>


    南方政權的騎兵數量少,在對北方戰爭中往往捉襟見肘,不堪應付。但如果能利用北方軍隊疏於防範的麻痹心態,對其發動突襲,也往往能獲得一定戰果。


    在宋少帝初抗擊北魏的戰爭中,司州刺史毛德祖駐防虎牢城,僅能拚湊起一支二百人的騎兵部隊在黃河南岸巡防。這支騎兵曾對一支千人的北魏軍發起突襲,取得俘獲二百人的戰果,但隨後遭到五千餘名北魏騎兵的圍攻,很快潰敗。此後毛德祖部據守虎牢城直至陷落。[72]和這場騎兵戰鬥類似的,是梁武帝大通元年(527年)梁軍北伐渦陽,北魏軍十五萬前來救援(這個數字可能有誇大),前鋒在樹林中駐營。梁將陳慶之認為魏軍選擇在茂密的林地宿營,是因為遠來疲憊不願作戰,因而率領二百名騎兵進行突襲,擊潰了這支軍隊。[73]這兩次戰鬥,都是利用魏軍初入宋境、對戰場環境比較陌生的機會進行攻擊,所以能夠取得戰果。


    元嘉二十七年(450年)初,魏軍再次大舉南下,劉宋淮北城池都閉門堅守。一支魏軍駐紮汝陽,負責看管擄掠來的劉宋百姓。宋文帝劉義隆獲取這一情報,命彭城駐軍“遣千騎,齎三日糧襲之”。當時劉義隆之子劉駿駐防彭城,他征發彭城百裏之內的軍民馬匹,共收集一千五百匹組成五個騎兵軍,前往五百裏之外的汝陽。這支部隊接近汝陽時再次揀選馬匹,隻選取一千一百匹精幹堪用的戰馬前往戰區。當時看守俘獲百姓的北魏軍營在汝陽城北三裏,魏軍沒想到彭城方向宋軍會進行遠距離奇襲,沒有防備。宋騎兵殺死魏軍三千餘人,焚燒其輜重,被俘百姓大都趁亂逃走。但這支宋騎兵在返回途中被北魏騎兵追擊,因連日奔馳作戰疲勞不堪而潰敗,六名主將中三人戰死、被俘,能夠返回後方的士兵僅九百餘人,馬僅四百匹。[74]


    這場戰鬥說明,在北方大部隊快速推進時,後方勤務部隊會存在疏於防範之處。宋軍騎兵如果能抓住機會進行奇襲,可以收到較好戰果。但這次戰鬥也暴露出劉宋政權騎兵建製的弱點,即缺乏統一和集中,馬匹需要臨時征集;士兵和軍官之間缺乏協調,也影響戰鬥力。這支部隊潰敗的首要原因,是一名軍主垣謙之臨陣先退所致(此人事後被處斬)。所以南方軍隊戰馬、騎兵數量少固然是一大缺憾,更重要的則是騎兵缺乏戰鬥經驗,在戰鬥中往往難以抓住打擊敵軍的機會。  <h4>對北魏騎兵正麵作戰</h4>


    北方政權騎兵數量多、戰鬥力強,對南方政權的威脅最大。如北魏孝文帝親征,給南齊人印象最深的是魏軍“鐵騎為群,前後相接”[75]。所以南北方會戰時,南方騎兵最主要的對手是北方的騎兵而非步兵。在這種雙方騎兵數量、素質極不對稱的戰鬥中,南方仍不缺乏擅長馬槊衝鋒的騎兵將領(有些是從北方投誠而來)。這種南北騎兵對戰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具裝騎兵不如無具裝騎兵機動性強。北方騎兵的主要作戰對象是南朝步兵,經常披具裝鎧。南朝騎兵將帥因此揚長避短,有意用輕裝騎兵衝擊敵笨重的具裝騎兵,往往能取得出奇製勝的效果。如劉裕伐南燕的臨朐戰役,南燕方麵投入了“具裝虎班突騎”,晉軍當時沒有具裝騎兵,史書僅提及一部分“輕騎”為“遊軍”,擔任偵察警戒任務。[76]但晉軍輕裝騎兵參與了對鮮卑騎兵的戰鬥,並取得了臨朐戰役的勝利。[77]


