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不出來為什麽——天曉得,我曾在黛安娜手上受過更嚴重的摧殘,還笑著忍受!——她漠視花圈的舉動卻讓我生氣。室內又變得悶熱,彌漫著過多的香水味,我的假發更使我比任何人都熱又癢,我卻無法拿下,生怕壞了裝扮。自瑪麗皇後後,有更多的女士找上我,說自己有多欣賞我,喝得卻一個比一個醉,也一個比一個下流,我已心生厭倦。我一杯接著一杯喝香料紅酒和香檳,想讓自己變得和她們一樣下流;可是那酒,或許更可能是我抽的大麻煙,導致我變得憤世嫉俗,而非輕鬆愉快。有位女士經過,伸手輕撫我的大腿,我粗魯地將她推開。“好一個小粗漢!”她相當孟浪地大叫。最後我讓自己躲進陰暗處旁觀眾人,一邊搓揉太陽穴。霍柏太太站在桌旁,上麵擺著一盆溫熱的紅酒,她正在舀酒,我看見她瞥向我這邊。澤娜被差遣端著點心托盤,在女士群裏走動,當她試著和我目光交會時,我別開視線。那一晚,即使連她都令我感到陌生。


    因此,到了將近十一點,宴會氣氛被狄姬改變時,我反倒比較開心。她要求更多燈火,彈鋼琴的女士停止彈奏,所有女士都圍過來注意聽她說話。


    “怎麽回事?為什麽變得這麽亮?”一位女士喊道。


    愛芙琳說:“我們大家要聽狄姬?雷諾斯的故事,一位醫生有寫成書。”


    “醫生?她病了嗎?”


    “寫的是她的性生活!”


    “她的性生活!”


    “老天,我已經知道了,那真的很沉悶……”這句話是一位扮成僧侶,站在我身旁陰暗處的一位女子說的。我轉向她,她打了個哈欠,靜悄悄地溜去找其他樂子。然而,其他賓客卻和狄姬所預期的一樣熱切期盼。她站在黛安娜身邊,愛芙琳提到的那本書就在黛安娜手上——那本書很小,書皮是黑色的,印有密密麻麻的文字,連一張插圖也沒有,完全不像別人會送給黛安娜增加收藏量的書。黛安娜卻著迷地翻閱。一位女士低頭,從書背讀出標題:“但這本書是用拉丁文寫的!狄姬,要是這該死的玩意用拉丁文寫,還算得上是淫穢故事嗎?”


    狄姬現在看起來一本正經,“隻有標題是拉丁文,再說,這不是一本淫穢的書,是一本非常大膽的書。它由一個男人寫成,為了解釋我們這種人,使普羅大眾了解我們。”


    一位扮成薩福的女士拿出含在口中的雪茄,以不信任的態度打量狄姬,“這本書要讓大眾傳閱,而裏麵有你的故事?你愛女人的故事?狄姬啊,你瘋了嗎!這個男人聽起來像是最狡猾的情色作家!”


    “她在上麵用的當然是化名。”愛芙琳說。


    “即便如此。狄姬,還是很愚蠢!”


    狄姬說:“你誤會了,這徹頭徹尾是項創舉。這本書會幫助我們,宣傳我們。”


    會客室裏的人一起打了個寒顫。


    手持雪茄的薩福搖頭,“我沒聽說過這種事。”


    “你會聽到更多這種事的,相信我。”狄姬說話的方式讓人印象深刻。


    “現在就讓我們聽到更多這種事!”瑪麗亞大叫。


    有人附和:“對啊,黛安娜,快念給我們大家聽!”


    因此有更多的蠟燭被拿過來,放在黛安娜肩頭的位置。女士們紛紛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黛安娜開始朗讀,我現在記不得內容,一如狄姬保證,那故事一點也不淫穢,相當枯燥乏味。不過聽說這篇文章太過無聊,遂被加油添醋了一些下流的情節。在黛安娜朗讀的過程中,女士們不斷嚷著猥褻的意見。狄姬的故事讀完後,她們繼續下一則故事,那個故事淫穢得多。她們接著讀男士那節裏一篇非常輕狂的故事。室內的空氣變得稀薄溫暖,就連處在鬱悶狀態的我,也覺得自己被醫生一本正經的描述鼓動。那本書從一位女士的手中傳到另一位女士手中,黛安娜又為自己點了根煙。有位女士說你得問問波的意見,她和那些印度人一起待了七年。”


    黛安娜喊:“什麽?得問她什麽?”


