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慰,“這事半點不怪你,別多想。”


    漪漣蒙頭良久,恍恍惚惚飄出一句,“……叔。”她露出半個臉,眼角有閃閃淚花,“是不是有人要對付阿爹?”她什麽都不怕,就怕家人遭罪。


    君瓏收回手閉上眼睛,在說與不說之間猶豫。


    漪漣道,“……你好幾次說要送我回陸華莊……”


    君瓏視線落向她,大約是火光的原因,他的聲音也飄忽,“……你懷疑是叔?”


    漪漣意外他會這麽問,愣了愣,搖搖頭。


    君瓏眼神軟下來,深吸口氣,“是針對陸華莊,還是聲東擊西,等查過以後才會知道。”


    漪漣心裏頭格外委屈,淚光閃閃,依舊攥足了勁,無比堅持的解釋,“陸華莊是真冤枉,阿爹不會做違背道義的事。我,也不會。”她重新坐好,剛抬頭,一顆透明的圓珠子就掉下來。她瞪大了眼,不哼不哈,仿佛眼淚跟她沒什麽關係。


    君瓏胸口異常憋悶,歎了口氣,再次伸出手摸她的頭,“叔知道。”他頓了頓聲,保證,“……送你走,不是害你。叔不會害你。”


    漪漣鼻子一酸,“我知道。”


    話說出口,她發現自己的聲音開始不受控製的發抖,腦子暈暈乎乎。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趁著君瓏麵對她,一下撲過去就一把抱住。她就想抱個東西哭一場,跟窩進被子裏哭一樣,沒別的想法……


    ……或許有點。


    突然襲擊讓君瓏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竟然失了神。他感覺到懷裏驀然出現的溫度,十分暖心,暖得心跳跟著快起來,好像從寒冬冰雪下傳來一陣悸動,一顆綠油油的小草從冬雪裏‘啵’地冒出頭來,周身是暖暖陽光,舒舒服服,踏踏實實。


    早已不是二八翩翩少年郎,如此不知羞的想法令他覺得嘲諷又可笑。真要說,他腦海裏緊跟著的一句詞比較貼切,‘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對,這是自欺欺人,是自討苦吃。


    得一時歡,夢醒後就有念想,就知何謂求不得,平白無故自找罪受。這是大實話,他用了將近十年才悟透這個道理。不想知道什麽是苦,就別嚐甜滋味,苦著苦著就習慣了。淪陷在刀山風烈處,心要比刀硬,比風冷,千萬沾不得一絲暖意。


    所以一回神,理智就回來了,順著她背笑說,“不錯,出來幾月,能和叔撒嬌了。”


    漪漣耳朵貼在他胸口,聽見氣息又變得無動於衷,惹得她十分不爽,悶頭把眼淚鼻涕一齊往衣襟上蹭上去,“跟你撒嬌又沒好處拿。”


    君瓏笑聲漸弱,輕一歎,“……跟叔在一起的確沒好處。幸好,馬上就回去了。”


    幸好……


    漪漣幽幽嘟囔道,“馬上就要回去了。”


    “不想回去?”


    “想。”她日日想家,可真要回去了,莫名覺得失落。


    君瓏問,“那還想出來嗎?”


    漪漣點頭,“……想。”


    君瓏猶豫了半晌,收緊手臂,“等事情告一段落,叔再接你出來玩。”


    漪漣繼續蹭,無言伸出小拇指。


    “嗬,孩子氣。”君瓏也伸出小拇指勾上,“屆時想去哪?”


    漪漣實實在在考慮起來,是遼闊平原,還是浩瀚大漠,是巍峨雪山,還是壯觀大河,又或者隻是河畔桃園,山下古鎮,她設想了很多,“……都行。”


    第九十五章 危險蟄伏


    黎明陽光未透,天還蒙灰時,君瓏在仆人的服侍下更衣梳洗。待其走出蓬萊殿,沈序已經等候良久,兩人坐上代步攆匆匆向朝陽殿去。因昨晚一場血洗乾坤宮的大戲,永隆帝移居朝陽殿。


    路上,君瓏神態疲倦,太陽穴突突直跳,“趕這一大早,周胥說查到了什麽?”


    沈序道,“不曾聽聞。隻知周尚書在乾坤宮前足足求見了一個時辰,好容易才把皇帝從龍床上喊起來,這麽拚,總不會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聽傳話的公公說,皇帝聽了周尚書的回稟臉色不大好,若不是下官知曉您昨夜睡得晚,硬拖到現在,早該有人來催了。”


    步攆並肩而行,君瓏眯眼瞪過去,“難為沈中丞對本師這般上心,幾時歇息你都一清二楚。不如幹脆搬來蓬萊殿同住,省得派人來回跑,多費力氣。”


    沈序笑道,“心懷對您的敬愛之情,跑跑腿不費力。”


    君瓏對他的心機城府早就心知肚明,適當放縱為的是加以利用,沈序也了解君瓏的底線,懂得適可而止。長年以來兩人就維持著無傷大雅的交鋒,也算是一種默契。


    朝陽殿內,周胥張琦緊繃著臉色,祁王也在。


    好不容易等來君瓏,永隆帝幾乎是猛撲上去,“愛卿,昨晚朕就覺得後頸涼得很,召了麗妃來,怎麽抱都不暖和。麗妃說大暑天發冷乃反常之症,她也覺得冷氣過甚,不是好兆頭,你可知平日麗妃的手腳是最熱乎的。”


    他可知?他怎麽可知!


    君瓏不悅,難道起了大早就是要聽後妃的侍寢豔史嗎!肚子裏火苗一竄。


    “周尚書查到了什麽?朝陽殿外的戒備比昨夜又添了些人馬。”他越過皇帝問周胥。


    周胥道,“昨夜安頓了乾坤宮一幹刺客屍首後,下官與張侍郎將事發經過梳理了一遍,為此去了宮門處查出入檔,一查才發現天大的疏忽。所謂番邦雜耍團一共三十人入宮,死於乾坤宮僅二十九人。事發之後,禁軍即刻封鎖宮門,並對宮內各處加以戒嚴。換句話說,幸存的那名刺客沒有機會逃出去,還潛伏在行宮中。”


    沈序起了高調,“刺客還在宮裏,這可不是玩笑事啊。”


    周胥搓了搓短髯,“正是。所以本官匆忙來求見皇上,主張派兵搜宮,也請太師幫忙參謀參謀是否妥帖?”


    “本王以為不能輕舉妄動,他潛伏不出就是讓我們自亂陣腳。”祁王插話道,“大肆搜宮定然會引起恐慌,一旦逼急了難保這刺客不會狗急跳牆。”


    永隆帝深沉道,“五弟說得也有理,萬一逼急了怎麽得了。”


    周胥道,“隻一人不成氣候,隻需派重兵保衛朝陽殿便可。”


    沈序道,“不僅是朝陽殿,各王爺宮中,太師的蓬萊殿,還有眾臣所居的院落都應加強戒備。萬一被刺客擄去誰做人質,於我方是大大的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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