    再如元嘉末年(453年)劉宋對北魏的北伐,西路宋軍從襄陽出發,進攻北魏弘農、陝城方向。雙方在陝城外展開會戰。宋軍統帥騎兵的薛安都原是北人,比較擅長騎戰。兩軍在陝城下列隊布陣時,一支北魏騎兵首先奔馳到宋軍附近挑戰。薛安都騎具裝戰馬衝刺,“瞋目橫矛,單騎突陣,四向奮擊,左右皆辟易不能當,殺傷不可勝數”。當兩軍主力進入激戰後,北魏突騎衝擊宋軍步陣引起宋軍驚恐。薛安都脫下頭盔鎧甲,“馬亦去具裝,馳奔以入賊陣”,與北魏具裝騎兵廝殺,“當其鋒者,無不應刃而倒”。此舉極大緩解了北魏騎兵對宋軍的威脅。當天雙方戰事僵持,魏軍仍固守陝城。次日,雙方再度開戰。宋軍步、騎兵左右分開列陣。當兩軍激戰時,薛安都“不堪其憤,橫矛直前,出入賊陳,殺傷者甚多,流血凝肘,矛折,易之複入”,激戰一天後魏軍潰敗,被斬首及俘獲數千。這是劉宋對北魏為數不多的勝利之一(但隨著東線的潰敗,西路這支宋軍不久也主動撤退)。[78]薛安都騎兵的突出表現,是此次宋軍獲勝的重要原因。


    宋孝武帝孝建初年(454年),魏軍對泗水(清水)以東、黃河以南的劉宋據點展開進攻。宋台軍騎兵幢主焦度受命增援,在清口“刺虜騎將豹皮公墮馬,獲其具裝鎧槊,手殺數十人”[79]。在南齊初年,北魏軍數次對齊軍邊境城壘展開攻勢,建元三年(481年),魏軍圍攻泗水入淮處的角城,齊將周盤龍與其子周奉叔前往解圍,以數百騎兵對抗上萬北魏騎兵:


    盤龍子奉叔單馬率二百餘人陷陣,虜萬餘騎張左右翼圍繞之,一騎走還,報奉叔已沒。盤龍方食,棄箸,馳馬奮槊,直奔虜陣,自稱“周公來!”虜素畏盤龍驍名,即時披靡。


    時奉叔已大殺虜,得出在外,盤龍不知,乃衝東擊西,奔南突北,賊眾莫敢當。奉叔見其父久不出,複躍馬入陣。父子兩匹騎,縈攪數萬人,虜眾大敗……[80]


    這段記載可能有一定誇張。但魏軍指揮此次南征的統帥是馮熙、元嘉,他們的本傳都沒有記載在角城(淮陽)的這次戰鬥,可能小有損失而不予記載(如果有大勝或大敗則不會遺漏)。再如梁天監初年(502年),馮道根駐阜陵阻截自壽春南下的魏軍,“魏將高祖珍以三千騎軍其間,道根率百騎橫擊破之,獲其鼓角軍儀”[81]。梁末,數萬北齊軍隊渡過長江運動到建康城北。陳霸先率部與之會戰,部將侯安都“率十二騎突其陣,破之,生擒齊儀同乞伏無勞。又刺齊將東方老墮馬”。南方陰雨泥濘阻礙了北齊騎兵的發揮,當雙方決戰於幕府山時,侯安都帶步騎兵共千餘人繞到齊軍後方攻擊,造成齊軍潰敗,在南方軍隊追擊下幾乎全軍覆沒。[82]可見小股南方騎兵在麵臨大量北方騎兵時,如果敢於猛烈衝擊,往往會使敵陷入混亂,難以做出反應,從而取得一定戰果。  <h4>不擅長騎兵集群運用</h4>


