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丹朱連忙製止:“今日歡宴,不能妄加殺伐。這人叫得蹊蹺,我們先問問。你叫什麽名字?”


    陸離俞剛才一直低著頭給各位貴人端酒送菜。法衣被燒,他慌亂到了極點,什麽都沒主意,腦子裏滿是季後的責備。等被人趕出洞口,腦子裏才有了一個更恐慌的念頭:裹馬皮,活活烤死……


    直到走進危其的軍營,他才得知自己隻是被選為雜役,鬆了一口氣。


    今天晚上,按照事先的訓令,上完菜,端完酒之後,陸離俞就退到一側,等著負責宴席的人的下一道指令。


    女汩吟唱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因為他初入這個世界,就在那個山洞裏,聽到一個女人對他唱過同樣的一首。他想,怎麽會這麽巧,於是,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等到聲音一出口,他才反應過來事情不妙。幸虧沒人注意。他正在暗自慶幸,回頭一看,老樹皮正在偷偷地打量他。雖然立刻低下了頭,依然掩蓋不住那一臉老皮賊相。


    陸離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麽想陰我,到底有什麽好處。


    接下來的事情,陸離俞也都親眼目睹了。女汩怏怏不樂,很明顯姬月帝後是想要打壓女汩。以前對女汩蠻橫的記憶好像也衝淡了不少,陸離俞有些同情起她來。


    等到觥籌交錯、賓主言歡的時候,陸離俞出於好奇聽了一段,越聽越覺得難以理解。他到現在都無法確定自己到底到了哪一個時代,就想從這些人的嘴裏找到一點答案。他已經能確定的是,這是一個遠古時期,不能確定的是,是遠古時期的哪一個時期。


    當他聽到危其嘴裏出來的,竟也有遠古之憾的時候,不禁叫了起來。因為這就意味著,坐在這裏的人,竟然會和他處於同一起跑線上。同時麵對著同樣遠古的、同樣的傳說。


    一出口,他就後悔了。然後,他就被人推到了宴席中央,他不用回頭就能知道。做事這麽絕的隻能是老樹皮了。


    帝丹朱問他是誰的時候,他想,趕緊抓住這個機會,帝丹朱從女汩手裏救過他一次,說不定,還能再救他一次。


    “離俞。”他趕緊說。


    “什麽?”帝丹朱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女汩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站了起來,扶住了帝丹朱。其他人倒是都聽清楚了,但是不明白帝丹朱為什麽會這麽大的反應。在場的人中,隻有帝丹朱和女汩明白,離俞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麽,他們相互看了一下。


    “你把自己的名字再說一遍!”帝丹朱說著,坐了下來,順便輕輕地推了推女汩的手。女汩點點頭,鬆開了手。


    “離俞。”陸離俞又說了一遍。


    “這個名字倒還奇特。”帝丹朱說,“有什麽講頭麽?”他想盡力掩飾剛才的失態。姬月已經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他。


    “我也不知道。”陸離俞想起了洞中那個女人的話,正好拿來一用,便說,“離者,火也;俞者,舟也。據說是一隻鳥的名字。這隻鳥會出現……”、


    “住嘴!”女汩喝道。


    “幹嗎,你為什麽不讓他說下去?”開口的是姬月,她覺得這裏肯定有問題,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問題。


    女汩一時無言,幸虧帝丹朱接了下去:“這是幾天前的舊怨了,女兒心性,總喜歡糾纏些小事,念念不忘。好了,以前的事就別提了。”他給女汩遞了個眼色。女汩隻好低頭坐下。


    帝丹朱轉頭問陸離俞,神態恢複了平常的仁厚:“你叫離俞。剛才出聲,什麽原因?”


    陸離俞心想,這哪裏解釋得清,但不說又不行。隻得硬著頭皮,胡扯一通:“某來地偏遠,不通此地諸事,遇事即惑,惑亦難解,愁困鬱積,難以自製,所以才有此一聲。確非故意,祈請帝恕。某一死士,豈有肆意冒犯之心。”


    “哦,這也是了。”帝丹朱點點頭,“你是從哪裏來的?”


