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了。”吳對著手機說。


    賴瑞·甘鐸從廂型車的黑色玻璃往外看。大衛·貝克確實到了指定的地點,他鼻青臉腫,衣服也很不得體,一副街頭混混的打扮。


    甘鐸搖搖頭:“這家夥究竟是怎麽逃脫的?”


    “這個嘛,”吳用死沉的聲音說,“隨時可以問他。”


    “埃裏克,這一次隻許成功。”


    “是的,沒錯。”


    “全都就位了?”


    “當然。”


    甘鐸看看表,“她隨時都會出現。”


    華盛頓廣場坐落在蘇利文街和湯普森街之間,公園南側高聳的棕色磚塔已經開始褪色,是其中最醒目的建築。多數人以為這座高塔仍然屬於耶德遜紀念堂所有,其實不是。二十多年來,這座高塔都是紐約大學的學生宿舍和辦公室,不管是誰,都可以氣定神閑地登上最高那層。


    從這裏俯瞰,可以看到整個公園的情況。可是此刻,她一往下看,就再也止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貝克來了,一身怪得離譜的打扮,也許是因為信上已經提醒他,會有人跟蹤,所以做個改變。她看見貝克一個人坐在長凳上等著,右腿上下抖動得厲害。他一緊張,腿就會發抖。


    “啊,貝克……”


    她聽見了自己聲音裏的悲痛,刻骨的悲痛,眼睛仍然緊緊盯著貝克不放。


    我做了什麽啊?


    如此愚不可及。


    她逼自己轉過身,彎腿,緊貼著牆滑倒在地板上。貝克為她而來。


    他們也是。


    她很肯定,有人在監視貝克。她已經發現了至少三個人,可能還有更多,她也看到那輛b&t油漆廂型車。她撥過車上的電話號碼,是空號,還問過查號台,根本沒有這樣一家公司。


    對方已經發現他們了。盡管自己盡可能地小心防範,但還是被他們察覺了。


    她閉上雙眼。笨啊,真是太笨了,她竟然天真地自以為可以成功。她怎麽會讓這種事情發生?渴望蒙蔽了她的判斷,此刻她終於明白了。她竟然騙自己,可以將一次巨大的災難——在湖邊尋獲兩具屍體——扭轉為上天賜予的好運。


    愚蠢啊!


    她坐直身體,又偷偷地看著貝克,心一直往下沉,就像被投入水井中的石頭。他坐在那裏,看起來是那麽的孤單、渺小、脆弱、無助。貝克調試過來了嗎?也許吧。走出傷痛,建立新生活了嗎?也許吧。可是如今,好不容易重新拾起的生活,又將被她的愚蠢行動毀於一旦嗎?


    沒錯。


    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她拿出包裏的兩張機票。事前做好準備,是她得以死裏逃生的關鍵。她總是為可能發生的事情做好預先的準備,所以她才選擇在這裏見麵,在她熟悉不過的公園才能掌握優勢。她不願承認,但她知道可能不得不取消見麵。啊,不,是必須取消見麵。


    結束了。


    就算曾經有那麽一道門曾經微微開啟,如今也不得不重新關上。


    該走了,獨自離去,永遠不回頭。


    不知道貝克會如何反應。他是否會判斷永遠不會再來的郵件?他會打量陌生人的臉,想象自己看見她了嗎?還是把事情都忘了,繼續原來的生活。如果她能壓抑自己的真實情感,她是否也希望自己的丈夫也這麽做呢?


    不論如何,眼下還是逃命要緊,先保住他的命。她已經沒有別的選擇,隻能馬上走掉。


    她努力移開視線,衝下高塔的樓梯。後麵有個出口通向西三街,她根本不會走過公園。她推開沉重的鐵門,踏出門外,走到蘇利文街,在布裏克街轉角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她靠在車座上,閉上眼睛。


    “去哪兒?”司機問。


    “肯尼迪機場。”她說完,滿臉淚水。


    第30章


    太久了。


    我坐在長椅上等了很久。遠遠地能看到這座公園知名的大理石門。據說,這座石門是世紀之交一位赫赫有名的設計師史丹佛·懷特“設計”的。懷特是被一個瘋狂迷戀一個年輕女子的男人謀殺身亡。我想不通的是,明明隻是複製別人的作品,怎麽能夠稱為“設計”呢?華盛頓門根本就是直接抄襲巴黎的凱旋門啊,這點大家都心知肚明。紐約人竟然為了這麽一件複製品歡天喜地,我實在是搞不懂。


    現在已經不能觸摸石門了。石門周圍已經豎起鐵絲網,跟我剛剛在布朗克斯區南部看到的鐵絲網有幾分相像,目的都是為了隔絕塗鴉藝術家。公園裏到處可以看到高低不同的圍欄,幾乎每片草地都圍上了鬆鬆的柵欄,而且大多數還是兩層的。


    她在哪裏?


    鴿子晃來晃去,帶著一般在政客身上才會看到的高傲姿態。它們成群地向我靠近,啄我的布鞋,然後又抬起頭來,仿佛很失望為什麽我的鞋子不能下肚。


    “泰通常都會坐在這裏。”一位頭戴風車圖樣的鴨舌帽,長著《星艦迷航》史巴克尖耳的遊民對我說。他在我對麵坐下。


    “哦。”我說。


    “泰會喂鳥,這些鳥兒喜歡泰。”


    “哦。”我又說。


    “所以它們才會全都靠到你那邊去。不是因為它們喜歡你或怎麽的,隻是以為你是泰或者泰的朋友。”


    “嗯哼。”


    我看看表,我已經坐了兩個小時了。她沒來。不對勁。難道真是一場騙局?我很快就排除了這種可能,堅信那封郵件就是伊麗莎白發的。如果真是騙局,反正早晚都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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