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塊木簡有一塊銜在了陸離俞的嘴裏,另外兩塊分別握在陸離俞的手裏。


    “不簡單啊!”女樸說。陸離俞笑了一下,嘴裏的那塊吐了出去,手裏的兩塊也同時扔了出去,然後,他也不管有沒有擊中目標,轉身就跑。


    女樸一一躲過,本來想著扔出手上的開刃紮死這人算了。剛才的一幕提醒了她還是追上砍了省事。想到這裏,她在後麵追了起來。


    陸離俞發現自己跑得出奇地快,好像一條正在急速滑行的蛇。他想,身上的蛇血又發生作用了?


    他跑到山下,遠遠地看見女汩正站在馬的旁邊。他想,這麽好,還記得等我。


    他跑近了才發現,女汩像失魂一樣一動不動。他推了一下,女汩雖然眼睛睜著,但是沒有任何反應,看樣子連知覺都沒了。他顧不得多想,趕緊逃離此地才是上策。


    陸離俞把女汩抱到馬背上坐著,然後自己也爬了上去,坐在女汩身後的位置。以前在內蒙古考古的時候,他跟著牧民學過幾天的馬術,現在派上用場了。他狠狠地一夾馬腹跑了起來。他也不知道該往哪裏跑,就是使勁打著馬鞭,心想,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其實,這匹馬是經過訓練的軍馬,不會四處亂跑。如果沒有騎手指揮,它跑去的方向隻有一個,就是它來的方向。不久,陸離俞就發現,自己回到了出發的小山崗上。幾個時辰前,帝丹朱曾經立馬此處,檢閱一撥一撥開往戰場的軍隊。現在陸離俞站在這裏,正好可以俯瞰整個正在激戰的戰場。


    下麵的場景真是慘烈,屍體遍布了曠野。陸離俞分不清哪一邊的屍體要多一點,但從戰場上的形勢來看,帝丹朱的軍隊已經大敗。


    一個明顯的標誌,就是帝丹朱身邊精衛國的部隊。


    每次出動的時候,精衛國的部隊都是鋪天蓋地,回來的時候,也是鋪天蓋地。現在,廣闊的戰場上,隻能看到幾個孤零零飛翔的羽人。他們飛行的方向也是遠離戰場。但是,還沒等到他們逃出去,一陣箭雨就射向了他們。羽人像樹葉一樣,從半空中一片一片地跌下……


    5


    此時,矗立在戰場一端的帝丹朱,知道自己敗了,就敗在他寄予重望的屍軍身上。


    屍軍複活以後,就朝著帝丹朱的陣列直撲而來。身邊的護衛還不知道厲害,揮刃就衝了過去,結果一交手,個個被嚇得手癱腳軟。僵屍根本不在乎劈來的開刃,躲也不躲。即使一刃砍進了肉裏,他們連皺眉的停頓都沒有,硬生生地扛了,同時,一刃回砍過去。


    片刻工夫,帝丹朱的護衛軍,就被屍軍殺得七零八落。在屍軍的後麵,是正在與犬封國等交鋒的長股軍。長股軍聽到後麵有異動,回頭一看,一支天不怕地不怕的軍隊,正衝向帝丹朱的親身所在,不由隊伍大亂。犬封國的軍隊一下就衝了過來,玄溟部其他部隊也蜂擁而上。


    司泫急忙率領白民部的部隊,和精衛軍一起拚命抵抗,結果無異於以卵擊石,以薪投火。


    精衛軍擅長的是空中伏擊,但是這種戰術隻對活人有震懾作用。對僵屍來說,毫無意義。僵屍伸出雙手抓住精衛士卒的羽翼,用力一撕,戰場上立刻就是連連慘叫。


    危其和姬月站遠處的高崗上,戰場上發生了什麽,看得一清二楚。


    危其看了一會兒之後,對姬月說道:“那支軍隊真怪,好像是死人變出來的。這叫人怎麽打?”