    陸離俞又犯難了:我從哪裏來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他想了一下,忽然想起一個名稱——禹國。


    他想,以前以為自己是穿越到了夏朝,現在到了這裏,才知道,夏是一幫隻有一個眼睛的人,根本就不是一個朝代。殷商,也不對?西周就更不可能了,隻能從夏朝往上推,然後承接炎黃的,應該是大禹治水那段時期吧,曆史書上好像是叫禹國。


    “禹國。”陸離俞大著膽子說。


    “胡扯。”歧舌國的部首兀析叫了起來,“十日竟出之時,禹國之人,一夜皆沒。現在哪裏來的禹國人。這人妄托虛無,看來非傻即癲,還是推出去斬了。世間還能少一個妖逆。”


    “也不見得事無可能。”危其的一個部下開口了。他不是存心要保陸離俞,而是存心要跟帝丹朱的部下較勁,“也有人說,禹國之人,隻是遷離他處,並非一夜皆沒。”


    帝丹朱見紛端將起,趕快說:“今日歡飲,不必為此瘋癲之士壞了心情。來人,把這個人帶下去,帶回我的洞裏。待會兒,我要好好詢問一下。”


    帝丹朱的侍從趕快把陸離俞帶走了。


    陸離俞經過幾個雜役的身邊的時候,狠狠地瞪了老樹皮一眼。老樹皮若無其事地站在那裏,一副厚顏無恥的樣子。陸離俞想不明白,將死之人,陰人不已,有什麽樂趣可言。


    第七章


    1


    陸離俞被押走以後,帝丹朱的心思再也沒法留在宴會上了。


    女汩也沒心情,她本來就不怎麽習慣這樣的場合,被姬月一鬧之後,已經興味寡然,滿腦子已經是想著快點離開,現在出了離俞,更是如坐針氈。


    帝父曾經說過,他的死是有預兆的,就是會出現一種叫離俞的鳥。雖然眼前叫離俞的,不是一隻鳥,而是一個人。但是,萬一是帝父記錯了,離俞就是一個人,不是一隻鳥;或者,離俞雖然是一個人,但是卻具有變化之能,能夠變成一隻鳥。那不是應驗了帝父說過的,離俞一現,丹朱即亡。


    宴會一時冷清下來。帝丹朱強打起精神,又喝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來,向危其致歉,因身體不適,隻得暫時先退。


    帝丹朱起身打算離席,女汩和其他部眾紛紛站了起來,隻有姬月還坐著不動,說是要留下來和兄長敘敘舊事。帝丹朱覺得奇怪,兩人一起走了一路,還沒敘夠。轉眼一想,這樣也好,免了晚上的麻煩。每晚,他都得在姬月的洞裏待上一會兒。因為兩人久不同床,這不長的一會兒,對兩人都是煎熬。他想,姬月的想法應該也是這樣。


    柏高也想跟著帝丹朱一塊離開,但是沒走幾步,就被一個姬月的侍女留住了:“帝後請柏高使者留步。”


    危其送完帝丹朱轉回來,發現柏高還在原處,不禁大為詫異。


    姬月遠遠地發聲了:“留下柏高使者,隻是有點小事。我大哥最近弄到了一樣東西,舉世罕見,唯知者才能言之。我想柏高使者應該是知者之一,所以特地留下柏高使者,替我們講講這件東西的來頭。”


    危其聽到此言,方才明白姬月留下柏高的用意。他大笑了兩聲,拍拍柏高的肩膀,把他推到剛才的座位前。


    柏高聽到姬月的話的時候就有點失態,這番話正是搬弄他白天對姬月講過的那番話。不過,他很好地控製了自己。他坐下的時候,臉色已經恢複到了平日的莫測高深。


    危其也坐回自己的位置,朝著姬月點了點頭,然後拍了拍手,命人把昨天捕到的那樣東西帶上來。


    那不是一件東西,而是一個身著青衣的年輕女人。臉上有刀刃劃過的傷痕,看樣子是經曆過一番掙紮。她站在三個人的中間,眼神苦楚,直盯著前麵的姬月,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另外兩個男人。


    姬月蠻有興趣地看著,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女青。”女人低聲說道。


    姬月轉身問危其:“這個女人,大哥是怎麽找到的?”


    “附近的一個山洞裏。找到她的時候,她好像已經受傷了,躺在山洞裏。我們進去的時候,她瘸著一條腿,想往洞外跑。那條傷腿估計是被什麽人用箭射傷的。”危其遞給姬月一支箭,“射她的那支箭,就放在她的身邊。大概是她自己拔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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