    以上都是南方少量騎兵,甚至是騎兵統帥單人獨馬麵對大量敵騎兵時的成功戰例。這些誇張的戰例有其原因:大規模軍團在受到小規模、高機動性的敵軍衝擊時,往往因為信息傳達、指揮不暢而陷入混亂;披著沉重具裝鎧的騎兵難以追逐輕裝騎兵;以及南方政權為了鼓舞士氣而進行的誇大宣傳。畢竟在很多戰役中,小股南方騎兵都免不了被優勢敵軍殲滅的命運,如前述毛德祖的先勝後敗之戰。但這些頗具個人英雄色彩的戰例背後,南朝騎兵的不足也很明顯。當南朝政權努力集結起一支規模較大(超過千人)的騎兵時,統帥缺乏調度、指揮經驗的弊病就會暴露出來,且基層作戰單位之間也缺乏協同配合。


    除了前述530年千餘名劉宋彭城騎兵進行破襲戰的例子,在普通四年(523年),梁對北魏大舉北伐,由於開通了與吐穀渾馬匹來源,合肥裴邃部下騎兵達三千之多。在北伐到壽陽城下時,梁騎兵的指揮協調顯然發生了問題,與魏軍作戰失利被迫撤退。裴邃收集敗兵對騎兵組織進行整合,改變了以往東晉南朝軍隊隻以紅色(絳)為軍裝的習慣,“令諸將各以服色相別”,他自己直接指揮下的騎兵都穿黃袍,“自為黃袍騎”。在稍後的進攻中梁軍獲取了一定戰果,占領了一些魏軍城壘,但裴邃未能攻克壽陽便死於軍中,其整合過的騎兵也不再見於記載。[83]從數量上說,這應該是東晉南朝在特定戰區集結騎兵數量的巔峰。再如南朝陳末的將領蕭摩訶,本人騎術很精湛,也有很多單人獨騎的戰鬥經曆,在進攻北齊時,他率部進軍呂梁與齊軍交戰,曾“率七騎先入,手奪齊軍大旗,齊眾大潰”。不久後周滅齊,蕭摩訶又與周軍數千騎兵作戰,“領十二騎深入周軍,縱橫奮擊,斬馘甚眾”。北周援軍趕到並切斷了陳軍後方水路。當時陳軍有步兵三萬,具裝騎兵二千(可能隻有部分有具裝),幾乎集中了舉國的騎兵戰鬥力,但統帥吳明徹喪失鬥誌宣布撤退,在歸途中被周軍阻擊,乘船的步兵幾乎全部被俘獲,隻有蕭摩訶帶領騎兵逃回江南。[84]可見在騎兵規模較大時,南朝的統帥很難發揮其集群戰鬥力。直到589年隋軍渡江,這些陳軍騎兵再也沒能有突出表現。  <h4>騎兵在南方內戰中的作用</h4>


    除了與北方政權作戰,東晉南朝在長江流域的內戰也很頻繁。當作戰雙方都是“南方化”的、以步兵為主的軍隊時,規模不大的騎兵常在戰場上有突出表現,甚至對戰局起到決定性作用。南方民眾在生活中很少接觸馬匹,臨時起事的民眾武裝尤其缺乏對騎兵的戰爭經驗和心理準備,往往少量正規騎兵就可以製造很大恐慌。比如東晉末天師道徒在會稽起義,劉牢之率北府兵前往鎮壓,天師道軍據險固守。劉牢之之子劉敬宣率領一支騎兵迂回到天師道軍後方,“吳賊畏馬,又懼首尾受敵,遂大敗”[85]。由於缺少騎兵及對抗騎兵的經驗,天師道軍難以在陸地與朝廷正規軍抗衡,隻能依托艦船和海島進行水上流動作戰。