    那位女子大叫著回答:“我們讀到一篇故事,提到有位女士的陰蒂大如男童的小家夥!她聲稱從一個印度女仆那裏得到這種病。我說,要是波?哈莉黛在這裏,她大概會幫我們證實真假,因為她在印度斯坦的那幾年和印度人混得很熟。”


    另一位女士接著說:“說印度女孩是不對的,是土耳其人才對。她們都像這樣被養大,才能在後宮自取其悅。”


    “是這樣的嗎?”瑪麗亞說,順手輕撫胡須。


    “是的,千真萬確。”


    又有人說:“但這對我們可憐的女孩而言,也是真的!她們二十個人擠一張床,持續的交媾使她們的陰蒂愈長愈大。我知道這是真的。”


    “簡直胡說八道!”拿雪茄的薩福說。


    第一位女士飽含怒氣地回答:“我可以向你保證那不是胡說八道,如果現在我們之中有來自貧民窟的女孩,我會拉下她的內褲,讓你們看證據!”


    她的話引來一陣大笑,室內變得相當安靜。我看著黛安娜,當我看她的時候,她慢慢轉頭注視我。“我在想……”她若有所思地說,有一兩位女士開始和她一樣打量我。我的胃突然緊縮一下。我想,她不會的!當我這麽想的時候,另外一位女士說:“不過黛安娜,你正好有我們需要的生物!你的女仆是個貧民窟女孩,不是嗎?你不是把她從監獄還是一個感化院裏帶出來嗎?你知道她是怎麽被送進監獄的,對不對?我想她們一定不斷地幹,直到私處變得像蘑菇一樣大!”


    黛安娜的目光從我身上轉移,徑自抽著玫瑰色香煙,好整以暇地微笑。“霍柏太太!布萊克在哪裏?”


    “她在廚房,夫人,她在裝托盤。”管家站在裝酒大碗的位置回答。“去把她找來。”


    “是’夫人。”


    霍柏太太離去。女士們彼此互望,然後看著黛安娜。她平靜沉穩地站在冰冷的安提紐胸像旁邊,但當她高舉酒杯至唇邊時,我瞧見她的手微微發顫。我將身體重心從一隻腳換到另一隻腳,身上短暫激起的欲念全然消退。過了一會兒,霍柏太太帶著澤娜回來。黛安娜叫喚澤娜,她眨著眼走入室內中央。女士們分開讓她通過,再度在她身後靠攏。


    黛安娜說:“我們在想你的事,布萊克。”


    澤娜又眨眨眼,“夫人?”


    “我們在想你在感化院的日子。”


    澤娜臉紅了。


    “我們在想你怎麽打發時間。我們認為那裏一定有某種小工作,讓你的手指在單人牢房裏有事可做。”


    澤娜遲疑不決,然後說:“很抱歉,夫人,你說的是縫袋子嗎?”


    聽到這句話,女士們哄堂大笑,澤娜畏縮,臉紅得更厲害,一隻手放在喉嚨上。


    黛安娜非常緩慢地說:“不是,孩子,我說的不是縫袋子。我的意思是,我們認為你在小小的牢房裏,一定有養成自慰的習慣。你一定不斷自慰,直到陰部疼痛為止。你一定做得又久又用力,讓自己長出陽具。我們認為你的內褲底下一定有陽具。我們要你掀起裙子,讓我們瞧瞧!”


    女士們再度哈哈大笑。


    澤娜看著她們,再回望黛安娜,她開始發抖,“求求你,夫人,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


    黛安娜走向她,“我認為你知道。”她翻開狄姬給她的書,放到離澤娜臉非常近的位置,澤娜恐懼地退後,“我們讀了一本書,上麵寫著像你這種女孩的故事,現在你有什麽話要說?這本書是雷諾斯小姐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寫這本書的醫生會是呆子嗎?”


    “不是的,夫人!”


    “那就好,醫生說你有陽具。快過來掀起你的裙子!老天,女孩,我們隻是想看看你——”


    她已經將手放在澤娜的裙子上,我看見其他女士全因她的發狂而輪番緊抓,準備助她一臂之力。這個景象讓我惡心。我走出陰暗處,“放開她,黛安娜!看在老天的分上,放開她!”


    室內頓時陷人寂靜。澤娜害怕地望著我,黛安娜轉過身,不住眨眼,“你是想掀自己的裙子嗎?”


    “我要你們放開布萊克!快走,布萊克,”我朝澤娜點頭,“快回廚房去。”


    “你給我待在這裏!”黛安娜對她大叫,眯著閃爍的深邃眼神對我說:“至於你,你以為自己是這裏的主人,可以對我的仆人發號施令嗎?搞清楚,你是我的仆人!我要我的女仆為我掀起裙子,和你有什麽關係?你為我脫掉褲子也夠多次了!滾回你的絲絨布幕後!或許,當我們解決完小布萊克以後,會輪流對付安提紐。”她的話宛如緊壓在我疼痛的頭上,頭似乎就要碎裂,像是玻璃做的一樣。我將手放在頸子上的花圈,撕扯逐漸凋謝的花朵。


    我對烏黑的假發做同樣的事,將它甩在地板上。我的頭發油膩膩地貼在頭上,雙頻因紅酒與憤怒而漲紅——我看起來一定很糟。但我不覺得糟,反而感到渾身充滿力量和光明。我說:“你不該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你怎敢那樣對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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