    姬月沒有答話。又看了一會兒,危其說:“帝丹朱脫不開身了,你覺得我是不是該發兵,至少把我妹夫救出來吧。”


    姬月看了他一眼,說道:“要出兵你就出吧,我不急,我要再看看。”


    危其嗬嗬一笑,完全明白了話裏的意思。他舉了舉手,命令隊伍再往後退一點,作好撤退的準備。


    司泫滿臉是血,從戰場上撤回來,請求帝丹朱趕快後退,跟危其的軍隊一起撤回蒼梧。司泫自己留下帶著剩下的部隊,全力遲滯敵人。


    帝丹朱神色悲涼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該撤的時候,我會撤的。現在事情還沒完。”


    司泫無奈,隻好重新回到戰場衝殺。


    雖然大廈將傾,但是帝丹朱知道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除掉屍軍。這樣,危其的軍隊才肯出動。雙方都在搏命之時,所有兵力都已投入,誰要能得到一支生力軍,誰就有可能奪取最終的勝利。


    怎麽才能除掉這批僵屍呢?帝丹朱心想。


    首先要除掉一個人,帝丹朱透過紛亂的戰場,一直在尋找他。


    在偏離戰場的一個地方,帝丹朱終於看到了他的身影。帝丹朱一策馬,就朝他衝了過去。


    老樹皮一樣的臉,已經褪盡了奸猾變得深遠。他靜靜地看著戰場上的廝殺,也靜靜地看著帝丹朱策馬從戰場中衝了出來,衝到自己麵前。


    帝丹朱跳下馬揮起開刃,劈進了這個叫黔荼的人的肉裏。開刃落下的時候,帝丹朱就後悔了。他是僵屍啊,砍他有什麽用?意外發生了,傷口竟然有鮮血滲出。


    黔荼跌倒在地上苦不堪言,看了看自己的傷口,又看了看帝丹朱。


    “怎麽滅掉僵屍?”帝丹朱問。


    “告訴你做僵屍的人,難道沒有告訴你,怎麽滅僵屍?”黔荼用手支撐著往後縮了縮。帝丹朱把開刃拔了出來,一刃又劈了下去,劈到了老樹皮的腰腹上,老樹皮哎喲地嘶叫了一聲。


    帝丹朱說道:“是我疏忽,當初忘了問。因為沒想到會出你這麽一個攪局的。快說!”說完,帝丹朱一刃又砍了過去,斜劈向黔荼的脖子。


    帝丹朱想,聽說屍變是從頭開始,要結束這一切,大概也得從頭開始吧。


    奇怪的是,劈到離黔荼的脖子還有一絲距離,就像有人死死拖住了帝丹朱的雙臂,怎麽也無法突破這方寸縫隙。


    黔荼似乎也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他甚至伸出手去,主動捏住開刃,往自己這裏壓了壓,但開刃依舊紋絲不動。


    “看來是沒辦法了。”黔荼收回手,一臉惋惜地對帝丹朱說。


    帝丹朱連試了好幾次。劈向其他地方沒什麽問題,唯有劈向脖子時會被定住。這反而讓帝丹朱明白了,脖子是關鍵,隻要能劈斷他的脖子,一切都解決了。


    他決定再試一次,司泫趕到了,拉住帝丹朱的手,請他趕快離開。


    “危其的軍隊呢?”帝丹朱問。


    “已經撤了。帝後命我找到帝,趕緊離開。”


    “我軍左右兩翼呢?”帝丹朱又問。


    “玄溟部正在派兵掩殺。”司泫後麵的話沒說,但是帝丹朱明白左右兩翼也是一敗塗地。


    黔荼已經站了起來,一臉同情地看著帝丹朱:“我勸你,還是離開吧。不要想著劈斷我的頭了。我的頭已經被劈斷過一回,問問這位將軍就知道了。”他的身上咕咕血流,但他一點都不在乎。


    他朝後麵看了看:“有人正朝這裏趕來,要沒搞錯的話,應該是無支祁本人。你想現在就成為無支祁的俘虜麽?”


    帝丹朱抬眼一望,果然有一隊人馬正飛馳而來。他歎了一口氣跳上馬,在司泫的護送下揚塵而去。


    黔荼凝神看了看身上正在冒血的傷口,這一看真是神奇,綻開的皮肉很快完好如初。


    後麵的人馬跑了過來,領頭的正是無支祁。他勒住馬看著黔荼,問:“剛才那個人是丹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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