    410年,當劉裕率晉軍主力出征南燕時,天師道軍又從廣州起兵,乘戰艦從湘江、贛江入長江,直抵建康城外。劉裕倉促從青州回師,為鞏固建康人心,他派千餘名從南燕俘獲來的“具裝虎班突騎”沿江岸巡邏,“皆被練五色,自淮北至於新亭。賊並聚觀,鹹畏憚之”,給江心洲上的天師道軍極大震撼,使其長期不敢上岸決戰。[86]南齊武帝蕭賾時,昔日天師道起事的會稽、錢塘地區再次發生起義,蕭賾“遣禁兵數千人,馬數百匹東討”,負責指揮騎兵的是擅長馬槊的馬軍隊主陳天福,結果“賊眾烏合,畏馬。官軍至錢塘,一戰便散”[87]。到明帝蕭鸞末,因其誅殺大臣激起老將、會稽太守王敬則反叛,在向建康進軍途中,百姓十餘萬人持農具參加。當叛軍攻擊朝廷軍隊固守的營壘時,後方遭到朝廷馬軍衝擊,“白丁無器仗,皆驚散,敬則軍大敗”,王敬則被朝廷騎兵刺殺。[88]這些戰例說明,南朝騎兵雖然規模、戰鬥力難與北方抗衡,對付江南地區的民變和起義軍卻占有絕對優勢。


    南朝騎兵在內戰中非常重視使用具裝(馬鎧)。騎兵在南方內戰中的主要對手是步兵,馬鎧在衝擊密集步陣中自然用處較大。但有些非衝擊作戰的場合,南朝騎兵仍在使用具裝鎧。如劉宋元嘉末,政府軍進攻漢水流域的蠻人部族,蠻人據險築堡寨固守,官軍“以具裝馬夾射,大破之,斬首二百級”[89]。宋軍騎兵隻是從遠處奔馳射箭,並沒有采取衝擊作戰(對堡寨工事也無法直接衝擊),卻仍不願放棄使用具裝馬鎧。再如宋明帝初年對抗“四方反叛”的內戰中,蕭道成受命帶領一支三千人的軍隊平定南路叛軍,當時朝廷軍隊主力都已調往蕪湖,蕭道成部下的馬匹沒有具裝鎧可用,遂臨時以棕櫚纖維編織成馬鎧,“編椶皮為馬具裝,析竹為寄生,夜舉火進軍”,叛軍看到這樣一支“具裝騎兵”,嚇得不戰而退。[90]“寄生”是立在馬鞍後的穗狀裝飾物,並無實戰意義。[91]但蕭道成在仿造馬甲的過程中,連這個細節也不放鬆。這說明具裝騎兵對南方步兵有很強的威懾力,以至劉宋騎兵在難以保障實用性的情況下,仍然頑固堅持著具裝騎兵的外在形式以震懾敵軍。


    在梁武帝朝,侯景以叛將身份偷渡江南,占領建康。雖然侯景的騎兵並不多,但他很善於利用騎兵進行長途奇襲,在與長江上遊梁武帝諸子孫的戰爭中屢屢獲勝。如梁武帝之子蕭綸在齊昌郡準備聯結西魏,侯景部下任約派“鐵騎二百”奔襲,擊敗蕭綸並迫使其逃亡。[92]當上遊戰事越來越激烈時,侯景又派宋子仙“率輕騎三百”長途襲擊郢城,不僅活捉郢州刺史蕭方諸及其軍府臣僚,還控製了前線梁水軍將士的家屬,使其不戰而潰。[93]在與侯景軍隊作戰過程中,梁軍也在總結防範和運用具裝騎兵的戰術。在陳霸先部與侯景在建康城外的會戰中,陳霸先軍三萬餘人,侯景軍步兵萬餘、鐵騎八百餘,雙方都用鐵騎部隊對敵步陣進行衝擊。當侯景軍的營柵相繼被攻破時,侯景帶百餘騎兵“棄矟執刀,左右衝陣”,試圖衝散陳霸先軍,未能成功,侯景軍全線潰敗。[94]


    從總體上看,由於江南地區水網縱橫、叢林較多,並不適合大規模騎兵的集結和展開,[95]所以江南戰事都以小規模騎兵的靈活運用為主,從未發生過北方政權間驚心動魄的大規模騎兵會戰場麵。  <hr/>


    [1] 這些少數民族建立政權之初,漢化程度不盡相同。但即使內遷時間比較長、漢化程度較高的匈奴劉淵等,也還保留著傳統的部落組織形式。參見唐長孺:《晉代北境各族“變亂”的性質及五胡政權在中國的統治》《拓跋國家的建立及其封建化》,均載《魏晉南北朝史論叢》,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


    [2] 高敏先生《魏晉南北朝兵製研究》對此已多有論述,所以本書不多涉及。


    [3] 分別見《晉書·劉曜載記》、卷一百六《石季龍載記上》、《苻堅載記下》。


    [4] 比如慕容泓起兵反對苻堅,就“收諸馬牧鮮卑,眾至數千”,見《晉書·苻堅載記下》,第2919頁。但史書未說明這個馬牧的方位,從慕容泓的行蹤看,大概在並州中南部。不久羌人姚萇也倒戈反對苻堅,他逃亡到渭北的馬牧中收集武裝,可知這個牧場是在關中地區,見《晉書》卷一百十六《姚萇載記》。


    [5] 《魏書》卷二十四《燕鳳傳》,第609頁。這和漢時匈奴人八月間大會龍城的風俗可能同源。


    [6] 《魏書》卷四十四《宇文福傳》,第1000頁。按,傳稱宇文福所規劃“今之馬場是也”,似乎在魏收寫作《魏書》的北齊時代,還在沿用魏孝文帝建設的馬場。但在東西魏和北齊北周對峙時代,洛陽一帶是東西政權爭奪的戰場,幾經易手,東魏北齊在這裏維持馬場的可能性不大。據《北史》卷五十五《白建傳》,第2004頁,北齊河清三年,突厥攻擊北齊,“代、忻二牧”的數萬匹馬都轉移到五台山中躲避,則北齊的馬牧場應主要在晉北的代縣、忻州附近。《魏書》“今之馬場”蓋魏收從前人文獻直接抄來,其具體年代則無從知曉。


    [7] 《北史》卷五十五《唐邕傳》《白建傳》,第929頁。


    [8] 《晉書》卷一百五《石勒載記下》,第2737頁。按,岍山在關西,距離此時的石勒控製區太遠,石虎大概不會遠征到這裏。這個岍山應該是在晉北到代北一帶。


    [9] 《晉書·苻堅載記上》,第2894頁。


    [10] 《晉書·姚萇載記》,第2970頁。


    [11] 但這些馬被赫連勃勃截獲,見《晉書》卷一百三十《赫連勃勃載記》,第3202頁。


    [12] 《晉書》卷一百二十五《乞伏熾磐載記》,第3125頁。


    [13] 《魏書》卷三十五《崔浩傳》,崔浩與北魏太武帝的對話,見第819頁。


    [14] 《太平禦覽》卷三百引《鄴城故事》,第1383頁。


    [15] 《北齊書》卷四十《唐邕傳》,第531頁。


    [16] 《晉書·石勒載記上》,第2708頁。


    [17] 見《魏書》卷九十五《羯胡石勒傳》,第2048頁。《晉書·石勒載記》隻提及石勒的二萬騎兵,而未載其護衛輜重的步兵數量,見第2712頁。


    [18] 《晉書·石勒載記下》,第2745頁。


    [19] 《晉書·苻堅載記下》,第2917頁。此處的戎卒專指步兵,因為苻堅說過,全國總動員的兵力是“九十七萬”。


    [20] 《晉書》卷一百二十四《慕容寶載記》,第3094頁。


    [21] 《晉書》卷一百二十七《慕容德載記》,第3170—3172頁。


    [22] 《魏書》卷五十四《高閭傳》,第1201頁。按,戈此時已經退出戰爭舞台,所以這是文飾的修辭,應該是長矛,也稱步槊。


    [23] 《通典》卷一百四十八《兵誌一》引《大唐衛公李靖兵法》,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第3792頁。


    [24] 《三國誌》卷五十四《吳書·呂蒙傳》,第1274頁。


    [25] 《水經注疏》卷二十五“泡水”條,酈道元著,楊守敬、熊會貞疏,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2139頁。亦見《宋書》卷九十五《索虜傳》,第2350頁。


    [26] 《晉書·苻堅載記上》,第2899頁。但是秦軍對襄陽內城的圍攻曠日持久,近一年後才得以破城,俘獲朱序。


    [27] 《魏書》卷四十五《韋閬傳附韋珍》,第1013頁。


    [28] 《魏書·宇文福傳》,第1001頁。


    [29] 《晉書》卷七十七《蔡謨傳》,第2037頁。


    [30] 《晉書》卷一百十八《姚興載記下》,第2996頁。


    [31] 《魏書·崔浩傳》,第814頁。參見本書第三編北魏軍事轉型部分。


    [32] 《宋書》卷六十四《何承天傳》,第1707—1708頁。


    [33] 《宋書》卷九十四《恩幸傳·徐爰》,第2307頁。


    [34] 《南齊書》卷二十八《劉善明傳》,第525頁。


    [35] 《南齊書》卷二十二《豫章文獻王傳》,第408頁。


    [36] 參見蘇小華:《論魏晉南北朝時期騎兵戰術的新發展》,《浙江社會科學》2009年第10期;常彧:《從突騎到甲騎具裝—魏晉南北朝騎兵之演進》,《中國中古史研究》(第九期)。


    [37] 《魏書》卷九十五《羌姚萇傳附姚興》,第2082頁。


    [38] 《晉書》卷一百十七《姚興載記》,第2981頁。


    [39] 《晉書·石勒載記上》,第2725頁。


    [40] 《魏書》卷七十三《崔延伯傳》,第1638頁。


    [41] 《魏書》卷二十六《長孫肥傳》,第652頁。


    [42] 《魏書·羌姚萇傳附姚興》,第2083頁。


    [43] 《晉書·劉曜載記》,第2699頁。


    [44] 《太平禦覽》卷三百引《鄴城故事》,第1383頁。另參見《晉書》卷八十六《張軌傳附張重華》,第2242頁。


    [45] 恩格斯:《騎兵》,《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


    [46] 《宋書》卷三十九《百官誌上》,第1223頁。


    [47] 《晉書》卷八十一《桓宣傳附桓伊》,第2117頁。


    [48] 《晉書》卷七十四《桓彝傳附桓石虔》,第1944頁。


    [49] 《晉書·桓宣傳附桓伊》,第2119頁。


    [50] 《晉書·苻堅載記》載苻堅動員了近百萬軍隊南征東晉,但能參與淝水之戰的隻是其中一部分,有研究者認為在十萬到三十萬之間。參見邱久榮:《淝水之戰雙方兵力略釋》,《曆史研究》1980年第2期;舒朋:《淝水之戰雙方兵力問題綜釋》,《首都師範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83年第3期。


    [51] 《宋書》卷一百《自序》,第2453頁;卷一《武帝紀上》,第20頁。


    [52] 《宋書·索虜傳》,第2331頁。


    [53] 《宋書·鄧琬傳》,第2142—2143頁。


    [54] 《南齊書·高帝紀上》,第7頁。


    [55] 《南齊書》卷五十一《崔慧景傳》,第873頁。


    [56] 《梁書》卷一《武帝紀上》,第8頁。


    [57] 《梁書》卷十二《韋叡傳》,第221頁;卷十八《康絢傳》,第290頁。


    [58] 《梁書》卷二十八《夏侯亶傳附弟夔》,第422頁。


    [59] 《梁書》卷三十二《陳慶之傳》,第461頁。


    [60] 黎虎:《六朝時期江左政權的馬匹來源》,《魏晉南北朝史論》,第393—421頁。


    [61] 以上見《北史·西域傳》,第3235頁。


    [62] 《晉書》卷九十七《四夷傳·吐穀渾》,第2538頁。


    [63] 《宋書》卷四十六《張劭傳附張暢》,第1398頁。


    [64] 周一良先生早已指出江南並非戰馬產地:“蓋無論南北,馬皆戰爭所不可少,而江南不產馬。”周一良:《南朝境內之各種人及政府對待之政策》,《魏晉南北朝史論集》,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75頁。


    [65] 《梁書》卷五十四《諸夷傳·西北諸戎傳》,第810—811頁。


    [66] 《梁書》卷二十二《太祖五王傳·鄱陽忠烈王恢》,第351頁。


    [67] 劉宋末,荊州刺史沈攸之擁兵自重,“養馬至二千餘匹”,已屬當時少見之事。當時荊州能夠都督益州,轄境比較大。見《南齊書·高帝紀上》,第11頁。


    [68] 《南史》卷五十三《梁武帝諸子·武陵王紀》,第1332頁。個別標點有改動。


    [69] 東晉時,前秦攻益州,晉“刺史周仲孫帥騎五千南遁”(《晉書》卷九《孝武帝紀》,第225頁)。此“五千”似為“五十”之誤。之前桓溫壟斷東晉朝政,尚未能糾合起五千騎兵武裝,以區區一益州刺史,更不可能。


    [70] 《梁書》卷五十六《侯景傳》,第841頁。


    [71] 《陳書》卷一《高祖紀上》,第6頁。


    [72] 《宋書·索虜傳》,第2323頁。


    [73] 《梁書·陳慶之傳》,第460頁。


    [74] 《宋書·索虜傳》,第2344頁


    [75] 《南齊書》卷五十七《魏虜傳》,第994頁。


    [76] 《宋書·武帝紀上》,第20頁。


    [77] 《宋書·孟懷玉傳附弟龍符》,第1408頁。


    [78] 《宋書》卷七十七《柳元景傳》,第1984頁。


    [79] 《南齊書》卷三十《焦度傳》,第559頁。這位被刺傷的“豹皮公”情況不詳,曾在此指揮作戰的北魏將領有皮豹子和封敕文,但《魏書·皮豹子傳》並未提及他在清東的戰役中受傷,大概焦度所刺傷另有其人,但在戰場雙方信息錯落的情況下,被附會成了一個亦真亦虛的“豹皮公”。據《魏書》相關傳記,這次戰役魏軍損失並不大,且對宋軍有一定戰績。這也反映了劉宋在北魏優勢騎兵的威脅之下,急需宣傳甚至誇大自己的戰績以鼓舞士氣。


    [80] 《南齊書》卷二十九《周盤龍傳》,第544頁。


    [81] 《梁書》卷十八《馮道根傳》,第288頁。


    [82] 《陳書》卷八《侯安都傳》,第144頁。


    [83] 《梁書》卷二十八《裴邃傳》,第415頁。


    [84] 《陳書》卷三十一《蕭摩訶傳》,第410頁。按,本傳言“摩訶領鐵騎數千”,這個數字應非誇大之辭。《周書》卷四十《王軌傳》也載“騎將蕭摩訶以二千騎先走,得免”,見第712頁。


    [85] 《宋書》卷四十七《劉敬宣傳》,第1410頁。


    [86] 《宋書·武帝紀上》,第20頁;《劉敬宣傳》。但天師道軍最後選擇了不便騎兵展開的地域—秦淮河南岸的塘路進軍,使政府軍的騎兵優勢難以發揮。而在這一戰中擊退天師道軍進攻的,是從南燕俘獲來的另一支“鮮卑步矟”。見《宋書》卷四十八《朱齡石傳》,第1422頁。


    [87] 以上見《南齊書·沈文季傳》,第777頁。


    [88] 《南齊書·王敬則傳》,第487頁。另,據《南齊書》卷五十一《崔慧景傳附崔恭祖》(第877頁),刺殺王敬則的騎士為崔恭祖,他自稱“恭祖禿馬絳衫,手刺倒賊”,這個“禿馬”似乎是有意未給戰馬披具裝鎧。


    [89] 《宋書》卷九十七《夷蠻傳》,第2397頁。


    [90] 《南齊書·高帝紀上》,第5頁。


    [91] 楊泓:《中國古代馬鎧具裝對海東的影響》,《中國古兵與美術考古論集》,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年,第192頁。


    [92] 《梁書》卷二十九《高祖三王傳·邵陵王綸》,第435頁。


    [93] 《梁書·侯景傳》,第856頁。


    [94] 《陳書·高祖紀上》,第6頁。


    [95] 《南齊書》卷四十《武十七王傳·魚複侯子響》:“子響勇力絕人,關弓四斛力,數在園池中帖騎馳走竹樹下,身無虧傷。”(第704頁)這可能是在建康皇家園林中的表演。但江南地區多竹木妨礙騎兵奔馳的情況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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